柳长思听到"乱臣贼子"四个字愤然抬头与柳怀一对视,可是听了后半句,他又有些心虚的闪躲了眼神。
柳怀一看着他深深的叹气,别开了脸,"你在害怕,怕自己做不到。"
"爹爹......我自认为自己尚有欠缺的东西,何况陛下身旁有爹爹才可以......"他急切的想要表达自己,却因为对方阴戾的眼神而顿住话口。
"你以为慕容昭今日的一切是因为我么?你真的这样认为么?"
自己不在的三年,那个人是如何的努力,这个在他身旁一路看来的柳长思不是应该最明白么?为什么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慕容昭,难道是因为柳怀一的出现么?
他深深的叹息,看到柳长思默然的样子,他心底明白,这个孩子并没有全然这样去想,可是九凤之子的名号,争夺了这么多年的身份,却让这个孩子本能的将一切胜利归结到了自己身上。
"你知道么?造就英雄和霸主的是乱世,在那样的乱世里,所需要的也许是像我这样的离经叛道,嫉世愤俗的人,可是即使没有我,霸主依旧是霸主。英雄也仍旧是英雄,他们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的。"看着柳长思咬着下唇,一脸不甘和委屈的看着自己,柳怀一继续说道:"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你所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人......"
柳长思自然是明白的,可是一想到如果自己成为了储君,恐怕和眼前这个人的距离便拉的更远了,他如此的不甘,自己不能像慕容昭那样找到如同柳怀一这样完美契合的人。所以不想放手,不想离开这个人。
只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柳怀一看着他,轻轻的叹息着,坐到对方身旁,伸手将人揽进了自己怀里,他低声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今后漫长的日子里,可以找到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归属的......"
"可以么?爹爹?"颤声询问,柳长思本能的如同婴孩时期,拉住柳怀一的衣襟不肯松手。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柳怀一柔柔的摸着对方的发顶,眼睛却是看着慕容浅和柳潮海的墓碑,仿佛说给那两个人听一般,又仿佛安抚着怀中不安的孩子。
"可是......我只有你了啊......"彷徨的开口,如同溺水一样不知道如何是好,柳长思任由泪水留了出来,即使没有对方在身旁的三年,他依旧可以生活的很好,只是因为他只有一个信念,他要用新的自己迎接那人的归来。
"你还有很多人啊......"柳怀一不由得叹息。
可是在他怀里哭泣的人却怎么也无法听进去,固执的一如自己一般。
柳怀一再一次深深的叹息......
"我是不是做错了?"等到柳长思入睡,柳怀一才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房间,对着屋内的慕容昭这样开口。
"为什么这么说呢?"慕容昭看着柳怀一坐到了自己身旁,解去了外衣,翻身躺在了自己身侧。他微微笑着,伸手一把搂过那人,紧紧的贴在一起。
"我今日带着长思去见了大殿下和姐姐。"
慕容昭长长的"哦"了一声,柳怀一从来不曾和他一同去过,那个人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去,他知道那人心底有很多的秘密要去诉说,所以自己从来不问,那人回来也从来不和自己提起,他也不在意,可是这一次这个人竟然主动提出,让他有些意外,同时对可以和柳怀一一起去的柳长思充满了嫉妒。
柳怀一却丝毫未觉身后人的想法,他径自说道:"我对他说了以前的事情,说了你要立他为储君的事情,我以为他会开心,可是......"他苦笑了一下,说道:"似乎适得其反呢。"
"怎么?也有柳大才子搞砸的事情么?"慕容昭有些好笑的问着。
听到了柳怀一轻轻的"啧"了一声,慕容昭笑道:"没什么的,他还小,慢慢的会适应的。"
柳怀一轻轻笑道:"你知道么?他和我说,他只有我了......"
慕容昭听了,眯起了眼睛,抿起了嘴不再说话。
柳怀一却没有发觉,径自说道:"我以前也这样觉得,可是慢慢的我发现其实我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留在你身边,非我不可的理由,所以才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我只有你了。"说着,他转过身,面对着慕容昭将头埋在他胸前,用手指戳了戳那人的胸膛,他有些不甘心的开口道:"总之是便宜了你。"
慕容昭听了,也"啧"了一声,满脸得色。
他低声凑近柳怀一耳旁,说道:"既然是便宜了我,那就一直便宜到底吧。"说着他翻身将柳怀一压在了身下。
柳怀一惊讶的低喘出声,他瞪大了眼睛瞪着慕容昭,狠狠咬牙,却没有阻止男人在自己身上撒下火种。
也许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了,每一次从慕容浅那里回来,男人总是这样表达着自己的爱和不满。虽然他不知道男人为何这样的不安着,但是心里却欢喜的接受着男人的一切感情。那些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只要想到那些感情都是因为自己,他就无法苛责男人的行为,反而感到窃喜。
回应者对方,他渐渐的为对方展开了自己的身体。
他知道这样的热情,自己这样的热烈回应都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才有的。
曾经他对慕容浅有过悸动,但是却不曾有过这样飞蛾扑火的执着和激烈,他满足的叹息着,任由男人在自己身上欲与欲求。
他想,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了。
自己或者真的......只剩下这个男人了......
再也不能放手。
祭文之凤惜
床板被撬开的一刻,柳怀一自己也是惊讶的,他没有想到原来冰室的上面就是自己居住的地方,自己在这里睡了三年之久,居然从来没有感到过下面的寒气,仔细想起来也有些不可思议。
他咋舌的看着侍卫们退到了一旁,自己一个人缓缓的走上前。
果不其然,将这间屋子的床铺翻开了两尺有余才感到一丝丝的寒气从地下渗出来,柳怀一仔细的用手感觉着泥土的湿润寒气,心想着,也许这就是那人让自己住在这里的原因吧。
又着来了侍卫,过了半天才将下面的土全数掘开,接触了阳光,地下的湿冷得到了缓和,渐渐的泥土慢慢湿润,挖掘也变得轻松了一些。又过了一会儿,铁锹才碰到了坚硬的物件,侍卫们急忙将泥土拨开,下面却是厚厚的一层铁板,泛着寒气,刺的人脚底发疼,脸上也被那寒气刺的生疼。
柳怀一蹙着眉看着,心里却想这这该如何是好。
从凤遗思的书房那个机关,已经无法进入,而这里却又是厚硬的铁板,难道那两个人真的要埋葬在这冰冷的地下,再不能重见天日么?柳怀一眉头紧锁,他不相信那个冰室是一个密室,再无出口,可是现在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个人......
他叹了口气,眉头微微松动,摇了摇头,他从坑内爬了出来,看着头顶艳阳,深深的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看,算了吧。"
算了吧......
当年一句算了吧,就让这个冰室永沉地底,柳怀一说不出当时的自己是怎样的感觉,现在更加说不出心底那微微酸涩的感觉是什么,他微微蹙眉,如同当年一样,看着这里立起的墓碑,深深的叹了口气......
上面的名字没有凤遗思,只有凤遗安,当然还有他的父亲凤怀羽......
"也许......还有其他的出口。"他低声开口,说与身后的慕容昭听,又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那又如何呢?"慕容昭轻轻的揽住了柳怀一,带着包容的温柔,低声询问。
柳怀一苦笑了一下,低头说道:"是不能怎样。只是......"他皱着眉,嘟起了嘴巴,说道:"想到凤遗思也在下面就感到不舒服。"
这地下可是他的二哥和父亲啊......
慕容昭微微侧过头,偷偷欣赏着男人可爱的如同孩子的表情,浅浅笑道:"你在不甘心啊......或者,真的可以把他们从里面弄出来。"认真的想着方法,慕容昭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柳怀一。柳怀一咧了一下嘴,说道:"以什么名义呢?当年没有做,如今在做有什么用啊......更何况,底下的不知道都成什么样子了......挖出来做什么?"他竖了眉毛,想着那森然白骨,有些厌恶的撇开了脸。
"可是,你不是不甘心么?"慕容昭几乎偷笑的将头埋在了他的脖颈,手也在那人胸前交叉,将人抱在了怀里。
柳怀一轻轻的"啧"了一声,笑道:"那么你呢?这么做是为什么?示威么?"他指了指环抱住自己的双手,挑了挑眉毛,一脸的好笑。
"是啊......"有些不服气的向柳怀一脖颈吹着热气,看着那人缩着脖子躲闪,慕容昭叹道:"一想到那三年你都在这里度过,想到你和凤遗安度过的种种,我就会感到嫉妒,嫉妒到心疼,恨不得他被困在这里,生生世世都不再出来。"
"昭。"柳怀一听了,急急的打断了对方的诅咒,他勾着胸前横握的手臂,低声叹道:"你别这么说,至少别再这里这么说,这样想。"
"嗯......"慕容昭搂紧了柳怀一,低声应着。
他知道柳怀一怕,柳怀一说过自己不信鬼神,可是他却在这漫长的生命中,慢慢的信了命,所以他在怕吧,怕自己在这里说出的话,会受到惩罚。
他知道自己在柳怀一生命中是如此的重要,便感到无比的幸福。
他低声说道:"在你心中能被如此爱着,我感到很幸福,便觉得他们很可怜。"轻声叹着,热气扫过柳怀一的脖颈,让对方轻轻的呻吟出声,随后缩着脖子低低的嗯了一声。
"那三年,他带我极好。"柳怀一轻轻的说着,慕容昭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的聆听。
"可是无论他怎样待我好,我都知道他不是我在等的人。"柳怀一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就觉得想要见见你,想要知道你,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要了解你。"
"那是因为早已将我刻在心底了吧。"有些得意的低笑,慕容昭轻轻的咬了口柳怀一的脖颈。对方小小的"唔"了一声,撇着嘴说道:"也许吧......"
看着那人泛红的耳尖,慕容昭笑道:"怎么现在的柳大才子没有那样的耻于言表了?"想到过去的对方过去只有在心情几近崩溃的时候,才会被自己逼着说出真心话,可是今日却如此主动的坦诚,他有些好奇,不过心底更加有着莫大的惊喜。
柳怀一的耳尖更红,甚至染上了耳廓,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衣领中,他低声叹道:"今时今日,有些话说与不说都一样了,我又何苦执着,被你次次欺负。"
"欺负?"慕容昭失笑,却故意沉下脸说道:"怎么似柳大才子这般舌齿凌厉,也会被我欺负了去么?不是都是我为你忍到内伤么?"
柳怀一"啧"了一声,心想着,自己从来不曾拒绝过对方不是么?尤其是后来天下一统后,无论是因为自己的愧疚,还是因为情深至此,他都不曾拒绝过慕容昭的求欢,这人又怎么可以在这里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呢?
皱起了眉头想要反驳,可是瞟到自己父亲的名字,便抿了嘴不肯再说,只是低声骂道:"在这里,别胡说。"
慕容昭低声笑着,将柳怀一转了个方向,面向自己,他说道:"别担心,你父亲看到你现在这样子,自然该是欢喜的。至于另一个......"他扫过凤遗安的墓碑,冷冷的"哼"了一声,挑高了眉,低头看了眼柳怀一,笑道:"只能让他看着干瞪眼了。"
柳怀一看着慕容昭不语,看的慕容昭心底也有些发毛,过了片刻,柳怀一才垂下眼睑,缓缓说道:"当初我曾经说过,若他日以敌对身份相见,我必会还他三次相救之情。可是......"他低下头,轻声说道:"加上那三年......我欠他的恐怕是还不清了。"
慕容昭挑眉道:"那又怎样?"看到柳怀一微微怔忡的眼神,他一把搂住对方,说道:"若说你欠这些人还不清,那么欠我的呢?你拿什么还?什么时候还清?"
柳怀一被他压在怀里一愣。
是啊,自己欠了凤遗安,是源于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可是自己和慕容昭之间又该怎么清算呢?他欠慕容昭恐怕只多不少,如何还?何时才能还清呢?
有些迷茫的抬起头,他看着慕容昭。
和对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早就已经将对方的当成自己的,将自己的也当作了对方的,这之间,从不分彼此,此时又如何清算?
慕容昭看着柳怀一的眼神就知道那人又在胡思乱想了,深深的叹了口气,心知也是自己不好,何苦说这些话来,倒叫自己和那人之间显得生分了。
他轻吻了一下对方的鼻尖,看到那人水蒙蒙的大眼眨了一下,泛出不解的神态更显可爱,他忍不住又轻咬了一口,看到那人皱眉,才说道:"我和你之间不用算那么清了,反正这辈子算不清,下辈子可以慢慢算,下辈子算不清,在下辈子也可以啊......"他眯着眼睛有些得意,可是却对上了柳怀一一双深思的眼眸,心中一愣,他也收起了脸上得意的笑容。
"下一辈子,下下辈子......"柳怀一仿佛真的认真的构思着,脸上慢慢的泛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他说道:"下辈子我想仍旧做个不平凡的人,仍旧做个可以翻云覆雨的人。"他晶亮的眼睛带着不可征服的傲气,铺天盖地的向慕容昭席卷而来,将他深深的套住。
慕容昭难以自拔的看着柳怀一,跌入对方布下的情网之中,连一丝逃离的心都没有,他低声却坚定的说道:"若是如此,那我来世必定仍选择帝王之道,陪你一起翻云覆雨。"
深情的看着彼此,柳怀一勾起了笑。
是啊......无论自己怎样,这个人都陪在自己身旁,男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却是怎么都听不腻。
他也有些得意的笑了,得到这样的男人,难道不该得意么?
自己欠的,他会和自己一起慢慢偿还。
欠自己的,他也会和自己一起慢慢讨还,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至少自己绝不会是一个人的。
想着,他勾住了慕容昭的脖子,脸埋进了对方的怀抱中,他低声笑道:"虽然对不起二哥,但是我真的......真的只有你,不能没有你。"
"嗯......我知道。"
"我那个时候,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想过是不是二哥便是我要等的人,可是......后来我知道不是,身体没有感觉,就连心都是挣扎着排斥的,我想......我的愧疚......源于无法与他亲近吧。"抬起头,在慕容昭的鼓励下,他转过身,看着凤遗安的墓碑这样说着。
"如果,他不是炎凤的王爷,他和我并非如此的敌对双方,或者一切都会不同的。"
慕容昭轻叹了一声,心知柳怀一在心底对凤遗安有着愧疚,那明明答应过对方要偿还的人情,却到了最后,仍旧被那个人救了,这才是他无法释怀的吧。
"他想要的,你无法给与。"
"是啊......我无法给与,早在遇见他之前,我便遇见了你,任谁在要什么,我都给不了了。而他,在我心里只能是二哥,也是我一辈子的二哥。"柳怀一低垂着眼,轻轻的说道:"所以对二哥,我只能说对不起了。"
慕容昭深深的看着柳怀一,不明白为何对方今日会说出这么多让人怜爱的话,他心底奇怪却又感到喜悦,忍不住又将人搂在了怀里。
祭文之凤惜
柳怀一不好意思的轻轻挣开对方的怀抱,从一旁拿起酒和香,低声说道:"还不来上香么?"他说着,将香点燃,放在墓碑前面,又将酒杯倒满,置于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