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凤————雁过留声[番外合集]

的确同柳怀一所说的一样，该庆祝的人不是他们两个......今夜若是他留在这里，岂不是让旁人看出这本是他俩的一出戏，一出逼慕容昭离京的戏码，他该离开的，该在视察完柳怀一之后离开的。
可是，似乎他现在已经不想走了......

轻轻的笑出声，他看着柳怀一，终于先于对方，执起了桌上的杯子，一口饮尽。
然后他对柳怀一说道："怎么会呢？今日本该与公子痛饮一番，以弥补上次在秋水长天的遗憾。"
他说的认真，而柳怀一也听得认真。
那双翦水秋眸渗出幽幽的光芒，仿佛琉璃一样转瞬即逝，他抬起眼，冷冷的笑着，说道："秋水长天已经烧成灰烬，寸草不留，不知道当日大殿下有什么遗憾。"
慕容浅听得一愣，有些愧疚的笑了笑，他真心的愧疚，因为对方眼底的深刻痛惜，可是很多话哽在喉间，那不是他这样的霸主常说的话，所以说不出，只觉得喉咙间隐隐酸涩。他看着柳怀一，想要表达的，通过眼神。
他看到柳怀一慢慢仰起了头，冷冷的看着他，勾出冷笑，那鄙夷的样子让他感到更加愧疚，眼睛有些闪烁不定，说不出的迟疑。
柳怀一最终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眼底有着太多的情绪，是慕容浅看不懂的，他看的到的只是那人抬起袖子，掩住面容，饮尽了杯中物，也饮下了他眼底的挣扎，眼底的不舍。
放下杯，那人的眼依旧冰冷，依旧高傲，依旧蔑视着一切。
可是看向慕容浅的眼瞳却多了一丝的矛盾，多了一丝的迟疑。
慕容浅看着他一眨不眨的，忽然觉得时间就此停止，也是人生一件美事......
他缓缓的笑开，这一次主动为两人斟满了酒，眼底少了算计的精明，多了份畅快的坦然，他看着柳怀一，彼此对视着，有着什么在悄悄酝酿......
慕容浅感到了这样的变化，本能的警惕，却又直觉的排斥着这样的警惕。
也许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他柔柔的看向了柳怀一，在轻轻的碰杯，沉声说道："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只是一句承诺，却说的真诚无比，而事实上，他心底也的确是如此真诚的承诺着。
柳怀一看着他，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湿润了眼睑，仿佛有什么感染了生命，他直直的看着慕容浅，心底微微颤抖着，笑忽然勾上了唇边，不再是鄙夷，不再是讥讽，多了春风一样的柔和，多了几分愉悦，眼底也有着信任，笑容显得生动了许多，一霎那让慕容浅看花了眼，仿佛沉溺在了万花筒中，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样的震撼......
这人原该是这般笑着才好......
满足和叹息融合在心底，慕容浅直觉的明白他在交易之间当了真，输掉了筹码，可是却不讨厌这样的感觉......
如果有这样的笑容伴随一生，这样的交易并不算赔本吧......

他想着，也笑了。
于是两人举杯碰触，于是清酒入喉，于是......
这一夜洒下了太多......
投注了太多......
多的慕容浅输掉了几乎剩下的全部......

四季之秋萤（中）
桌上的棋盘已经被黑白两字码放的几乎无处落子，慕容浅微眯着眼睛，一边仔细琢磨着战局，一边细细打量着柳怀一。忽然就对上了对方一双含笑的眼瞳，他心底微微一滞，对方却开口笑道："大殿下，似乎并不专心啊......"笑意蕴染了满眼，他轻抿了口酒，撇嘴笑道："莫非大殿下还在想着慕容吟？"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对方的脸色，柳怀一一脸可惜的说道："看来今夜......慕容吟恐怕又要大发雷霆了，不知道会牵连到多少人......"
慕容浅微眯着眼睛，眼中有着不止一个柳怀一。
他微微笑道："怎么？你在担心，还是在同情他？"
"怎么会？"柳怀一好笑的弯了眼角，说道："我只是可怜他......"替慕容浅满上杯中物，柳怀一笑的狡黠，他说道："大殿下......这盘棋到此为止吧。"
"为何？"对对方明显打断的语气感到不满，这样的驱逐之意让慕容浅感到一阵错愕，更多的却是愤怒。他冷下了眼，哼笑道："柳才子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赶人了么？"此时，他将自己的霸气发挥的淋漓尽致，只是看着他的柳怀一除了浅笑，跟多了几分好笑，眼睛眯着，弯着好像一只懒散的猫，他笑道："这里的是大殿下的府第，大殿下愿意留多久，就可以留多久。"看着慕容浅缓和下来的面色，和又浮现的不解，他笑着，说道："这盘棋大殿下已经输了，所以无须继续。"
慕容浅微微一愣，此时才仔细的低下头，忍耐着头疼，仔细的算着眼目，迷离的眼神有些对不上焦距，他想着要看的更加仔细，不知不觉间头低下，眼睛对上了整个棋盘，再是微微近身上前，只听见"哗啦"一声，棋盘被他整个撞翻在了地上，棋子顿时撒了一地。
他微微有些歉意的抬起头，看到柳怀一那来不急收起来的一霎那的错愣，他忽然笑了，笑得很得意，毕竟柳怀一那样的表情并不多见。
果然，那人错愕的瞬间就变成了一张夜叉脸，阴沉的脸色堪比如墨夜色，那人冷冷的瞪着慕容浅，狠狠的哼了一声，看着满地的棋子微微发愣，眼角瞟到一旁两人散落的零七八碎的酒瓶上，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瞟着慕容浅，笑道："大殿下，你醉了。"

直觉的反驳，慕容浅蹙眉看着柳怀一，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想要开口可是心头却有些堵得慌，说不话来，反而有些想吐。
忍着这样难受的感觉，他的脸瞬间又白了白。
柳怀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开始低头拣拾着棋子。口中还低声喃喃道："明明是输了，却用这种方式耍赖。"像是自言自语，却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声音刚好可以让一旁的慕容浅听得明白。
慕容浅眼皮一跳，身子先于头脑动了起来，他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柳怀一，拉向自己的身旁。眼对着眼，鼻对着鼻......
本有很多的话要说出来，要骂对方的胆大妄为，要说对方的得意忘形。
可是对上对方的眼，如此接近的距离，让他一霎那忘记了语言，这一刻仿佛天长地久期盼而来，他眼前是那人含笑得意的脸，他耳旁清晰的聆听着两人的心跳，越听便越是在意，渐渐地，两人的心跳变成了一个......
想要对方......
想要看清对方眼底的自己......
所以逐渐靠近......
不明所以的驱使......
直到自己眼睛迷离的对上了对方眼底的轻颤，直到那人微微颤抖着眯起了眼睛，直到......
唇......碰触到了柔软......
却丝毫没有温度。
一霎那，眼底清醒，慕容浅清楚的看到搁在两人之间那只泛白的手，五指的指甲泛出珍珠一般的颜色，修长而圆润的指甲在他眼底看来也有了诱惑的意味，不受控制一样的，他伸出了舌头，轻轻的，却速度很快的，舔舐着对方的指尖。
感到对方轻颤着抽离，他想要笑，可是对上的却是对方愤怒的眼，那眼底有着太多复杂的神情，是愤恨，是鄙夷，更加是不能原谅的怨怼......
一霎那，直直的打入他的心......

"对不起。"忍不住就这样说出口，对方的眼底有着微微诧异，只是一瞬间，却仍旧冷冷的哼出了声，转开了头，眼底掩不住的情绪，让慕容浅愣了片刻，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儿时在父亲身旁看到的那个身影，情绪全然铺垫在眼底，却因为太多而看不出真正的心情，只是......那挥散不去的心疼，在看过的人眼里都无法在忘记。
慕容浅感到些微的心疼，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有些颤抖着摸上对方的头发，看着柳怀一只是微微的颤抖，却没有躲开，他浅浅的笑了。
小心翼翼的靠近对方，却巧妙的隔开了一定的距离。
他知道柳怀一感觉得到，那在彼此之间特意保留的距离，他却想着，也许有一天这个距离可以由对方主动打破......
虽然这样想着，可是看到对方眼底架起的防备，他深深的在心底叹气，也许在自己座上那个王位的时候，也无法消除这之间的距离吧......只是，他想也许坐上了王位，他才有要对方主动靠近的筹码吧。
那个时候，即使这样高傲的人，也会臣服与自己吧......
即使现在不是完全的臣服，但是这个人肯站在自己身旁，不是已经说明了对方对自己的不同一般么？
想着，便轻微的勾起了嘴角。
他忽然心血来潮，伸出手拉起了柳怀一，不顾对方错愕加嫌恶的眼神，自顾自的边走边说："和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来不急阻止对方，只能跟着离开，柳怀一眼底是不满，可是也许是基于立场，他并没有表明。
"去了你就会知道了。"兴奋的如同孩子，柳怀一看着这样的慕容浅，心底却忽然微微发疼，那个时候在秋水长天，似乎也有这样一个人，拉着自己兴高采烈的去看那人新发现的秘密，只是......
想到那个背影，柳怀一忍不住和此时眼前的背影重叠起来，口中便不忍再拒绝，脚下忍不住跟着对方急切前行。

随着慕容浅七拐八拐，柳怀一努力的记着路线。
忽然间他眼前一亮，四周景色忽然一变，身旁已经不再是小路，而是一片高高的草丛，高高的草杆又好似芦苇一样，有着白色的绒毛一样的花在顶端。柳怀一眼睛微微眨着，心底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被前面那人感染的兴奋。
"到了。"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手上微微用力，将柳怀一拉到了身旁，满眼笑意带着薄醉，说道："就是这里，我想过，你一定会喜欢。"
有些讨好的样子让柳怀一微微一笑，眼前有着不同的花，四处都是，只是花非是名贵妖娆，而是娇小清淡，让柳怀一看的的确心头一喜，他没有想到慕容浅会喜欢这样的地反。只是......即使如此，这里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他微微不解转过头看向慕容浅，之间对方聚精会神的看着花丛之间，又抬起头看了看天色，那漆黑如墨的天上影影绰绰几颗星星，看起来遥不可及。
"这里的确不错，可是......天色已晚，何况这里应该已经不是殿下府上了......"柳怀一偏过头，他知道自己已经禁足于大殿下府上，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而身为交易的对象，他自认为应该提醒对方，彼此的立场。
谁料慕容浅却笑道："没关系。这里除了我不会有人来。"他看着柳怀一，一双眼带着浅浅的笑，却少了平日的凌厉和防备，全然欣喜的看着柳怀一。
被这样的眼神凝望着，柳怀一心底突然一动，他睁大了几分眼睛，不经大脑的问道："不会有人来？"
"是，不会有人来。"慕容浅笑得更加温柔，他柔柔的看着柳怀一，轻轻抬手揽住了那人的腰，同样留下了些许的距离，让对方没有理由拒绝。他低声说道："这里只有我一人，也只有你一人陪我而来。"深深的看向柳怀一，那样的眼神让柳怀一感到窒息。
不敢在深入的凝望，柳怀一别开眼，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忽然说道："可惜没有酒......"
"谁说没有。"得意的挑高了眉毛，慕容浅拉起柳怀一，拨开前面的草，径自向前走去。他细细的数着脚步，直到二十步左右，他才停下来，在花丛中摸索了一阵，忽然手掌用力，拍开了几株花束。

柳怀一饶有兴趣的低头看着慕容浅从地下挖出几个酒坛，如同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露出得意的窃笑，看着柳怀一扬了扬眉毛。
柳怀一好笑的抿嘴，随着慕容浅席地而坐，从那人手中接过一坛，拍开泥封，仰头道："今天我就陪你尽兴，我们可要不醉不归。"
慕容浅也笑弯了眼睛，拍开另一个泥封，和柳怀一手中的坛子狠狠的一碰，便仰头向自己口中狠狠的灌了一口。
柳怀一微微垂下眼睑，余光扫过慕容浅的脸，嘬起浅浅的苦笑，抬起手学着慕容浅一口豪饮，掩去眼底的情绪，也掩去心底的真实......

"这里，可以看到星星，还好......你我来的尚早。"慕容浅头靠在柳怀一肩膀上，醉眼迷离，说话也开始口齿不清。
柳怀一眼底也染上了醉意，微微眯着，水蒙蒙的一片，他毫不在意慕容浅的贴近，头微微垂着，搭在对方的头上，磨蹭了两下，笑道："哪里看不到星星，又不是白天。"
"不，这里就是在天上，可以看到星星在身旁。"慕容浅抬起身子，认真的看着柳怀一，眼底有着不容置疑的固执。
柳怀一看着他，微微笑着，勾了下嘴角，笑道："是是，可以看到星星在旁边。"百无聊赖的转过头，两人的身子埋在了花丛中，他仰头看着星空，那里的星星显得更加的遥不可及，让他苦笑着撇嘴，心底的不甘却比不上落寞。

四季之秋萤（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容浅已经醉的说不出话来，整个人晕晕沉沉的靠在柳怀一身上，眯起的眼睛强打着精神，和柳怀一有一搭没一搭的"唔"着，偶尔打一个小小的酒嗝，让柳怀一迷蒙的眼底升上一丝浅浅的笑意。
摇了摇最后一坛酒，柳怀一微微皱起眉，低声问道："还有酒么？"
"唔......"头痛的厉害，就连胸口都闷的发疼，慕容浅轻微的点了下头，便皱起了眉，难受的表情一览无遗。
柳怀一好笑的看了眼身旁的人，自己也已是几分醉意，可是却仍旧想喝酒，那样的想便好像习惯一样，只是停不下想让口中有些味道，想让喉间有些感觉，否则，他会忍不住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填补唇间麻痹的空虚。
抿了抿嘴，他笑道："还有没有酒了？"晃了晃手里的酒坛，他皱了皱眉，撇了下嘴，说道："都空了。"
"唔......有啊......"口齿不清的开口，慕容浅努力的想要抬起头，却又无力的垂下，重重的砸在柳怀一的肩膀上，让对方咧着嘴，呲着牙吸了口气，蹙着眉，眯了下眼，仿佛心底又开始不安分的算计起对方。
"那，在哪里？"决定暂时放过对方，却还是忍不住拍了一下对方的额头，让那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红印，看着对方难受的皱起了眉，柳怀一笑得有些得意，眯着眼睛又问道："在哪儿呢？我们继续喝。"
"唔......继续......"仿佛无意识的重复，慕容浅却因为柳怀一的声音睁开了一直眯着的眼睛，带着醉意瞟了柳怀一一眼。
柳怀一对上他的眼神，心底微微一愣，又是一惊。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眼神，醉意朦胧的看着自己，那里面满含着深深的含义，自己看不清看不懂的意义。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怎样......两个眼神缓缓的重合在一起，忽然之间就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对这样的眼神，他心疼着，有着说不清的心情。
不知不觉的，他缓缓的靠近，对方口中的酒气喷在自己脸上，而自己的气息也喷在对方脸上，不知是谁影响了谁，对方也是同样的舔了舔嘴唇，眼底一片的朦胧却清晰的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不知不觉，又仿佛冥冥中的驱使，两片柔软的唇缓缓靠近......
直到碰触，柳怀一不曾闭上眼睛，他直直的看着对方眼底的自己，自己的眼睛清澈中带着迷惑，是酒醉唤醒了本能，还是本能蒸腾了酒醉，他感到柔软的物件轻轻舔着自己的唇，本能的张开嘴，放任对方的舌头探进自己的檀口中，感觉着对方探寻着自己和那人的同样的观感。舌头碰触的一霎那，仿佛勾起了最为原始的情感......
轻微的眨着眼睛，柳怀一心底有着莫名的兴奋，可是心底也升上微微的不满，自己仍旧可以清楚的看着对方，对方眼底的自己迷惑更甚，却仍旧清澈的令他不解。
直到对方眼中的自己模糊起来，直到对方眼底那清晰的占有情欲染满自己的身影......柳怀一心底一惊，那满心的惊恐和愤怒让他眼底冷意一凝，顾不得在多想什么，狠狠的一把将对方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