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伊说,"听说他父母已经回国,他没时间来处理你的事,我不想他分心。"
许谦抓著杂志的手越发的紧,抬头,那双眼依旧漆黑。
"难道你可以帮他?"
陈伊端起咖啡,笑著摇头,"我家的势力连他家十分之一都没到,我要怎麽帮?"
"那你来做什麽?"
陈伊失笑,"我只是帮他把你安置好你,许谦,帮他的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一个女人。"
许谦才明白陈伊此行的目的。
其实有些受宠若惊。
原来他许谦如此重要,要劳烦陈伊来帮忙打发。如此庄重如此正式,如此符合时代特征的方式。
沈默了一会儿。许谦的眼神定格在那张英文报纸上,淡淡说了句"我知道了"。
从口袋里拿出一些钱,扔在桌子上。
许谦离开。
陈伊连头也没抬,依旧看著窗外的行人,"我知道你会明白的许谦,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
呵呵......不知道为什麽,这样的话显得那麽可笑。
他一直都不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是不会犯罪的。
而他,罪孽深重。
许谦出了咖啡馆,抬头看著蓝天白云。
真想死在这样的蓝天白云之下。
真想。
41.简单分手
公仪铭打电话来的时候,许谦在上课。
上课,许谦一脸晦暗,呆滞得望著老师。
电话突然震动,响了好几下。
好几下之後,许谦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在震。
拿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公仪铭。
手机突然好像成为一个罪恶的器具,你不知道是应该拿著它还是扔掉它。
矛盾之後,许谦悄悄从教室後门走了出去,接了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还是那麽温柔儒雅。带著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
很久之後,许谦才反应过来那是公仪铭的声音。
甚至想用上朝思暮想几个字。
因为这样的声音,叫他倍感安心。
但是不久之後,许谦突然知道现实如此无情。
许谦把手机捏的越发紧,死紧死紧。
过了一段时间之後,才淡淡"哦"了一声。
聊天的内容,你我都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恰巧经过这个男孩身边,你会发现。
在一阵呆滞之後,这个面容哀伤的男孩笑了。
笑,也只是强颜欢笑而已。
九月三十一日,万里无云。
许谦告诉自己,许谦,你什麽都没有失去,只是回到了最初状态而已。
许谦回了公仪铭家,简单收拾了一下衣服,就从公仪铭家走了出来。
公仪铭不在家,公仪铭的房子看上去毫无人气,好似很久没人居住了。
公仪铭说,许谦,我们好聚好散。
这话,说得一点都没有余地。
好聚好散,好聚好散。
许谦站在路口,毫无方向......
回学校麽?
他怕自己要被自己给弄疯了。
十月的天,他竟然觉得冷。
微热的风吹在他脸上,却好似刀割。
原来他哭了。
经过身边的行人都纷纷侧目。
你看,一个年轻男人,拖著旅行箱站在十字路口泪流满面。
公仪铭......公仪铭......
这三个字成了痛。
许谦的手冰凉。
陈伊牵著许谦的手,或者说是拖著。
许谦抬起那双沾满泪水的眼,看著陈伊。
陈伊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
许谦的眼镜那麽黑,那麽黑,看著陈伊的时候,陈伊都觉得要被这样哀伤的眼波拽进去了。
许谦呆呆的看著陈伊,像个木偶。
陈伊不顾及街上行人的目光,把许谦抱在怀里。
不断重复那句话,像个咒语,"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许谦......所以,别再去打扰他了...别去找他了..."
42.软弱如我
陈伊说,去我那里住吧。
许谦的性格如此软弱,如此软弱......
陈伊说,你一个人的话,我怕你受不住。
陈伊又说,我知道你喜欢他,公仪铭他...当然也知道......
许谦坐在陈伊家的客厅里,"别说了...别和我说他,求你。"
陈伊摸摸许谦的头发,软软的。
有人说头发软的人没脾气,不会反抗。
许谦这样冷冷淡淡的人,头发却那麽软。
你才知道,他骨子里的软弱。
早晨,阳光灿烂的睁不开眼。
许谦栖息在陈伊家的客房里。
惨白的被套惨白的床。
突然想起以往他住的也是客房,但是公仪铭的客房经过精心布置,不会如此冰冷。
和陈伊相处之後,许谦才发现,陈伊这个人的性格和公仪铭几乎如出一辙。
就连作息时间都几乎相差无几。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相似,所以两个人才走不到一起。
但是即使他们性格不同,且十分合适,许谦觉得这样两个人能长相思守的希望也几乎为零。
不知道为什麽,许谦总觉得公仪铭这样的人是不会这样一直和同性厮混下去的。
起码,他会有个漂亮的妻子,幸福的家庭。
这样才符合他的一贯作风。
是,公仪铭的世界里,应该不会存在失控的事情。
他总是那样淡淡的笑,把一切都处理妥当。
他从来不等待结果,而是创造结果。
这样强势而聪明的男人,他和他又怎麽可能是一个世界的呢?
许谦不奢求。
可是理智上不奢求,不代表感情上不奢求。
夜里,最孤单最薄弱的时候,许谦禁止不住的颤抖。
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
历经千辛万苦得到的东西,在得到的那一刹那突然失去......那一刻,我相信你一定是万念俱灰。
许谦也是如此。
在公仪铭把"好聚好散"四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许谦几近崩溃。
即使,他早就做好准备,默默接受了安排。
冷,从身体内部开始嚣张的冷。
热,一点一点,习惯性的燥热。
几个礼拜而已。
许谦觉得自己的身体总是处於饥渴的状态。
每次梦醒,被恐怖连绵的梦境惊吓之後。
许谦有一种巨大的空虚感,那种感觉铺天盖地,排山倒海,快要把他击溃。
客房里的一面墙壁就像要倒在他的身上,窒息。
空气稀薄,但是内里却空荡荡的毫无一物。
如此自然而然,陈伊闯进了许谦的客房,一把抓住了许谦的脚踝。
抓住的那一瞬间,许谦才发现陈伊醉了。
双眼含醉,脸色绯红,漂亮而暴烈。
下一秒,陈伊就把许谦压倒在地。
许谦挣扎了,逃了。
刚清醒的头脑和不协调的肢体。
陈伊说,"别走!许谦,你不可以离开!"
许谦挣扎著,"我凭什麽不能离开!"
陈伊虽然漂亮,但是人比许谦高壮一些,再加上早年学了些武术,许谦根本比不了。
三下五除二,许谦就已经被陈伊死死压在了床上。
许谦那双漆黑的眼,满是愤怒的看著陈伊。
可是陈伊却笑了。
低头靠近再靠近,许谦闻到了一些酒味。
陈伊说,"你知道麽,我今天收到公仪铭的喜帖了。他下个月要和华友的千金订婚了。"
许谦先是睁大他那双漂亮的眼,然後慢慢垂下眼帘,於是放弃了挣扎,最後,那双极少有情绪波动的眼睛又恢复了漠然。
他的身体软弱无力,他的眼睛放弃了抵抗。
这一切都好似在告诉陈伊,"随便吧,我已经放弃了。"
陈伊手上得到力气也慢慢少了些。
最後,陈伊低头,把唇贴上了许谦的唇。
陈伊说,"你知道麽许谦,其实我曾对你动过心,即使只是一瞬间,但是我喜欢你。"
许谦望著白色的天花板,眼神空洞,"但是你爱的是公仪铭。"
陈伊的身子微微一震,随即又笑了起来。
"对,我爱的是公仪铭。可是我和他之间早如死灰,再无复燃之望。这点我知道,他也知道。"
许谦的嘴角突然微微抽动起来,一个类似嘲笑的表情出现在了他那***无表情的脸上。
"可是你却从来没放弃过。"
陈伊的长发散了,落在许谦的脸上,嘴角是那种人特有的笑容,"不,你错了许谦,聪明人总是知道进退的。我不会再奢望什麽了,公仪铭只是我的朋友,只是朋友,仅此而已。"
"只是朋友......"
许谦咀嚼著这句话,一次又一次。
最後才发现,他和公仪铭,连朋友也算不上。
分开了,就真的毫无关系了。
原来到最後,他还是一个人。
断了,完了,绝了。
许谦闭上眼...
陈伊终於伸手开始解许谦的衣服......
陈伊的唇比公仪铭冷一些。
陈伊的手滑过许谦的脊梁骨,冰凉的手指一寸一寸的侵袭著他。
许谦闭上眼,想忘记自己现在的行为是多麽可耻。
然後对方的舌头在他的乳尖停留,舔吻。
许谦禁不住轻吟,出手制止。
陈伊抬头,漂亮的脸一片朦胧,略带了几分邪气,"要继续麽?"
许谦喘息,"别...别这样...要来就直接来吧。"
陈伊一把把躺著的许谦拽起,两个人赤裸著抱在一起。
赤裸著,紧紧拥抱在一起,两具冰冷的身体。
陈伊说,"听,你的心跳那麽快。"
许谦说,"我知道。"
陈伊用手指在许谦赤裸的背脊上打了个圈,"既然如此,你该忠於你的身体。"
许谦咬唇,死死的咬。
陈伊平复了一下气息,手指卷起几根许谦的头发,"我知道你为什麽不愿意我这麽碰你。"
许谦仍旧沈默。
陈伊又说,"你总是在这一瞬间想起他,然後下一瞬间再想起,最後成为习惯,於是你再也忘不掉他。许谦,别像我一样,那是错误......"
话音刚落,许谦的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是错误,是错误......
陈伊帮他擦眼泪,"别哭了,许谦,你知道,我并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帮你。"
许谦的头发连著眼泪,粘在了一起,下一秒,就靠在陈伊身上放声大哭。
一声一声的,痛彻心扉。
43.暗涌
公仪铭从华友的大楼里走出来,身边是两个高大的保镖。
电话响起,公仪铭接起电话,面无表情,简单的回答了几句就挂了。
公仪铭觉得疲惫,仰头看了眼华友的大楼,竟然有头晕目眩之感。
这就是作为二世祖的悲哀。
他的婚姻必须作为交易一样买卖算计。
公仪铭上车。保镖之一开车,保镖之二坐在他身边。
他不过是想回原来的住处一趟,却弄得好似要去赶生赶死一般。
自己家的公司因为商业问题几近破产,需要大量资金方便周转,公仪铭的父母忙得焦头烂额,还没寻求到解决之道。他们老了,他们害怕了,他们不能失去现在的任何一样东西。
所以当李亮自动上门提议联姻的时候,他们权衡利弊之後答应了李亮的要求。联姻之後,李亮出钱帮助公仪家度过难关,条件是公仪铭入赘,公仪家的股份两家各半。
另一方面,李亮毕竟是黑道出身。这次那麽明显的想要漂白自己手下的资金,必定会引起那些曾经跟著他的人的不满。一来二去的,公仪铭竟然成了重要人物。
现在的公仪铭对公仪铭的父母,对李亮,对公仪家的整个公司和李亮的那些势力来说,都很重要。
不知不觉中,公仪铭竟然成为了关键人物。
公仪铭闭上眼,自嘲的笑笑。
车子在高速公路疾驰,公仪铭揉揉眉心。
到了旧公寓,公仪铭打开门。一股阴冷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就是久未住人的房子,感觉上毫无人气,潮湿,阴冷,充斥著不可理解的孤寂。
公仪铭径自走到客房,门没关,虚掩著。
他推门进去,整个屋子显得空荡。
公仪铭拉开柜子的门,大多数衣服还在,只少了几件许谦常穿的那几件。
是,东西只少了一些,他之所以觉得空只是因为许谦不在这里。
公仪铭用手摸了摸那张床,触手冰凉。
回到新公寓,公仪铭把身後的保镖打发走,挂了个电话给自己的父母,告之他们他还是安全的。
公仪铭从没有那麽疲惫过。
躺在床上,一片白色的墙壁。
公仪铭突然想起那次许谦生气的理由。
是因为自己疏忽了吧,明明知道他时常做噩梦,还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怪不得他要出去留恋夜店,彻夜不归。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了,精神状态是不是好了一些。
想著想著,公仪铭才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竟然在最疲惫的时候想起了许谦。
这可不是好事。
太糟糕了。
这是糟糕的一天。
许谦一身苍凉,身体中眼神里,散发著一丝丝诱人施虐的因子,苍凉,冷漠,神经质。
陈伊凝视著许谦的侧面,惊叹於这样的气质之美。
陈伊拿起一件衣服,淡灰色的外套,宽宽松松,拿起来看了看,对许谦说,"天气要转凉了,买这件长的吧。"
许谦点点头,眼神却不知道飘向何方。
陈伊顺著他的眼神望去,不远处有一家人正在逛童装专卖。忠厚老实的男人,漂亮贤惠的妻子,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女人保养的不错,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多岁,两个人牵著个五六岁的孩子,一副其乐融融的合家图。
路人可以尽情想象那家人的故事,中年得子的喜悦,一家人对那孩子寄予的希望和爱。
这样平凡的景象,陈伊不知道许谦到底在看什麽。
"许谦?"他轻轻推了他一下。
许谦才慢慢回头,一双沈静的眼穿越空气望著他。
其实许谦在望的不是陈伊,而是陈伊身後的那家人。
那家人一步一步的朝这个柜台走来,可是那孩子看到隔壁的玩具,拉著两个大人转进了那个玩具柜台。
许谦突然转身,快步的走,走到电梯口,发现商场的电梯口挤满了人。许谦就往旁边的自动扶梯拐,一步踏上去。
许谦一出商场门口,就开始跑,似乎身後有人追赶著他。
他在曲折的商业街里开始奔跑,别人看著他,他却浑然不知。
"许谦!"
陈伊跟著许谦跑,人太多,陈伊怎麽也追不上。
追了很久之後,陈伊才一把抓住许谦的手臂。
许谦一回头,看著他。
"许谦你怎麽了?"
许谦看著陈伊,不说话。
陈伊说,"是看到了什麽麽?"
许谦突然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前一秒,他还在冷漠之中。
他说,"刚才那是我妈。"
陈伊沈静。
许谦语气平淡的问,好似是在问今天的天气,"陈伊,他们看上去幸福吗?"
陈伊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答案是对是错,都不可避免伤害到这个少年。
许谦低著头,像个犯错的孩子,长长的头发遮住眼,他自顾自说道,"他们那麽幸福,那麽美好。"
陈伊拉住许谦的手,许谦的手冰凉。
许谦说,"是因为没有我的缘故。"
他的母亲因为没有他的存在而幸福。
所有人都因为没有他而幸福。
公仪铭应该也是吧。
44.悲哀
许谦想起自己曾经和公仪铭有过那样的对白。
公仪铭问他,是否爱过一个人。
许谦木木的看著公仪铭,不知道怎麽回答。
公仪铭笑笑,"许谦,你对北言的感情,是爱麽?"
许谦顿时语塞。
公仪铭又笑,"所以说,很多时候,也许你和我很相似。许谦,我也没有爱上过谁。爱我的人一个又一个,可是我却理解不了他们的感情。"
许谦说,"因为你不愿意去信任,你不去爱,所以根本体会不了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