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惑----兰绡[上]

百里外，煜折扇轻摇，嘴角轻扬，衣袂翩飞的看着离自己不远出，万物皆静的样子。
嚣张的"啪"一声收起折扇，煜转身慢慢往前走。

预言
如他所料，素怨已经在晚枫小筑。
宿雅躺在床上，疑惑的看着她，她侧坐在宿雅床沿，捏着宿雅的下巴，挑着凤眼傲慢的审视着他。
"你真的一点也不怕？"她慢慢靠近他，媚眼如丝，红唇开合间芳香无限，媚惑人心，"又或者......真的是被我们伟大的王累到了？居然一点防备都没有。"
"雅少爷雅少爷--牧仪说--啊！"
破门而入的暮涟见到这副景象，满脸通红，"对......对不起哦......门关好。"她退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手指颤抖的指着素怨，"雅少爷她她她--"就是牧仪说的潜入者啊啊啊--
"暮涟......出去......"宿雅睁大眼看着素怨的唇离自己的越来越近，语调模糊的吩咐。他的手缓缓往素怨背后伸去，素怨竟也不动，就挑着眼角看着他，似是吃准了他奈何不了她。暮涟想出声阻止，却想到宿雅非常人，没有进一步也没有退一步，死咬着下唇，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只素白纤细的手。
但宿雅一个用力，竟是拉下了床幔，鹅黄色的床幔模糊了暮涟的视线，恐惧感骤增，短暂的呆滞后，她开始尖声叫着牧仪的名字。
"......太吵了。"素怨纤手一扬，拂开床幔的手纤细白皙，那柔若无骨的一扬，风情旖旎，却吓得暮涟脸色苍白全身僵硬。
床幔后的素怨却一直挑衅的看着宿雅，正准备发力的时候，手被握住了。握住素怨的手手指纤长，肌肤细腻光滑，那一握不紧不慢，握住之后马上拉回床幔。一扬一握，动作快而不乱，预谋好似的。
"还不出去？"
素怨的声音娇媚柔软，带着一丝冷凝的笑意。
宿雅睁大了眼皱紧了眉看着她，不说话。
"我不会再上当了，你不用装出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博人同情......我是高贵的妖魔，不是弱小的人类......"
素怨轻舔他的锁骨，抬眼看他的样子妖气十足，"怎么不说话？"
没有回答。素怨拉开他的上衣，细细抚摸。宿雅轻轻咬着唇，星眸半垂，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不过你这样倒也别有风情......要不要做我第一个人类男宠？"素怨吻吻他的眼角，"特别是这样半闭着眼的样子......你的睫毛很好看。"
素怨看着他，突然重重的咬住他的下唇。双唇促不及防的被分开，宿雅喉间压抑的闷哼声终于逸出，他皱皱眉，然后闭上眼，一副打算安睡的样子。
"你不说话，我就当了你是想要我这么做，但我比较喜欢别人主动来伺候我。"素怨趴在他身上，在他耳边呵气，"王他不会救你的，和王春宵一度的妖多了。而且他连结界都撤除了......你乖乖的，反抗--我杀了你；吻我，答应做我的男宠。你不说话也不动--"素怨眼中怒火暴涨，突然沉下声音，"我会马上杀了你的！"原本抚摸着宿雅的手指甲蓦然变长，深深刺入宿雅的肌肤。
宿雅眉皱得更深，扁着嘴叫："痛......"
他那样就好象她只是开玩笑似的轻轻掐了他一下一样，素怨眼中怒火更炽，右手在他的脖间划出四道血痕，原本旖旎的春光瞬间被血腥取代。素怨并未用力，她要看他流血，看他挣扎，等他求她放了他。
宿雅却只是皱眉闭目，抿着嘴。
"素怨。"
低沉冰冷的声音似乎是直接在素怨脑中响起，她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不由自主的离开宿雅，浮在空中。
煜站在床幔外，还是折扇在手，发丝微动的样子，只是周身围绕着与平日完全不同的阴沉的黑色气息，散发出无法估量的强大力量感带给素怨巨大的压迫。床幔激飞，他缓缓抬眼，看向素怨的眼神阴沉冰冷，眼底翻涌着嗜血和暴戾气息。
被盯住的那一瞬间，素怨连颤抖的力量都消失了。
她肯定锦棽界没有任何一个生物见过他这个样子。
"王......"
煜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转向宿雅，看到已经流了满床的鲜血后，他的眼神变得阴霾，"滚。"
素怨没有动。
她动不了，如果不是煜的力量支撑，她早就跌趴在地。
煜手臂轻动，素怨便如布娃娃般飞向墙边，"轰"的一声撞破墙壁，然后被碎石掩埋。
宿雅一直在看他，眼神涣散迷离，煜快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头一歪，晕了过去。
煜愣了一下，被怒火占据的心稍微平静了下来--刚才就好象被什么东西附体，被诅咒一样。他想起走过来的时候听到的暮涟的哭诉看到的垂下的床幔和满眼的鲜血......
那个......诅咒......
他的手指顺着宿雅眉眼滑下，随口对站在门口吓得不敢动的暮涟吩咐："过来帮他止血。"
"可、可是......王......"锦棽界有严令限制治愈类魔法的研习，她只是个小妖精，没有任何治愈能力，都这个样子了才止血，不是很危险吗？而且王变得那么恐怖，她站在院子里都感觉得到那么强烈的杀气，根本无法动弹。
"你想要他死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常的含着笑意，煜退后一步挑眉看着她。
气氛突然缓和了过来，暮涟鼓起勇气跑过来，笨手笨脚的包扎，手拿着白布颤抖着在脖子缠了两圈，却马上被血浸透，看到腰部不断流出的鲜血。又连忙往下再缠腰部。
煜翻个白眼，"算了，你下去吧。"
"......喔，喔。"暮涟马上放下手中的白布，"我、我去准备雅少爷的早餐。"
"嗯。"煜看着沉睡着的宿雅。
无血色的唇。沉寂着让他觉得有些不祥的睡颜。不断的流出的鲜红的血。
为什么不反抗不求救？难道你......想死吗？
煜的眼睑微垂，抬手抚过他的脸，一路下滑，手过处，伤好如初。
他再看了一眼满床的鲜血，拂袖离开。
......
梦境迷离，有什么在一分一分的变得清晰。
似乎是流失的血液让他看清被埋藏在最深处的东西。
在纯白色光芒笼罩下的扭曲的灰暗的物事，那么熟悉。
--如果看清楚了，是不是要以生命为代价呢？
理智无法束缚探知事实的心，他感觉到回归的渺茫，所以等待变数。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他眉心，唤回他全部的注意力，发丝轻轻扬起，拂过脸颊，让他陌名焦躁。而站在近处却笑颜模糊的那个人，柔声说："还不可以哦。"
戛然而止。
纯白色光芒消失，意识里一片黑暗，如同真空包围，天地间除了自己就什么都没有，而他却连自己的心跳脉搏都感觉不到。
原来少了那笼罩着丑恶的纯白色光芒，自己就什么都不是吗？
"当然不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闯入脑中的否定的声音为他连接起世界。他睁开眼，看到顺直的发丝如墨，微宽的肩背挺直，视野里略嫌苍白的色调，让原本单调的事物有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唯美。
宿雅半睁着眼，脑中重复着那四个字，近乎痴迷的看着那个背影。

风雨前夕
"当然不是。"
理所当然的反驳，却想不出下文。煜折扇轻摇，额角却在冒汗，刚才的事情他还没理出头绪，现在他根本想不出什么理由啊。
"那是什么？"
清亮的声音逼问，完全不打算给狡猾的君王酝酿谎言的时间。
"当然是因为......"他心虚的转过身，垂下眼帘，却对上透着痴迷之色的双眼，那痴迷近乎熏染的醉意，纯粹得让人震惊。一瞬间，新的点子代替随口扯谎的打算，他坐在床沿，托起他的下巴，轻佻的笑问，"爱上我了？"
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宿雅尽量平静的看着他，痴迷的神色很快褪得干干净净，他眨了眨眼，眨去了眼中刚睡醒的朦胧，尽量让自己看着很清醒，最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现在轮到煜吃惊了。
不过更吃惊的不是他，是一直屏息看着这一幕的人，只见煜身后的人从椅子上跳起来，原本清亮的声音几乎变调，他的手剧烈的颤抖着，食指指着景伦煜--他们伟大的无处无奸情的王，"你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下文，他又没有景伦煜那样随口瞎掰的功力，只得叹了口气放下手，"算了，我会回去跟他们报告的。"他抬起头，忿忿的咬牙道，"孤壑长老在哭，他要找你！"
煜随意的挥了挥手道，"牧仪，你带敷桔总管下去冷静冷静，我马上就来。"
"王！"敷桔大喊着，反手挥开上前的牧仪，激动的上前，"现在不比从前！履风殿无法运作的后果是什么你就没想过吗？！"
"我没有说不去，"煜拍拍他的头安抚道，悠闲得让人抓狂，"客人面前，你收敛一些。"
敷桔斜了眼睛看了宿雅一眼，冷哼一声，转身出去。
......
煜坐在床沿，温柔的拨开宿雅额前散落的发丝，"为什么不反抗？你想死吗？"
宿雅眯眼笑着，摇头，"但是我打不过她。"
"那你觉得我会来救你？"煜挑眉。
宿雅老实的点头，强调，"你肯定会来的。"
煜来了兴趣，抚着他脖子上的伤处，更凑近了些，"为什么？"
"你还想维持和四家族的关系，所以不会杀我......而且，"宿雅拨开随着他的动作而垂到脖颈处的长发，一脸天真的说，"我饿了。"
额上的黑线出现三秒，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不能上当。他说，"不是刚吃过吗？"
"我想吃薯片。"
煜勾起嘴角，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他的下巴，闭眼在宿雅苍白的唇上印下一吻，"我想吃了你。"
宿雅皱着眉，"薯片。"
煜挑挑眉，"用薯片买你？"
他咬着唇皱着眉思考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说："你说过要无条件无限制的提供给我零食的。"
"......"有没有人能让他笑得不这么破坏气氛？煜狠狠的捏着他的脸颊，"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要维持和四家族的关系，我就给你吃薯片。"
"哦。"宿雅拉过他的头发，在指间绕来绕去的玩，"莹华宫的力量绝对不是我们四家族能对抗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干脆消灭一直和莹华宫作对......或者是想和你们作对的四家族，但是如果莹华宫消失，四家族会内乱，那么千篱也不会存在了。所以我猜，你是想要维持千菊内的和平。"千菊为千篱都城，管辖千篱。
"你在诋毁你们四家族的声誉。"煜身体前倾吻了吻他的右眼，"莹华宫不存在四家族就内乱，千篱也不会存在--这句话当着四家族中任何人的面说出来，你都会被处死。"
"所以才跟你说啊，这是事实嘛。"宿雅扁了扁嘴，抓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薯片。"见他不答，又强调，"你说了给我吃的。"
煜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起身，唤了暮涟进来，"拿薯片给他。"
"我还要澄汁！"宿雅伸着脖子对已经退下去的暮涟喊道，然后下一秒他的脑袋就被煜压回枕头。他眨了眨眼，"我想去厕所......"
煜彻底无语，他揉了揉眉心，"很快就让你去。"门外隐约传来砸门声，煜清了清嗓子，决定速战速决，"我要跟你换几个侍从，你想换哪几个？"
宿雅想了想，"别把暮涟和牧仪分开就好了，他们是夫妻。"
"好。"煜站起身，扬声叫道，"敷桔。"
门"砰"的一声被踢开，敷桔站在门口沉声问，"可以走了吗？"
煜看到身后的牧仪吃惊的模样，觉得丢脸的摸了摸鼻子，"等一下。"然后他负手，端出一界之主的架势道，"传我的令，藤原宿雅为客，柳、荷、霜三域任他行走，任何妖魔都不得刁难。"
"......是。"敷桔无语，看了一眼煜身后的已经半坐起身的宿雅一眼，明明今天前还是和王不相干的人质，怎么今天就得王如此看重？这应该不会只是因为他那平凡的相貌。他一笑，问，"那么雅少爷要不要今天去履风殿看看？那可是雪域唯一的建筑哦。"
宿雅迟钝的"啊？"了一声，看了看敷桔又看了看煜，知道决定权在自己后迟疑的问，"......那里是不是很冷？"结合霜域--也就是自己住的地方是万年秋天，昨天误闯的地方夏木葱郁--估计雪域就是冰原吧。
敷桔微笑，"我们会保证雅少爷有一个舒适的环境的。"
"啊，"宿雅点点头，"那......那里是干什么的？"
"锦棽界的办公之地。"
宿雅抓了抓脸，"那我去是不是不太好？"
"雅少爷难得来锦棽界一次，能邀请你是我们的荣幸？"敷桔冷静下来的时候倒是很会说话的，他突然对这个少爷起了好奇心，或者说防备之心，所以把他抓去给那几个长老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对。他斜了一眼煜，指望这个在他们面前完全没个正经的王告诉他是不可能了。
宿雅拖了个长音，慢吞吞的说，"但是我还要起床洗漱，我还觉得有点不舒服......可能会有点慢啊。"他看了看敷桔不变的表情，只好把话挑明说，"如果你们赶时间的话，就不要等我了把，我以后有机会再去好了。"
"我们......"敷桔的话卡在喉咙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变了脸色，他匆匆的冲宿雅点了点头，打个招呼后就拉着煜走了。
宿雅暗自舒了口气，感觉全身无力的瘫回床上。
想起来了......今天还没吃饭呢。
想叫暮涟准备食物，但是又没有力气，他闭上眼微微喘气，想起煜被拉走的时候，那个分明是猎人看困兽眼神，又想叹气。
平静之后的暴风雨似乎就要来了。

新来的侍从
新的侍从只一顿饭的工夫就来了，宿雅吃完饭在打游戏，懒懒的缩在那张跟沙发有得拼的大椅子上，半睁着眼，手搁在键盘上，漫不经心的敲。
晚枫小筑要替换三个侍从，现在新来的三个侍从垂首欠身恭恭敬敬的站在他旁边，宿雅从暮涟一个小时前带着他们进来，到现在没有摘掉耳机，也没有停止游戏。
虽然他似乎玩得很无聊。
暮涟带他们进来之后看了宿雅一会，叫了两声见他没回应，便说："少爷说他玩游戏的时候不要打扰他，你们等等再来吧。"可是那三个侍从却说要在这里等，暮涟无所谓的"哦"了一声，就走了。
十分钟暮涟端了一些零食和饮料进来，放在宿雅的电脑旁边，自己随手拣了一颗怪味豆丢进嘴里，见他们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径自走了。
现在暮涟又进来，看了眼完全没动过的零食和饮料，觉得有些奇怪，她又叫了宿雅几声，见他没反应，正准备出去，宿雅却叫住她，"小暮，我想吃菊花酥。"
"啊？"暮涟歪了歪头，"没听过耶，送来的零食里好象没有叫菊花酥的啊。"
"我会做。"左边那个女人突然出声，暮涟看着她，刚才她在自己吃怪味豆的时候皱了皱眉，她记得。
宿雅看了看她，又问暮涟，"这里有厨房，面粉、菊花之类的东西吗？"
暮涟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没有菊花。"她露出恐怖的表情，"稠菊楼的女王素怨不准霜域的其他地方出现菊花，所以可以说莹华宫里只有在那里才看得到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