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惑----兰绡[上]

偷偷往被子里一看，宿雅拍了拍胸口，"没有缺手断脚......"又按了按胸腹，"内脏应该也没有受损......"摇了摇头，"脑浆应该还在......"抬起手来看，"血还在流......"摸了摸脖子，"可是精气怎么检查？"
一旁自从他醒来说过第一句话之后脸色就一黑到底，磨牙声不断的煜终于忍不住出声问："你到底把我当什么......"鬼怪？
"啊，是煜啊。"他对着一大早上枕边出现的人友好的打招呼，又问，"那个精气怎么检查？如果被吸光......诶？怎么了？"宿雅不解的看着突然压到他身上一脸凶恶的人，很是无辜。
"你--"煜掐着他的脖子，"拿昨天晚上出现的人当什么？"如果他敢说半个鬼字，他就掐死他！
宿雅吞吞口水，"煜......我、那个......饿了。"
"哼！"煜打个响指，叫来暮涟，"准备早餐。"他的手撑在宿雅身侧，半支起身问身下的人，"今天想不想出去逛逛？"
"好。"宿雅翻身滚到一边，躲开煜的压迫，坐了起来，"去哪里？"
煜哼了一声，将他拖到身下，不着痕迹的向窗边瞟了一眼，"昨天晚上光顾着吃，忘了什么事情没有？"
宿雅闭了闭眼，揉揉眉心道，"我不记得了。而且煜，"他睁开眼无比真诚的看着他，"我昨天晚上吃的面包有抹蒜泥。"
煜反射性的迅速翻身躺到他身旁，微微的怔愣之后却笑了，捏捏他的脸低声道，"看你能躲到几时。"转过脸唤了人进来，"叫暮涟准备雅少爷喜欢的食物，你们也准备一下，我要带他去别的地方转转。"
来人是方梅，他垂首应了一声，又问："所有的人都去么？"
煜冷笑一声道，"雅少爷日后在晚枫小筑的安全就指着这一日，当然是排场越大越好。"
"是。"
方梅退下。
宿雅扒着浴室门框喊："我可以要素怨送几朵菊花给我吗？我想吃菊花粥。"
煜站起身，看了眼浴室的方向，眼中现出笑意，"主人愿意的话。"
今日一行，我倒看看你究竟有多大本事呢，藤、原、宿、雅！
......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晚枫小筑出发，一开始还有几个不识趣的冲上来，但是在看到中间摇扇浅笑的煜后，都悻悻的退了下去。
暮涟兴奋的大呼小叫，拉着一脸由于睡眠不足而显得异常呆滞的宿雅这边摸一下，那边看一下，介绍她知晓的、为数不多的魔界常识，时不时还拉着牧仪过来询问。煜秉持着帝王的优雅高贵而不愿拉回宿雅，于是一路上只好以帝王之威吓退那些不识趣、不谨慎的小妖小魔们。
"啊啊啊......这个和传说中的XX草好象耶，对妖魔有很大的好处呢，据说连锦棽界都只剩三棵了哦......只是为什么长在路边没人要呢？"暮涟指着路边一株叶开四瓣，着深红、灰黑、乳白三色，状似贝壳的奇异花草，可爱的歪着头思考。牧仪面无表情的站到她身后，"因为它只是还未成型的小小草妖，即使吃了也没用。"
"啊，我懂了，"暮涟一拍脑袋，"就是野草嘛。"
"对。"
于是暮涟拉着宿雅朝下一站行进，所有人跟着他们走一步，停三十步，听着他们无营养的对话，早就无聊的呵欠连天了。
走了一段，宿雅突然站住不动了，脖子伸长嗅了嗅，然后脱开暮涟的手向前跑去，煜示意矢晨等三人跟上。几人跑了几步，就看到宿雅被一个冷艳的女人掐着脖子，像提鸭子似的提了起来。宿雅仍旧是一脸呆滞，而那个女人见在到他们后却眉头大皱。
那个女人便是素怨。
"你们......"她皱了皱眉，一甩手将宿雅扔到一边，"既是王说你可以到处行走，那便随意参观吧。只是绸菊楼也是有规矩的，不要坏了我的东西。"素怨冷冷的说完，消失在四人眼前。
"咳咳......可是我想要几朵菊花......"宿雅咳嗽几声，很快就爬起来，"素怨送给我好不好？"他的声音不大，对着素怨消失的方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少爷......"炎宴拉拉宿雅的衣袖。
宿雅一把拉过她的手，"走吧，素怨答应了。"
炎宴额角挂下几条黑线，"少爷，菊花酥的原料我们可以再想办法。"堂堂四家族的少爷耍赖要一个妖魔的菊花实在太说不过去。
"谁说的？"宿雅转过头鼓着脸颊表情认真的说，"我想吃的是菊花粥！"
"......"
"雅少爷若不介意，倒可到绸菊楼来。"素怨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仍然是柔媚惑人，"我绸菊楼的菊花宴可是三界里独一无二的。"
"那我要的呢？"宿雅仰起脸，大声道，"我要喝菊花粥！"
素怨娇笑，柔声道："自然......不会少了雅少爷喜欢的东西。"
"好！那我下次来你要给我哦！"
"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那雅少爷......"
宿雅眯着眼笑起来，"我当然不会摘你的花了。"

游园
"少爷。"
炎宴扯了扯和宿雅握着的手。
宿雅却拉着她往前跑，"这边有很多我婶婶种不出的珍贵花种，好漂亮呢，我们去看。"
炎宴微怔，一直握紧的拳暂时放松，反手握住他的手，大步一跨，竟比宿雅快出半个身子，只是也仍旧配合着宿雅的步伐，没有跑得太快。
方梅矢晨也快步跟上，不久后便看到很大一片花海，紫色白色粉色交杂开放，实在不像是精心培育出的。几人在千菊也知道这种菊花很是珍贵，难以成活，若是野生，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
"啊......"宿雅挠挠头，"上次看的时候，只有柳丝霜晨的，一片白色好漂亮，现在怎么多出这么多？"
"蠢材，"一声轻斥自花海中传出，声音稚嫩生涩，"难道素怨大人就不会种么？现在正是菊花生长旺季，如此色彩缤纷才和稠菊楼相配啊。"
宿雅迟钝的"哦"了一声，慢吞吞的重复，"素怨种花啊......"难以想象呢。
"卑贱的人类，是谁允许你直呼素怨大人的名字？！"一团小小的白色朦胧身影自最大那朵紫色、花瓣呈半匙卷曲状的紫绸飘带上显现出来，"素怨大人珍贵的菊花，也是你这样卑贱的人类能看的吗？还不快滚出去！"
"哇......"宿雅看着那团突然冒出来的白色物体，身体前倾，双眼发直，嘴张成O字型，喃喃道，"好可爱的小狗......"
"狗？"炎宴拉着他的衣摆，免得他跌进花海，"你看得清那是一只狗？"她只看得到雪白色的一团物体漂浮着，若非他出声，她根本不会留意。他看得清那是一只狗？
"胡说！"那团小小的白色物体突然消失，一个怒气冲冲、白衣宽袖、长发飘散、姿态翩然的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想提起宿雅的衣襟纠正他的错误，又怕卑贱的人类弄脏了自己的手，于是站在稍远的地方怒吼，"我怎会是狗那样低贱的生物！你这卑贱的人类......"
"那你是什么？"宿雅见他出现，老大不高兴的抱怨，"刚才的样子比较可爱说......"
那只小狗似的生物更加生气，"你这卑贱的人类竟敢打断我说话？！"若非王的命令不能将他怎么样，他早就将他吃得一点不剩了！该死的卑贱的人类！
宿雅不知从哪掏出一包50克装的怪味豆，撕开悠闲的吃起来，"要是你肯变回刚才的样子，我就不打断你说话。"
"哼！"小狗似的生物更加不屑，"我凭什么听你的？你这卑贱的人类！"
"那么......我的呢？"
众人突然觉得身边的风温柔了十倍、花美丽了百倍、气氛平和了千倍，但是伴随着声音的主人出现，却是一声闷哼，然后是炎宴坐倒在地。
原来炎宴和宿雅相隔不过半步，煜突然出现的地点是宿雅右边，也就是他们中间，所以他为了有"立足之地"，无奈（？）之下只好让炎宴跌倒。
煜带着可亲的微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被闻名以久、却始终无此荣幸见到一面的王的气势及美丽惊呆，忘记了遵从王令变回原形的小狗似的生物眼睛变为心型，之前的傲气凌人完全消失，顺应本能的露出臣服的姿态，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冰念。"
"很好。"煜手上突然多出一把折扇，指着冰念道，"现在我以锦棽界之主的名义命你、冰念为藤原宿雅之宠物，并与其生命共享，在不必要的时候以狐的形态护卫左右--不得有误。"
"居然是狐狸？！"宿雅惊叫。
一旁的方梅矢晨却是急得手心冒汗。这生命共享契约是禁忌之术，若要订立生命共享契约，据说是必须借妖魔的力量，宿雅既是藤原家四子，习神赐之术，自然不可能会这种法术，但若是景伦煜执意如此，后果不堪设想......也幸好炎宴并不懂法术，不然以她的性格，现在肯定冲了上去，那就当真什么都完了。
煜随手抽走宿雅手中的怪味豆，看着他因为委屈而变得水汪汪的双眼，到了嘴边的话一转，变为，"等一下给你。"然后才问，"会订契约吗？"
宿雅仍旧看着那袋怪味豆，"好象还记得一点。"
"那就在这里试试吧。"他看了身后三人一眼，"你们退下去守护，也告诉暮涟他们不要过来。"
宿雅皱了皱眉，对他们道："我口渴了想喝橙汁。"
三人应声退下。
宿雅对着那只从煜说出第二句话后就一步一步悄悄的想要退场的小狐狸招手，笑眯眯的说，"小冰儿，过来。"
"不许叫我--"突然想起王的命令，他如今已沦为眼前卑贱的人类的宠物，只能听话。于是委屈的靠近，恐惧的看着他。他是有三百年修为的狐妖啊，不要和这个短命的人类生命共享啦！
宿雅极认真的看了冰念五分钟，手指微微一动。冰念满脸的惊惶，满身的冷汗，眼睛瞪得很大，看到他的动作便反射性的往后退了好几步，宿雅却未看他，转过头问道："那个咒语的第一句怎么念来着？"
"要我帮你吗？"煜自他身后抱住他，握住他左手手腕之时微微一滞，随后微笑，"你身体不舒服？"
"啊......还好。"
"那这个仪式，就等到你身体恢复了再继续。"不然所获力量超越能承受的极限也会发生一些麻烦事。煜看了一眼如释重负的冰念，"那么现在，你就先简单的宣誓效忠吧。"
冰念简直要哭出来了，好过份哦......为什么不体谅他在听到那句话之后，身心都很不舒服呢？偏心......
想归想，王命不可违。冰念无比惨烈的对他宣誓效忠，宿雅笑眯眯的看着他，不发一词。
过了半晌，宿雅对着仍旧垂首笔直的半跪在他面前的冰念招招手道："现在就变成刚才的样子吧，我好想抱你哦。"
抱？煜挑眉，搂着宿雅的手紧了紧，"今日我与雅少爷散步，幻化为狐恐有诸多不便，你就以人的形态跟在后面罢。"
"谢王恩典！"
松了一口气的冰念马上跑了出去，站在队伍最前面，后来发现前面是宿雅和煜的位置，竟又跑到了队伍最后。面子可以不要，只要不看到他的"主人"便是大吉大利。
......
行到荷域映涟亭的时候，暮涟扯了扯宿雅的袖子，低声提醒："少爷，辑索长老。"
宿雅看了看暮涟，呆呆的"哦"了一声，转过头的时候，发现面前已经多了一人，一身鲜红色的轻薄纱绸，容貌甚至比素怨更为妖艳，表情冷冷的，眼底有一抹嗜血的光。
"你就是藤原宿雅？"辑索一扬下巴，满脸的不屑。
宿雅点点头，"要吃怪味豆吗？"
辑索一愣，更为不屑，"谁要吃那种垃圾。"
宿雅转过头对煜说，"煜，辑索说那是垃圾，你还是还给我吧......"
"想得美，我的条件你还没答应。"煜斜了他一眼，叹气，看着辑索柔声道，"怎么还在宫里？如果不想去......"
辑索猛摇头，"没有没有没有！"他握拳坚定的大声说，"王的命令我一定不会违背！我一定不会辜负王的期望！"
煜温柔的摸摸他的头，"我就知道辑索最听话。"
"可是王......"辑索咬着唇，表情幽怨，"辑索在王的心里......"
煜微笑，"在我的心里，辑索永远是我最喜欢的最忠诚的臣子。"
"王......"辑索的眼里泪光盈盈。
"所以你就快点滚去把焚炼那个混蛋带回来！"怒吼声夹着万钧的气势和不易察觉的急躁，敷桔冷着脸站到他们旁边，咬牙道，"否则就等着回来替我们收尸吧！"
煜微微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敷桔瞪了辑索一眼，"还不快去！否则锦棽界出了什么意外你也是千古罪人！"
辑索冷哼，"你一个小小的总管凭什么命令我？有什么情况还不快如实报告，否则这锦棽界的罪人恐怕也要加上你。"
"你......"敷桔不想跟他过多浪费时间，偏过头，凑到煜耳边说了几句。
煜神色一凛，"辑索，把敷桔的话带给他，按人间界的计时法，三天之内带回焚炼。敷桔，你陪雅少爷散步，此事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领命归位。
敷桔对着宿雅假笑，侧身说了个"请"字。
宿雅小心翼翼的看着敷桔，"我有点困了，可不可以下次再逛？"
敷桔抬了抬眉，"王的命令想必雅少爷也是听到了的，请雅少爷不要为难我，而且莹华宫的风景是人间难得见到的美景，若是错过了不觉得可惜么？"
环视一周，目光落到炎宴身上，又转开，看着暮涟问："你想去玩吗？"
暮涟拼命点头，"我还没逛过莹华宫呢！听说很漂亮哦！"
宿雅无奈的摊摊手，"那我们就去吧。"

冲突
深寒冰雪地上，广袤平坦，寂静如死。
但是刚进到这个空间，就能感觉到很强的能量波动。煜毫不犹豫的扣指轻触前方虚空之地，右手背在身后轻巧无声的翻动，快速将此地屏蔽起来。
风一般卷入正在前方揪斗的人之间，揽过发丝竖立、眼神赤红空洞的人，拂开另外两个明显处于下风伤痕累累却仍旧不肯认输咬牙坚持的家伙。
低头见兀自挣扎不休的人额头的蓝影变得浅淡，额前的发丝根部已经泛白。煜一刻也不敢耽误的一边用食指描绘他额前的符咒，一边念起咒文，低低的祈祷一般的诵读带着无法估量的力量，平复失控的心跳，意识也渐渐模糊。
待到他眼中赤红完全褪去，阖上眼失去意识。煜才转过头看向那两个抓紧时间疗伤的家伙，皆是一色白衣，黑发的面容冷峻，金发的神色讥诮。他冷笑道："他就是这样教你们的么？"
黑发的站起来，"景伦王好。今日之事纯属误会，天帝派我们来本是关心慰问，谁知半路受阻，我们无意伤人......"
"天帝要你们来关心慰问？"他讥讽的看了一眼仍旧盘腿坐在地上的金发使臣，冷哼，"只怕景伦煜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