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使臣慢慢站起身,挑着眼角看了煜一眼,心想你自然消受不起。
"景伦殿下恕罪......"金发使臣正准备做做表面功夫行礼,却听"啪"的一声,他捂着脸回头怒视仍旧站在原处的煜,却不敢多言。
煜冷哼,"就凭你们今日在锦棽界所作所为,我杀了你们他都不会多说半个字!"他看着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下滔天大祸的金发使臣,微微一笑,"今天我不杀你们,但日后再敢踏入锦棽界一步--定不轻绕!"
"多谢景伦王大人大量......"
未等他们说完,煜便带着孤壑离开了。
金发使臣甩手准备离开,却发现力量受制,法力全失。他惊慌起来,"他......他说过要......"
一直冷眼旁观的黑发使臣叹了口气,盘腿坐到地上,半晌才道:"景伦煜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们......等着吧,反正起码他会留口气给我们回天界......"
......
"雅少爷,我们现在到柳域了。"
敷桔回头微笑着介绍。
宿雅点点头,等他转过头,跟一旁的暮涟相视一笑,吐了吐舌,这件事他们早就发现了。而且他微笑的时候嘴角是朝下的--之所以知道他是在微笑,是因为他自己一定是这么认为的。
"敷桔好搞笑......"宿雅小声对暮涟说,暮涟嬉笑这点头。
"雅少爷,我有点事跟你商量。"
宿雅做贼心虚的回过头,"啊?"他想了想,见敷桔没有接下去说的意思,只好问,"商量什么?"
"莹华宫素来缺人,如今情况更为严重。想来雅少爷已经渐渐习惯莹华宫的生活,而且王已经下令,不许任何人伤害雅少爷,所以我想......"敷桔停顿了一下,见宿雅仍是半迷茫半认真的听着,咳嗽一声说,"从雅少爷这里调几个人......"
"好哇。"宿雅大方的笑笑,指了指身后的十几个人,"我也说伺候我的人太多了很没必要呢。"
"那敷桔就先多谢宿雅少爷了,今日散完步,就让他们跟我走吧。"
宿雅点头,"那我想早点回去睡觉可不可以?"
敷桔抬头看了宿雅一眼,这才发现他脸色苍白如纸,暗暗吃惊,却没多言。看了看四周,心想反正他能去的三域他都逛完了,回去也没有什么,等这养尊处优的少爷体力不支晕倒那更糟。
"那么,你、牧仪......"
"等一下。"
敷桔指了指炎宴和牧仪,在那一群人中搜寻新的适合人选,却被宿雅打断,只听他说,"牧仪和暮涟是夫妻,敷桔要是选人的话,就把他们安排在一起吧。"
敷桔一笑,"这我知道。只是我怕雅少爷习惯了暮涟,而孤壑又比较喜欢牧仪,所以才这样安排。也只这几天,不碍事的。"
宿雅想了想,"那就让他们一起去伺候孤壑吧。"
敷桔挑眉看了看炎宴,笑道:"雅少爷可是要留下这名女子?没关系,若是少爷喜欢......"
"不是啊。"宿雅慢吞吞的说,"反正你不是还要人么,下一个就要暮涟好了,让他们夫妻分开不是很不好嘛。"
敷桔高深莫测的笑了笑,"雅少爷说得是。那下一个就暮涟好了,再加上后面的那个绿色头发的,你们四个人跟我走,其余人送雅少爷回去休息。"
宿雅笑眯眯的对他们招手,"拜拜~大家要听话呀~"
......
绿色头发的也是藤原家的人,宿雅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相信,他很快就会知道的。
回到晚枫小筑的时候,矢晨和方梅随着宿雅进了房间,问下一步该怎么做。
宿雅倒是吃了一惊--虽然早料到他们会来,却没想到他们会现在就来。
"少爷,恐怕他们已经发现我们了。"矢晨面上镇静,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慌,"他们特意选了炎宴和剑皖去怕是......"
"那个绿头发的是叫剑皖么?"宿雅从柜子里拿了睡衣,回身慢吞吞的问。
矢晨一愣,皱了皱眉答道,"是。"
宿雅哦了一声,仍旧是藤原家的人,真是麻烦。"矢晨,你回去自己的位置。方梅去准备些食物,等我洗完澡了吃。"
"可是少爷......"矢晨还有犹豫。
"我要洗澡了,都出去吧。"宿雅仍旧是一脸迟钝温吞的模样,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便进了浴室。
矢晨和方梅对视一眼,只能安慰自己宿雅少爷是有其他安排,退了出去。
"对了,总......我还有一事。"方梅和矢晨并排走在回廊,他敛了敛眉,压低声音道,"少爷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虽然我在他的食物里加了补血养气的药,但少爷对那种药味稍大的食物碰也不碰......我怕长此以往,少爷的身体会经受不住......"
矢晨"嗯"了一声,"我也注意到了,怕是少爷有其他打算也未可知。但是无论如何少爷的身体是要调养好的,你想想看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是。"
......
宿雅洗了澡出来看到的却是暮涟,他揉了揉眼,走过去歪着头试探的叫了一声,"暮涟?"
暮涟回过头,笑嘻嘻的道:"少爷!我回来了!"
"那孤壑那边呢?"宿雅擦着湿发,坐到桌前仰头看着暮涟,"不用照顾他么?"
暮涟可爱的皱了皱鼻子,"我们半路被王拦回来了,王说此事关系重大,须得保密,因此孤壑长老就在晚枫小筑修养,但是我们要今天夜里才能进去伺候长老,所以听说雅少爷饿了,就先来给雅少爷送吃的。另外的两个人,他们本来就是分派去替补履风殿的人,就随敷桔主管去了履风殿,说是忙完这阵子就能回来。"
宿雅点点头,丢开毛巾拿起筷子,先俯下身将鼻子凑道碗边嗅了嗅,然后一把推开,"味道不好,我不吃了。"他赌气似的重重放下筷子,问一旁的暮涟,"冰念呢?"
"他......"暮涟有些犹豫的说,"我们不知道......"
我们?宿雅瞪大了眼,"他跑掉了?"
"冰念大......"暮涟吞吐着,不知道该怎么给这个"新来的"定位,之前他是修行比他们高地位比他们高的大人,现在他成为雅少爷的宠物,再在雅少爷面前叫他大人似乎不妥,却又一时想不到更好的称呼。只能跳过这个问题解释,"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在,但是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先前牧仪还在吩咐他们找,等找到了立即带来少爷面前。只是雅少爷是否吩咐过他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他如今是雅少爷的宠物,雅少爷还是约束他些得好,牧仪说我们全部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
宿雅哦了一声,"可是我现在要睡觉了,等你们找到他就跟他说我在等他,睡醒的时候要看到他。"
"是。"暮涟见他不想吃,准备将这些撤下。
宿雅却又叫住他,笑眯眯的道:"你们以后就拿他当我儿子好了,叫他小少爷吧。"
暮涟丝毫不觉得宿雅的笑容有何异样,缠在心头的问题有了答案,她很高兴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宿雅待到暮涟退出去,再也撑不住露出疲态,扶着桌子站起来,他想了想,先拿暮涟为他准备的面包等物胡乱塞了些到嘴里,然后将东西放好,一刻也不敢多耽误的倒到床上,不到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现在,应该没人会顾到他。
波涛渐起
履风殿,低气压弥漫。
煜难得四平八稳的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敷桔在一旁,紧紧的咬着下唇,手上的动作不停,桌上摊着一大堆的文件,他在飞快的记录、涂抹、计算、思考,看上去忙得很。倒是先前一直很沉得住气的紊黎和嵬森怒火升腾的站在煜面前。
许久紊黎才咬牙道:"让我出去!"
煜抬头看他,淡淡道:"如今我七成的法力都花在孤壑身上,这结界你们谁都能冲开。"说完竟还微微一笑,补充道,"也不必担心孤壑,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有把握让他的法力和寿命回复到和昨天一样。"言下之意,就是孤壑无碍,于他有伤。
这分明是耍赖!他明知道他们不可能伤他分毫!紊黎气得眼睛都红了,直想发飙,却不经意的见到敷桔抬头正看着他,虽然面无表情,但眼底那一抹乞求的神色让紊黎无论如何说不出狠话。
紊黎一口气憋在心口,牙都要咬断了,一挥手打在身后的沙发说,无辜沙发立即成为碎屑,四处扬散,他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你就是来监视我们的是不是?!"
见出去找孤壑的敷桔带了两个陌生人回来,并且神色古怪表情哀伤魂不守舍,联系起之前感觉到的不寻常但短暂的能量波动,便知道出事了。问了半天问不出半个字,就知道肯定和他大王有关,正准备去找他问个清楚,却见他自己送了上来,一来不由分说,先给这小小的房室设下结界。
煜居然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敷桔瞒不了多久,"见紊黎红得几乎滴血的眼,他叹了口气,"我说你们也真是没有一点长进,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就想着出去报仇?"
紊黎稍稍冷静下来,深呼吸,"你说,"他一手撑到敷桔的办公桌上,夺去他手中的笔,"到底今天发生了什么!"
敷桔先看了煜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沉声说:"紊黎长老先请坐下,保持冷静。"
嵬森眼底一丝精光闪过,拉着正磨牙的紊黎坐到一边。
敷桔的清亮的声线变得有些沙哑,他语调很慢,不知是在研究措辞还是在镇定自己的情绪。"我找到孤壑的时候,看到他正跟履风殿的两个小鬼玩。之后我们四个就准备回来,但是孤壑却说想去雪域极寒地找件东西,并且十分坚持,我没办法只好跟着他去。我们到那里之后,就发现两名仙使......"敷桔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才说,"孤壑自己找他的东西去了,我上前问他们来此何时。谁知他们......"敷桔吐出一口气,"他们出言挑衅。那两个小鬼看不过去,冲了上去,我拦不住,又想这毕竟是我们的地方,他们就算打不过也不至于吃太大的亏,况且让他们长长教训也是好的。谁知道那个金发的混蛋......他反手一掌便打死了螽斯!"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激动,敷桔咬了咬唇,深呼吸,"而且他还说......"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拳,骨骼"咯咯"作响,显然是在极力压制怒气。
"他们还说什么?"紊黎怒极反笑,浑身散发出的却是冰蓝色的利刃一般的杀气。
"他们说,‘不自量力,上下都一个样'。"敷桔手心缓缓渗出血液,他咬牙接着说,"孤壑听到这句话便给了金发......一脚,我也忍不住了,和绿躐一起攻击另一个。谁知我们太没用,那黑发使臣长发扫过绿躐的胸口,绿躐飞出去,正好倒在孤壑脚边,那个混蛋居然称孤壑分神的时候困住他!我原来见过一个解咒术,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其他,先替孤壑挡了一挡,但我毕竟没有那个修行,勉强施术却是自己伤得最重,而孤壑回过神来,见到的是我唇角渗血,以为是那个金发的混蛋伤的我,"敷桔说着说着倒镇定下来,言语也流畅多了,不再像刚才那样思维迟滞,咬牙切齿。"孤壑低头又看了一眼胸口渗血的绿躐,眼睛变得赤红,我知道他动了真怒,体内的‘竭咒'开始不稳。那混蛋自然不是孤壑的对手,另一使臣见了,也上去帮忙,我趁机去看绿躐,却见他心神俱散,也是没救了。我将他们安置好,就赶出来找王。"
"......绿躐和螽斯呢?"一直未开口的嵬森沉声问。
敷桔摇头,看了看煜。煜一笑,"和孤壑在一起,但我只能让螽斯复活,绿躐心神俱散,聚神归元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必须等事后。"
紊黎挑眉,"这不是你千古帝王的作风啊。"连这样两个卑微的妖魔都要顾全。
"他们毕竟在履风殿几百年了,何况螽斯习治愈术,对我们来说大有用处。"煜笑答,"何况我四百年前就不是什么帝王了。"
"那我们凭什么替你卖命?"嵬森冷冷的看着他,从头到尾倒是他最冷静--或者说,冷淡。
煜"唰"的一声打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折扇,悠闲的扇了扇,"当然是我的个人魅力。"
紊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把揽过嵬森,"别跟他穷搅和,我们做正事。"
我......煜无比悲凉的收起折扇,跟他说话就成穷搅和了,他这一界之主做得还真没意思。站起身拍拍不存在的灰尘,煜保持风度仍旧淡淡的道:"既然都说清楚了,你们就安心在这里把事情安排好,我去看看孤壑的情况。"
一支朱笔无比精准的在距离煜脚尖零点一公分处停驻,然后狠狠插入地下,随后是紊黎听上去十分淡然柔和的声音,"既然王难得来一次监督我们的工作,不如把您该做的工作做完。"手一扬,又有一堆浅灰色文件夹摆在朱笔旁边,"请王定夺。"
煜摸摸鼻子,"可是孤壑那边......"
"既然您能在如此分身乏术的时间里特地过来监督我们,想必是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吧?"紊黎抬头扫了他一眼,"请王在孤壑长老苏醒前将它们交给我,我们好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这锦棽界多少事他们都能决定了,必须得他定夺的事情就算是现在这种情况应该也不至于有这么多......煜在心里嘀咕着,却也乖乖拿起笔,认了这次。
......
"朱......"绿发男子跟上前方走得极快的女子,接到对方警告的眼神连忙换了称呼,"炎、炎宴,我们真的要去么?"
炎宴又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她冷哼,"我没有要你跟来,少爷也没有说这里一切听我的,你可以走。"
绿发男子垂下头,"属下不敢。"
炎宴又哼了一声,"这里不是藤原家,按少爷的命令在这里我们是平等的。"
"是。"
"这边!"炎宴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推开一个毫不起眼的虚掩的门,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绿发男子见道炎宴坚定的模样,一句话都不敢多说,胆战心惊的跟了上去。
藤原家族素来家规森严等级分明,尤其是藤原家的人,这一点几乎是深植在骨血中的,已经成为本能,成为无法改变的奴性。
......
"哦?是孤壑伤的你们?"
梁柱顶天、云缭雾绕的大厅内,立于上位的男子有一头黑发,绾得整整齐齐,素白的王冠一张脸棱角分明、刚毅清正,此刻唇角上扬六十度,笑容温和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全都恭敬笔直的保持着自己或立或跪的姿势,不敢斜视。
--一人例外。
那人站在离男子最近的地方,微微躬身,却只浅浅的说了一句,"天帝息怒。"他声音泠泠的很是动听,垂着头看不见容貌,一头银色长发缠缠卷卷的洒下,直到脚踝。
即使是众神聚集之地,他的身姿仍是格外的夺人眼球。
天帝冷哼,"息怒?他们百死都不足以弥补犯下的过错!"
跪在厅中的正是之前的金发和黑发使臣,即使先前早已想到厉害关系,但是亲身体验毕竟不同,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趴跪在地上,头越垂越低。
"臣管教无方,"银发神也跪了下来,抬起一张精致白皙的脸,"愿一同领罪!"语气很是坚决,但眼神黯淡,表情虽然恭顺却带着些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