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地说道:"有这个必要吗?"
"绝对有。"阿坚多罗拍拍她的手,"特别是在西班牙人面前,您一定要带着它,他们中有我的朋友,
会注意到的。"
女王点点头,轻轻地吻了吻阿坚多罗的嘴唇:"好的,宝贝儿,我听你的。那么,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
"别着急,耐心点儿。"红铜色头发的男人走向门口,转头微微一笑,"什么游戏都得慢慢来。"
1421年 意大利 佛罗伦萨
贝娜丽斯最近一直沉浸在喜悦中,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出艳丽的光彩,原本就很秀美的
脸蛋儿整日都带着红润的笑容,显得更加动人了。
一个孩子,天啊,一个孩子。她根本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接到上帝赐予的礼物。这个年轻的母亲无比热烈
地在礼拜堂中祷告,感谢仁慈的主这样眷顾她。
贝娜丽斯开始数着天数盼望阿坚多罗快点回来,她要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她的丈夫。身边的使女也沾
染到了她的快乐,每天都跟她聊那还未成形的胎儿。而亚里桑德罗却对她的怀孕有些措手不及,他的吃
惊远远大于高兴,这点似乎有些怪,不过贝娜丽斯也不在意--她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
但是上帝好像并不愿意让人快乐得太久,大约一周之后,一封信突然送到了她手里。
黑发的少女没有想到"伯父"的回信会来得这么快,当她满心欢喜地读完这封信后,却面色苍白地坐了
下来。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让她整整一天都处于精神恍惚之中,在临近天黑的时候,她终于做了一个决
定,命令使女立刻去请亚里桑德罗神父来共进晚餐。
金发的青年虽然非常惊讶,而且很明显不大情愿,但最终还是答应了。
贝娜丽斯在来到佛罗伦萨之后,因为亚里桑德罗的特别照顾,一直都是住在阿尔诺河旁边的那座房子里
,没有跟阿尔比奇家族的其他人有过多接触,因此今天的晚餐很大部分算是礼节上的邀请,只做出一个
姿态就够了。对于亚里桑德罗来说,他不想看见这个怀着帕尼诺孩子的女人,他当然知道她的纯洁和无
辜,但正因为这样他更怕自己会因为丑陋的嫉妒而忍不住伤害她。她是帕尼诺名正言顺的妻子,这一点
已经让他在她面前抬不起头了,而且,那个俊美的红发青年还多么地爱她......
亚里桑德罗把自己裹在粗羊毛长袍中,感到胸前的十字架几乎要把他的脖子压垮了。他忍住肺部的不适
,尽量减少咳嗽,然后低着头走进了贝娜丽斯的房间。
"晚上好,夫人。"他向黑发的少女问候到。
"您好,神父。"贝娜丽斯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衣服,长长的头发盘起来,看上去成熟了很多。"请
坐,请坐。"她客气地招呼亚里桑德罗,"请原谅,我只下厨做了点白蚕豆和圣尼古拉馅饼,其他东西
都是莫妮卡准备的。"
"啊,这样就足够了,夫人。"金发的神职人员感激地说,然后跟贝娜丽斯一起做了祈祷,开始品尝她
的手艺。亚里桑德罗看得出来这个姑娘似乎准备跟他说什么,但是他不打算体贴地替她找机会,所以还
是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贝娜丽斯似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神父,我想告诉您一件事情。"
"什么,夫人?"亚里桑德罗放下了手里的馅饼。
"神父,我想回那不勒斯去,而且越快越好!"
金发修士那平静的面具被打破了,他颇感意外地皱起了眉头:"夫人,您不能离开这里,阿坚多罗把您
留在这儿等他回来。"
"是的,神父,我明白他这样做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现在必须回去,我希望您能帮我找马车,或者是船
。我会向我丈夫解释的。"
亚里桑德罗有点慌乱地说道:"可是夫人......您要知道,现在那不勒斯是一个危险的地方,阿尔方索正
在谋夺那里的权力,所以非常混乱,而您又怀孕了,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是没有办法面对帕尼诺的!
"
"不用担心,神父。"贝娜丽斯毫不在意地说,"那里毕竟是我的故乡,我很熟悉。只要您允许莫妮卡
在路上照顾我,我想不会出什么问题。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最多一个月,不,或
许是两个月。"
"请原谅,夫人,我真的不知道您为什么这样坚持?您必须拿出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什么事情要让
您这样固执......"
贝娜丽斯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这个平素很温和的男人,突然浮出了一层水气。她撑着桌子来到他的身边,
握着他的长袍跪了下来。
亚里桑德罗大吃一惊,连忙扶住她,可这固执的姑娘没有起来,她吻着他手上的戒指,痛苦地说道:"
请原谅我,神父,我必须回去,我的父亲......他病了,而且非常严重!"
亚里桑德罗的心脏咯噔猛跳了一下:"您......‘父亲'......"
"是的,就是阿基诺侯爵萨尔瓦托·乌尔塞斯。上帝啊,我一直以为他是我慈祥的伯父,他对我那么亲
切,那么和蔼,在我的父母去世以后就一直照顾我。我曾经让他非常伤心,可是他依然很爱我......现在
他才告诉我,其实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他病了,病得非常严重,他希望在临死前得到我的原谅......神父
,您说我能够拒绝吗?您是仁慈的,您一定得帮助我......"
亚里桑德罗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自己无法说出反对的话。即便那个小胡子贵族这个时候抛出女儿的身世
骗她回去,金发的神父也没有办法阻拦。亚里桑德罗想了想,离开座位,蹲下身子对贝娜丽斯点点头:
"我明白了,夫人。请相信我,我会安排您尽快回那不勒斯的,不过,请您允许我跟您一起走。"
"神父,不--"
"这是我的条件,夫人。"金发的青年用坚定的口气说道,"我必须对帕尼诺遵守承诺,照顾他的妻子
......还有孩子。"
贝娜丽斯飞快地抹干了眼泪:"那好吧,神父,我听您的。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后天吧。"亚里桑德罗想了想,"我去安排马车。"
1421年 意大利 那不勒斯
乔安娜二世非常高兴,她总算得到了这几个月来最好的消息--阿坚多罗·斯福查又站在了她这边。他会
帮助她重新获得那不勒斯的主控权,等到机会成熟就剥夺阿尔方索的继承资格。女王确信那个红铜色头
发的男人还想依靠她,因为他军队的主力已经拱手让给了身在米兰的佛朗西斯科,所以他是孤注一掷,
必须在她这里重新得到重用,然后才可以飞黄腾达。
乔安娜二世当然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们毕竟有过甜蜜的时光,而且已经找回了以前的感觉--女王显然
不打算承认自己一度疏远过这个前雇佣兵首领,她结构奇异的大脑已经简单地将此归咎于阿尔方索的阴
谋挑拨。
她又开始把自己打扮漂亮,甚至叫来了医生给她洁牙--用锉刀锉,然后涂上王水。她压根不在乎这让她
的牙齿在不久后大面积溃烂,她想到的只是在自己那年轻的情人面前保持美丽。当人们希望强求不可得
的东西时,就会变得非同一般的愚蠢。
她按照阿坚多罗的嘱咐把那把精致的匕首带在了身上最显眼的地方,并且得意地在名叫费里斯的西班牙
人眼前招摇而过,完全没去考虑为什么那个棕色头发的青年会在一瞬间脸色大变,当然更想不到他随后
就把一封密报送给远在地中海的阿尔方索,而内容就是:乔安娜二世很可能已经跟阿坚多罗·斯福查秘
密接洽了。
费里斯是黑发国王的贴身侍卫,他非常清楚那把匕首已经在一年前输给了红铜色头发的雇佣兵首领,而
作为战利品,它出现在女王身上的唯一可能就是:阿坚多罗送给她的。费里斯不会过多地思考乔安娜二
世为什么会大剌剌地把它亮出来,阿尔方索也是在下了错误的决定之后才想起来有点儿不对劲,而那时
一切都在朝红发男人安排的方向发展。
时间还在一步步朝前走,冰封了一个冬季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洒下来,照在抽出嫩绿色新芽的植物上
。现在已经是三月了,好像一切都处于最美好的状态,具有让人陶醉的活力。棕色的田野上出现了绿色
,各种颜色的野花也羞答答地开放了,商人们的队伍越来越多,港口和旅馆又重新热闹起来。
表面上看,蛰伏了一个冬天的东西都蠢蠢欲动,但是一进入夜晚,气温还是降得很快,仿佛冬天残留下
来的尾巴还躲黑暗的地方,一逮到机会就窜出来表明自己的存在。
在从罗马到那不勒斯的路上,一辆华丽却没有任何标志的马车正在连夜赶路。
马车里面布置得非常舒适,柔软的布料和厚实的垫子即使在遇到颠簸的时候也不会让乘坐者感到不舒服
。贝娜丽斯和使女莫妮卡坐在里面已经睡着了,她们穿着皮毛大衣,完全感觉不到外面的低温。而金色
头发的神父则跟马夫一起坐在外面,他把兜帽罩在头上,忍受着太阳落山后地面泛起的寒意。
在离开佛罗伦萨之前,亚里桑德罗已经给"在法国"的阿坚多罗写了封信,大致说了他和贝娜丽斯返回
那不勒斯这件事情。他担心朋友会非常生气,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那个黑发少女。每接近那不勒斯一些
,亚里桑德罗的不安就加深一点,他总是有不好的预感,似乎自己正走向一个巨大的旋涡,却看不见摸
不着。他紧紧地握着胸前的十字架,期望阿坚多罗能快些收到他的信,然后劝说那固执的女孩儿回去。
如果阿坚多罗知道贝娜丽斯怀了他的孩子,更不会允许这姑娘去那危险的地方。
亚里桑德罗沮丧地发现其实自己并不勇敢,他害怕负担承受不了的失误。
正在这个金发年轻人不断地喝龙胆酒驱寒的时候,旁边的马夫突然对他说:"神父,看,前边好像有人
呐。"
亚里桑德罗抬起头,借助马车旁挂着的两盏灯,看到了远处模糊的人影,还有几点火把发出的光。
"是有人,他们一定有急事,正在连夜赶路。"亚里桑德罗说,"卡维,我们走我们的,如果赶上他们
就请他们让一下。"
"好的,神父。"
马夫扬起鞭子,不紧不慢地继续赶路。亚里桑德罗转头看了看车尾那两个抱着长剑的随从,稍微有些安
心。他并不怕遇到强盗或者其他什么的,毕竟敢对教士下手的歹徒是极少数的,但因为肩上担负着贝娜
丽斯的安全,他不得不小心些。
马车慢慢接近了前面的那群人,神父几乎可以辨认出他们披着深色斗篷的背影。这些人看上去像一个小
型的商队,除了七八匹马载人,还有几匹托着箱子。他们举着火把,身材都很高大,在发现后面有辆马
车之后,其中一个人调转马头朝亚里桑德罗他们跑过来了。
"喂!"这个人叫道,"先生们,你们是谁,要去哪儿?"
亚里桑德罗拍了拍马夫,示意他放慢速度,然后脱下兜帽,冲那个人笑了笑:"上帝保佑您,先生。我
是方济各会的修士,要去那不勒斯。如果您不介意,请让我们先过去吧。"
借着火光,亚里桑德罗看清了那个人的长相,他留着络腮胡子,好像瞎了一只眼睛。就在金发青年注视
着他的时候,这个人也打量着亚里桑德罗,他那只独眼中好像闪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然后粗声粗气地
说:"等等,我去跟大家说说。"
他一夹马肚子,又跑回了前面,对领头的那个人说了几句。突然,这几个人都一起地朝马车狂奔过来,
并且抽出长剑把他们围在当中。两个随从愣了一下,刚要拔剑就被几个身手敏捷的大汉砍倒在地,那个
独眼男人拽住马夫的长鞭把他拖下了车。
亚里桑德罗大惊失色,他飞快跳下车,挡在了车门面前。
这队人中的头领缓缓走上前来,他放下手中的缰绳,摘了帽子,露出如同雕像一般英挺而刚硬的面孔,
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像这夜晚的天空一般,没有一点杂色。
亚里桑德罗感到眼前一阵眩晕。
"晚上好啊,神父。"阿尔方索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瘦削的青年,嘴角挂着完美的微笑,"真没
想到在这儿见到您。"
亚里桑德罗的身体有些发抖,他听到车厢中有动静,似乎贝娜丽斯和莫妮卡已经醒了。
"您做出这样防备的姿态是在保护谁?"黑发的国王倾下身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啊,让我猜猜,
会不会是一位美丽的小姐呢?我想一定是您那位好朋友的妻子吧!"
"陛下......"金发的修士克制着颤动的声音乞求道,"请原谅,我们......我们必须赶快去那不勒斯,有急事......"
"不,不行!"国王笑着说,"亲爱的神父,现在你们是我的俘虏了。"
撒旦之舞(十八 囚禁)
"主要笑他,因见他受罚的日子将要来到。"
--《旧约·诗篇 37:13》
1421年 意大利 那不勒斯
三月底的夜晚已经不再寒冷了,乔安娜二世睡得很舒服,即便是没有触摸到男人温热的皮肤,不过一想到那个红铜色头发的青年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她还是觉得很满足。
但在午夜的时候她突然被惊醒了,在女仆的叫声中,一队全副武装的卫兵猛地撞开门冲进了房间,而领头的正是那个叫费里斯的棕发骑士。
"你们这是干什么?"女王愤怒地叫道,同时手忙脚乱地套上睡衣。
阿尔方索的代理人冷冷地看着她,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很抱歉,陛下,现在我们必须带您去一个地方。起来吧,立刻跟我们走!"
"为什么?要去哪儿?"
"请不要多问了,这是为了保证您的安全,也是为了那不勒斯的安全!"年轻的骑士生硬而含糊地回答到,朝身后点点头。两个卫兵粗鲁地抓住了女王的双臂,把她拖了出去。
乔安娜二世高声叫骂起来,惊恐地挣扎着,但这没有任何作用。士兵们押着她走过了黑洞洞的王宫,所有的窗口都紧闭着,好像这里除了他们再没有别人,连月光都变得如裹尸布一样的暗淡。女王被带最偏僻的地牢,费里斯把她推了进去,然后哐啷一声锁上了门。
牢房里潮湿、腐败的味道带给女王从来没有过的恐惧,老鼠吱吱的叫声更是让她脊背发凉。她疯狂地拍打着铁门,不停地尖叫:"放我出去!你们这些恶棍、混蛋!无耻的篡位者!放我出去......"
棕发男人在狭窄的观察孔外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转头离开,把乔安娜二世的咒骂丢在了脑后,然后向身边的人问道:"陛下什么时候到?"
"卡萨男爵说已经过了罗马,快到特腊契纳了。"
"很好,"青年笑了起来,"可以先报告陛下,我们已经奉命把那个女人监禁起来了,可以确保陛下抵达之前,她没有办法再搞出任何危险的动作来。"
"是,大人。"
几乎就在费里斯动手把女王关起来的同时,他效忠的君主也正把另一群人纳为自己的阶下囚。
西班牙人很轻易地把马车围在了当中,刚刚被砍死的那两名随从倒在地上,车夫在旁边瑟瑟发抖。火把摇动的光亮让马背上这些男人的脸显得狰狞可怕,如同荒野上觅食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