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轻眉

好不容易送走了客人已经过下班时间两个小时了。画廊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加班人员。梁树青拿起大衣往外走，心里暗骂陆成文那个祸害。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遭此横祸。谁知道早上一回家看见那家伙躺在床上睡得正横七竖八，半点没有担心自己的样子。
混蛋！看以后我还收留你不收留你了！
哎......但是骂归骂，抱怨归抱怨，真到了时候还是狠不下心来。又不禁埋怨自己太傻。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梁树青惊得抬头。"你怎么在这？！"
"呵呵，我怎么不能在这。我来接你下班，你难道不该感动的痛哭流涕扑到我怀里撒娇吗？"
"疯子！"梁树青骂了一句就往自己的车走去，看也不看斜倚在门口的西门凫桥。
西门凫桥拍了拍大衣上的灰站直，笑着追了上去。
"哎，别这么小心眼。一起去喝杯酒吧？"
梁树青忍无可忍转过头怒目而视，"西门无聊你真的是很无聊啊！我还有事不想和你纠缠。对于昨晚的事我也希望你不要误会，那只是一场意外，并不代表什么，以后也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也希望你可以自重，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自重？"西门凫桥眯起眼睛冷笑，"好像昨晚就有某人很不自重哦，一边诱惑我一边爬上我的床。好像嘴里还叫着谁的名字，什么陆啊什么成文......"
"你闭嘴！"梁树青气急要打，却突然一阵晕眩向前倒去。却被一双大手及时接住。
那双大手不由分说就将他横抱起来。
"喂，你要做什么你把我放下！"梁树青想要挣扎，却怎奈正发着烧浑身使不上力气。正想要骂，一抬头却看见西门凫桥暴怒的眼神，竟然吓得吞了回去。
"你再跟我捣乱我就把你小子切成一块块的喂狗！"西门凫桥咬牙切齿的说。
喂，是你跟我过不去好不好啊！
不过出乎梁树青的意外，西门凫桥却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依旧把他带到昨天的医院，吩咐小护士给他打点滴然后就闪人了。
梁树青在医院打完点滴出来天早就黑了。一出门他忙紧张的张望却没有西门凫桥半点影子，于是大大的舒了口气。接下来很长时间西门凫桥也没有出现过，梁树青以为就这么结束了。谁知道会在这个倒霉的圣诞晚会上再次相遇。

第 5 章
伍玥兴奋的看着深蓝色的夜空中一朵朵烟花纷飞着散开又一片片消散，她用力捂着耳朵，只专情于漫天的繁华。
"喜欢吗？"陆成文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边。
她没听见，依然痴情的仰头向天。却在肩上伍尊明的西服外套滑落的瞬间紧张的抓住。这才看见了站在身边的陆成文。
"你还在啊？"她挑眉问道。这家伙不是应该早就消失去陪什么外国美人的吗？怎么今天转性了。
陆成文不理伍玥略带挑衅的言语，依旧笑得很温柔。
他故意弯下身子，小声对着伍玥的耳朵说："裙子飞起来喽。"
伍玥低头一看，果然微强的夜风不知何时吹起了大大的裙摆。她突地红了脸，连忙拉好，却忘了一松手伍尊明的外套就掉在了地上。
陆成文把外套捡起来，也不还给伍玥，只脱下自己的披在伍玥身上。
"还给我！"伍玥想夺回来，但怎奈一手拉着裙子动作很不灵活。
"玥，听话。"陆成文伸长手臂一把将伍玥的肩牢牢揽住，让她无法挣扎。
"疼~"她皱眉。
陆成文苦笑。就算弄疼了你......
"玥，我和你一样疼。"
"那就放开啊！"伍玥依旧挣扎着，完全没看见陆成文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伍玥见自己完全挣不开陆成文的魔掌，连忙在人群中寻找伍尊明的身影。却正看见伍尊明一手挽着梁绮的胳膊站在一群衣冠楚楚的人中谈笑风生。
伍玥皱眉。她揉揉自己的胸口。
好闷啊，要窒息了......
陆成文毫无先兆的一把将她抱紧。宝贝似的将她紧紧压进怀里，什么也没说。
就像什么东西在伍玥身体中溃散了一样，眼泪跟着就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扑朔朔的全渗透在陆成文的衬衫上，沾湿了一大片。自己这是怎么了？
陆成文抱着她。只有他了解她苦，只有他知道她的痛，甚至连她自己恐怕都不明白。那就让他和她一起苦一起痛吧。就让他在她需要时抱住她吧。除此之外他什么也没有权力做啊。
陆成文扬起头深深地吸气，用尽全部的自制力压抑自己的苦闷，不让别人看见。一不留神却瞧见伍尊明正黑着脸远远的瞪着自己。
陆成文朝他笑笑，勉强维护着平日里的不羁。就把她暂时借给我吧。
伍尊明远远的看见陆成文向伍玥走去。痛！他分明觉得。只得挽紧梁绮的胳膊，挂上职业的笑脸，用应酬麻痹神经将要断裂的痛楚。没有权力干涉她的自由，没有立场不让她快乐，没有力量阻止别的男人对她的靠近。他只是她的哥哥。他只能祝她幸福。他的心碎了。一片片如散落天际的焰火。
但却无法看着别的男人将她拥在怀里，即使他是他那种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即使早就决心要放开她。不行。还是不行！
伍尊明用尽最后一点自制力礼貌的向人们告辞，留下梁绮与那些商业场中的老总们应酬，快步向伍玥走去，一把拉开陆成文环着伍玥的胳膊。
"哥？"伍玥回过头，映在伍尊明眸子里的是她哭得红肿的眼睛。
伍尊明像要一把将陆成文捏碎似的，咬牙切实的说："你个混小子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即使他只能把她当作妹妹，即使总有一天他会失去她！也不允许！
妹妹？伍玥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什么，这个词生生割碎了她的心，比看到哥哥挽着梁绮还要痛，比他不看自己还要痛。她搜索着她全部的记忆，这个称呼，从伍尊明的口中说出还是第一次。也第一次清晰的敲碎了她朦胧的梦幻。
残酷的现实突如其来，敲醒了她的懵懂，扼杀了她的期盼。
"没有没有，"她假装揉着自己的头，不动声色的收拾那尚且稚嫩就死掉的情感，"不小心撞到头了，痛得忍不住就哭了。陆哥哥已经帮我揉过，没事了~"她挤出一个笑来。安抚伍尊明，其实却在嘲笑自己的幼稚。
伍尊明脸都气白了。这儿哪有地方给你撞到头啊！
"小玥......"他深呼吸，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怒火，"我今天要和梁绮谈些事情，不回去了你不要等我。一会儿让司机送你回去吧。"说完转身就走，眼睛里是只有陆成文才看得见看得懂的嫉火中烧。
对不起，对不起。陆成文看着伍尊明的背影。就给我一个让她接受我的机会吧。
他掏出手绢，细心的擦去伍玥的眼泪，温柔的为她擤掉鼻涕。再次挂上足以欺骗世人的微笑说道：
"好不容易出来，我带你去什么地方散散心好不好？"
伍玥不敢去看伍尊明远去的身影，生怕一旦看了就万劫不复。直觉告诉她，此刻她迫切需要逃离。
"好啊~！"她笑得灿若春花。
陆成文的心不觉漏了一拍，立即欣喜若狂的又像是得了奖赏的孩子乐开了花。他一把拉起伍玥的手快步向自己停车的方向走去。

第 6 章
那一夜，陆成文先带着伍玥去游车河。把车棚放下来，看着她散开头发在霓虹灯流光溢彩的夜风中顾自沉迷。
他欣赏着她。即使她累了，把头靠在椅背上打盹，即使夜风和靠背揉乱了她细软的微微有些自来卷儿的头发，即使睡梦中胡乱的挥手抹脸弄花了唇膏。他温柔的笑。伸手为她擦去沾在脸上的那抹殷红。揉乱了的裙子散开在座椅上露出她冻红了的纤细的小腿。一种仿佛私奔的想象弥漫在陆成文的心中。他把车顶棚放好，趁着等红灯的时候倾身吻了她的额头。
她是他忧伤的洛丽塔，他是她绝望的亨伯特。
我渴望发生大灾难，大地震，大爆炸，令四周的人立即消失，令洛丽塔，in my arm......
无边的痛苦折磨期待心动陶醉相互混杂随着她散乱的的裙摆揉乱的头发遮蔽了世间其他的一切。只有，只有她小小的膝盖，只有她睡梦中甩掉了鞋子的赤裸的脚。
只有这些才是真实的。
车停下来的时候伍玥醒了。她揉揉眼睛转过头看陆成文。小鼻子可爱的皱着。
"我们到哪了？"
呵......可爱的宝贝......
陆成文伸出一只手理顺她的头发，用大拇指轻轻抹掉她粘在嘴角的一点口水不动声色的含入自己的口中。
"看了就知道了。"
他为她打开车门，牵着她手将她抱起。
"让我自己走啊。"
"我找不到你的鞋了......"他笑着。
一间小小的饮品店。
陷在墙中的店门，门楣上用巴洛克的曲线勾勒着独有的浪漫风情，细致优雅。两边的窗户上镶着褐色的窗框，店里的窗台上，木头花盆里盛开着不和时令的野菊花，一片金黄色和店里柔和的灯光一起溢在店前的人行道上，温暖了这个冬日安静的午夜。
陆成文推开门，铜铃随之叮铃铃的响起。
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美丽女人应声从店后走了出来。个子高高瘦瘦的。染成栗色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松散的发圈儿。她穿着大T恤，袖子挽到胳膊肘上，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浅墨绿和白色格子的围裙。笑的时候很温暖。
"成文，你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了？"她说。于是看见了被抱在陆成文怀里的伍玥。温柔的笑了。"你就是小玥吧？"
"你知道我？"伍玥惊讶的问。
女人依旧笑着，"怎么能不知道呢。"
她热情的拉开椅子，招呼陆成文和伍玥坐下，一边擦桌子一边说，"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来照顾一下我的生意，把老同学都抛在脑后了吧！"
"呵呵，我哪敢啊，这不就来了吗。就知道圣诞节你也会开店，就带玥来你这走走。"陆成文也笑着说。伍玥惊讶的在他脸上看着从来没有放松和亲切。
是以前的恋人吗？
正想着，陆成文的大手冷不防的放在了她的头上。
"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大学同学沈书香。"
书香？很美的名字。大概就适合这样的女人。
伍玥笑着说："幸会。"她喜欢这个女人。
"‘幸会'，这两个字啊，应该是我说才对。"沈书香转身去吧台给他们做饮料，依然笑得很温暖，"成文他老是跟我提起你，听得我这两只耳朵都起了茧子。"
"喂！"陆成文也走到吧台后面，装作很痞的样子威胁道："你再敢乱说话小心大爷我砸了你的场子。"
"呵呵，知道啦，在下知道错啦。"
沈书香把煮好的奶茶放到伍玥的桌子上，笑着说：
"这人，老也长不大。"自己也坐在伍玥对面，亲手将奶茶倒在她面前的玫瑰口白瓷杯子里，"来，尝尝我煮的姜汁奶茶。"
陆成文则在伍玥身边与沈书香面对面坐下。
"啊，是啊，玥，来尝尝，这人别的不行，煮奶茶的功夫着实是一流的。"
"什么？！"沈书香佯装气恼，小声嘟囔着："也不知道那些一夜情的烂账都是谁帮你收拾的~~"然后就兴致勃勃的转向伍玥，"小玥，我跟你说哦，有一次，一个大肚子的女孩儿来找我，说是找不着陆成文那小子她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跳楼，啊呀~~真是吓死我了~还有一次......"
陆成文不等沈书香说下去，连忙抓住她的胳膊，沉着脸说："祖宗，你就行行好别说了吧。"
沈书香忍住笑，一甩胳膊，"你瞧瞧，这哪有半点儿求人的样子哦~"然后又转向伍玥碎碎念，"还有一次哦......"
陆成文迅速捂住伍玥的耳朵，"玥，不要信她！"
"不要啊~我要听！"伍玥把陆成文的手用力的拉开一个缝隙，"后来呢后来呢？还有一次怎么样？"她也兴致勃勃的打听，就像在听传奇故事。
"哈哈哈......"，沈书香笑得开心极了。
然后她就从陆成文的第一个女人开始细细数来，把伍玥听得有滋有味。完全不理一旁的陆成文一脸痛苦的盯着手里的杯子，
"嗯？都说完了？怎么没有你呢？你不是他的女朋友吗？"伍玥惊讶的问。
陆成文刚喝下一口奶茶，立刻喷了出来，不住的咳嗽。拿出手绢慌乱的擦着。
"玥......咳咳咳......咳咳......玥......"
沈书香大声笑了起来，捏了一捏伍玥可爱的粉红色脸蛋，"小丫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他的女朋友的。"说完同情的瞥了陆成文一眼。
陆成文回了她一个白眼。心里想，少猫哭耗子，只要你不捣乱我就知足了。
那天，他们三个一直聊到深夜，伍玥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她深深的喜欢上了这种温馨的氛围，喜欢上了沈书香和她可爱的小饮品店，也喜欢上了一片温馨中的有点陌生的陆成文。
夜色中陆成文的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穿行，欢快的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身边的伍玥在低头找她睡梦中踢掉的鞋子，好不容易翻出来长长的呼了口气。陆成文笑着她的糊涂，她抬起脸白了他一眼。
红灯亮了，车随即停了下来。一辆车从前面开了过去，车速不快，两个人映在伍玥眼睛里看的真切。
不会有错。伍玥愣在那里。陆成文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好不容易转过头看伍玥，伍玥的悲伤映在他的眼中是则满满的心疼和嫉妒。
陆成文拂去遮住眼睛的头发，一个苦笑在脸上扭曲着。
你的爱，你的心痛，你的无法释怀，你一切的无奈，这些也同样是我的挣扎。因为爱，所以珍惜得不敢碰触，因为爱，怕破坏平衡所以不敢告白，你所有的痛苦我都亲身经历。只是我不能让你明白。
温暖的金黄变成冰冷的苍白，只需要一瞬间的功夫，根本无力挽回。

伍尊明坐在梁绮的车里无力的闭上眼睛。聚会到很晚才结束，小玥早在几小时前就和陆成文走了，还是无力阻止。只得收拾自己的疲惫身心抽身离开。不要回家。因为无法面对。
"我们去什么地方喝一杯吧。"他像是对着梁绮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说。
"嗯！好啊！"梁绮兀自对着夜风微笑。他终于开始注意她了吗？
她带他去了一间酒吧。伍尊明从不去那种地方，对酒吧半懂不懂。她给他介绍她所有喜欢的鸡尾酒，然后看着他将它们一饮而尽。她看着他喝醉，却看不懂他的痛苦。在她眼中，只有她全心全意爱着的王子，她的国王。她的国王永远是忧伤的，若即若离的。她想拥有他，又怕弄坏了他。
伍尊明只顾喝着酒，根本尝不出味道的往里倒，感觉食道被辛辣刺痛，引发胃里的翻腾。他只想喝醉。很久没这样了。就放纵一下吧。张开双臂，臂弯里空空如也，已经没什么需要他保护。
那一夜，对谁都不好过。
伍尊明在酒吧里吐得一塌糊涂，伍玥抱着他的外套躺在沙发上一夜无眠，陆成文坐在她的门外独守到天亮。

第 7 章
梁树青一言不发的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西门凫桥则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开车。
自从圣诞节之后西门凫桥就会每隔一两天出现一下。然后带着梁树青满世界乱跑。这人和他有什么仇啊，非要缠着他不放。莫非是前世的冤孽？
也罢。反正也摆脱不了他就暂时这样吧。而且那人也再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时间长了，他就会腻了。
梁树青叹了口气。
一旁的西门浮桥几乎是同时皱紧了眉毛。
梁树青却望着窗外根本没看见。冷不防西门凫桥一个刹车，要不是系着安全带，梁树青的头很有可能会撞到挡风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