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紫----宛如轮回

他说我寂寞。
开始的时候我每天都那么的想念你，我看到街上的人一对一对，我看到校园里情侣甜甜蜜蜜，我疯狂的想你。
我期望你和我一起追火车等电车；我期望你和我一起去超市；我期望你和我一起在厨房，我做饭你洗碗；我期望看到你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看报纸或是躺着睡觉。
后来我不再做梦，可我希望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多说几句，你可以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什么，哪怕是同事间零零散散的不愉快--而不是越来越多的沉默。
因为我的生活本就单调而又无聊，除了吃饭睡觉，也只有学习。
当你和我没话说的时候，我开始禁止自己想念你。
时间久了，就好像真的可以不再想念。
于是我变得越来越物质，变得越来越实际。常常会有人在我耳边说我们这样远隔重洋根本不可能有结果，我真的觉得很烦。我知道这个事情这么讲好像寻找一个理由，可是我不是个足够坚强的人，被说多了就会变得软弱。
萧青，你知道么？
看到你的那个瞬间，我的很多感觉都回来了，我依然喜欢你，很喜欢。
但是我害怕，当这个假期一过完，当我又回到那个环境，我又会变了，变得冷淡，变得不再想念，变得犹豫。
萧青，你知道么？
发生过一些再也无法挽回的事情，让我觉得有什么已经失去了，不会再回来。
那次吵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吵的最严重的那次。第二天我还有期中考试，我独自一个人对着电脑屏幕擦掉了一盒面纸。我觉得你说的话绝决的让我痛彻心扉，后来虽然好了，可是我知道，有的东西已经变了。
就好像挤过了一个窄窄的瓶颈，那般的撕心裂肺，却怎么也回不去了。
萧青静静的听完，他吻苏紫的额头，轻轻拍拍他的背。
"我一直是个悲观主义者，我总觉得好的东西都不会属于我。直到我遇到你。"萧青看着苏紫，慢慢的摸他的头发，"你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多幸福。幸福的好像做梦，我从来没有那么幸福过。现在我才知道，那个时候多幸福，现在就多痛苦。"
他把苏紫的手拉到自己心口："跳的快么？苏紫？"
他喃喃的说，你感觉一下。
他喃喃的问，你刚见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你兴奋么？你开心么？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么？我特别的激动，特别特别的激动。我觉得心都要蹦出来。
我原本可以开车过来，可是我选择走路，因为我太激动了，我怕我开的太快会出事。
我设想过很多次在机场接你的场景，我在机场等你出来，看你拖着箱子背着包，然后给我一个小小的拥抱。那画面美好的让我想要微笑。
可是我没想到，你让我不要去了。
那个瞬间的感觉，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
苏紫说不出话来，除了迷蒙着眼睛看着萧青，他又还能做什么？
萧青拉着他的手，声音低低的有点沙哑："小紫，我们是不是不能在一起了？"
是不是除了今晚，你以后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苏紫脱口而出："不是！"他的声音软弱下去，"不是这样的。"
你为何不摸摸看，我的心也在跳啊。
尽管在飞机上的时候，我那么平静的想着，和你分手吧，就这个夏天。
不要让寂寞和越来越烦躁的心情折磨自己，也不要让它折磨你。
可这两个字，如何让我说的出口。
"那我们明天还可以再见面么？明天我休假。"
"好。"
"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打电话给你，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好。"
"我送你到门口。"
萧青站起身，拉起苏紫，苏紫腿盘的太久，麻木的有些站不稳，就靠在萧青身上。
好像时间从来没有流淌过，那么多的往日重现。
可当年我们笑容单纯，现在都携带着疲倦。
当年我们梦想着完美，好似它触手可及，我们说着仿佛永远不会腐变的誓言。
现在我们只字不提，只字不提。
唯独想记住这一刻与你十指缠绕的温暖感觉。
"你知道么？"萧青贴在苏紫耳边低语，路灯暗黄的光线洒在他身上，苏紫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眉毛微微的上挑，"你给我发的短信。每次收到的时候我都觉得特别开心，那样的感觉可以支撑我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两点，那么长的时间。"
他轻轻的推苏紫："快回家快回家。"
他向他挥手："明天见。"
他转头就走，好像一阵风。
苏紫拉开公寓的大门，门关上，在身后声音沉闷，他一步步的爬上楼梯。
他想到刚到外国，每天早上醒来必定会发给萧青一条短信，打满70个字，说早安亲爱的。
然后开始随意寻找时间来发。
然后打不满整条短信。
然后在网上只说，我很忙。
真的忙，每天都到临晨2，3点，房间清冷，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偶尔对着客厅通向院子的玻璃门看看，自己在灯光下铁青的脸，很像鬼。
躺在床上立刻就能睡去，好像刚趴下就得起床，每天都睡不饱，却又挣扎着再熬下去。
萧青发过怒，他说你难道连和我说五分钟的话的时间都没有了么？
苏紫烦躁到无奈，鼠标啪的掉在地上，捡起来的时候发现按键摔的失灵了。
堆在桌前的课件、资料、论文雪片一样的倒一地。
Qq嘀嘀的叫。
一团糟。
也许想放弃，想轻松一点，想退缩，想离开的想法就是从那时滋生的吧。
然后好像种子发芽，长到枝蔓肥大，长到茂盛，长到繁华。
长到让自己妥协了、退让了。
长到让自己被打倒了。
长到让自己找出各种理由来为自己辩解。
萧青，狡猾的萧青，为什么说的这么无辜？
明明你也和我无话可说，明明你在我很需要听见你的声音的时候总是沉默，明明你也言语冷淡，明明你让我也感到，你不再那么的爱我了。

3
早晨起床，时间还早，天却明亮。
苏紫一直梦想着睡到自然醒，却因为生物钟的原因成了家里起的最早的一个。
苏紫洗脸刷牙整理东西，把箱子收拾好，立在房间门口，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带回来，一些礼品而已。
然后他去洗澡，清清爽爽的换好衣服，等着萧青。
萧青打电话给他，说小紫下来吧。
苏紫噔噔的跑下楼，四处寻找。
萧青按下车窗向他招手，苏紫拉开车门坐进去，对着他还是有点陌生，没话找话讲一样的开口："今天竟然没迟到啊。"
萧青歪头笑笑："不是以前了。"然后他微微探过头来，"能亲我一下么？"
苏紫快速的向周围看看，飞快的吻他一下。
萧青欲言又止，发动了车。
"去哪里？"
"别问，跟着我就好。"
苏紫扣好安全带，替萧青也扣好："小心驾驶。"
"我的技术你放心。"
然后短暂的陷入无语。
空调出风口发出微小的声音，马路上的喧哗都给车窗玻璃截止了。
"和我说说话吧，小紫。"
苏紫扭头看萧青，忽然很想苦笑。
谁会想到，我们也会有相对无言的时刻。
"每次都是这样。"他喃喃的说。
"什么？"萧青抽空看他。
"每次都是，让我找话题来讲。刚认识的时候也是，在国外的时候也是，现在还是。"苏紫的声音越来越大，"在这里还好，可是在外面的时候，那生活真的很单调，你让我哪里找那么多话来说呢？每次都是，我说的口干舌燥，你就嗯，嗯，嗯。然后也没什么话可以讲了。"
"工作的事情很琐碎，很烦，不想说给你听，没什么意思。"
"可也比没话说要好。"
萧青沉默着，苏紫等了一会，无奈的耸肩："我说的吧。"
"对不起。"萧青瞥一眼苏紫，每个字都拖的很轻很长。
他的眼睛会说话。
苏紫靠在车窗上，玻璃给空调吹的冰凉冰凉。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要叹气。"萧青说，"我不希望你一回来就不快乐。"他向旁边努努嘴，"你看。"
苏紫歪过脸去，心里一沉，直坠下去："什么时候开到这边来了？"
"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
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公交站台而已，也许比一般的长点，人很多，挤在路边，翘首以盼。
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这是苏紫对萧青一见钟情的地方。
那天正值初秋，前段时间还很热，那天却降温了，天有点黑，天气预报说有雨。
苏紫抱着手臂等车，他穿短裤，风吹的略有点冷，他想早点回家。
洗个热水澡，换身暖和的衣服，对着电脑，爱干嘛干嘛。
那个时候正在等签证，大学生涯结束了，研究生还没开始，正是青黄不接的悠闲假期。
若不是毕业证书发的晚了点，或许可以赶上秋季入学，直接投奔资本主义，不在社会主义国家再赖上半年。
若是如此，便也没有故事发生。
若是如此，便不会遇见谁，爱上谁，为谁哭，为谁笑。
若是如此，便也没了痛苦，便也没了幸福。
事情总是有机缘巧合。
比如那天车久等不来，苏紫站的烦躁就开始左顾右盼。
然后他看到了萧青挤在人群中的侧脸。
大而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紧紧抿着的唇。
完全符合他的审美观。
在此之前，他从不相信一见钟情，在此之时，他有了想和萧青搭话的冲动。
人还是矜持的，苏紫只是装作若无其事的瞟了萧青若干次，萧青目视前方，神情专注。
车依旧没来，车站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和嘈杂。
于是苏紫挤到萧青身后，他一点也没有头脑发热，他觉得自己镇定而清醒。
这是他身平第一次和陌生男子搭讪，可他那么自然。
因为想法单纯，好像身体里有个声音在催促，和他说话和他说话。
除此之外，没了。
苏紫碰碰萧青的胳膊，很有礼貌的开口："请问，23路是在台平路的哪里停？"
萧青有点诧异，楞了片刻，很有礼貌的和苏紫说："在五台大厦旁边。"
对话结束，苏紫没有准备下一句台词，因为他压根没有想过去准备。
脑袋像是突然死机了，心脏跳的很快，面色却如常。
苏紫注视着萧青，只在暗暗的念叨着，千万别扭回头去，千万别扭回头去。
如果你转过身去，我再也没勇气和你说第二句话。
萧青打量一下苏紫："你是学生？"
苏紫点头，也看看萧青，那天他穿的还算休闲，牛仔裤和白衬衣，气质干净，苏紫反问："你工作了？"
语气却是肯定的。
萧青点头，微微惊讶："哪个学校的？"
苏紫回答。
话题说到了他最熟悉和擅长的部分，苏紫像打开了话匣子，一问萧青专业，竟然还算的上是同行。
车很快来了，苏紫正说到兴起，萧青转身轻轻推他，跟在他后面。
"你也坐这辆车？"
萧青笑着点头。
爬上车一看，全部坐满了，唯独最后一排空出两个座位，不多也不少。
苏紫想，这就是缘分。
不得不信。
一路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萧青问苏紫："要出国？去几年？"
苏紫老实回答："压缩了课程，虽然比较辛苦，但就一年。"
萧青点头："那很快的。"他探探头，"你去台平路，那就是下一站。"
苏紫嗯了一声，半晌没言语，突然开口："留个号码给我吧，以后可以联系。"
仿佛是脱口而出，颇有点鲁莽的勇敢，可是愿望战胜了片刻的犹豫。
萧青报一个号码出来，苏紫记在手机里，手指敲打按键，竟然有点颤抖。
心里一片空明，无法思考，无法集中精神，只是机械的做正在做的事情。
"你的名字？"
"萧青，草头萧，青色的青。"他冲苏紫微笑，"你呢？"
"苏紫，江苏的苏，紫色的紫。"
"很好听。"他盯着苏紫看，那目光会让人下意识的想躲闪，不因为锐利不因为突兀，只是因为太深了，没有底。
人总会想躲开无法探询的东西。
"你该下车了。"他提醒苏紫，"马上就到。"
苏紫起身往门口挪，摇摇晃晃，他问："你呢？"
"我下一站。"

4
来到充满回忆的地方，就像进入了时光隧道，往事如烟，往事如烟。
眼睛盯着今日的明亮繁华，面前全是昨日重现。
刚下车就飘雨的天，还有发第一条短信的时候斟酌半天的复杂心情。
有些兴奋，有些激动，有些犹豫于自己的唐突。
好像刚做了一场新奇的梦，好像刚干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眨眨眼，阳光灿烂，车站从窗前慢慢过去，一辆23路缓缓前行。
"还记得么？"当天的那个陌生人就在身边，声音依旧，笑容还是淡淡的。
"全部，都记得。"
"我也记得，都记得。记得你下车的时候蹦蹦跳跳的样子，好像小朋友。"
苏紫不说话，扭头向后看，仿佛看见自己挤在那人群中伸长了脖子在等。
等来了那么多的巧合。
谁料得到。
"我那个时候在想，这个小朋友肯定很有经验，这么老道的就过来搭讪了。"萧青笑道，"还问我23路在哪里停。"他顿一顿，"全市的人都知道23路在哪里停。"
苏紫有点脸红："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那其实是没经验的表现。不然哪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你不知道你在车上一直滔滔不绝的和我说话，声音那么大，全车人都看我们。"
"哦，那真抱歉了，我说话声音就是大。"
"你怎么知道我工作？很多人都说我看起来还是很像学生。"
"因为我在车站听到你接了个电话，说工作的事情。"他嗤笑一声，"再说你也不小了，哪里看起来还像学生？"
萧青挠挠头，不依不饶："你为什么一下车就给我发短信了？"
"我也回答了很多次了。"
"我还想再听一遍。"萧青放低声音，苏紫最敌不过他的请求，瞬间败下阵来。
"没什么为什么，就因为我想和你联系，就是很想。"
"你跑来和我说话也是因为很想么？"
"对啊。"
萧青不说话，仿佛很满意的样子。
"你说我是你的初恋，我还不相信。因为我想，这个小朋友都敢在公交车站和人搭讪，肯定不是第一次了。"
苏紫只笑，有点尴尬。
"后来我信了，你说什么我都信。"
后来的后来，我知道了你原来还是骗我的。
苏紫把脸颊贴在玻璃上，不说话。
因为心中有愧。
唯一对不起他的一件事，就是曾经说过一个谎。
为了那个谎，又说了很多很多其他的谎。
好像蛀虫一样，把信任一点一点的蚕食了。
他不愿意再提起这个话题，好像被人揭开了伤疤一样疼的新鲜。
萧青顿一顿，忽然的说，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苏紫有点诧异的看他。
他继续说，你想，那天公交车站上那么多人，你偏偏看到了我。
你问我问题我也回答了你。
我们还坐了同一辆车，那个站台上至少15辆车，去不同的地方。
结果只有两个位子，还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