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为暗夜帝国的第十三皇子,我一出生便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但这一切,只是假象。豪华的皇宫不过是一座巨大的牢笼,锦衣玉食又怎样,阿谀谄媚又如何?藏在光鲜外表背后的,不过是无尽的勾心斗角、阴谋诡计罢了。
母亲是一个早已失宠的妃子,纵然拥有倾城之貌,也留不住那个坐拥三千佳丽的男人的心。
我从来都是众皇子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既无惊世的才学,又学不会出众的武艺,再加上胆小怕事的性格,即使身份尊荣无比,也总会为别人所忽视。就连那个被我称做父皇的人,怕也记不住我的容貌吧。
我就这样活在这深宫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原本以为一生就会如此终了,却不料......命运总会把人推向连想都想不到的未来。
当时的暗夜,国力已经日渐衰弱,各处军阀混战,内乱不断,却总是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父皇也由得他们去,对国事不闻不问,只醉心于声色。这等古怪的状况竟也拖了十几年,直到,那个人出现为止。
弗兰克·德尔加·奥特林多,这个传奇般的名字,在短短四年内,响遍整个雅利雅拉。据说,他由一个小小的低等士兵,一路平步青云,成为几十万大军的主帅;据说,他南征北讨,从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据说,他一身剑术无人能比,每每冲锋阵前,杀敌无数,血染战袍;据说,他一人身陷敌阵,仍是言笑自若,来去自如;据说,他残忍暴虐、冷酷无情,宛若恶魔化身;据说,他在依利卡城下冷然一笑,十万王军自动弃械而降,开城迎敌......
他打破各地军阀鼎立较劲的局面,一手发动王朝战争,这仗一打,便是八年。
黑夜里,雨声未曾停歇,杂乱的脚步声更是不断。
所有人都在忙着逃命,还有人高声嚷叫着什么。
"......暗皇的军队已经兵临城下了!"
"......守城士兵投降了,敌军已经进城了......" 隔着雨的关系,声音并不怎么清晰。
人群更加慌乱,呼救的声音不断。
娘亲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套破旧的衣裳,帮着我换上。
"快逃吧!逃的越远越好!"现在想来,那该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在黑暗中奔跑,脚踩着艳红的鲜血。
我一路狂奔,在逃离皇宫后,因为体力不支而倒在了地上。第二天醒来,自己已经阴错阳差的进了难民营。而那深宫内,我的父皇母妃、兄弟姐妹,全都已经死于非命。一把火,烧尽了一切,即使是昨夜的那场大雨,也阻止不了火势的蔓延。
我就这样成为了暗夜帝国最后一名皇族,背上了国仇家恨,那些亲人们,明明活着的时候与我并不熟悉,死后却成了我能够追忆的所有。亲人、朋友、家,全在那一夜失去了。扎根于心中的仇恨,又注定了许多年后的痛苦......
从那一刻开始,复仇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为了报仇,我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
复仇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没有一种是既快又有效的,因为我要杀的是传说中的黑暗之王--他现在已经是暗夜王朝的国君了。想要接近他,很难!想要找机会对他下手,更是难上加难!我可以选择练习魔法和剑术,以便有朝一日习成绝世武功,潜入皇宫取他的性命;也可以从文,考取功名之后再找机会刺杀他;甚至可以去参军,立下战功以博取他的信任......只是每一样都太耗时间了,少说也得花上十几年,天下间要杀弗兰克的人多如牛毛,等到我功成名就的时候,他只怕连骨头也已经烂得差不多了。而且为这种人浪费十几年的光阴,实在是不值。
我一心为此烦恼,却没想到,机会竟然来得这么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
暗皇登基两年,却迟迟没有立后的打算,后宫的各色佳丽,也不甚得宠,甚至连子嗣都不曾有过一个。外界纷纷传言,那一位名动天下的帝王,只喜男色,不爱女人。于是,那些急于讨好主子的朝臣们,不一而同的把念头动到了年轻美貌的少年身上,就连我待的难民营中,也有一个被选上的人。
我这是第一次知晓,原来男人也可以靠自身的美色达到目的,也是第一次痛恨自己没能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不过,我虽然没有绝世姿容,却有不怕死的胆量,我拿刀逼着那个被选上的少年与我交换,他抵抗了几下,便妥协了。
我早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几个不爱荣华富贵的人,但不贪生怕死的人,更加少。
所幸进宫的时候是要蒙着脸的,没人能看清我的长相,我也借此顺利混进了皇宫。
在那座熟悉无比的皇宫枯等了一个月,那个人却一次也没有来过,我反倒成了其他人取笑的对象。因为我的容貌委实是太过平凡了,与那些妖冶更胜女子的少年比起来,有如云泥之别,连一点竞争力都没有。当然,我也确实从未想过要获的那个人的宠爱,我只是要杀死他罢了,无论成或不成,都只有死路一条。
"又在发呆了,老是一副呆呆蠢蠢的样子,看了就讨厌!"
"就他那副蠢样也能进宫,真不知那些大臣的眼睛都张在哪里!"
身后又传来刺耳的嘲笑声,我终于忍无可忍的起身,快步走出了暂居的寝殿。虽然宫里的人特意叮嘱不能随意走动,不过我对这个皇宫熟的很,当然没有迷路的危险。
我一路往前,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院落,最后竟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住处,毕竟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说不怀念绝对是假的。
我缓缓走入院子,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和以前一模一样,只是我的身份,以由高高在上的皇子转变成了人家的男宠......我苦笑一下,甩去心头的刺痛。继续打量着这个阔别了两年的故居,原以为应该已经败坏的差不多了,没想到竟还是如此漂亮,似乎是经常打扫的样子,难道......竟有人住在这偏僻的宫殿之内?
正想着,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个横躺着的人。
尸体!?我直觉的想道,连退了好几步,却又抵不过好奇心作祟,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绕着那个人走了一圈。
原来......只是睡着了。我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大白天的睡在草丛里,现在已经深秋了耶,他也不怕着凉。
这里的风这么大,再睡下去,他肯定会生病的,可是见对方睡得这么沉,我又不好意思吵醒他,怎么办?
其实这件事本就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纵使他睡到死掉了,也不干我的事。可我竟然认真的烦恼了许久,最后还报膝坐了下来,替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挡风。咳......或许我是真的如别人所说的那样,呆得可以吧?
阳光照在身上,暖暖洋洋的。我闲着没事,便开始端详起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来了。他有一头极为少见的银色长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如丝绸般的光泽。面孔是带点病态的苍白,他的五官清秀端正,并不十分出色,当然,这是和那些同我一起进宫的少年们相比较而言,如果从女人的角度来说的话,他的容貌还是算不错的。其他方面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总而言之,他一个除了那头长发之外,没什么特别之处的男人。
欣赏完他的容貌后,我开始猜测他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这座寝殿现在的主人吗?可他为什么要睡在院子里呢?白天还能睡得那么香,他晚上没睡好吗?
我充分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有的没有的想了一大堆,直到风越吹越大,我有点不忍心看他继续睡下去了。
没办法,既然都已经管了,干脆就一路管到底吧。我叹了一口气,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翼翼的往他身上盖去。手腕却突然让人给扣住了,轻轻柔柔的,没有用多少力道。
我心慌的低头看去,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醒了,睁着一双紫眸望着我,我的心突的跳了一下。
紫色!他的眼睛竟然是紫色的!他的发色已经够希奇了,没想到眸色还要少见。如紫水晶般的美丽双瞳,带着无尽的神秘气息及梦幻色彩。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怪异的气氛缓缓流转,一种天荒地老的错觉。许久,我才想起该为自己的举动做一个解释。
"那个......风很大,我、我是想替你......盖衣服......"我的脸红了又红,一句话更是说的磕磕巴巴,连该在哪儿断句都搞不清楚。我向来不善与人交际,更是很少和别人对谈,最可恨的就是,说话的时候还会脸红。
他看了我一会,忽的展颜一笑,轻声道:"谢谢。"然后接过我手中的衣服,自顾自的盖在身上,再度沉沉睡去。
心脏狂乱的跳动着,我屏住呼吸,直到确定他已经完全入睡后,才开始大口的喘气。那笑容实在是很好看,不是漂亮,也不是美丽,而是看起来很舒服,叫人......心动不已。
天!我懊恼万分的拉扯自己的头发,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对方可是个男人耶!而且会有这种古怪想法的,全世界大概只有我一个吧?
他这一睡,竟睡了将近两个时辰,起来时,已经是日薄西山了。
他慢腾腾的从地上站起来,一个不稳,竟直直的倒了下去。我吓了一跳,忙伸手接住他的身子。
好轻!他的身体轻得像没有分量一般,而且柔软的要命,抱在怀里,简直就像抱着一团棉花。
"抱歉。我好像睡得太久了,有点头晕。"他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很有磁性。不知为何,我直觉的认为他该是个很温柔的人。
夕阳拉长他的身影,他在夜色里对我着我微笑,直笑得我心跳加速、脸色潮红,连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都忘了。
往后的几天,我又在皇宫中的不同角落里捡到他,而且每次相遇的时候,他都正在干一件事--睡觉。我敢打赌,他一定有一种随处睡觉的怪毛病,无论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能够倒头呼呼大睡,功力之高,实在让人望尘莫及。
我虽然经常遇见他,却很少与他交谈,一来是我本就不太会说话,二来则是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睡觉,大部分时候,我都只是看着他的睡脸发呆想象有关于他的一切。
其实也不需要太多的想象,在这皇宫中,整天闲闲没事干的人只有一种--皇帝的妃子。鉴于他是个男人,我想他和我一样,应该也是暗皇的男宠之一,只是为什么像他这种长相平凡的人也会被选上呢?我想大概是由于他的发色和眸色极为特别的缘故,再加上他笑起来也很好看,身子又出乎意料的柔软。由他白天睡觉的势头来看,他搞不好都是整夜没睡的,所以说不定......
啊啊啊!我急急的摇头,甩去脑里的不洁念头。我这样子,简直就是在意淫人家,实在是太不道德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不希望他是"那种人",明明我自己也是一样的身份,却......唉!
接下来,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我无法出门,当然也就难以和他巧遇了。其实就算我出的了门,也一定不可能遇见他,毕竟没有哪个头脑正常的人会在大雨天睡在露天。
我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古怪了,竟然总会忍不住想起那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人,偶尔还会伴有脸红心跳的现象,简直就和怀春的少女没什么两样。难道是,我和那群一个个打扮得比女人还妖美的少年住久了,不小心被他们同化了吗?
虽然尚理不出自己的思绪,不知道自己对他怀抱着哪一种感情,我却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再见到他,一定要问出他的名字。
第2章
"喂!你整天盯着窗外,到底在看些什么啊?"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声问话,我惊讶的转头,面向一张陌生的妖艳脸蛋。
"唔......什......什么也没有。"我把头压得低低的,面上是一片绯红。无论如何,我就是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虽然已经一起住了一个多月,我却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什么也没有还看得目不转睛,你可真是个怪人!还有,一句话都要分成几段说,你其实有口吃吧?"
"我......"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我羞愧的不知如何是好,更加无法出言反驳。
"什么我我我的,拜托你一次把话说完好不好?"
"秋可,他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事跟他说话干什么?"另一个长相较为清丽的少年说话了。
被唤做秋可的少年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我闲着无聊嘛!来这里都快一个月了,整天无所事事,爱德拉,你说暗皇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谁知道!‘那一位'日理万机,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跨入这种偏僻的小宫殿。"爱德拉淡淡一笑,更显清俊雅艳,美貌绝伦。
"那我岂不是要老死在这种地方了!"秋可不甘的大叫,"我不要!"
"嚷什么!这种事又不是你我能够掌控的。而且‘那一位'就算真的来了,也未必会看上你;就算你有幸得了宠,伴君如伴虎,睡在一个杀人魔王枕边,你倒不怕?"
"跟富贵权势比起来,那算什么?若能得‘那一位'的专宠,可是要什么有什么,天下江山尽在掌中。"秋可无限向往的说着。
爱德拉嗤笑了一声,道:"专宠?你有那个本事么?"
"哼!总比你要好!"
......
听着那两个人的笑闹,我的思绪越飘越远。差点忘了,我进这皇宫是为了复仇。早在几天前,我还想着越快见到暗皇越好,如此才能尽早了结我愚蠢又可笑的一生。可现在,我竟然有些不舍了,不舍这么就这么死去,好想......再多见那个银发紫眸的男人几回。
那个即使我把话说得结结巴巴也不会取笑的男人,那个嗜睡无比、睡颜沉静的男人,那个笑起来异常好看,让我怦然心动的男人。
再次遇见他,已经是许多天以后的事情了。
那日大雨初停,我抱着碰运气的心理在皇宫中逛了一圈。他一般都会出现在比较偏僻的地方,所以我也专挑各种小路走。
走着走着,便见某棵大树上垂下几屡银丝,是那个人的银色长发。
我倒退几步,好笑的看着他尚在熟睡中的容颜,这家伙,这回竟然睡到树上去了,也不怕睡到一半的时候掉下来。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柔滑滑的,很舒服。我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静静的等着他醒转。
如同以前的每次一样,他醒来的时候已届黄昏了。
"你好!"我微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这句说辞已在心里练习了好多遍,念得特别顺畅。(总共也只两个字,想不顺畅都难。)
他朝我点了点头,由树枝上滑了下来,动作非常轻缓,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我盯着他美丽的紫眸,小心翼翼的问道。
"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说:"你是不是晚上都没在睡觉?"
"我有睡啊。"他清雅一笑,似乎不解我为什么要问这种蠢问题。
"那......你白天......为什么还要睡这么久?"惨!又开始结巴了。
他的眉皱了皱,默然无语。
怎么办?我问错话了吗?他似乎不想回答这问题。这种时候应该马上转换话题才对吧,可是......要怎么开口才好?啊~我的头好晕!
正当我为此烦恼不已,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话了:"因为下午的阳光实在是太好了,一不小心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