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锦阴着脸坐了下来,脸上再无表情。
多久没见到璃了?!一年了吧?!还是和记忆中一样的美,但那双莹然大眼再引不起他的心疼,那凄楚的笑容再勾不起他的怜惜,爱一个人好难,但不爱一个人怎么这么简单?!东问着自己,却没有答案。
「东...」璃艰辛开口:「你...回来好吗?!」
璃现在才知道香山家族不是那么好掌握,要拉她和真一下马的人太多。初时,她以为在老爷的力挺之下绝对没问题,但料不到香山老爷早已没有实权,根本压不住阵脚。
香山老爷性格乖戾不知得罪多少人,以往,是有东在,大家不得不敬他是大老爷,如今东已不在,家族里谁还卖他的面子?!璃不得不承认,东确实有办法,能在这群豺狼虎豹中让香山老爷稳居高位,保真一的继承权不变。
东清浅一笑:「没办法了。璃,你忘了,是你把我卖给锦的。」
「我知道错了...」璃哀哀凄凄,她一向知道自己的眼泪对东有多大的影响力:「你真要走锦也留不住你。」
看着璃梨花带泪的绝美面容,东心头浮现的却是另一双相似的眼。他轻轻摇头:「我不会离开他的,除非他赶我走。」
不可置信的看着东,璃说道:「你...爱上他了?!」
翻搅着面前的饮料,眯着眼,看着窗外,东的话声清淡:「爱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世上再没人比他待我更好,我不能再伤害他。」
转回头再看着璃,脸上那抹看似飘忽的轻笑已然散去,取代的是对着璃一向有的关怀:「等过一阵子不那么忙了,我会尽量帮你的。」
不知为何,在那抹淡笑中,璃感到东的幸福,更让她吃惊的是,她的心中竟升起忌妒的感受。忌妒东的幸福?!还是忌妒一向只有自己的眼中如今却有了别人?! 心乱了...
「东...我等不到那时了...」璃话声凄切,一半是伪装,一半是她觉得真的要失去东了,失去这个一向把自己看得最重要的人:「难道你要眼看我和真一被人拉下来吗?!」
东为难的看着璃,真一是他自小疼到大的,怎舍得让他受半点苦?!对璃虽然已无爱意,但小时她护着他、帮着他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又怎能狠心不管?!但锦...前阵子为了不让锦再为自己深陷才重伤了他一次,锦那时悲伤痛苦的模样仍揪着自己的心无法平复,如何能再伤他?!
「...让我考虑一下...」
「东要考虑多久呢?!秋人早就蠢蠢欲动,你再不回来我怕...」
东轻笑说道:「璃,我不可能再回去,我说的考虑只是想该怎么帮忙而己。」
璃的眼底闪过一抹光芒,"不可能再回来?!" 东,你真要舍下我,舍下真一,就为了那个男人?! 璃低下头状似不胜凄楚...
见璃如此神态,东心里一软,不禁又安慰道:「璃放心,我会尽量帮忙的...」
「你...已经不把我和真一放在心上了,又何必扯谎骗我!?」那惶惶然然的样子让东又是心里一紧。
看东面上犹豫,璃又紧接着道:「难道你忘了答应英树的事了吗?!你...答应他要照顾我们母子的。」
「我没忘。」东温言安慰道:「璃不要着急,秋人没有太大威胁性,让他得意一阵,很快没事的。」
「就算秋人解决了,还有其他人啊?!」璃抓着东的手就抓住浮木一般:「只有你永远帮着我,我才能安心。」
拍拍璃的手,东安慰着:「我会永远帮你的。」
「那...你肯回来了?!」张大了氤氲水眸,璃带着切切希望问道。
东轻轻摇摇头:「璃一向坚强能干,这小小的困境...」下腹突然窜起的燥热让东止了话语,看着璃,眼里是不可置信:「你...璃,你对我下葯?!」
哀凄的面容转为如花笑靥,但那光灿面容在东的眼前渐渐模糊,如同渐渐模糊的话语:「东,我知道怎么留下你...」
狂乱的肢体纠缠伴随着放纵的呻吟急喘,东没有意识的沈沦在无尽爱欲间,如梦般迷离却又真实得让人无法怀疑...
醒来看见身旁的璃,东不禁大叹口气,没想到璃为了留下他,竟用自己的身体当筹码。从没想过要得到她,即使私心恋慕她的那段日子也没有,她在他心中始终是如女神般的存在。真傻啊,璃...
东自浴室出来,璃已经醒了,应该说她在东醒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此刻酥胸半掩,一双含水雾眸怔怔望着东,既纯真又妖娆。
璃知道东一直爱慕着她,让东得到她是东回到香山家的报偿,只要东回来,她愿意、她可以就这样跟他在一起。这是她的邀请、她的承诺,璃也相信,深爱着她的东绝对无法拒绝。自信的笑自唇边缓缓绽开...
东看着璃始终无言,眼里是璃读不出的思绪,但绝不是眷恋、更不是喜悦,是淡淡的...怜悯和同情。
璃的心猛地收缩,自信、自尊碎了一地,从未有过的羞耻和屈辱如鞭子一般狠狠鞭笞而下,恨意一下涨破胸膛满溢而出,恨...好恨...
「滚...你滚...」璃破口而出,泪也随之决堤。
走到璃身旁,东轻轻拥着璃。璃再忍不了,不住的捶打着东,东仍是轻轻拥着她,无言承受。
待璃平静了,东才轻轻开口:「璃...你真傻...」
那低低的嘤嘤泣声仍是搅得东心头一阵大乱。
「帮我...东...你帮我...」
「我会帮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你...真的不能回香山家吗?!」
「不回香山家我一样能帮你。」
「就算锦不同意你也会帮我?!」
「自然。」
「可是...」
「你别担心。」吻了吻璃的额头:「别再这么对自己了。」
隔天下午,就在锦的耐心终於要告用罄时,东终於出现了。
阴阴冷冷的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看了锦一眼,知道他在发怒,东心想是为了自己一夜未归吧! 但为了璃的事东心情也不好,只漠然说道:「我连出门的自由都没有吗?!」越过锦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拽住了东的手臂,锦自牙关迸出:「我就是让你太自由了,自由到把我卖了都能这样面不改色!」
「你这话什么意思?!」东皱着眉问道。
抓起桌上一把文件兜头兜脸甩在东身上,锦冷冷说道:「你干的好事需要我多说吗?!」
东面无表情的捡起飞散一地的文件,全是三合会近日在谈的生意,但最后全都落入香山家的口袋,其中一、二个标案更是以极微的差距被香山家标到。
「你怀疑我?!」东的口气不卑不亢。
「除了你还有谁?!」锦的口气是极悲愤后的冰冷。
「不是我。」东没有解释也解释不出。
「要我怎么相信你呢?!」
「你又凭什么断定是我?!」
锦一把扯开东的衣服,身上满是和璃那时狂乱的印记,东一下红了脸庞,锦看了却是目眦欲裂。
「东怎么说?!」锦冷极了的眼盯着东。
事关璃的名节要东怎么说?!低下了头,东淡淡说道:「这件事,我无话可说。」
东的动作神情看在锦眼里却是心虚极了,他不住冷哼:「终於得到朝思暮想的人了?!她现在发现你的重要性了!?要回香山家前不忘踩我二脚显显你的本事?!」
「不是你想的那样。」东闭上眼,不知如何解释。
锦阴阴笑着自口袋拿出录音机,按下按键,自录音机里流泄出─
"帮我...东...你帮我..."
"我会帮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你...真的不回香山家?!"
"不回香山家我一样能帮你。"
"就算锦不同意你也会帮我?!"
"自然。"
「那我该怎么想呢?!」锦更加冷硬如冰。每听一次这录话内容,他的心就像被狠狠戮一刀。
「你派人跟踪我?!」
「你要行得正还怕人跟踪吗?!」
「锦...」闭上眼,东心灰意懒问出一句:「自始至终不信任我?!」
「要我怎么信任?!」锦冷冷问出一句,没有温度的话语把东的心也给冻结。
录音机狠狠砸在东的脚边,碎了、裂了...就像锦的心一般...也像东的心一般...
咬了咬牙,东说出一句:「不是我做的。」
明知锦不会相信,东还是重申着自己的清白。其实清白又如何?!东从来不在乎。他认过太多不是他做的错事、也认过太多被恶意扭曲的事实。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承认,因为承认下来受伤最重的是锦。被人背叛、尤其是被所爱的人背叛会有多痛他已嚐过,怎么也不愿让锦嚐。
冷哼一声,却掩不住失望唏嘘:「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随后锦温柔无比的看着东,好似往常一般的宠溺:「东,承认吧! 让我死心,死了心,你回你的香山家,我们从此...各不相干...」话虽如此,但锦也不知道当东真的承认背叛时,他是否能够承受。
深深望进锦的眼,东坚定说道:「锦要如何才能相信我?!」
还不承认?!事实俱在眼前,东,你还是死不承认?!是因为笃定我爱你,所以不会伤你?!所以会毫无条件的信任你?!包庇你?!你错了,错得太厉害。
锦冷冷笑了起来,冷酷而绝情:「三合会有一条真实之路。你要走得过就能暂时证明你的清白。」
「我走。」没有半点犹豫。
真实之路说穿了就是一条碎玻璃铺成的路,三合会里的组员如果认为自己遭到冤枉或不服判决,就可以要求走这条真实之路,证实自己的清白并要求组织重审。但自创会以来,真正走过的人不超过三个,如果不是真的被冤枉,谁有胆走这条长有一百公尺长的碎玻璃路,谁又能咬牙忍受这比一般处罚还痛苦的刑罚。
看着眼前的碎玻璃路,东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缓缓脱下鞋子,站定在路前,东看了锦一眼,心里念着,锦,我没有背叛,你看着,好好的看着,唇角绽出了笑...
一脚踩下去,锥心的刺痛便自脚底蔓延到全身,心脏几乎要麻痹了一般,没有迟疑,东跨出第二歩...
东的脸色愈见苍白,即使咬紧了牙,脸上的那抹笑意仍是挂在脸上。额上的汗不住滑落,落在脚边,那白色的袜子已染成血色,每个脚印都留下鲜明刺目的红。
初时不急不缓的脚歩,到现在已是举歩维艰,微微颤着,东又跨出一歩,一个支撑不住,已跪到在地,再撑起来,整个手掌、整个膝头已是血迹斑斑。
「够了。」锦低喊出声:「别走了。」
东抬头看着锦,神色灰败,眼里却仍闪着坚决:「我是清白的,我会证明给锦看。」
一步一步摇摇晃晃,锦屏着气看着东,就如同东屏着气走着,终於走到尽头,东绷紧的心一放,本就难以支撑的身体随之软倒,锦急急上前要扶却仍是晚了一歩,东整个身体跌在碎玻璃上,锦只觉心也要停止跳动...
抱起东,看到他失去血色的脸、失去神采的眼、咬得血肉模糊的唇,全身上下的伤,锦那里还忍得住,豆大的涙随之而下。
「锦...」眼睛早已失去焦距,仍是问着最挂心的事:「相信我了吗?!」
锦已硬咽无法成声。
「还是...还是不相信吗?!」东闭上眼,难掩失落。
「相信...我相信...」泪滴在东的脸上画过他雪白的脸颊而下,可惜东没来得及听到。
东昏迷了二天,高烧不断的呓语只重覆着,锦,相信我...
锦的双臂缠满绷带,满脸自责痛苦,两眼始终没离开过东的脸。除了脸,他也不敢看其地方,因为除了脸,东满身是伤,因为自己狠心的一句话带来的伤。伤得太过的脚可能会有后遗症,最后重重跌在玻璃碎片上的背上的伤让东只能趴着休养,原本就虚弱的肺,在趴睡受到压迫后,只能靠氧气筒呼吸。
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伤口不能再有任何感染,所以医生不敢冒险让东在一般病房,无菌室里伤口不需要包扎,清楚可见东白皙的背上满满是被玻璃碎片扎过的细碎伤痕。锦以前从没仔细看过,前二日才发现他的背上满满是鞭痕、烫痕还有一些分辨不出的伤痕,那是香山润明烙在东身上的痛苦印记,如今...又加上自己给的。
东身上的每一个伤口都血淋淋的讽刺着锦、嘲弄着锦,他口口声声说爱东,但他的爱与香山润明的恨带给东的竟是一模一样的伤害。东说的对,"...你们都是债主,没什么不同..."
无法面对,锦真的无法面对东的一身伤,可又舍不下他,唯一能看的只有那张脸,绯红却憔悴的脸,始终凝着眉、略带痛苦的脸...
微微挣扎着,眉皱得更深,被氧气罩罩着的嘴喃喃念着,不必看锦都知道东说的是"...相信我...锦...相信我..."。
握紧了拳,锦的额头贴在玻璃上,泪早已顺颊而下,看着玻璃窗里被隔离的痛苦人儿,锦口中不住喊着:「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东...对不起...」
一只温暖的手搭在锦肩上,锦转过身来,是森光子。
紧绷、自责的心情在看到一向依赖信任的长辈终於溃决,抱着森光子,锦痛哭失声:「奶奶、奶奶、我做错了,我怎么会错得这么离谱!?」
看着怀里后悔自责的孙儿,再看看窗内奄奄一息的另一个孙儿,森光子也不禁流下泪来,再多责怪的话看到锦的痛苦和自责后也说不出了。
拍拍锦的背:「放他走吧! 小锦。」
抬起头来,锦紧抓着森光子的手:「不、不要,奶奶,我不要。」
沈沈问出一句:「锦,东爱你吗?!」
爱吗?!爱吗?!他也问过自己千百遍,就算现在不爱,以后肯定会爱上的,但现在...经过了这件事...一向自信满满的锦也回答不出。隔着窗,怔怔望着东,锦没有答案。
森光子摸摸锦的头,温声道:「没有回应的爱就像双面刃,伤了你也伤了他。」
「不会,我说什么不会再伤他,奶奶...别让东走。」
「傻小子,你控制不了的,就像这次,即使你不想伤害东,但你的妒忌、你的猜疑也会伤害他。」
锦无言了,转头深深凝视着东,放手...对东真的会比较好吗?!森光子说得没错,自始至终,他的爱一直在伤害东,伤得他遍体遴伤。不能再自私了,如果东无法回应他,至少...至少让他自由吧...
闭上眼,却关不住泪,锦的话声凄凉而疲惫:「至少等他醒来,让我亲口对他说"我信任你"!」
拍拍锦的背,叹了口气,森光子道:「等东伤势稳定了我再通知法贝瑞尔家。」
看着空无一人的病房,锦呆了...早上还在他温柔注视下熟睡的人,如今在那里?! 不会...不要...他还没跟他说...
「奶奶...奶奶...您答应过我会等到东的伤好...」
「你在说什么呢?!锦,怎么了?!」看着惊惶不己的锦,森光子温柔问道。
森光子的神态让锦心头一震,不会吧?!千万不要...他颤颤问出:「东...您让人把东接走了?!」
「没有啊。」
听到森光子的回答,锦颓然坐倒在地,喃喃念道:「没有?! 他走了...他自己走了...他连见我一面也不愿...」
听到锦的自语,森光子知道事情不好。东那身伤要是没人看顾,一天就能要他的命,怎么这么逞强?!
见锦失了心神,森光子喝道:「锦,现在不是自怨的时侯。东的伤那里受得了一时半刻没人照看。」
一句话惊醒了锦,马上动员三合会人员全力寻找,但三个月过去了,东就像在人间蒸发一般...东,你是生是死?!...
第六章
清俊的脸庞更加苍白,高挑的身形愈见瘦削,一身本就太过清冷的气质更加淡漠,但确是他朝思暮想的人。见那日日牵肠挂肚的人走近,锦几乎要停了呼吸,眼眶不自主的蓄满了泪。
「东...」口中呼唤着在梦中叫唤了几百遍的名字,锦真要怀疑,现在是梦是真?!
「锦织先生,好久不见。」东冷淡有礼的打着招呼。
好久?!是好久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三个月不见,却已如恍世。
「你的伤...」想起分离前东的那身伤,虽然他现在好好的就在眼前,锦仍是忍不住要问。
「都好了,谢谢关心。」话虽如此,东的脸上却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
「东...」
「锦织先生,请叫我香山忍。」
「你...又回到香山家?!」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想到东又回到那个地狱,锦仍是不免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