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摇摇头,不想多讲。将东打横抱起,准备离去。
璃拦在身前,迟疑了会儿,才问道:「刚才为什么这么对东?!是因为他离开你,所以你恨他?!」璃觉得自己必须解释清楚,她不想东再因误会而受苦。
锦瞪着璃,没有言语。
那凶恶的眼神、张扬的气势看得璃心中一跳,但想到刚才他对东的态度,又不得不解释:「他会离开你是因...」
「别说。」锦冷漠说道:「我不想自你口中听到解释,这是东欠我的。」低头看着怀抱里的东,冷然笑道:「我要他自己说。」
看着锦脸上令人发寒的冷笑,璃不禁自问,把东交给锦,真做对了吗?!璃咬咬唇,最终说出一句:「别怪他、别恨他...」
怎能不怪?! 怎能不恨?! 东,你好狠心,明知我爱你却让我如此对你,呵,既然这是你所求,那就如你所愿...
半年前东一身是伤的离开,半年后仍然一身是伤的回来。静静趴在床上的东脸色安详宁和,如果不是占据整半边脸的黑青指印,真要让人以为是熟睡中的天使。
被子只盖到臀部,露出整个背部,背上鞭痕纵横无数,血红泛紫的伤痕散在白皙的背上更显怵目惊心。
锦站得远远的,看着这张曾让他伤心、让他喜悦、让他怜惜、让他愤怒的绝美脸庞,即使只看的到的半边脸上还留着他造成的淤青,却无损东的俊美,甚至更多了一种让人不由自主要怜惜的脆弱感受。
东拥有的是天生的、极之诱惑的魔魅之美,用着最纯洁的姿态在无意间散发蛊惑人心的妖丽。但他却一点也不自觉,总在无意间伤害爱上他的人,让人不禁想狠狠撕裂他,看看他那颗心到底装了什么。
锦慢慢走近东,看了半响,眼底载满了说也说不清的感情。是爱、是恨、是怨、是怒...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有一件事,他绝不放手,再不放手。以前留不住东是因为爱、因为不忍、因为怜惜...但现在,锦知道要留下一个还没找到心的天使...或恶魔,光用爱是不够的...
一只温暖的手搭上锦的肩膀。没有转头,锦知道来人谁。
「奶奶...」
「小锦,」森光子不掩担忧的问道:「东的伤?!」
「没有大碍。还好这次没让香山润明折磨到最后,只挨了顿鞭子,休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森光子仔细巡睃东的伤势,最后停留在脖子上。她皱着眉道:「香山润明这么狠心,竟想掐死他?!」
「是我弄的。」锦话声平淡。
森光子震动一下,她可以感觉到锦变了,但又说不出那里不同,以前的锦无论如何不可能这么做。
「为什么?!」
锦低低笑了起来:「奶奶,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如果连我的人都不能为我所用,那留着他又有何用?!」
「小锦,东不是...」
知道森光子想说什么,锦截口道:「他是。他是我的人,不是法贝瑞尔家族的人,不是香山忍,是我买来的...东山纪之。」
「不行! 我要通知和也来接他走。」森光子不明白锦为何突然有这么大的转变。但这孩子毕竟从小看到大,心里知道锦真真确确有些异样,为了不让东受到伤害,她只好用强制的手段。
「奶奶,小锦这次不能听您的话。东,我是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如果奶奶坚持要让法贝瑞尔家来,那他们只能带走一具尸体。」
森光子闻言心头一惊,不动声色的笑道:「小锦何必吓唬奶奶?!难道你真能舍得对东下手?!」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锦说道:「奶奶不妨仔细看看东脖子上的指痕,顺便问问医生,那样死不死得了人。璃要再晚半分钟出声,现在您就不是在这里看到东了。」
森光子脸色一变,知道锦不是玩笑,正色道:「锦,三合会何时拿人命当儿戏了?!何况,你也知道东与我关系不同。」
凝视着森光子,锦以从未有过的慎重和认真说道:「奶奶,我说过了,东是我的人,不是法贝瑞尔家族的人。而且,我绝不会拿他的命当儿戏,希望奶奶别让我用他的命证明给您看。」
一句话震得森光子退后一大歩,确实,锦不是儿戏,她看得出来。知道再劝也没用,森光子垮下了肩,脸上神采顿时消失,看来好似老了几岁。
「小锦,我知道劝不了你啦,奶奶老了也管不动你了,但是...奶奶求你一件事,别让我死后...无颜见你达也爷爷。」
达也是森光子的未婚夫,她终身未嫁早已把自己当成达也的妻子。东是达也的侄孙儿,等於是自己的侄孙儿,她不能不关心。
她对锦说的话算是十分重了,如果锦执意不听劝,听了这话,就算真要对东有什么不利的举动也不得不顾虑。
看到自幼疼爱他的森光子这么难过,锦当然不忍,但对东的事他绝不能让歩,好不容易做到这田地,如果一时心软就会前功尽弃。
他搂搂森光子,柔声道:「奶奶,我把东留下来不是为了折磨他,您放心吧! 」
沈沈叹了口气,森光子不舍又歉疚的看了东一眼,缓缓走了。
锦走到东面前,轻轻抚着被自己打得黑青的脸颊,拨拨他的头发,轻轻在他额角印下一吻,用轻得不能再轻声音说道:「东,等你懂得爱了,我会把你放在手心上疼,但在那之前,你...不值得...」
张开眼睛环顾四周,东心里无奈笑了笑,又回来了。当初以为会是他停泊一辈子的地方,但在他下定决心走了之后,竟又回来了。
没有变的摆设,一样的淡淡清香,纵然离开半年,这里仍然没有一处能证明他曾经离开过。
「东山少爷...」
是澄,如她名字一般清亮的悦耳声音。东没有回答却弯起唇瓣带出一个笑。
澄蹲在东面前,与他视线平齐,关心说道:「东山少爷,你终於醒了,澄好担心。」
那出自真心的喜悦和关怀也感染了东,他笑道:「这种时候我都希望能睡久一点。」
「为什么?!」澄天真问道。
「少疼一点啊! 最好是睡个十天半个月,等伤都好了再醒来。」东不以为意的开着玩笑。
澄却一下红了眼眶,声里已略带哭音:「很疼吧! 那香山大老爷也太狠了,下手这么重。」
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让澄这么难过,东连忙道:「这次是最好的一次,不是很疼的。」
澄一听更是难过,虽然自她认识东后,东总在伤病中,但上次是枪伤,并非遭人凌虐,并没对她造成多大的心理影响。而这次的伤却是被人故意虐待伤害,她小小女孩几时见过这样的伤,几时想过会有这种事,遭受的还是自己极之喜欢的人,心中本已心疼难过,再想起她帮东换葯时,即使昏迷中他都痛到咬牙、冒冷汗,现在却轻描淡写的说是最轻微的一次,那以前到底受了多少罪?!想着,想着...泪不禁流了下来。
东皱皱眉头,哄女人他很拿手,但女孩儿就有点棘手了。当下夸张的叹口长气,索性耍赖道:「我一醒来澄就哭,那我再睡会儿好了。」说罢当真闭上眼睛要睡。
澄连忙抹了眼泪,说道:「不能再睡了,您二天没吃东西,再不吃身体那受得了。」
「澄苦着脸我可吃不下。」闭着眼,嘟着嘴道。
「谁说我苦着脸了?!你不张眼看看,怎知我苦着脸?!」
「嗯,那我张眼了,澄可得笑咪咪的,要不待会我吃不下饭,你可不能怪我。」
澄马上摆了个灿烂至极的笑容,东张开眼看到澄装模做样的娇憨神态,不禁笑了出来。
「喂,不可爱吗?!人人都说我的笑容天下无敌,那里好笑了?」
「是天下无敌啊,我不看得都笑出来了吗?!」
澄想反驳却也不知道那里不对,忿忿转过头去,不再理东。
东也不劝,只淡淡一句:「啊,我可没胃口了。」
想到东刚才所言,澄真怕他耍赖待会儿当真不吃,只好转回来又是一张盈盈笑脸,可那眼里的凶光直直射向东一点也不掩藏。
东轻笑二声:「澄生气了?!」
「没有。」闷闷的赌着气。
「啊,没胃...」
澄还嘟着的嘴立时带上笑,假假的说道:「没有,我开心的很,那里生气了呢?!」
东又是"噗嗤"笑出声来。澄气得瞪人却又不得不笑着,那神情看来实在可爱,东忍悛不住,笑着笑着竟笑出泪来。忽然间东闷哼一声,原来笑得过头牵动伤势。
澄看了担心又不禁埋怨:「看您不小心的...」
东怕澄又要罗唆,假意哼哼几声,澄果然只顾着照看他的伤势不再多怪。在澄轻柔的照拂下,东昏昏沈沈又要睡去...
「东山少爷,东山少爷...」澄在东耳边轻轻喊着。
东的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澄怕扰他休养又怕他两天没吃受不了,看完他背上的伤见他眼睛又已闭上,心里拿不定主意是叫醒他还是让他再睡,所以只轻轻叫着,如果真叫不醒只好让他休息。
东勉力张开眼,看见是澄,笑了笑又要闭上眼,澄见他张开眼那里还肯再让睡。
轻轻拍着东的脸,边轻声喊道:「醒醒,醒醒,您答应我要吃饭的。」
「嗯...」东喃喃说道:「你去拿饭吧,我不睡了。」
怕东又再睡去,澄执意先扶他坐起才去拿饭菜,东坐起后没了依靠也就没那么倦怠。
澄一面喂他吃饭一面陪他聊天,澄一向能说,叨叨絮絮间竟也让东吃了二碗饭。
东的疏离冷漠原也不是天生,大都是后天造成。澄之前照看他一年多,人不但活泼讨喜,对东又是真心照顾,是以在澄面前,东的孩子气尽显无遗,不但会逗弄她,有时还会耍耍孩子脾气。虽然两人半年未见但早已习惯彼此,这时再见也不显陌生,直似以往融洽。
在澄的细心照料下,东的伤好的很快,但在这期间,锦竟一次也未来探视。在这熟悉的环境中很容易让东想起以往锦的呵护关爱,心里有些想见他,但东自幼不曾为自己要求争取过什么,锦不来,他竟完全没想过可以问澄或是请她找锦过来,待到锦出现,已是二个礼拜之后,东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伤都好了吗?!」锦的口气淡漠,比之以前的殷勤竟让东有恍如隔世之感。
「都好了,谢谢关心。」东也有礼的回应。
锦颔颔首:「既然都好了,明日起到我公司上班。」
「知道了。」
锦又道:「东,话我先说清楚。以往你在这儿我当你是客人,有人伺候,行动也自由。但现在你算是我的下人,住仍住这儿吧,可澄不能再伺侯你。」
「我明白了。」
锦想自东脸上找到什么表情,但他失望了。虽然低着脸,神情看不真切,但东确实没半分不满。
其实就算东后来顶替忍成了香山大少爷,也仍是被香山润明指挥摆布,所以身份地位对东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此时又那里会因为锦的几句话就觉得屈辱不满。
「你事事得遵从我的安排,听从我的吩咐,不准再自行外出,没经过我的同意不准和不相干的人联络。」
「我明白了。」东仍是顺从的回应。
锦的话是完全限制了东的自由,但东也不介意,对东来说,锦不过是另一个香山润明,三合会不过是另一个香山集团。
东自幼受的都是无情待遇,以往锦待他太好虽然让他感动,但那太浓太深的感情却也负担极大,后来甚至有逃离、拒绝的念头。今日锦这样冷冷淡淡、凡事交待的清清楚楚和以往他所熟悉的环境类似,反而让他感到心安理得。
锦的脸色依然冷淡,眼瞳却闪过一丝挫败。
「要是再发生像上次的事...」锦的脸色一下阴沈起来:「我不会再对你客气。」
东的脸色仍然没变。
锦冷冷又加了一句:「当然,你帮忙的人我也不会放过。」
到这时东的脸色才有些震动。想说什么,唇角颤了二下还是没说出口。
转身走到门口,锦突然想起什么又撂下一句:「我不住这儿了,明日自己到公司去。」
锦仍是让东做他的特别助理,不过这次不再丢给他打字那些琐事,而是真正的特助工作。
虽然只是带着东各部门认识了下,但三合会组织庞大,这一走也走了近半天才回到办公室。锦还未走到位子上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异声,转头一看,见东半跪在地,手上拉着门把,竭力要站起来的样子。
「怎么了?!」
东摇摇头没作声,锦看他巍巍颤颤好不容易撑起,还没站直,腿一软又自跪下。
锦冷眼看着,东也不开口求救,反反覆覆几次,锦终於看不下去,扶起东走到沙发上坐下。
「怎么回事?!」
摇摇头东仍是不肯作声,双腿微微抖着,脸上神情极是挫败懊恼。
「没事吗?!」锦笑得冷冷凉凉:「那你去帮我倒杯水来。」
东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
「你忘了该听我的话了?!」锦的话声没有不悦仍是一迳的冰冷。
「...」咬咬牙,东才道:「对不起,我暂时没办法行动,待会儿再为您服务。」
「为什么!?」
见东不开口,锦又冷冷一句:「你要再不答话,这特助你也不必干了,去门口当门卫,刚才跪着的样子也不难看,就当是每天的表演好了」
抬起头张大眼眸看着锦,东的眼里有些难解的情绪,他知道在最后一次跟锦说的那些话是足够让锦生气甚至恨他。但东自己对感情淡薄不曾想独占什么,更不会为此想要报复,所以在他心里只认为二人最多回到以前没有关系的淡然,却不料会自锦口中听到这么绝情的话来。
锦冷冷撇了嘴:「不满意吗?!你可没有不满的权力! 要是不想难看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东又低下头,小声道:「宿疾。」
「半年不见,你的毛病又多了?!」锦的口气有些讥讽。
东没再答话。
「有那些症状?!」
「不能久站、不能走远、不能跑跳。」
「会怎么样呢?!」
「...酸麻无力...抽筋痉挛...」
锦听了有些心酸,抬起东的腿替他轻轻按摩着,口气也放缓了:「这毛病又是怎么来的呢?!」
「受伤。」
「怎么受的伤?!」
东沈默了一会,才又道:「伤得太多次,倒不记得是那一次了。」
锦的脸色又变:「之前可没这毛病,才短短半年你也记不起吗?!」
低着头,东没看到锦的难看脸色,仍是道:「嗯...突然就这样了...可能是...很多旧伤一起并发的后遗症吧...」
用力的将东的腿甩开,锦恨恨道:「看来你还想再走一次真实之路。」
东没来得及答话,突然脸色骤变,抱着腿蜷了起来,倒在沙发上久久不能言语。
知道东的腿正抽筋,但锦心里恼他不肯说实话,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帮忙,迳自办公去了。
上次听了香山润明的话,锦当然明白东的腿是上次走真实之路留下的后遗症,今日又是威逼又是软哄就是希望东把事情说出来,即便是怨恨的责怪几句也好,偏东怎么也不肯说。难道要他对自己坦诚有这么难?!难道要他信任依靠自己真不可能?!锦一把火烧上心头,又恨又气又火又恼,堵上了气就是不理东。
过了一会儿锦气消了,想到东的伤也是自己所害,那时担心受怕疼惜怜爱的心情又起,走到沙发边上看,东竟已经痛晕过去,头发半湿的贴在额上,脸色青白,眉头紧锁,腿上还不时抽动着。
知道东痉挛未过,锦拉过他的腿又自轻轻按摩起来,过了一阵见东脸色舒缓了才放下。
看着东的眼底是以往惯见的宠爱怜惜,脸色却难掩痛苦。将脸埋在手里,锦不禁自问道,东,我该拿你怎么办?!你不肯爱我,也不愿让我爱你,所有事都瞒着不肯解释,难道让我恨你一辈子真是你所希望?!难道真要这样才能留住你?!为什么?!为什么?!
东以往掌理的香山集团规模不比三合会小,要他当锦的特助可说绰绰有馀,但三合会毕竟也是大集团,要想了解清楚也不是短短几日能办到。东自律甚严又追求完美,工作起来更加没日没夜,锦只控制交给东的工作量不至於累着他,却没想到只要东愿意,凭他的经验和本事,自能挖出锦交办工作的十倍事来做。
在公司有锦管着,绝对不准东比他晚下班。但回到家里,原先照看的澄已经调走,没人管着,东一忙起来根本不会想起该吃饭、要休息,常常天亮后才发现自己又趴在桌上睡着了。
连日下来人又清瘦许多,澄偶尔过来探他,见他没睡也会送些宵夜、陪他聊天,只觉东看来瘦了些也不知道他日日废寝忘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