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超越美好这个词的存在,是比希望更加珍贵的存在!所以,不要再那样说了,我会难过的。”
“去吧!把对我想说的话写在蛋糕上吧,等着你。”
云追月对着顾揽月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把人轻轻推进了制作室,然后站在外面,隔着窗玻璃,做了一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悠然宁静的等待中,明媚的烛火摇曳着三人投映在墙壁上的影子,一滴滴烛泪沿着时间流淌的步伐落到烛台上。
顾揽月拎着蛋糕盒,牵着云追月的手,坐回车里,在王老板亲切良善的挽留声中缓缓离去。
“到底写了什么?还要对我这个寿星保密!”
面对云追月坚持不懈的打探,顾揽月始终是一句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回到家,云追月迫不及待地打开蛋糕盒,冰淇淋的清冷香甜的气味立刻钻入鼻子。蛋糕上用樱桃果酱书写了四个标准的行楷大字:生日快乐!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云追月一字一字地藏进心里,呢喃着在顾揽月眉心印上一吻:“我相信,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甜蜜的情书了。谢谢你,阿月。”
那行小字以与本人截然相反的细致温情写下:
阿月,没有人能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即使是你,即使是我。
☆、麦田访客
那天晚上,两人没有开灯,而是换上了古老的蜡烛,艳红色的烛身林立于两人身周,掩映在昏黄的灯光中,晕开满屋的温情。
他们同坐在方桌一边,面前放置着点上了生日蜡烛的生日蛋糕,云追月双手握着顾揽月的手,闭上眼许下人生第一次且仅一次的愿望。
摇曳在微风中的明媚烛光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屋舍,映红了云追月清秀温润的面庞,也温柔了顾揽月痴痴凝望的双眸。
顾揽月千方百计地打探云追月许了什么愿望,云追月附上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迅速说了一句“我不告诉你”就立即跑开了。
两人围着伸长手臂就能够到对面的方桌你追我赶,左躲右闪,仿佛一夕之间变成了两个小孩子。
最后,顾揽月还是成功一把将人抓进怀里,刚想严刑逼供,就被云追月的一个轻吻打得溃不成军。
左脸颊上传来一阵柔软温暖的触感,好似傍晚自天边飘来的一朵云携着霞光而来,将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赠与他。
那一刻到底是什么感觉呢?顾揽月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浑身酥酥软软的,使不上劲儿,可心里却十分宁静安详。这是他从未在别人身上得到过的感觉,令他沉迷而不可自拔。
从生日那晚,顾揽月隐隐觉得他和“阿月”之间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一边给坡上的花花草草浇着水,一边反思着自己和“阿月”之间关系的不同寻常之处。
还没等他想明白,从不远处的麦田中传来一阵有些奇怪的簌簌声,不同于风吹麦浪时麦穗相互碰撞发出的响动。
他下意识地停下来,抬起头远远地眺望那金浪层层叠叠、此起彼伏的麦田,有个人影在其中若隐若现,而且离他越来越近。
他不由得有些紧张,不知怎么的,他下意识排斥外人的到来。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将这里当做他和云追月的二人小世界,他希望永远都不会有人找来,闯入他们的生活。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的内心就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毁灭性的暴戾之气。
所以,到底是谁呢?会找到这个地方来?顾揽月攥紧了握着水壶柄的手。
那道身影款款而来,不急不缓,脚步稳重干练,丝毫不像误闯进来的样子。直到那人拨开最近的麦穗,娴熟地走到坡前,他才看清这人的样貌穿着,似乎是个农民。
来人头戴一顶草帽,草帽边沿插了一根狗尾巴草用以装饰,风一吹,人一动,那根狗尾巴就活泼地摆动起来。
顾揽月被那根灵活的小狗尾巴吸引了注意,总是不由自主地看过去。不知为何,这人他瞧着眼熟,尤其是他头上那根狗尾巴草,似乎格外印象深刻。
可是,既然印象深刻,那为什么他却没有相关的记忆呢?他放下手上的水壶走下坡,朝那人走近了些。
一身松松垮垮的白衬衫,已经被洗得泛黄,此时上面还粘着杂草泥土,大剌剌地敞开在身前。时不时被风掀起的衣摆下是一条几乎被暗黄色的泥浆攻占的黑裤子,宽松的仿佛随时等着被风灌满的两条裤筒褶皱层叠地没入一双同样经过泥水洗礼的深褐色筒靴中。这……似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
可是,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难道是来找云追月的?
如此想到,顾揽月也就这般问了出来,谁知眼前这个中年汉子黝黑沧桑的脸上扬起一抹敦厚老实的笑容,然后一只手抬到他眼前。
顾揽月这才发现他手上居然拎着一只灰扑棱登的……兔子?这只兔子可能是由于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后颈,蜷缩着爪子,看起来非常乖顺。两只清澈圆润的大眼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仿佛是某种无声的诉求。
顾揽月早在看到小兔子的那一刻就心软了,此刻再接触到那懵懂无辜又暗藏悲伤的眼神,心仍然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
它乖顺地被掌握在农夫的手中,看似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却又情不自禁地向往着生存和自由。
那双稚嫩柔软的眸子中,盛满了他的身影,一如默默期盼着他的云追月,同样的柔弱,也同样的坚强。
顾揽月顾不上去问清这个男人的身份姓名,看着兔子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脱口而出一句:“可以把这只兔子让给我吗?”
男人带着草帽的头一歪,似在打量他,温和地问道:“你是云追月吗?”
“我不是,怎么了?”顾揽月不解地反问。
谁知这中年汉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听他不是云追月,立即将手抽了回去,连同脸上憨厚的笑容也消失地一干二净。
“怎么了?你既然不是云追月,那这只兔子就不能给你!”
中年汉子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浮上一丝若隐若现的冷笑,却好似顾忌着什么,刚流露出一分痕迹就迅速收了回去,以至于最终归于平静的那张脸总是透着一种用力过度的刻意和扭曲,叫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顾揽月一接触到他那张脸,心里就生出一股别扭。可眼下他却顾不得什么别不别扭,急忙拉住转身欲走的人。
“我可以出钱跟你买,要多少都可以,只要你把那只兔子给我。”
汉子抽了一下自己被拉住的手臂,没抽出来,无奈又不耐地翻了一个白眼:“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关键你不是云追月啊!”
“这算什么理由?为什么不是云追月你就不能把这只兔子给我?”顾揽月被对方这荒唐的话气得发出一声冷笑。
他目光紧锁着男人,右手牢牢地钳制着对方的胳膊,非要他给出一个像样的理由才肯放人。
中年汉子挣扎不过他,紧盯着他看了半天,又抓耳挠腮了半天,最后竟然一脸茫然地冒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啊!”
顾揽月懵了一瞬,随即硬生生被气笑了。这人巴巴儿地要找云追月,说是只能把兔子给云追月,问他原因,他竟然自己都不知道!
顾揽月懒得再跟这个二傻子交流,伸手就要抢兔子,吓得男人手舞足蹈、使劲浑身解数地躲闪。两人就在麦地前、山坡下撕扯在了一起。
烈阳高悬明空,无动于衷地目睹着地上的狼狈,风过漫野,滚滚麦浪声中间或夹杂着两个男人的低吼和怒骂。
走出清水小镇的那一刻,云追月脸上愉快的笑容顷刻僵滞,然后飞快地向麦地跑去。快一点!再快一点!原本漫长的路程似乎听到了他的心意,在擦肩而过的空气中渐渐模糊了距离。
跑到田垄上时,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他神色莫测地望向麦浪另一边,因克制而紧抿的唇泛着一层惨淡的霜白。
然后,他轻快的身影似乳燕投林般扑入麦浪中,化作一抹纤细朦胧的残影沉浮于麦浪间,若隐若现,逐渐遥远。
当他赶到顾揽月身边时,顾揽月已经和那个中年汉子撕扯得不成人样,头发、衣服、脸上、身上脏乱差到堪称“精彩”的地步。
云追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将顾揽月强行拉到身后。见他还是一脸愤恨地瞪着男人,云追月悄悄捏了下他的手心,然后才转身看向中年汉子。
他面向男人的脸上挂着一抹带有歉意的微笑,好声好气地把对方安慰了一番,然后又和男人家长里短地闲聊了一会儿。
他一心想把眼前这个“变故”尽快打发走,却又不能做得太过明显以免顾揽月察觉。可身后这个小祖宗却不安分,手指在他手心里挠得比刨坑的狗爪子还欢。
顾揽月可不知道他的“阿月”内心的苦恼,他只是发自本能地讨厌云追月看向那个中年男人时专注的目光。
要知道,这个人可是刚刚才欺负过他的,“阿月”怎么可以跟他有说有笑的?
于是,顾揽月坚持不懈地对云追月实施暗戳戳的掌心骚扰,逼得云追月不得不草草结束了虚情假意的闲聊。
最终那只兔子还是成功被顾揽月“救”了下来,虽然是通过“云追月”这个名字,但顾揽月心里不免还是留下了困惑。
他被云追月扶回屋内,一路上一直盯着云追月看,想从他的“阿月”身上试着找出点线索来。
今天这事儿,包括那个人,细细想来,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不对劲。起初他被兔子和愤怒蒙了眼,只顾着和对方争执。如今回想起来,此前被压下去的别扭就立即死灰复燃了。
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对“阿月”说出口,他这人本就笨嘴拙舌的,万一哪里说错了,让“阿月”对他生出芥蒂,他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顾揽月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纠结中,导致俊郎的脸上直接表情失控,让一直留意着他的云追月看得忍俊不禁。
“瞧瞧这对剑眉,都快打结了!一个人纠结什么呐?直接问我不就好了?”云追月一边抚平他眉间的皱褶,一边对他娓娓解释道。
原来当初云追月被扔在这里时,年纪尚幼,本来都要自生自灭了,却不想哭声引起了当时在麦田里劳作的男人的注意。男人一时心软,可怜他,就自发地每天来照顾他。渐渐地他长大了,懂事了,男人来的次数就逐渐少了。后来,男人做了生意,不再种田了,就几乎不怎么来了。
顾揽月从云追月的讲述中能感受到了那个中年汉子的善良温柔,不禁有些感慨,更多的还是感激,感激他对“阿月”的关心和照拂,同时也不免对自己先前莽撞的行为感到愧疚。
恰逢歉意正浓之际,突然他脑中闪过对方那张憨厚老实的脸上浮现的一丝冷笑。虽仅是一个淡薄的影像,却异常的深刻鲜明,令他如鲠在喉。
顾揽月心惊,他这是怎么了?刚才怎么会产生那样怪异的想法?
“阿月”口中描绘出的形象和他亲眼看到的那个“两面”形象,不停地交错闪现在他脑海中,陌生感和熟悉感在激烈地撕扯。
失控猝不及防地爆发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的意志逼到了崩坏的边缘。
他痛得捂住脑袋,脸上浮出一层冷汗,却毫无察觉,兀自闭着双眼,眉头紧锁。耳边传来“阿月”急切的呼唤声。
他努力睁开眼,一滴不堪重负的冷汗从颤抖的睫毛上滑落,眼前是云追月紧张担心的样子。
从那双明若星子的眼眸中,顾揽月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狼狈憔悴的模样。他不禁恍惚,他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
他努力挤出笑容,却发现“阿月”眼中的身影越发难看;他想说些俏皮话安慰一下云追月,却发现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怎么那么远,那么小,那阿月还听得见他的声音吗?
顾揽月努力地想,却没力气了。
☆、兔子小五
“站住!把那只兔子给我放下!”
跑!拼命地跑!
“我让你站住!小子,听不见人话吗?”
跑!不停地跑!
“你个小畜生!跑得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给我停下!”
跑!跑得快点,再快点!
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越来越急促,与之相反的是无论如何拼尽全力都在逐渐变得迟钝的双腿。
胸腔中的空气变得越发稀薄,取而代之的是滞闷所带来的越发清晰的炙痛感,顾揽月感觉自己的喉咙中藏着一把火,正在不断逼走他体内残留的空气。
宛若灌铅的双腿传来一阵酸麻肿胀的感觉,并且以一种他可以感知的速度向他的身体蔓延。
难受!痛苦!他好像快要窒息了!
顾揽月的脑海中回荡着这个声音,嘶哑的哀求在让他尽快停下来,可是内心不可抑制的恐慌却在驱使他奋力往上跑。
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跑呢?顾揽月不由得向自己发出了疑问。
突然他察觉到手心里似乎抱着什么,轻微地动了动。顾揽月低头看去,竟然是一只灰不溜秋的小兔子!
他一脸懵地盯着自己手心的那个灰团子,脑子里刚冒出“这是哪儿来的兔子”这个问题,身后就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小子,识相的给我停下来!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放下来!听到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