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贵重珊瑚

《那年夏天》BY：贵重珊瑚

 

　　（一）

　　"妈的，这天还让不让人活了！"站在我旁边的刘天扇着他的破背心骂骂咧咧。

　　今年夏天开始的早，刚进六月份，太阳已经火辣辣的烤人，铺着水泥的操场上简直不能站人。我们这里是个靠海的北方小城，往年这时候正是在外面疯玩的好季节，可现在我热的提不起精神，足球还踩在脚下，人却只想一头扎进水盆里。

　　"走吧，哥们，想什么哪？"吴洋走过来给了我一拳头。

　　我懒洋洋的瞪他一眼，连回手都懒得动，"你小子脑袋抽筋啊？你没看外面热的，想当烤猪自己去!"

　　"嘿，给你娇贵的，不就晒晒太阳嘛，怕晒黑啊，已经黑得像煤球了，要不，哥哥给你买点防晒霜？"

　　"滚！"我忍不住了，一脚踢他腿肚子上，吴洋立刻抱着腿呲哇乱叫，叫了一会看我们不理他，又开始游说，"走吧，踢1个小时，去水房冲个凉，嗷嗷爽！"

　　"你把水房当你家浴室啊，小心别人把你当流氓抓起来！"嘴里这么说，我倒是真有点动心，午休时间还很长，闲着也是闲着，但是抬头看看外面的太阳，又有点犹豫。

　　吴洋看我神色不定，干脆拉着我到窗口，指着外面说："你看看人家！"

　　操场上的人不多，基本上都集中在篮球场地上，好像有一伙人在打篮球，不是什么正式比赛，竟然还有十几个人顶着太阳观战。

　　我脚尖一挑，把足球勾到手里，说："看什么看，走吧！"

　　太阳悬在头顶上，我在球场上跑了一个来回，T恤就湿透了，那几个小子也比我好不到哪去，吴洋抽空跑到我旁边，恬着脸说："今儿个真他妈热，咱进一球就回去歇会吧？"

　　我冲着他狞笑："爷爷我兴致上来了，你给我好好伺候着吧！"

　　其实我并不是特喜欢踢足球，只是在我们这个年纪，精力总是特别旺盛，需要一些激烈的活动来发泄多余的能量，而且，男生嘛，不做一个热爱运动的热血青年，简直就不能算是男生了。

　　"喂，把球传给我，快点！"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反正也湿透了，索性玩个痛快。我快跑几步，一个跳跃用胸膛拦下球，再毫不犹豫地大脚开出，整个动作连贯而又流畅，我甚至看到从自己头发甩出的汗珠挥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没进！

　　我暗骂一声转身准备回防，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潘昊，球！"我赶忙回身，果然看见有球飞过来，想都不用想，朝着球门的方向一脚把它踢了出去，脚上立刻传来一阵剧痛，几乎与此同时，听到一声惨叫和一连串的咒骂，"他妈的！哪个瞎了眼的王八蛋！"

　　刚被我踢飞的球就躺在不远处，只是我明明记得自己踢的是足球，怎么一下子变成篮球了，怪不得脚踢得生疼。一个人捂着眼睛坐在篮球旁边，嘴里还骂个不停，挣扎着想起来却没起来，看来踢得不轻。从篮球场那边有七八个人正向这边跑，一起踢球的同学也围了过来。

　　我走到那人旁边，本想道个歉，可是听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实在讨厌，干脆什么也不说，看他想怎么样。

　　打篮球的一伙人已经过来了，清一色的又黑又高又壮，都是外班的，虽然没打过交道，却不是生面孔，有的甚至都叫得出名字。他们是这个学校里格外与众不同的一群人，说穿了，就是一群小混混，一般的学生都不敢惹他们，说不定就为多看他们一眼惹来一顿胖揍。

　　站在我身后的同学明显紧张起来。被打到的家伙已经让人扶起来了，一手仍捂着眼睛，一手指着我，恶狠狠地说："就是这小兔崽子！"我一听就怒了，立刻就想冲过去，却被身边的张健一把拉住，刘天和吴洋也上前为我解围："兄弟，没事吧，他近视眼，把篮球当足球了，也没看见你来捡球，不是故意的！"那小子根本不吃这一套，不依不饶地想过来抓我，吴洋一个劲地捅我，使眼色让我给他道歉。

　　对这种仗着身强力壮欺负人的小混混我向来看不上，当然没事也不敢惹，以我的体格也只有被人收拾的份。不过这样被骂还要说对不起可不是我的风格，今儿个豁出去了也不能丢这个脸。

　　心里是这么想着，眼看被几个高我一头的家伙围了起来，其中一个已经摩拳擦掌地准备动手，我只觉得头皮发麻，腿肚子转筋，看来医药费是省不了了。我咬了咬牙，琢磨着至少要撂倒一个。

　　正憋着劲，从前面挤进来一个人，上来就推了我一把，然后背对着我说："算了，这个是我们班上的，让他道个歉得了，别耽误时间，你们还输2个球呢。"再转过身来对着我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薄薄的嘴唇吐出两个字"道歉"。

　　果然是我们班上的人，叫罗斌。

　　我手心已全是汗，一时反应不过来，张健在后面狠狠捅了我一下，我一激灵，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我--我不是故意的--"

　　罗斌的脸上隐隐掠过一丝笑意，是嘲笑还是什么我分辨不出来。被球打的小子似乎不甘心，但还是被罗斌硬拽着走了。

　　一场风波化为无形，我们已经无心踢球，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回了教室。

　　刘天他们在我旁边议论着，"没想到罗斌还挺够意思的，""是啊，原来听说他是最不讲理的呢！""没错，那一群人里他最狠，上次去外校打架，他在人家上课时候闯进去，跳上桌子踢一个小子的脸，牙都踢掉了！"一片惊叹之声。的确，他们那群人的生活，是我们这些正常人接受不了的，他们和我们，简直就像住在两个星球上一样。

　　快上课的时候，我冲到水房想再抹把脸，一进去只看见一个亮堂堂光裸的后背，心想：这哥们还真当这是澡堂了。我走到他旁边的水龙头，直接把头放在水里冲，抬起头的时候，那个人还没走，溅满了水珠的胸膛正对着我，我再看一眼他的脸，顿时吓了一跳，是罗斌。

　　那年夏天（二）
　　快上课的时候，我冲到水房想再抹把脸，一进去只看见一个亮堂堂光裸的后背，心想：这哥们还真当这是澡堂了。我走到他旁边的水龙头，直接把头放在水里冲，抬起头的时候，那个人还没走，溅满了水珠的胸膛正对着我，我再看一眼他的脸，顿时吓了一跳，是罗斌。

　　罗斌看着我，我拿不准他想对我说什么，但看他没有让开的意思，我也没动，等着他开口。这人也真奇怪，平时在班里我基本上没和他说过话，一向是敬而远之，就算在外面碰到也会面无表情地和他擦肩而过，今天的事大概是我们的第一次交集，想到这，我恍然大悟，难道他是在等我道谢，或者还想向我要点好处费？

　　我真想绕过他就走，不过刚刚刘天他们的议论仍然言犹在耳，我心里还真有点怕，再者他确实帮了我，道声谢也是应该的，他要是真想收点保护费什么的，那可就对不起了，我也不是好欺负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于是我直视着罗斌的眼睛，说："刚才在操场上多谢你了。"话说得还好，就是语气有点生硬，幸好他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反而对我笑笑，这次我确定他没有嘲笑我的意思，我对他点点头，向外面走去，背后传来他的声音，"放学别一个人走，高志宇可能还会找你麻烦。"

　　原来他想说的是这个，我再一次回过头，感激地冲他笑了一下。

　　之后连着两天没见那个高志宇找麻烦，我就放松了警惕，没想到第三天中午放学我落单的时候被他堵住了，看见这家伙是一个人来的，我心里稍稍有点底，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发虚。

　　"你想干什么？我同学就在前边！"我先发制人，暗中摆好了姿势。

　　高志宇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对我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放心，不会把你怎么样，要不是罗斌罩着你，早把你修理了，臭小子，以后路上看见我小心点！"说完转身就走。

　　我瞪着他的后脑勺，真想上去给他一板砖。可惜，也就想想而已。

　　经过这件事，我对罗斌的印象有所改观，毕竟欠了人情。有时在外面遇上他一个人，至少会点头打个招呼，平时在班里对他的事情也会稍稍留意些。

　　自那以后很长时间，我和罗斌都没再有什么交往。偶尔还是能听说他的一些"英勇事迹"，我倒是从没亲眼看见过。罗斌是文理分班时后进我们班的，本来就和我们不熟，通常他只跟学校里几个合得来的朋友在一起，在班上也很少发威，如果没有必要，他甚至不会主动和别人搭话。即使这样，他的气势一点不会因此减弱，就像漫画里描述的，他是那种身体里燃烧着邪恶的小宇宙的人，同学们面对他的时候总不由得小心翼翼。

　　不过，罗斌有一样实在让人佩服，他的篮球打得真是好的没话说。虽然他带球过人的方式常常霸道得让对手害怕，却总能吸引许多认识与不认识的人为他加油喝彩。班上的女生也因为他在篮球场上出色表现对他青睐有加，毫不在意他的远播的恶名。我们曾经私下讨论过，对女生而言，罗斌精彩的灌篮，和他坏学生的名声，究竟哪个更有魅力。结论是我们班上那些爱幻想的小女生对于像罗斌这种既能上运动场，又能上战场的男生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的。

　　转眼过了半个月，学校突然要搞个篮球比赛，不分年级，以班为单位。学校一向很少办什么活动 ，难得这么一次，大家都很兴奋，尤其是我们的班长姚薇，一个风风火火的女生，说什么"凭我们班这么多人才，不拿个前三名对不起观众"，一看就知道她把主意打到了罗斌身上，我也很好奇，要罗斌和班上的男生一起打篮球，恐怕有点难度。

　　我前一天的作业没写完，趁着早操请假留在教室里狂抄，正忙得焦头烂额，不知被谁在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我头也不抬地骂道："滚远点，没看我忙着吗？"

　　"不想活了吧你！"一记头锤敲在我脑袋上，班里敢这么猖狂的女生就只有一个人，我揉着脑袋在心里骂"死丫头"，嘴上却说，"班长大人，有什么吩咐？"

　　"哼，"姚薇还真是一点不客气，"下周篮球赛你得算一个吧！"

　　我赶忙摇头，"不行不行，我球技太差，怕给咱班丢脸。"F9F1D1EDC6226D04F授权转载 Copyright of 惘然

　　"少来这套，一下课抱着球就往外跑，比谁玩得都欢，骗谁呀？"

　　"大姐，我玩的是足球好不好？"

　　"还不都是球吗？"

　　我差点没哽过去，"得得，我个儿矮，抢不着球，您饶了我行不？"看到姚薇一脸坏笑我才反应过来，这丫头耍我！又开始低头奋笔疾书。

　　姚薇干脆坐到我前位，抢走作业本，"哎，潘昊，你是不是和罗斌比较熟？"

　　搞了半天这才是重点，我可不傻，也不想干那自找麻烦的事，立刻一副满脸迷茫的样子："谁说的？我跟他都没说过话，你快把本给我，再不写完我就要罚站了。"我不再理她，姚薇也没办法。

　　课间，我找到张健，"你跟姚薇说什么了，你小子简直一长舌妇。"张健是体育委员，和姚薇关系很好，我们都猜他对姚薇很有那么有点意思，所以这种卖友求荣的事我第一个想到他。

　　看他笑嘻嘻的装傻，我骂道："见色忘义！你是不是觉得我上次没挨揍挺可惜，要不咱俩出去单挑，你亲自上？"

　　"不是，我无意中说的，她就以为你俩关系不错。"

　　"算了，你和你家那口子别再来打我主意就行了。"我眼看着张健闹了个大红脸，忍不住又取笑他一番。

　　下午的自习课，大家都在准备第二天的英语测验，班主任偷偷摸摸地在后门那张望了两次，放心地去开会了。他前脚一走，班里的几个侃爷就开始作起来了，没多大工夫，教室里嗡嗡嗡地乱成一片。我干脆戴起耳机听歌。正听得如痴如醉，一只硬纸壳做的纸飞机"嗖"的一下飞过来，正扎我腮帮子上，扎得我生疼。我立马抬头找人。

　　吴洋那厮坐在第一排，回头得意洋洋地冲我笑。我也回他一个冷笑，二话不说，顺手操起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向他头上飞掷而去。

　　"咣"的一声，这一下打得真响，却没有听到吴洋的惨叫。

　　我再定睛一瞧，心里暗叫"坏了"，门口站着一人，用手捂着额头，我那一矿泉水瓶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脑门。这个人是谁我都不怕，可他偏偏是罗斌，这回可是我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那年夏天（三）

　　我再定睛一瞧，心里暗叫"坏了"，门口站着一人，用手捂着额头，我那一矿泉水瓶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脑门。这个人是谁我都不怕，可他偏偏是罗斌，这回可是我自己撞到了枪口上。

　　看样子罗斌是刚打完球回来，他常常旷了自习课出去打篮球，老师对他已经是不闻不问了。

　　罗斌抬眼看了教室一圈，面色阴沉，"咣啷"一声，瓶子从门口直接被踢到另一边的窗户上，弹落下来，丝毫不带情绪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却更让人心惊，"谁的？"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家的目光顿时集中在我俩身上。

　　他看着我的表情有点奇怪，好像很意外我会站出来。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慌乱地说，说完才觉得，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我紧张地盯着他，等他下一步的动作。

　　出乎意料的，罗斌满脸的戾气化为乌有，甚至挂上了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他摇摇头，说声"没事"，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下课，姚薇就凑到我跟前，"还说你和罗斌不熟？"

　　我苦笑："难道他没打我就是和我很熟？"

　　"不管，这次你得帮忙，想办法让他参加篮球比赛！"

　　我连连摇头，"你让我去，不如找个女生跟他说，希望还大点。"

　　姚薇气鼓鼓地说，"你以为我没试过，本姑娘亲自上阵，罗斌他根本不理我，至少他还冲你笑了。废话少说，你不去的话我就叫张健让你上场！"说完，一甩辫子就走了。

　　过一会张健也跑了过来，"行啊你，罗斌还真罩着你，"一边说着一边拍我的肩膀，"前两天有人在走廊上推了他一下，被他踹了好几脚。"

　　我厌烦地推开张健的手，"不就是同班同学，他给我点面子嘛，你又想让我当说客讨好你那位？"

　　大概被我取笑习惯了，这家伙脸也不红了，"你都知道，就当帮我忙还不成，回头我请你吃大餐，以后买了游戏先给你玩！"

　　我看他一脸壮士断腕的表情，实在好笑，禁不住他一磨再磨，只好说："我先声明，我只跟他说一声，答不答应我可不管，"临了忍不住又骂一句，"你小子以后就是一妻管严！"

　　放学后，我故意磨磨蹭蹭地留到最后，我知道罗斌放学还要再打会球才回家。终于等到他拎着书包出校门，旁边也没有他那群朋友，我快跑几步追上他。

　　"罗斌，等一下。"同班快一年了，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有说不出的陌生感。

　　他偏过头瞧了一下，看到我才转过了身。我正在琢磨着怎么开口，他倒先说话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用再说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