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我心中惊慌未曾稍减,这三更半夜的,他们去何处寻我?
"你先好好休息休息吧,等你醒了,他们自然也回来了。"无天轻柔的口吻一如往常,一点点抚平我的不安。
"可是......"
"你也不希望让他们见到你如此虚弱的模样吧。"
我低头看到自己满身的血污,自嘲的轻笑道:"说的也是。"若让小月看到我这副样子,恐怕又得伤心难过许久。他们寻不到我,应该会回来才是。
换下早已脏污不堪的衣裳,躺在柔软的被褥中,一直紧绷的情绪总算慢慢的舒缓下来,感觉到四肢酸痛,周身无力,睡意也不由自主的袭来。
我闭上双眼,任无天坐在床畔,轻握住我的右手,头脑渐渐的昏沈起来。
耳畔响起无天的声音:"风爷,你刚才说你知道如何解你自己的毒?"
"有吗?"我嘴角微微的上扬,"我忘了。"
"风爷!"无天的语调微微提高,明显带了不满和焦躁:"你是骗我的麽?"
我轻叹了一口气,努力睁开眼,看著那双盛满了担忧的黑眸,心中不由的有著宽慰:"我没骗你。无天,你当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吧。"
无天眼中有著顿悟:"原来如此,只是风爷,你不是说你不知是何人下毒麽?"
我轻笑道:"我便再愚昧迟钝,也不至於连被别人下毒也不知。更何况,那毒,还是我心甘情愿服下去的。"
"那是何人?!"无天急急追问,手中力道也不自觉加重。
我微微皱眉,他立时发现,放松了手劲:"只要找到那人,便可以知救你之法了麽?"
我轻笑摇头:"只怕不能。当年下毒之人便说了,这毒中者无救,没有解药。即使找到他,恐怕也没有助益。"
"是吗?"无天微微沈吟著,似乎在思索著什麽:"没有解药也是那人所说而已,也许未必当真就没有。"
我的眼中有著微微的赞赏:"不错。"这便是我唯一的活路。
"既然如此,只有找到他问个清楚。那人究竟是何人?"
我轻咳一声,缓缓的说道:"无天,你知道我十年前被皇上下入天牢的事麽?"
"知道。"
"你可知是为了何事?"
他看著我,目光闪动,有著微微的怜惜:"我听说是因为皇上看中了风爷,想收你做..."语声顿住,似是不知该如何继续。
"收我做男宠。"我轻笑著,不以为意。当年还会为了这个字眼愤怒不堪,如今已经能轻松出口:"只怪我当年风头太健,居然传到了宫中去,结果他宣我御前献艺。我自恃艺高,居然也就去了。"顿了顿,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那次御前献艺开始。
"他对我大加赞扬,极力留我在宫中多盘桓几日,我以为他是欣赏我的琴艺,不疑有它,也便欣然应允。到了最後,才发现,他的目标完全与我的琴艺无关。"当时的我年少轻狂,被九五之尊如此赏识,自是心中大喜,也便放松了心防,及至後来,他终於撕破面纱,露出凶狠的嘴脸时,我已是悔之晚矣。
"我虽不才,也决不会做他的男宠,结果他龙颜大怒,把我打下天牢。"他的本意,应该是指望著我会屈服,完全顺从於他,却没料到我居然是宁折不弯的脾性。
"风爷後来不是自己逃出来了麽?"
"天牢森严,我即使武功高强,也终非能飞天遁地的神人,哪能说逃就逃?"我轻笑著,看著他温和的脸庞:"自是有人救我出去。代价便是我服下他手中毒药。"
"那人居然可以在天牢中来去自如,做出此等事情,还能不被人察觉?"
我轻点头:"一个可以在天牢中来去自如,冒著危险救出我这等钦命要犯,却又恨我入骨,逼我服毒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无天微微迟疑,眉头蹙起:"莫非是......?"脸上有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我笑著点头,"不错,就是她。"
那个冒险救了我却又恨的要杀了我的人,便是当今国母──欧阳蓉。
三十八
"皇上,你在我杯中下药,意欲为何?"我望着眼前龙袍蟒带,英武不凡的男子,全身酸软无力,心中惊恐万分。片刻前还平易近人,为何突然间就换了嘴脸?
大手撕扯下我早已凌乱不堪的衣裳,凤眼中全是不加掩饰的情欲火焰:"行天,都只怪你,都只怪你,谁让你对那个贱人念念不忘,一心只想着回到她身边!"
"皇上,请您自重,如烟是我的家人!"我无力挣扎,只希望能让这个似乎被情欲蒙蔽了神智的男子尽快清醒。
"自重?"他蓦地狂笑出声:"天下间,你是唯一一个居然敢让我自重的人!行天,无论如何,今日我必定要得到你!"
杏黄衣物纷纷坠地,精赤的身子散发着无穷的威迫。我避开他袭向我的唇舌,拼尽了全身力气狂呼道:"皇上,草民是一介男子,你不顾礼法伦常了么!!!"
"我所说者,便成礼法!"
身体被强硬的侵入,剧烈的痛楚从连接处传遍全身,我咬紧了牙关,不肯泄漏出丝毫痛呼和呻吟。身上的人如野兽般驰骋着,发泄着他无穷的欲念。我紧闭了眼,夹杂着愤怒不甘的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流入耳中。
我的尊严,我的傲骨,就在那个夜晚,被人无情的践踏在了脚下。
猛的睁开眼,身上已经是汗流浃背,湿成了一片。有多久,没有梦到那一夜的情形了?轩辕无极,若你知道自那之后,我夜夜睁大了眼,无法入眠,你还能冠冕堂皇的说出你的所作所为全是因为对我的爱么?那种如禽兽般只知掠夺的爱意,我不要也罢!
"风爷,做噩梦了么?"身畔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
我转过头,望着始终握住我手,坐在床畔的无天,露出淡淡的笑容:"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前尘过往。"不错,只是前尘,只是过往,如果能随风散去,就是最好不过。
"无天,小月他们还没回来?"空寂的房中除了我俩,没有别的人影,小月,你究竟是去了何处?
他微微点头:"他们都尚未归。"
"不会是...不会是..."我眼睛蓦地睁大:"被轩辕无极给抓走了?"轩辕无极寻不到我,莫非迁怒于旁人?
无天沉吟着,不作回答,却显是心中也存此念头。
"无天,你向他回报了我已回来之事么?"
"没有。不过宫中耳目甚多,想来皇上也应已知道。"
"是吗?"我浅浅的应着。若当真是被轩辕无极所抓,倒也不必担心,小月是他用来牵制于我的最好筹码,想来他也不会对小月不利。只是我始终无法明了他为何对我如此执着,他坐拥天下佳丽,万千绝色,何顾对我一个男子如此痴缠不休。还是只是因为我拼了性命,也不肯作他的男宠,挑起了他原始的征服欲望?
若是如此,当年我咽下所有的愤怒和不甘,乖乖的等待他的宠幸,也许,他便会在最初的新鲜感之后,将我弃若敝履,而我,也便能得到自由。
只是,若真能从头来过,我的选择也依然不会改变吧。
我淡淡的叹息着,笑着对无天说道:"无天,你可否陪我去一个地方?"
"风爷想去何处?"
"去完成我和一个人,十年前的约定。"
三十九
京郊,梅山。
拨开重重掩映的花丛,在无天的搀扶下慢慢的向前行进。浓重的雾霭中,沾惹了满身的露珠,连眼睑睫毛,都因了雾气,而变得湿润起来。
我轻笑着问着身旁的人:"无天,你知道花花公子的标准是什么么?"
"在下自幼苦修,人间情爱,了解的甚少,对这种问题,更是没有研究。"无天的脸上也带着笑容,对我如此突兀的问题没有表现出半点惊诧。
"是吗?"我顺手抄起身旁花枝上被我碰落的娇柔花瓣:"万花丛中过,半点不沾身。只是若当真想做到此等境界,又谈何容易?"
"我也想在花丛中,潇洒穿梭,游戏人间,却没料到反而被牵绊住了脚步。"虽然向来认为职业不分贵贱,却也从未曾想过我会为一名青楼女子动心。
"风爷说的是...?"
"不错,便是如烟。"当年,如烟尚是二八年华,虽已在风尘中磨砺了许久,却仍是清丽雅致,没有半分污浊。至今我还记得,初见时,那个清雅如百合的女子向我盈盈福身,精致完美的妆容下,清澈如水的眼波流转,欲语还休。焚香煮酒,青葱十指,缓缓弹奏出美妙乐曲。我本只存了听琴之心,却无法抑制的怦然动心。外表虽如此娇柔,惹人怜惜,却坚定异常的对我说:"若是风公子不弃,妾身愿洗尽铅华,侍奉左右。"本来该是一段流传青楼的佳话啊,为何到后来,变成了红颜薄命的悲凉?
"当年如烟与我,最喜到此游玩。"草木若有知,是否会记得那张如花的笑颜?
"如烟曾和我约定,十年后,无论世事变迁到何等地步,无论我们身在何方,务必再回到此地,共享美景。"低头望着已经苍白瘦削的手,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如烟轻柔的捧起我的双手,倾诉着她的满腔柔情:"妾身不求风公子能不离不弃,只望十年后,风公子还能记得曾有如烟此人。"言犹在耳,当年的约定我不曾稍忘,只是,昔日佳人,如今已成芳魂一缕。
"风爷便是为此回京的么?"
"是啊。"我轻叹着:"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地遇上我最不想见到之人。"于是,十年的东躲西藏,变得仿佛没有了丝毫意义。
"真是如此么?为何我觉得风爷后来是有意被皇上识破?"无天表情不变,缓缓的说着。
我心中一惊,笑道:"怎么可能?我避他尚不急,又怎会故意自曝身份?"
言语中,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隆起的土堆,上面早已长满了花木,若不是我早已将此地深深刻印在心中,倒还真不易发现。
我蹲下身,手指缓缓的拂过,如烟,我来了,十年来,你一个人孤单单的躺在这里,你寂寞吗?
"这是...?"
"这是如烟安睡的地方。"我拼命从天牢中逃离,只望能带着如烟远走高飞,如烟却为了避免拖累我,含笑在我面前自刎。白衣上飞溅的鲜血,饱含了她对我所有的爱意。只是,她对我最后的好,却变成了我心底深处最深刻的痛。
"十年来,她一直等在此地,等着我回来赴约,如今,我终于回来了。"我来完成我们的约定了,如烟,你看见了么?
"如果她不是遇上了我,想必早已遇上了一户好人家,如今相夫教子,过的幸福美满。无天,你说她会后悔么?"
"我不知。"没有虚言的安慰,无天缓缓的说着:"我不是她,所以我不知。只是若是我的话,
我不悔。"
"为什么?为什么?"我心中激动,直起身来,抓住无天的袖口:"落得如此收场,为什么不悔?"
"与自己最爱的人能度过一段如此幸福的时光,即便早知是如此凄凉的结局,我也会义无反顾。"
我轻笑着松开手:"无天啊无天,你挺会哄人的嘛。"
"这是我的真心话,即使我当真因此而死,我也决不后悔和你的相遇。"
"那你便去死吧!!!"一个声音如炸雷般,张扬着滔天怒气,将所有宁静祥和的气氛一扫而光。
四十
声音虽然突兀,我却并不感意外,敛去笑容,回身看向眼前的人。天下间事,本就难逃他耳目,他能寻到此地,我也不必太过惊诧。
轩辕无极通红了眼,怒目圆睁,嘴角边的肌肉不停的抽动着,宛如一头发怒的雄狮,本是俊朗的模样变得狰狞非常。
无天恭谨的伏下身去:"属下见过皇上。"
轩辕无极眼神凶狠,仿佛淬毒的目光利箭般射向无天:"属下?好一个属下!我真是看走了眼!"
我淡淡的说道:"皇上何出此言?不正是皇上让他拼尽性命,也要保护我的吗?他只是尽他的职责而已。"
轩辕无极更形气怒,目光转向我,一字一顿的说:"好,很好。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了这个奴才辩护!这几日我找你找的几欲发狂,你们却不知躲在哪逍遥快活!"
我轻扯开嘴角,淡淡的笑着,不予回答。
轩辕无极逼近了几步,吼道:"你为何不语?你这几日究竟去了何处?!!!你说你并非与他私通,藏匿起来啊!"
"即使我说了,皇上会相信吗?"说什么?说我这几日所在之处正是你的皇宫么?你会信么?
轩辕无极直直的注视着我:"只要是你说的,我便相信。"
"我不慎被强人所掳,是无天昨日将我解救出来的。"我缓缓的说着我早已准备好的言辞:"所以此事与碧玉楼的老鸨和无天均无干系,皇上大可不必责难他们。"
"何处强人?为何事掳你?"
"强人掳人还能为何?无非是想勒索银钱罢了。反正他们均已被无天所杀,皇上也可不必追究了。"
"你说的当真轻巧,你可知我心急如焚,生恐你又再度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愿再看他痛楚难当的眼神,别过头,淡淡的回应道:"如今我既已平安归来,皇上也可安心了。也请皇上将小月他们释放了吧。"
"我并没有抓他们。"
"若皇上没有抓,那他们是去了何处?"我倏地回首,直直的望进他的眸子。
"我不知。"轩辕无极不闪不避,回望着我,目光里没有半分闪烁。
"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有何事会是你不知晓的!"我圆瞪了眼,语调不自觉的高昂。
"我一心只担心你的安危,没在意他们的去向。等到察觉时,他们俱已消失无踪。所以我才会担心你也会与他们一起失踪!"
我一时无语,良久,才缓缓长叹出声:"罢了,既然如此,那便无妨了。"既然不在他手上,又有上官父子在,想必小月应该是安全无忧的。
"什么叫无妨?因为他们不在我手,你便再无顾忌了么?"轩辕无极急急出声,目中有着惊惧和恐慌。
"皇上,我一直想知道,你对我为何执念如此深重?天下绝色万千,你何必对我一个男子痴缠不休?"我不回答他的话,缓缓问道。
"时至今日,你依然不肯相信我对你的爱意么?"轩辕无极眉峰紧蹙,声音中似有着无比的沉痛。
"爱意?"我轻笑道:"所谓的爱,便是折辱于我,逼迫的我家破人亡么?"
"当年的你宛如天上大鹏,若我不折断你的羽翼,又怎能得到你?"轩辕无极居然说的理直气壮,毫无愧色:"只要你愿陪伴在我的身边,我自会对你百般怜爱,用我的爱抚平你心中的创伤。"
"是吗?"我右手一翻,出门前便已贴身藏着的匕首抵住了自己的颈侧:"这便是你的如意算盘吗?你以为事事皆能随你所愿么?那种刻骨铭心的创痛,你以为单凭你的几句甜言蜜语便能治愈?可笑,可笑,真真可笑之极!"
"你要做甚?"轩辕无极又急又惊,碍于我手中的利器,不敢近身。
"做甚?"我笑道:"归根结底,所有的所有都源自我这害人不浅的容貌。皇上,你还会对一个丑八怪如此念念不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