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与我料想的不同,但若轩辕无极当真就此断了对我的念头,从此对我不闻不问,任我自生自灭,那倒也总算是遂了我的心愿。
果然,最终的最终,他看重的只有我这张脸而已啊。
所以说,轩辕无极,你怎可以怪责我不爱你,你口口声声的爱,你信誓旦旦的真心,原本,就只是镜花水月,容颜没了,恩宠自然也就逝了。
既然你的爱情只能到此等地步,你又怎敢要求我真心的回应?或者,只是你自己沉醉在自己精心编织的痴心不改的谎言中,不愿醒来,看不清你自己爱情的底线?
那么,这次,我们总算可以真的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了。
虽然跳崖没有死成,但这个结局,其实不坏啊。
虽已是暮春,崖底的冷风却依然刻骨生寒,风中除了花香,隐隐传来一种腥味,一时却想不起是何物的味道。
无天体贴的将他的外袍披在我身上,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看着他微笑的俊脸,稍稍犹疑,便将我的手搁入他掌中,任他紧紧握住。
虽不知我究竟还有多少时间,但趁着我一息尚存的时候,尽力回报对我交付真心的人,实在是我现下唯一能做的事了。
四十五
宿雨乘轻屐,春寒著弊袍。
开畦分白水,间柳发红桃。
草际成棋局,林端举桔槔。
还持鹿皮几,日暮隐蓬蒿。
雨后的空气仿佛水洗般澄澈,斜斜躺在细竹所编成的软椅上,欣赏着天边绚烂的彩虹,耳边闻得山间翠鸟婉转清丽的歌喉。在如此恬然的美景中,凡尘的恩怨情仇似也显得微不足道般,心中只余下一片平静祥和。
眼前一花,一件外袍已覆在我身上,我浅笑着抬头,不出意外的看见了无天温柔的笑脸:"你回来了?"
无天轻叹着似责怪又似无奈:"你身体本就虚弱,却偏生从不注意,虽已是暮春,但山间露重,若是着凉,可怎生是好?"
我轻笑着握住他的手,站起身来:"既然回来了,我们吃饭吧。"
距那日从谷中逃出生天,思及起来,也有一月光景了。无天与我变换了行藏,伺机潜伏出城。本以为必会费一番手脚,却不料轻而易举便自京城正门走了出去。如此看来,这次,轩辕无极总算是彻底绝了念头,再不寻我。
我们寻到了位于京郊无天昔日练功时曾居住过的山谷,虽在京郊,但地处偏僻,周围又被群峰所绕,实是一处僻静隐秘所在。我自毁容颜后,气虚血弱,心中又始终惦念着小月的安危,能得此藏身之所,一面调养生息,一面打探消息,确是再好不过。
不过数日,无天便探听回来,说飞鹰堡主上官洪与其子上官云风几日前已经回堡,同行的还有一位俊丽非常的少年。我虽觉小月不至在我行踪未明之际与云风不告而走,却总算心中一块大石委地。无论如何,小月肯随云风回去,也证明了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已经并不一般,那么,想来小月的事情以后都自有替他操心之人,再也无需我的牵肠挂肚。
心头重担卸下,身上的顽疾却是越来越重。平日我总是隐忍着不愿让无天发现,但日复一日被销蚀的内劲却再也阻挡不住毒力的侵蚀。以往总是在我情绪激荡时才会引致血管崩裂出血,近几日却是常常在不自觉间,耳鼻中渗出细细的血流。照此看来,距我七窍流血,内功枯竭而亡的那一日,想必也不会太远。
与轩辕无极的孽缘已了,与如烟的十年之约已赴,小月也终于找到了他自己的伴侣,本来,我确实已是了无牵挂,就此死去,与如烟相聚,才是我一直企盼的结局。只是......
我抬眼望了一眼无天,他正微笑着看我,手中米饭丝毫未动。
我也笑看着他:"饭菜不合你口味么?"
他摇摇头:"今日出去了一日,心心念念的一直都是你的容颜,如今总算又见到了,自然要多看看。"
饶是我久历花丛,并非青嫩不解世事的少年,也不禁脸上红了红:"传闻中冷酷无情的魔教护法的真面目原来只是个油嘴滑舌的公子哥而已么?"
无天笑出声来:"公子哥自然不是,油嘴滑舌倒也未必,至于冷酷无情,行天,今日能与你如此对坐同食,我便已心怀感恩,又怎还能做到冷酷无情?"
我望着他开怀的笑脸,心中微微的一阵酸苦。本以为今生已再无牵挂,偏偏又多了一个他。
无天对我的情意我知道的清楚明白,他为我所作的一切我俱看在眼中,若他与常人般只是看上了我无用的外表,我尚可狠下心来。但是这段时日中,他对着我那虽已复原却仍是留下了纵横交错的浅浅刀痕的脸,态度没有丝毫改变,体贴依旧,温柔依旧。而他又并不用他对我的好来束缚住我,却更加让我无法就此离开他。
虽不知这种感觉究竟是感动还是爱情,我却明白,这世上,我放不下的,又多了一人。
"行天,我今日在市井中探得有一位神医居住在离京百里的百草谷中,只是听说此人生性古怪,并非所有的病者都愿出手相救。无论如何,我们明日一起去拜访他可好?"用完饭,无天轻搂住我的腰,柔声询问道。
神医阿......,我心中无声的低叹,所谓的神医,又有几分可信呢?况且我这连太医也束手无策的身躯,恐怕即便是华佗再世,也没有用处了吧。
想要出口的话在看到无天满是期盼的眼神时,换成了轻轻的颌首:"好。"
四十六
"行天,到了。"迷迷糊糊中,有人轻轻的呼喊著我的名字,温柔的声音如水般轻拂在我的耳侧。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那对我而言日趋熟悉的胸膛。片刻的怔愣後,我从紧裹的披风中探出头去,山峦围绕中,隐约可见一条羊肠小路延向深处。只是不知路的尽头,等待我们的是希望抑或是再次的失望。
无天搂住我,轻巧的跃下马背。顺势在马臀上重重一击,白马吃痛,仰首一声嘶吼,撒蹄奔去。
"风大,小心著凉。"细心地替我裹好披风,无天握住我的手,朝著小路行去。
即使我已虚弱不堪,也不必当真待我如易碎的玩偶。望著无天和煦如春风的笑容,有些话在嘴边转了个圈,又被再度咽了回去。
最终,我所做的只是反握住他的手,回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沿著小路弯弯曲曲转了几个弯,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一片翠绿的竹林迎风摇曳,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面对如此赏心悦目的美景,我和无天却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同时停下了脚步。
互相对望一眼,无天先开口道:"这竹林似乎很是蹊跷,你察觉了麽?"
我点点头,岂止蹊跷,若是我没料错的话,这恐怕是......
一念及此,我松开无天的手,稍一提气,身子一屈,拔地而起,跃到离我最近的竹子顶端,扫视了一圈,心中顿时暗叹不已。看这情形,这神医恐怕远比我原以为的要高明上许多。
一落地,我轻咳了几声,平复体内稍嫌紊乱的气息。
对上无天的双眼,我无奈的苦笑道:"这个,是八卦阵。"
"八卦阵?"无天稍稍一惊,片刻又恢复如常:"听闻八卦阵法失传已久,却未想到居然今日会在此得见。你精通奇门遁甲麽?"
"精通谈不上,只是稍有涉猎而已。"我轻叹一口气,只是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再度看见这个阵。"这竹林每根竹子间距离相等,每八根竹子分占住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方位,围成八卦形,所以必是八卦阵无疑。若是有人胡乱硬闯的话,可能终此一生,都会被困阵中,直到有人解救。"
"如此说来,你知道破法?"无天轻扶著我,口气轻松依旧,丝毫没有半点紧张不安。
我也习惯了般顺势靠住他:"八卦阵按遁甲分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连者为正,断者为负,正正相生,正负相克,负负反正,正正负负,循环不息。进入竹林後,你只要按照我的话走,不要行差踏错,应可无碍。"
口中虽然说的轻松,但当我们当真成功穿越了那片貌似普通实则危机无限的竹林时,我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眼前的山谷与平常山谷无异,谷内茵茵绿草遍地,稍远处有一间茅屋,应当便是那神医的居所。
正要提步前行,突地被无天拉住。
我疑惑的回头看去,只见他脸色凝重,目光如炬,打量著四周,然後压低声音道:"这里不大对劲。"
(写了将近两倍於现在这个的长度的时候,我正为自己今天如此勤劳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突然偶家小电一片漆黑,换我呆坐电脑前莫名所以,半分锺後才知道发出一声哭嚎:我没存档啊!!!!!!!!
结果不知是哪位小姐半夜用电器,导致宿舍楼全楼跳闸,郁闷啊郁闷啊郁闷啊!!!我怀著如此郁闷的一颗心情开始重写,结果所谓的灵感全部飞光光,死K到2点也就弄出这麽点来,崩溃= =
同时为待在这个大坑底的各位致以深深的抱歉,偶知错的回来添土了。前提是如果坑底还有人的话,狂汗)
四十七
清风拂面,绿草茵茵,一派宁静祥和。
我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实在没有看出有何不对劲之处,却也知无天绝非虚言恫吓之人,心中犹疑之间,无天附在我耳畔低语道:"你不觉这里过於安静了麽?"
我收敛心神,凝神听去,果然,除了风吹草动之声,山谷中一片死寂,无半丝鸟鸣兽吼。即便此谷地处偏僻,人迹罕至,却也绝不至鸟兽绝迹的地步,眼前情形,分明是另有文章。
"自古药毒同源,莫非这百草谷中所种植的其实是毒草?"无天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与我听。
外有竹阵,内藏毒草,我心中一动,正要开口,无天已是飞身掠出,伸手折了一根,端详了片刻,随即甩手掷出。
"这百草谷当真比龙潭虎穴还要难闯。"无天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倒出两粒清香扑鼻的药丸:"所幸种的只是迷魂草而已,虽然药效强劲,却不会致命。你我内功虽可抵挡,为防不测,还是先服颗解毒丸吧。"
我微笑著接过,毫不犹豫咽下。所谓的内功,到现在,销蚀的恐已只剩下三成左右,若不借助药丸,这迷魂草阵我是断然过不去的。
只希望,耗费了我们如此多的精力和时间,这位神医不会让我们太过失望。
"晚辈无天,闻知神医前辈隐居在此,特来拜访。"站定在茅屋前,无天抱拳为礼,态度温文客气,声音清朗醇和。
"何事?"片刻後,一个冷冷的声音终於从屋内传来。
"神医前辈,在下同伴身染奇症,望前辈能巧施妙手。"
"要我治病可以,你可知我的规矩?"
"望前辈能告知。"
"女子看长相,男子看心情。你的同伴是男子还是女子?"
"男子。"
"很好。"那声音冰冷的不带丝毫温度,似是他人的死活与他完全无关:"我今天没心情,你们可以走了。"
"却不知前辈要如何才能有心情?"
"如果你同伴变成女子我可能会有心情。"话中的冷意听不出丝毫玩笑的成分,再如何的迟钝,此刻也能明白他的有心刁难。
"前辈说笑了。无天并不想对前辈不敬,还望您能再考虑一下。"无天脸上笑容依旧,眼中却射出冷芒,周身渐渐凝聚起冰寒的杀意。
"你以为就凭你侥幸闯过竹林那点把势就能威胁我?哼,那你大可试试。"屋中人一声冷哼,话语中满是不屑。
"罢了,他也未必能治好我的病,何必呢?我们走吧。"眼看著无天的手抚上腰侧剑把,我适时开口。已经无谓为我这个将死之人再起争斗了,既然神医不肯相救,那这大概便是我的命数。
"可是,行天......" 无天却不肯就此放弃,正要劝阻我,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
"刚才说话的人站住。""吱呀"一声,草门从内打开,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负手站在我们身前,表情倨傲,面容间尽是冷意,初看似是风华正茂,细看却又觉已饱经沧桑。细长的丹凤眼冷冷的扫过无天,再投向我,然後背转身,再次走进房去。
片刻後,再次响起他冰冷无温的声音:"进来。我帮你治。"
48
神医突兀的回心转意让我和无天均有丝愕然,如此冷然之人当不至於会轻易受我一言所激才是。
我们互相对望一眼,突然相视而笑。无天握住我的手,柔声道:"进去吧。"我浅浅一笑,抛开心中的顾虑,随他而去。
事已至此,我们已没有了退缩的理由,即便这小小的茅屋当真是龙潭虎穴,说不得,也是得闯上一闯了。
茅屋并不如外表所见般简陋,四壁悬挂著许多丝竹乐器,诗词画轴,靠墙的角落里,堆积著满满一书架的卷轴。小小斗室因主人的缘由而显得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著淡淡不知名药草的甜香味,闻上去有一种懒洋洋的倦怠感。
刚一站定,便有一阵风声袭来,反射性的伸手一抄,落入手中的是一只晶莹剔透的茶杯,茶水中有几片碧绿通透的叶子缓缓浮沈,泛出浅浅异香,显见不是寻常之物。
正在犹疑间,无天已在我耳畔轻声道:"他这屋中似是薰著迷魂香,这茶叶名为解惑,专解各种迷魂药物。但喝无妨。"
我尚未开口,神医已冷冷一笑:"居然能识出我这茶的名堂,看来我似乎太过轻瞧於你了,怪不得能安然穿过迷魂草阵。你究竟是何门何派?"
无天仰首将手中茶水一口饮尽,随手一掷,茶杯便稳稳落在屋中玉石茶几上,未发出半点轻响:"在下门派微不足道,只是侥幸对药物稍有研究罢了,倒教神医见笑了。"
神医冷哼一声,不再深究:"我姓云,称我云大夫即可,若再让我听见神医两字,莫怪我立刻将你们赶出谷去,再不留半点情面。"
即便现在,你也并未替我们留半点情面啊,果然所谓的神医,都是有如此古怪的脾性的麽?
我微微苦笑,顺从的与无天坐在藤椅上,仿佛待价而沽的商品般等待著云大夫的检视。
这,确实是我们最後的机会了吧。一念及此,本来平静无波的心绪竟无法自控的激动起来。我不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麽?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如此决绝的跳下山崖去。为何,现在我又开始在乎起来了呢?
我回首望向无天,英挺沈稳的面容平静依旧,只是双眼中的闪亮泄漏出他内心的激动。紧握在一起的手微微的颤抖著,分不出来自他还是我。
云大夫走至我身前,看见我们紧握在一起的手,眉头微微一皱,却并不予置评。目光上移,仔细的审视著我的脸庞,片刻後,发出近似恼怒的声音:"你自毁容貌再央我来救,你是当我太闲还是你自己太过无聊?"
我一时之间,怔愣在当场,不知当哭当笑。他居然能看出我脸上的伤痕是自伤,我本应高兴於他的医术高超,只是,他当真认为我们辛苦寻至此地求他医治的奇症便是这张皮相而已麽?还是说他也如旁人般,眼中所见的只有我这张脸而已?
我心中思绪百转,最终化成淡淡苦笑:"叨扰您的清净自然不是为了此等不足挂齿的小事......"
不待我将话说完,便被一个更形愤怒的声音打断:"好好一张脸,被你毁到如此境地,你居然说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云大夫不但不因我的解释而释怀,反而显得更是愤怒难当,与开始那冰冰冷冷的模样截然不同。
我心中暗叫要糟,却不知该如何化解眼前局面。所幸无天及时开口:"云大夫,他实在是有比脸伤要严重上许多的疾患在身,您可否先替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