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往上抬,毫不犹豫的将匕首顺着额头,眼角一直划到脸颊,疼痛彻骨,我的心却一片平静,其实我早该如此做的。"皇上,这一刀就当作是还你所谓的爱。"
无天顾不得自己的处境,站起身来:"风爷,不可!"就要伸手过来抢夺。
我迅速的后退,又笑着狠狠的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这一刀是还我以前所有无心或是有意欠下的情债。"
眼前的人均是一脸震惊和无措,只能跟随着我不断后退的脚步,凌乱的呼喊着要我住手。
"风爷,不能再退了,后面是悬崖。"无天惊呼道,往日沉稳的声音早已不复。
我立在悬崖边上,笑得开怀:"皇上,最后这刀,希望能断了你所有的痴心,愿你往后能与皇后好好相守。"
匕首顺着眉心,直直的划向鼻梁,我笑着身子后倾,闭上眼,缓缓倒向身后万丈深渊。
从一开始,我便是为了完成约定和彻底了断这段孽缘才回京。我本以为,当年跳河,轩辕无极便该死心,却不料没有见到我的尸首,导致了他十年来从不懈怠的搜寻。那么,轩辕无极,这一次,就让我在你面前,死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再也无法挽回,那么,即使你再如何的不甘,不愿,除了认清这个事实,也再别无他法。
无天,你说的不错,我确实是存心让他发现我的身份,只有如此,我才能死在他的面前,彻底的结束十年来的纠缠不清。抱歉让你心中抱了我还能得救的希望,其实,即使欧阳蓉手中真有解药,她也决不会给我这个夺去了她丈夫的男人。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不论是以寒冰或是无天的身份。相信只要我死,月紫也该会原谅你吧。
至于小月,你本是我心中最割舍不下的牵绊,但如今,有了云风的陪伴,我也应该可以放心。云风那孩子,是完完全全的深爱着你,相信他一定可以给你幸福。所以,小月,请原谅爹爹的自私,爹爹必须抛下你,先走一步了。
这个世界,从此,真的再没有"风行天"这个人的存在了。
四十一
耳边只听得呼呼的风声,身子如巨石般直直坠落,崖上轩辕无极撕心裂肺般的吼声也渐渐远去,我闭着眼,心里有着难得的安宁。
突然,腰间仿佛被什么缠住,我下坠的势头不由的一缓。我惊讶的睁开眼,却发现腰间不知何时缚上了一条白绫,其上显然是倾注了内力,柔软的布料紧紧的绑缚住我,居然不会断裂。再往上看,白绫的另一端缚在另一人的腰间,因了我的重量,正直直的冲向我。
我还来不及解开白绫,身子已经被人抱住,无天紧紧的搂着我的腰,满脸笑容的看着我:"风爷。"
我大惊斥道:"无天,你这是作甚?"
他轻笑着眨眨眼:"风爷既不愿偷生,无天也不愿独活。生不能同衾,但求死能同穴。"
我心中又急又气:"荒唐,你不要胡闹!"
无天收敛了笑容,正色看我:"在下并非胡闹,风爷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
"即使你想让我明白,也不须如此啊!"我紧蹙着眉头呵斥道:"如今你跳下来了,想要回头可是难如登天。"
"在下既非一时冲动,自然也从未想过回头。"无天似是毫不在乎生死,淡淡的说着。
"你...你..."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本来,所有的所有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偏偏发生了我料想之外的事情。
"何况,能与风爷做对同命鸳鸯倒也是不错。"
"你......"我瞪眼良久,终于只能长叹一声:"唉,随便吧。"往上看去,崖顶早已看不清楚。如今,即使我想救他也是有心无力。没想到,最后我又多害了一条人命。阎王殿前,我定是罪孽深重,无法超生了吧。
"风爷,如果我们能侥幸不死,你可否愿跟我厮守终老?"无天突然轻笑着说。
我也淡淡的笑着:"此情此境,你当真以为我们还有生路?"
"若是上天垂怜呢?"
我轻叹着:"也罢,若你真能回天,以后的日子,我便与你一起,也是无妨。"说起来,与无天相处,既没有透不过气的压力,也没有沉重难耐的责任,对于我这随性之人,其实也是一件乐事。
无天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那便如此说定了。"
无天一手仍紧搂住我,一手解开缠在我腰间的白绫,使力一甩,绕住崖间突出的树枝,顿时止住了我们下坠的势头。
只可惜好景不长,树枝承担不起我们俩巨大的冲力,"崩"的一声断裂,我们又恢复了下坠。
我轻笑着叹道:"算了,你不必再费心了。"
无天轻笑着,居然在我正流着血的额头轻轻一吻:"所谓有志者,事竟成,难得风爷愿与我相守,我可不能就此放弃。"
他使力甩开那根断裂的树枝,再次缠住了崖间一根更形粗大的树枝。刚才的一缓,我们下坠的势子已经减缓了不少,如今居然颤巍巍的顿住了身形。
我笑道:"即使我们真能悬停在此,在这上不见天,下不着地之处,我们即使不致摔死,恐怕迟早也得被风干成两条人干吧。"
"是吗?那样的话,好歹我与风爷也能多相处几日。"
无天紧搂住我,借力一荡,便攀附在了那根树枝上。他小心的松开白绫,瞄准了目标,谨慎的往下跃去,正好落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
就这样不停的跳跃着下落,在经过了无数的树枝和石块后,我们俩双脚一沉,踩在了崖底的土地上。
看着无天掩不住得意和喜悦的笑脸,我无力的低叹道:"没想到你果然成功了。"跳河,跳崖都死不成,莫非我果然命不该决?
四十二
无天沿着崖壁,寻了一处山洞,将疲惫乏力的我小心安置在其中。不知从何处取了清水,细心的擦拭完我脸上的血污,将怀中贴身携带的金疮药细细的洒遍每一道刀伤,微微的刺痛后,便是冰凉舒爽的感觉。我不由的轻笑起来:"无天,你准备的还真是充分,仿佛早已算准我会跳崖一般。"
无天撕下内衣下摆,撕成布条,紧紧的裹住我的伤口。片刻后,我的脸上除了眼耳鼻口外,俱都被裹在了白布中。无天这才抬眼看我:"在下只是以防不时之需,并不曾料想到风爷会自毁容貌,一跃而下。"
"这本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不是么?"望着他带着心痛和谴责的眼神,我也收敛了笑容,正色答他。
"最好的解决方法?"无天眉头紧拧在一起,少见的怒气勃发在他的四周:"如此说来,风爷的举动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早已计量妥当?当初所言,风爷所中之毒有药可解也只是用以搪塞我之辞么?"
"并非有意搪塞,只是那希望,本就渺茫以极。那何不趁着我尚能活动自如之际,将过往一切,全都作个了断,也免了那么多人陷在其中,无法脱身。"我虚虚的靠在洞壁上,直视着无天气怒难当的眼,缓缓的说道。
"风爷当真以为如此一来,便可一了百了?"
"若是你没有随我跳下,本来,确实已经一了百了了。"我无奈的笑着:"等他们寻的途径,找下山崖,见到我的尸身,便是再不想了,又能如何?"轩辕无极贵为天子,便是他当真欲随我而死,他身后那些如影随形的侍卫,也是断不会让此发生。一切本都在我的算计之中,却不料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无天定定的看着我,半晌,随着一声长叹,恢复了往日谦和的容貌。他解下身上外袍,轻柔的披在我身上:"风爷,你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先好好休息。我去洞外寻寻,看有没有草药和可以果腹之物。"
我微微颌首:"无天,此情此景,你对我何必还用尊称,就直呼我的名字吧。"
他眼中光芒闪动,薄唇开合:"行天,你自己小心。"言毕,转身走出洞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缓缓的叹息,无天,你虽救我不死,却不知如此一来,又替我增添了许多烦扰。
若是轩辕无极派人下来搜寻,找不到我的尸首,以他的顽执,他又如何会心死?那我此前的种种苦心,便显得全没了意义。若是我俩被他们寻获,我定必被禁于皇宫之中自不待言,而无天,恐也只能落得凄惨的下场。如今,只盼着这悬崖之下,是个死谷,让我命丧于此,我也甘心情愿。
小月,你既然没有落在轩辕无极之手,如今却又是身在何处?和云风之间,是否一切安好?爹爹只盼望着,远离了我这不幸之人,你能得到自己的幸福。
靠着洞壁,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尤是极不安稳。一时之间,仿若坠于万年冰窖之中,冰寒刺骨,片刻后,又仿佛投身在熊熊火炉中,万焰焚身。冷热交替间,头脑仿佛要炸裂般难受。
身子突然被人大力摇晃,我勉力的睁开眼,恍惚中看到无天焦急的面容,张着嘴正急切的说着什么,我拼尽了全力想要听个清楚明白,耳中却一直嗡嗡作响,始终无法捕捉到只言片语。
我扯开嘴角,想向他露出安心的笑容,眼前却蓦地一暗,再度坠入黑暗之中,人事不知。
四十三
这里是何处?我茫然四顾,低垂的夜幕上繁星点点,闪烁不定,耳边的阵阵轰鸣和空气中弥漫的湿气让我渐渐明白自己所身处的环境。嘴角不由的扯出苦笑,那汹涌的波涛终究还是无法将我淹没么?这难道就是所谓的"祸害遗千年"?最终,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么?
眼角的亮光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微微偏过头去,意外的看到身边有一个小小的火堆,火苗虽然不旺,却给全身湿透遍体生寒的我带来了小小的温暖。
坐直身子,用内功逼退体内的寒气,才发觉到火堆旁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对上我的视线的同时,瑟缩而戒慎的往后挪动了一点,双眼如野生的小动物般警觉而闪亮,瞬也不瞬的看着我。
我微微的笑着:"是你救了我么?"这里离河岸已经有一段距离,河水应当不能将我冲到此处。
他轻轻的点头,却仍是不说话。
"谢谢你。我......"我伸手入怀中摸出几张银票,却早已模糊的不能辨认。当时一心求死,身上除了如烟的那面铜镜外,竟是没有携带任何金银珠宝。我不由的苦笑出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你将我身上这衣服去当铺典当了,或许能换上几两银子。"
"不用。"他摇摇头,似是总算对我放下了戒心,身子微微的往前移了一小步。火光闪耀中,我总算看清了他的形貌。身上的衣服虽是只能蔽体的破烂,脸上却意外的干净清秀,出色的五官中一双灵动的大眼煞是夺目,眸子居然是澄澈的蓝色,映着点点火光,可爱却又带着点点的妖异。
我看着男孩身上掩饰不住的伤痕,心中一动:"你因为眼睛的缘故,经常被人欺负么?"
他身子一震,眼中露出敌意,防备的盯着我,刚刚软化下的态度立刻又象一只小刺猬,竖起了满身坚硬的武装。
我低低的叹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为了这句话,让眼前的这个男孩,受了多少委屈?"你的爹娘,还在么?"
他的眼中闪过受伤的神色,缓缓的摇头:"不知道。"
我的心一阵阵的疼痛起来:"那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多大了?"
他紧咬住下唇,眼中隐隐透出湿润,却又努力的隐忍着,只是摇头。
"那么,我叫你......"我微微的一顿,目光瞟过天上那一轮新月,洁白的光辉中似也有隐隐的蓝色透出:"我叫你小月可好?"
"小月......小月......"仍带着稚嫩的声音喃喃的念了几遍,眼中突地迸出喜悦的光辉。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他便如此高兴么?心中柔软的角落仿佛刺入了一根锋利的针般疼痛不堪,对这个救我一命与我也算有缘的孩子,突然多了割舍不下的怜惜:"小月,如果你相信我的话,以后就跟着我可好?"
"...跟着你...?"
"我来做小月的爹爹好不好?"
苍白的小嘴颤抖着,眸光流转,泫然欲泣般,小小的声音嫩嫩的,软软的,带着孩童独有的倔强:"...爹...爹..."
我露出微笑,温柔的抱住他,轻轻的抚摸着他齐肩的黑发:"乖,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爹了哦,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小月儿。"
怀中小小的身子轻轻的颤抖着,半晌才伸出手回抱住我,埋在我脖子处的小头颅将我的颈窝转眼浸湿了一片。我心中轻轻的叹息着:上天不让我死,就是为了让我遇见你么?那么,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怀抱突然一空,我低头一看,小月不知去了何处,我的怀中只留下一片空荡。我心中大惊,叫出声来:"小月,小月!!!!"
迷蒙中,似乎有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的呼喊着我的名字:"行天,行天,你醒醒。"
醒醒?这么说来,我是在梦中么?一念及此,我突地恍然大悟般,努力的睁开眼来。最初的恍惚后,映入眼帘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定睛看去,才发现是一个火堆。
无天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行天,你醒了么?"声音中满载着焦虑和疲惫。
"醒了,我睡了很久了么?"我轻笑着想要安抚他的情绪,没料到出口的声音却如老妪般嘶哑不堪。
无天似乎总算松下一口气来,轻叹着回答我:"你发热了一夜,此地没有药材,我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帮你散热。"
最原始的方法?我这才注意到,我正被无天紧紧的拥在怀中,而且除却盖在我身上的一袭白衫外,我们俩,似乎都是全身赤裸的。
四十四
"我一时情急,才用此下策,倒也多亏此法最终还是起了效用。"无天微微叹息,头轻轻靠在我的肩侧,声音中微微透出疲惫。
我身子微微一僵,转瞬又强令自己放松。如此赤身裸体被男子拥在怀中,我心中确实无法做到全然不介意,再如何的刻意遗忘,有些印痕早已深深的刻入内心,无法轻易摆脱。十年前那一夜的无助和凄惶,早已成为我心底深处的烙印,时刻提醒着我当年的无知和轻狂。即便亲如小月,也无法做到与他裸裎相对,如今却在此等情况下打破了我十年来无法出口的禁忌。
只是事急从权,无天一心救我,毫无淫秽之念,我若拘泥于过往,扭捏作态,便是辜负了他一番好意。
一思及此,我绷紧的身体缓缓的放松,轻笑着道:"无天,你辛苦了,多谢你。"
无天紧紧的拥住我,手臂微微的发抖,似乎内心激动非常,好半晌才听到他带笑的声音:"何必如此见外,我们可是约定好要厮守终老的啊。"
厮守......终老么?如今我此等模样,你还能坦然的说出这句话,那么,我是否可以相信你对我的真心当真不掺丝毫杂质?那样的话,我才能对你交付我的真心。
微闭着眼,轻靠在他怀中,任心中翻腾不已,闭口不言,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温暖。
一片静谧中,只有火堆中不时传来"噼啪"声。
蓦地,无天的声音响起:"行天,我虽简单料理了你的伤势,但仍需及早请大夫诊治。我已寻的出去的道路,若你自觉好转,我们便趁早出去的好。"
我睁开眼,坐直身子,慢慢的披上衣衫:"他可有派人下崖来搜寻?"
"没有。"无天也穿上自己的衣物:"昨夜至今晨,一直没有人下来过。"
"是吗?"我沉吟着,突然笑道:"这便好了。那我们便趁早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