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你依然丝毫未变。"轩辕无极看着我的脸,眼中多了些痴迷,瞬间又被不甘所替代:"为何每个我欲杀的人你都要救?你当真铁了心要和我对抗到底么?"
我心中一阵绞痛,再不能保持表面的平静:"我倒想问你,为何每个我欲救的人你都要杀?你当真见不得我的丝毫快乐么?"不说上官洪,当年我费劲心力只想保全如烟,你却仍然把她逼入自裁的绝境。
"我怎会见不得你快乐?!!!"轩辕无极的眼中有着狂乱的悲哀:"我但愿你能快乐,我是如此喜欢你的笑容,可我受不了你的笑容只为了别人绽放!"
我气血翻涌,咳个不停,小月有些担忧的看了云风一眼,便垂下眼,细心的替我顺着气。
可笑啊,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说出如此情话,我该感动不已,痛悔自己的不识好歹么?轩辕无极,任你说的如何冠冕堂皇,你不过是想让我成为你的禁脔罢了!
偏偏我风行天,终此一生,决计不会成为任何人的禁脔!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绝对不会改变!
你若始终无法明白这一点,那你我之间,除了仇恨,再不会有其他!
二十六
"就为了这个原因,你便滥杀无辜么?"我忍住心中的愤怒,不让人发现我的情绪已濒临失控。
轩辕无极蓦地仰头大笑,声音中似乎有着悲凉:"滥杀无辜?行天,若是我心慈手软,你以为我还能登上这皇位么?莫说他居然敢觊觎你,就算他当真清白无辜,我也不会有丝毫犹豫。我手上早已沾满血腥,不在乎再多上一两条人命!"
"是么?"我冷笑着,勉强压抑住咳嗽,胸中疼痛的象要爆裂一般:"所以,即使你明知我会因此而厌恶你,你也不打算改变心意?"
他笑的狂放悲哀,望定了我:"厌恶?我对你的心意,只换来你的一声厌恶?哈哈,可笑,当真可笑。"笑容丝毫没有传达到他的眼中:"世人皆以为我坐拥三宫六院,享尽齐人之福,却又怎能想到我唯一的真心,被你弃若鄙履?"
真心?唯一的真心?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眼前的锦被和小月身上的白衣。
我抓住小月惊惶失措,欲替我擦拭血迹的手:"你所谓的真心,便是不择手段,毁去我的所有?那这份真心,我还真是担当不起。"
他的眼中也有着惊惶,却又似乎添了无尽的愤怒:"一个如烟,便是你的所有?你当真如此爱她?一个烟花女子,凭什么占去你全部的心神?她何德何能?!!!"
"你住嘴!"怒意终于控制了我的心神:"她早已不在人世,我不许你再轻蔑于她!"
"轻蔑?"他冷笑起来:"我怎敢轻蔑她,我对她敬佩的不得了,敬佩到若是她还活在人世,我定要亲手杀了她!!!"
"你莫以为你是皇帝,我便不敢杀你!!!"我目眦欲裂,死死盯着他。
轩辕无极再也不去理会上官父子,脸上浮现出嗜血的残忍:"我从来都没有以为过你不敢杀我,只是,你当真能杀我么?莫忘了,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的是你,你舍得与我同归于尽?"
我心中一颤,不错,我舍不得,当年不杀他,是我认为所有的错都在我,而如今,若我真杀了他,这屋中的人,只怕都得为他陪葬。
我望着小月担忧却无惧的双眸,心中疼痛更深。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也不愿把小月大好未来亲手葬送。只是此情此景,上官父子命悬一线,哪容我顾虑太多?
无天突然伏下身去:"皇上,风爷刚从昏迷中清醒不久,病体未愈,若是再受刺激,恐怕又要犯病。"
我一怔,料想不到他居然在此刻开口。
轩辕无极也是一怔,两眼射出狠厉的光芒,锁定地上的无天:"几天而已,你便开始处处为他担心,莫非你居然敢迷上他?"
无天身子伏的更低,声音中不见丝毫慌乱:"属下不敢,只是属下深知皇上对风爷的喜爱之情,断不愿见风爷当真病发身亡。"
轩辕无极抿紧了唇,盯着无天,怒火似乎渐渐有消散的趋势,半晌才说道:"究竟是何病,究竟是何病!为何宫中那群白痴每日向我回报的都是他并无异常,只是身子虚弱,虚弱会到此地步么!!!"
我也慢慢的冷静下来,胸口虽依然难受,但脑中却恢复了清明。若不是无天的及时开口,恐怕此时便是玉石俱焚的场面。且不论他用意如何,说起来,我还当真该感谢他。
"属下斗胆猜测,风爷并非染病,只怕是....."无天迟疑着,不往下说。
"是什么?你起来回话。"轩辕无极立时追问。
我也瞪大了眼,并非染病?太医都瞧不出来的症状,他莫非能看出名堂来?
无天站起身来,目光闪动:"只怕是中了毒。"
轩辕无极皱起眉:"中毒?那群白痴难道连中毒与否都看不出来?"
"属下也只是猜测而已,听闻世上有些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中者与常人无异,查不出丝毫症状,只是药性会随着血脉流窜全身,慢慢腐蚀全身脏器,到最后便是死了,旁人见了,也只以为是病死罢了。只是属下从未当真见过。"
我轻笑出声:"无天,你果真见闻广博。"说是猜测,只怕已是肯定无疑了吧。
"你当真是...?"轩辕无极眉头紧锁,似乎仍是不愿相信。
"不错。"我轻轻的咳着:"我确实是中了毒。"
当年下毒之人告诉我,此毒中者无救,即使我耗了全身内力去抗衡,也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待到脏器尽腐,七窍流血,便是我魂归离恨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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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中毒?你怎么会中毒?中了什么毒?下毒者是何人?"轩辕无极似乎又惊又怒,脸色铁青,似要择人而噬。
我微微笑着,心底因为他的惊慌而有了些微的快意:"不是皇上派人下的么?"
他圆睁了眼,仿若听到天下间最不可思议之事:"我怎可能作出此等事来?我怎生舍得!!!"
我轻笑不已:"是么?"
"自然。"他的脸色益发难看,看着我,一字一字的说:"若我舍得杀你,又岂会让自己落到如此狼狈不堪,心痛如绞的地步?"
悲怆的语调让我心中一痛,确实,他本是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珍奇异宝,环肥燕瘦,但凡他想要之物,只需张口,必有人双手奉上。象如此屈尊降贵,使尽心机,出尽法宝,却仍不能得偿所愿,也莫怪他会觉得狼狈不堪。只是,我从未曾感激过你的不杀之恩。
活在永远的煎熬中,倒真不如,死了来的清净。
我叹了口气:"那我就不知道了。"
"怎会不知道?不知的话,该如何对症下药?"他显得愤怒又不甘:"既然你以为是我派人下的,莫非那人用了我的名义?是在你被我下入天牢后?"
我再度轻笑起来:"天下事,无论大小,不是都瞒不过皇上的眼睛么?倘若皇上都不知道,那我不知道又有什么不该?"他并非昏庸之人,虽是震怒中的随口猜测,却已是虽不中亦不远矣。
他表情有着微微的扭曲:"你不必如此嘲讽于我,你既不说,我便自己去查。就算是天下至毒,我也不信找不到治好你的方法!"
不是我不说,只是当初我答应了那下毒之人,决不泄漏其名。而且,本来,我也是心甘情愿喝下那毒液的。至于治好我的方法,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能力,只是,那也得是在有的前提下。
轩辕无极的表情变得狠厉嗜血:"若被我找出那人是谁,我必灭了他九族!"转首去看无天:"你仔细照看他,若再有何人图谋不轨,直接杀了,不需禀报。"说的轻描淡写,但其中的
杀意,却无人听不出来。
"是。"无天恭谨垂首。
轩辕无极深深看了我一眼,一拂袖,转身而出,三名侍卫宝剑还鞘,立时尾随着跟了出去。步履声越行越远,倒也算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九族么?我静静的笑着,即使你真能查出这人的身份,你也决计灭不了他的九族。
一抬起眼,正对上无天静静打量着我的双眼,眼眸深幽,仿佛若有所思。我心里一颤,虽然我从未因为无天无害的外表而小瞧于他,但真正的他,似乎比我所预想的更高深莫测。
掉转目光,我看向上官父子。上官洪脸色稍嫌苍白,刚才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倒显得从容不迫,如今危机解除,紧绷的情绪得以松懈,额角反倒泌出了点点汗珠。似是在微微后怕,也难怪,他诸多牵挂,又怎能当真将生死置之度外?
反倒是云风,许是初生牛犊的缘故,眼神坚定,未有半点动摇,倒比他爹看上去更显得气度轩昂。
我微笑着道:"上官堡主,如今你便知,我并非可来去自若的自由之身。"
上官洪浓眉紧锁,望着我:"即便如此,以你武功,若是当真要走,天下之间,有何处可以留你?有何人可以阻你?"
"上官堡主未免太过抬举在下了。"我轻轻笑着:"莫说我如今的武功早已今非昔比,即使我当真能逃出生天,天下之大,也无我容身之地。"
上官洪急急说道:"怎会无处容身?飞鹰堡..."
不待他说完,我便打断了他的话:"此事上官堡主休要再提,若我当真如此,便是将飞鹰堡陷入水深火热。贵堡虽实力雄厚,但素来民不与官斗,与朝廷对抗,终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他微微犹疑,却仍是答道:"我不在乎。"
我看着云风的脸色立时变得铁青,轻叹了一口气,敛去笑容,正色回他:"我在乎。"我早已疲累的不愿再背负更多的罪业,也不敢再破坏别人的人生。
看他又欲再言,我抢先开口,笑着截断了他的话头:"方才不觉得,如今发现我实在饿的厉害呢。"
无天微笑着回我:"风爷在床上躺了那么多日,饿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么?"我摸摸小月的头:"小月,你早起后也未进食,饿了吗?"
小月轻轻的点了头,乌黑的长发流水般起伏,更衬的白衣素面,星眸红唇。
我看着云风那突然变得痴迷的眼,笑出声来:"那我便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二十八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下得软轿,春日暖暖的阳光下,我眯起眼,看着眼前的建筑,心中五味杂陈。
按理来说,这等场所,必得到了夜幕低垂,华灯齐放之时才会热闹起来。只是京城繁华,远胜其他,便是现在,二楼的栏杆旁,也倚了满楼莺燕,媚眼如丝,娇声迎客。碧玉楼的华丽牌匾下,各色手绢,迎风飘扬,形成一道独特的风景。
我看看身旁的人,不由笑起来。一行五人,除了无天脸色不变,笑容温柔,其余的人,脸上表情俱是错综复杂,煞是有趣。
小月清冷的表情掺杂了些微错愕,却仍是一言不发,体贴的扶住我。上官洪的眼神复杂,带着某种自以为是的了然,又似带了些怜悯的望着我。唯有云风,脸上露出皮皮的笑容:"大叔,我本以为你是带我们去酒楼茶肆,未曾想你居然带我们来这种花街柳巷,看来大叔年轻时也是风流浪子啊。"
我轻笑起来:"也是?小子,这么说来,你也是经常出入花丛的老手?"虽知他心结未解,但听到他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心中还是轻松不少。如果可能的话,实在不希望他记恨于我。
"才没有!"云风偷瞄了一眼小月的表情,着慌的反驳:"我可没有喝花酒的习惯。大叔,你不要害小月月误会我!"
小月轻哼了一声,并不去看他。云风的表情更见慌乱,急着又要辩驳。
一名容貌猥琐的龟奴早已弓着身,谄笑着迎了上来:"五位大爷,我们这的姑娘可是燕瘦环肥,应有尽有,或者爷们有相熟的姑娘?"
云风挑眉说道:"应有尽有?我要天上嫦娥,你们有是没有?"
龟奴笑的开心:"原来这位爷是嫦娥姑娘的熟客,快里面请,嫦娥姑娘可是一直惦记着您呢!"
云风一怔,显得又好气又好笑:"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何来的一直惦记?你们这姑娘的花名还真可称的上应有尽有啊。"
"多谢大爷夸奖。"龟奴笑容谄媚,继续言道:"若是不中意嫦娥姑娘,还有七仙女哦。"
眼看着云风有词穷的迹象,我笑着言道:"小子,花酒不也是酒么?既来之则安之,你若再如此废话下去,恐怕你的嫦娥姑娘就要飞天去了。"
龟奴立时眉开眼笑:"五位大爷,里面请。"
坐定在雅间的桌旁,云风随意的喝了一口杯中的酒,突然面露惊诧:"这个,是竹叶青?"
我轻轻的吹去手中袅袅蒸腾的热气,品了一口杯中的上好碧螺春,笑道:"碧玉楼待客,酒泛流霞,茶露翠碧,皆为天下名品。这桌上小点,更是精致非常,有多少饕客,特地为此而一掷数金。"十年了,丝毫未有改变,想来,此间主人必也未变。
"大叔,原来你当真是为了吃而来的啊。"
"不是。我来此,纯粹是为了寻花问柳而已。"我轻笑着夹起一块千层酥,放入小月面前碟中:"我家小月也已长大成人,也该带他来见识见识。"
"大叔,你可不要将小月月给带坏了。小月月可比那群庸脂俗粉漂亮多了。"云风也有样学样,替小月夹了一块桃心饼,却被小月冷冷的举筷隔开,无奈中只好自己张口吃下。
我还未开口,一个娇媚的声音裹着香风推门而进:"哎哟哟,哪阵风把五位大爷给吹来了?"话声刚落,人已经站立在我们面前。
她的面容远比声音来的苍老,纵是浓妆艳抹也掩饰不住眼角的皱纹,虽无二八佳人的俏丽,却也有一股半老徐娘的风韵,眉梢眼角无处不流露的春意更非一般青涩少女可比。她继续娇笑着说道:"大爷们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包管......"
四处乱转的媚眼对上了我的脸庞,我微微一笑,看着她怔在当场:"我就要你,苏妈妈。"
二十九
坠素翻红各自伤,青楼烟雨忍相忘。
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
沧海客归珠有泪,章台人去骨遗香。
可能无意传双蝶,尽付芳心与蜜房。
推开紧闭的门扉,举步轻轻的迈进。
地上铺着柔软华贵的地毯,墙角黄杨木的梳妆桌上,一面铜镜冷冷的泛着光,反射出七彩的光华,昔日雪白的纱帐如今早已泛黄,静静的垂在床沿,床头悬着的宫灯依稀可以看出过往绣帐鸳衾的风光。屋中的一切一切,俱都没有改变,只是,即使布置仍如同往日的精致舒适,没有了主人,便冷清的叫人难耐。
身后传来轻掩上门的声音,褪去了轻佻的表面,娇软的声音中流露出深深的倦意:"你可还记得此间?"
我转过身,强抑住心中的激动:"未曾稍忘。"
她眼中目光闪烁,不知是激动还是其他,缓缓走至床旁,涂着鲜艳蔻丹的玉手燃起了床畔高脚凳上香炉中的香,霎时,青楼中独有的甜香便蔓过我的鼻间:"自她走后,依着你们的意愿,这间房,我便一直保留了下来,算来,已有不短的岁月了。"
"十年了。从她赎身至今,已是十年有余了。"昔日佳人,如今已成一钵黄土,空余下无尽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