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微看看他苍白的面容,心有不忍,可更多的是气愤。
"今天就到这吧,我也累了,何况,你毕竟是我徒弟,我不想赶净杀绝。"
您是想让我有机会说出那个人吗?师傅,您的心思,我又岂会不知?
"多谢师傅的体恤,不过徒儿实在没有力气起身,能不能劳烦您府上的侍童扶我回......"
"你想回文垣苑?不好吧。天这么黑了,你回去我不放心啊,何况你在我府上受了伤,说出去岂不是我这做师傅的不是了?正好你我师徒也好久不曾促膝长谈了,就留下住几天吧。"
"......师傅您想谈到什么时候呢?"弋阡淡笑。
"这个很难说啊!......为师没想到你为为师如此着想,当真感动的很,也知玉帝必会拿此事做足文章,故为师得保护你啊,直到蟠桃大会尘埃落定......"
呵呵,到时候,即使不说出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太大分别了吧。尘埃落定,说的真好!
紫微星君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要离开,边走边说着:"啊,对了,徒儿你来时没什准备,现在怕是苑里都着急了吧......为师就去你府上通知一声好了......"
"师傅,这种小事又何需您亲往?"弋阡看出紫微的用意,心下大急,弱逍遥现在就在苑里!可是他尽量表现的毫不在意,幸好这伤帮了大忙,让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听不出其中的急迫。
紫微不语,径直向前。
"师傅啊......您这是要软禁我吗?"在紫微经过他身边时,弋阡问。
"弋阡,你不要怪为师。你若是我,怕只会做得比我更决。"
"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拿自己的徒儿开刀......"弋阡笑说,却充满了对他的失望。
"弋阡啊弋阡,你真的是个好徒儿,在某些方面,你已经超越为师了。"紫微语重心长地说,"可是你啊,跟了我这么多年,却只学会了我的狡猾,没有学会最该学的舍心啊!神仙不是无情,而是无心。唯有舍心,才可在这混沌的天界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然后才可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否则,在这天界......根本得不到什么自由......"
"可是师傅啊,"弋阡看着他,眼中满是嘲弄还有怜悯,"这舍心......您自己可曾做到呢?"
紫微没有回答就离开了。
弋阡坐在地上,等有了气力后,咬破自己右手的食指然后做兰花指默默念起了术语。
念完后,他躺在了地上。幸好此时炙戬在府上,不知他懂不懂他的意思......现在情况逆转,一切只有靠你了,不知你与他周旋,能撑到几时......
他转身看一地的碎片,冷笑。
师傅,我是真心帮您,因为我们唇亡齿寒。谁知您竟然不领情......
我本不欲与您为敌,我说过我只想找一靠山碌碌无为,可是您不如我愿......到时树倒猢狲散,我只能另觅新树,您可不要怪我无情啊......
一股微风吹来,卷起一地的纸片,然后又纷纷落下......
树欲静,而风--不止......
此时的文苑垣内万籁俱寂,大部分侍童都已熟睡,只有几个还在苑内巡视。现在他们的主人不在,可是书室内却有一个更可怕的主......
"那个书呆子怎么还不回来......别管他了......来,逍遥,我们喝!"
一个叫嚣声从书室传出,让苑里的侍童都不由得抖了一抖。
弱逍遥看着面前红衣红脸的孩童,再看看案上的酒菜,不由疑惑:神仙不是要戒酒的吗?还是他什么地方搞错了--难道这不是酒?
"这怎么不是酒?这可是极品、厄、竹叶青!来,来喝呀!"炙戬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弱逍遥不着痕迹地向外挪了一挪。他甚至想用手掩住自己的鼻子。他不喜欢酒味,从小到大向来如此。
"咦,你怎么不喝?怎么和那书呆子是一个德性?"炙戬不满的看看弱逍遥一口都没动过的杯子。"不过不要紧,你不喝,我喝!"
弱逍遥哭笑不得的看着炙戬把他杯中的酒也一饮而尽,心想那弋阡该不会就是怕陪他发酒疯才借故离开的吧?真要如此,将他一个人留下对付一个酒徒......弋阡,你未免太不仗义了......
正在这时,刚才还大声嚷嚷的炙戬突然猛地倒在了地上,全身还开始不停的抽搐起来。
"炙戬你怎么了?"弱逍遥大惊失色,忙过去将他上身扶起,却见他冷汗直流,原先因喝酒而泛红的脸一片惨白,嘴唇也因忍痛而被要破了。
"是不是酒喝多了?"弱逍遥慌不择路,轻轻拍打起他的背来,"来,吐出来,吐出来也许会好一点......"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炙戬就吐了,可是吐出的却是一大口鲜血!
"难道这酒......"弱逍遥怀疑地看向几案上的酒壶。
炙戬吐完血后,慢慢在地上盘腿打起坐来,不一会儿,才有了一些起色,脸上也开始有了红晕,气息虽然还是不稳,但基本上已没有大碍。
可是弱逍遥并没有放下心来。因为当炙戬恢复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闭上眼睛,显得惶惶不安。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弱逍遥清楚地从里面看到了惊恐。
炙戬慢慢站起,慢慢坐回几案旁,轻轻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似在思考问题,又似在平静情绪。
书室难得的一派宁静。可这宁静,却让弱逍遥十分不安。
过了一会儿,炙戬开口:"逍遥,你过来,我教你一套法术。"
弱逍遥很惊讶,他站着没有动。发生什么事了吗?干嘛莫名其妙要教他,何况天界的法术他能学吗?有这么好学吗?他可是刚从下界上来的,而且在下界就没碰过什么法术......
"我也想从头教,可是没时间了。偏巧这套又很难,但可防身......"炙戬低喃,"不管了,我尽量慢一些,你用心记,能学多少是多少吧......"
于是,炙戬也不管弱逍遥同不同意,就径直念了起来。他念得很轻--许是刚才的疼痛他还没有完全复原,又许是怕他人听见--但是他说得很清楚,同时他手上的动作也相应的变幻着,纷繁复杂,他虽已刻意放慢了速度,但仍让人眼花缭乱。幸亏弱逍遥在下界还是见过一些高段的妖精施法的,对那些动作并不陌生--虽不明就理,仍用心一一记下。
就在炙戬刚刚念完,想让弱逍遥演示一遍时,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冲了进来。
"大人、大人"那孩童气喘吁吁,该是拼命跑到此处的,"紫、紫微星君、到、到访!"
炙戬的脸色一变,轻声说了句:"是他......这么快......"然后又看向侍童,"他已进来了吗?"
侍童点点头:"星君是主人的师傅,门童是不敢拦的。我是抄近路跑来的所以比较快,星君他......怕是马上就要到了。"
炙戬看了他一眼,想了会儿,又问:"他可知我在这里?"
侍童摇摇头。炙戬不由松了口气。他转身看向书室,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右手衣袖一甩,那原先被他弄得乌烟瘴气的书室竟恢复成了平日的一尘不染。几案上也没有什么酒菜只是些书画,空气中更是连一丝丝的酒气都没有......当真是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炙戬再看了一遍觉得很满意,还点点头。然后他又看向那个侍童,轻声说:"你可愿帮我一个忙?"
这侍童也不害怕,没有犹豫,点点头:"这是小人的荣幸,听凭大人差遣。"
炙戬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露出佩服的神情,他笑道:"不用这么紧张,我只是......想借你的身体一用。"
说着,也不管那侍童懂不懂,转身看向仍处在云里雾里的弱逍遥:"刚才我教的你都记住了?你马上对他施法吧!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你千万不能出半分差错!还有--"他边说边解下手腕上的黑色石头,"将他握在手中,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手!"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响声,炙戬的眼神更暗。他用力拍了拍弱逍遥的手臂:
"万事一定要谨慎小心,我待会自会接应你......一切--自求多福!"说完,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弱逍遥一片茫然。事实上,从炙戬倒地开始,他就觉出事情在向不好的方向发展,他还想再想一想,那响声却离书室越来越近。
没有时间了。
弱逍遥只好看向那个侍童,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念起了术语。
他仿佛听到一个脚步声即将迈入书室,却突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失去知觉,昏倒在了几案之上。
"童儿,童儿,醒醒......"一个冰凉的手轻拍在他的脸上。
是谁?
弱逍遥微睁开眼,眼前竟站着一个翠绿色的身影。
"童儿,快醒醒......"那翠绿色的身影又拍了他几下。
童儿?弱逍遥缓缓低头,赫然发现身上穿的不再是青衣,而是白色的粗布衣裳;而自己的手竟变得短小稚嫩,不再是熟悉的白皙纤长,身影更是仿佛缩水一般......不像他弱逍遥,好像更像刚才的那个侍童!
"大胆的童儿,竟跑到主子的书室睡觉,是我那徒儿平时太疼你们了,竟没有了规矩!"翠绿色的身影低声缓慢地说,却显出他的不满。
弱逍遥心念极转,马上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想来刚才炙戬教他的就是所谓的"附身术"了,他现在附身到了侍童的身上,而面前的人将他误认成了那个侍童,而这个人......听口气,必是那紫微星君无疑!
弱逍遥马上假装成刚刚睡醒,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才慢慢抬头去看面前的人。接着,他仿佛如梦初醒般地睁大双眼,紧张地从矮椅上摔了下来。可他却似乎并不感到疼痛,竟双手着地慌张的爬到紫微星君面前,颤抖地说:
"小的、小的见过大、大人......笑的知道错了,在等主人回来时不小心睡着了......小的,小的该死......"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要罚你......你起来回话吧......"紫微待他爬了起来,才又问,"是你家主人让你等门的?"
弱逍遥低着头小声说:"没、没、是小的见主人没回来,有、有些担心......"
起码在他小住的这几天,就没见有这种事。弋阡对仆人是极宽和的,他常常深夜还要读书却不让侍童陪伴,说他们年龄太小,睡得晚对身体不好。所以,文垣苑的仆人往往睡的比主人还早......当然,今天是例外。
紫微星君听了他的话很满意。这真是一个忠仆啊,他徒弟的眼光真是不错,连小小的一个仆童都这么的善解人意......想来也真是可怜他这么小的年龄还这么上心,自己刚才把他吵醒还对他多有不满,看来倒是自己的不是了......
紫微想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柔和,他做到几案旁,随意地翻翻案上的书画,温和的问:"你知道你家主人去哪了吗?"
弱逍遥仔细回想弋阡平日的行事作风。他是会将自己的行踪一一告诉下人的人吗?
"回大人,小人不知,小人只知主人出去了......"
"你这仆童怎这般不小心?竟没问清楚主人的去处。"紫微微头一皱,"他若有什么闪失,你们要到哪里去寻他?何况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等门,岂不是漫无目的的浪费时间?"
"小的、小的知错了......都怪小的鲁钝,竟想不到这一层......"弱逍遥假意露出恍然和懊恼的表情,心下却不由轻嘲。
这主子去哪岂是一个仆人可以干预的,他的口气好像他不是这文垣苑的仆童,而是什么大牢的衙役,把个罪大恶极的重犯放跑了......
哼,笑话,这仆童若可以将主人的一举一动一一掌握,那到底谁是主人?
紫微又翻翻另一叠书籍,眼都没抬的慢慢问道:"这府上最近......可有什么客人?"
客人?弱逍遥一转念就猜到他问的可能就是他,便摇头:"回大人,除了武曲大人常来叫......那个其它就没什么人了。"
他想说叫嚣的,但一想他现在可是一个仆童,武曲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在一界星君面前置评。
可是紫微仿佛知道他未尽的含义,还颇为认同的摇头,想是他对炙戬也十分不满啊......
紫微随意翻着书,像是看到感兴趣的部分,竟不再言语,专心地阅览起来。
弱逍遥乘此机会,好好的打量了一下他。
前面为了与他周旋,倒并没看清,只觉得他长的比他高,与他师傅差不多。现在仔细看来,还真是慈眉善目,一派文人雅士的气度。他自然比不上子欺的高雅,也比不上师傅的脱俗,但却是极为清秀,若他能真心微笑,必也能十分赏心悦目。
这样的人,就是文曲的师傅啊......可炙戬为何对他如此忌惮?
等弱逍遥回过神时,紫微已将书册合上。他闭目靠于椅上,轻轻地说:"竹儿,替我倒一杯‘拟梦'来吧......"
弱逍遥应了声,便出了书室。走在廊上,心里却泛起的嘀咕:这"拟梦"......是什么玩艺?
"‘拟梦'就是仙家喝的素酒,多是用莲花所酿的花酒。"祠石突然开了口。
"那放在哪呢?"弱逍遥疑惑地问。
"在丹房吧,听说文曲有三四壶。"
"怎么放在那么奇怪的地方?"弱逍遥边问边向丹房走。
"也只有那里他想不到吧......"祠石慢慢说,"有人好这口。"
弱逍遥愣了愣就知道这人是谁了,想来放在这么冷辟的地方,就是为了防那"好这口"的酒徒了。
到了丹房,好不容易才找到藏"拟梦"的地方,却见瓶子是有三四个,但大半却已空了。
......祠石冷笑,弱逍遥则哭笑不得的拿起一个满的瓶子往回走。
唉,真不知这文垣苑的主人到底是文曲星弋阡,还是那武曲星炙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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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逍遥走在长廊上,还在想怎么和紫微解释为什么拿瓶酒要这么长时间。突然发现大门口传来了喧闹声。
"大人,您不能乱闯啊!这么晚了......"
"大胆!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阻我去路!那书呆子就教出你们这帮呆儿!"
弱逍遥寻声望去,一个红色的身影与几个门童正在纠缠。那娇小的身影,嚣张的谩骂......不是武曲星炙戬是谁?
弱逍遥看见他喜出望外,却见他竟是从大门进来,而且那身酒味似乎比离去时更浓,不由有些好奇,便停下步来。
那厢炙戬也看到了他,一用力将拦着自己的仆童揣到了地上,几个仆童吃痛哎哎叫了起来,那声音当真有些凄凉,正在弱逍遥看着有些不忍时,耳边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切记,若有异变,你就是松儿!"
弱逍遥讶异地看向炙戬,是他在说话吗?却见炙戬摆脱了仆童后,一边骂骂咧咧,摇摇晃晃地走着,一边状似不经意的向他的方向走来。
现在的弱逍遥与炙戬差不多高,但炙戬是一个武将,所以无形中占了优势。待他走到弱逍遥的面前后,突然伸手去拎他的衣领,竟硬生生地将他拎离了地!
就着灯光,弱逍遥从高处看着炙戬。他真的喝了不少,没了刚才的苍白脸色,现在倒满脸红晕,一张孩童的粉嫩嫩的脸好像可以挤出水来;眼睛也不似离去时的忧郁冰冷,炯炯有神,比平时更加的张扬。可不知怎的,这样的炙戬竟不由让人屏息......别样的媚惑......
弱逍遥适时地看到炙戬的眼神示意,马上回过神来,心下不由嘲笑自己。大概是被他的酒气熏醉了吧,让敌人闻风丧胆的武曲星,哪会和娇媚扯上边?
"大人、大人您、您放开我!"弱逍遥假意惊恐的大声叫道,同时看向书室。
"说!你们大人是不是又当缩头乌龟不敢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