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混沌————无产饕子

瑶池仙境，美不胜收。仙雾缭绕之中，神佛仙们正品茗观赏，聊天叙旧。
蟠桃盛会，众仙家梦寐以求，今次又正逢王母自仙路山参天归来，据闻还带来一件稀世珍宝。仙人无欲无求，爱恨嗔痴早已是身外之物，但那毕竟是王母看上的宝物，而且是从被称为禁地的仙路山带来......说不好奇那可就太假了。
"哈哈哈哈，太上老君，原来您在此啊，让我好找！"
太上老君正坐于亭内和仙童下棋，对那突来的笑语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眼微抬看了仙童一眼后，又专注于面前的棋局。仙童会意，起身微笑着向来人一拜，将来人引入亭中并让出刚才自己坐的位子，倒上一杯香茗后，垂首立于太上老君身后。
来人毫不客气地喝了口茶，并随意地下着棋，动作不能不说粗鲁，但却着实够洒脱，仿佛生生死死都视而不见，傲慢而狂，无为而狂。
太上老君并没有被来人下棋的速度打乱节奏，依旧不温不火，思虑再三，再下上一步。举手投足，展现的是深沉，如这瑶池之水，不见底。
时间在一快一慢的下子声中，悄而流逝，但亭内的人都不为所动。
--也只是凡人认为时间珍贵。对仙人来说，最不屑的，便是时间，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仙人有太多的时间了。
下完棋后，两仙遥望池中盛开的莲，一脸的闲适。
"近日来老见不到您，好像自那石猴大闹一场之后，您也没了什么音讯，难道也要学那......归隐不成？"来人笑着打破沉默，太上老君的无为之修行对他来说真是敬谢不敏。
太上老君不语。
"怎么，难道让我猜对了不成？"
哎，虽不中亦不远矣。
五百年前，那只石猴--齐天大圣，大闹灵霄宝殿，偷吃蟠桃仙酒，甚至将他私藏的珍品仙丹当糖豆般的祭了五脏庙，真是让整个天庭元气大伤，这蟠桃大会也一停就是整整五百年，到现在花再开果再结，才得以喘息，如今他虽然被压五指山，饱经风霜之苦，大快人心，但他太上老君的丹却只能从头再炼。时间是有，但却着实耗精力啊，所以一直待在炼丹房，不久前才能放心出来透透气。
"我自是不能与炎君您相提并论，在那时跑去云游度过一劫......论参悟天机，我不如您。"太上老君面无表情的回敬了一句。
回想当时镇压那妖猴的盛况，只能用"惨烈"来形容，所有的神仙都出动了，连他这把老骨头都以英勇就义的心态投入其中，而这个炎君，天庭的斗战圣佛，却逍遥地不知所踪。要不是后来来了如来，那后果......
"呵呵，老君莫要取笑于我啊。"炎君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他承认，那次的失踪的确是他失职，但却事出有因。
有谁会相信，当初调走他的是那个玉帝和如来的联名印章？事后，他炎君在众仙家的责难声中自动求罚，却得到玉帝不了了之的判决......
记得当时他负荆请罪，玉帝摒退众仙后，笑的意味不明："你何罪之有？明明是孤让你离开的，孤又怎会罚你？"难道那个印章是真的？那玉帝为何要在天庭危急之时故意支走他这第一勇将呢？
"天机不可泄露。"
炎君至今仍记得玉帝的话。天机......连仙人也要瞒吗？
太上老君看了炎君一眼，睿智的双眼露出一抹沧桑。对石猴的事他一直是抱有质疑的，毕竟他是太上老君啊，观天占卜无所不为的神仙之首啊，他又怎会看不出其中的问题呢？但他不能说。神仙无所不能，但神仙并非能无所不为啊。
炎君，你还太年轻了。
"老君，您看莲花美景，想来今年蟠桃的收成也是不错的。"一旁一直不做声的仙童突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老君一愣，微笑着撸须点头。
池中莲与园中桃本没什么联系，但只有掌管这两处的仙人才明了，这两者间的密切。
浇灌蟠桃必用瑶池之水，观池中莲花可知池水水质的好坏，故而，莲美则桃鲜。
但是，仙童在此时提出这句话，用意自是不仅仅在陈述上了，而是看气氛太僵，故意想转转话题。
有徒如此，夫复何求？
"哈哈，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前几日我让我府上的芹鱼到瑶池沐浴被桃仙数落了一通。"炎君也一愣，不由看了仙童一眼。不简单啊，这个童子。于是，也顺水推舟地叉开了话题。
"......炎君，我真是服了您。"太上老君与仙童都无语了好一会，相视一笑。
芹鱼，虽是炎君的爱将，但那、那毕竟是一匹马啊，竟将他带来瑶池洗澡......连仙女要洗都得得到批准......这个炎君，真是自我到了极点。
"说到今年的蟠桃大会，老君，您听说了什么没有？"炎君哈哈笑过后，眼中闪过一丝光，不动声色的问。
"炎君指的是......"老君了然，慢慢回道。炎君点头："不错，就是王母带来的东西。"
果然。不过也对啊，要不是今年有这宝物，恐怕很多仙家都不会来参加蟠桃会吧。很多都是慕名，不，好奇而来的。好像炎君，好像他自己。
"对此我也不是太了解，王母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这次可谓剑走偏锋了。不过那毕竟是仙路山......"老君没有说下去。仙路山，光是这名字就让人为之轻颤啊。
"会不会，是故人？"炎君眼中露出迷茫，"比如说......雾华。"
太上老君倒吸一口气，差点站起，见一旁仙童担心的目光，才沉住气。雾华？怎么可能？他已经......
"不要说他已经死了，老君，你我都清楚，那只是骗骗别人的。"炎君平静的不像平时的他，"难道你不曾怀疑过，你不曾......期望过？那，那是仙路山啊。"
老君无语。
仙路山，当年雾华失踪的地方，至此成为整个天庭的禁地。他知道，这次的蟠桃大会众仙期盼的是什么。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个人没死还好好活着的消息吗？
"你不要多想了，不要忘了，带来的是什么我们还不清楚，更何况，是那王母带来的。"
这次连炎君都说不出话了。仙童也不做声，眼圈却红了。

天界的瑶池是众仙趋之若骛的地方，池中莲花娇美却不妖媚，婷婷生姿，让人目不转睛，叹为观止；池水清澈，明丽还带有一种香气，更有养颜趋毒的功效，每到蟠桃盛会，这儿更是热闹无比，真算得上是天界第一的胜地。
但是，天界并非只有瑶池。如果说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和瑶池相媲美，那就是--筱潋阁。
瑶池胜于景悠，筱潋阁则胜于人美。
众所周知，筱潋阁的主人就是那淡定如太上老君，随性似炎君的笑佛。
笑佛不是佛。否则不会留恋尘世，贪求自由，渴望纯粹。
笑佛亦是佛。就因他有人的七情六欲，才会悲悯天下，福泽苍生。
笑佛是佛非佛，面对众仙永远微笑，故而得名。但筱潋阁并非因笑佛而出名，因为笑佛并不美。
筱潋阁内，青草依依，仔细看，在及膝的草里侧卧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微风轻拂，飘起他长长的发--红发，在一片绿色中尤其醒目。
"你怎么又睡了？快醒醒，喂，醒醒。"一双不算细致的手轻轻的推着熟睡的人，终于将他摇醒。
"你怎么来了？"睁开的是双红色的眼眸，如烈日却也如冷月。
"笑佛不在啊。"来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径直坐下，"蟠桃会要开始了呢。"
"那又怎样？"
"听说今年王母从仙路山带来了一样宝物。"来人笑笑，项上的铃铛因震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宝物没什么稀奇，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难道你听不出其中的奥妙吗？仙路山啊。"
"......雾华吗？"红眸微眯却好像事不关己，微坐起身靠入来人的怀中，来人也习惯地梳理起他的一头红发。
"原来你不是只会睡啊。"来人小心地梳着，又说道，"现在传得很厉害，几乎所有的仙家都来赴会了，哈哈，好好笑，百年来这么齐的聚会我可是只见过两次啊。"
"孙悟空大闹一场，即使事态平息，但各方都持观望的态度，自然不会到这是非之地来淌什么浑水，可是若是因为他......"百年前的蟠桃会，他参加了，因为那次所有的仙都到了场，连魔族都乔装隐于其中，那次是难得的热闹与和谐啊，他记忆犹新，因为那个人，只因为那个雾华跳了一段独舞，于是，瞬间，成为天上与地下永恒的传说。
怕是这次，还是因为他吧......

"你不用担心什么，一切都不会改变的，芹鱼。"他瞟了一眼梳头的人，径直说着，"你以为带来的会是雾华吗？别开玩笑了，即使他没死，玉帝也不会再让他出现，更何况要杀他而后快的王母？"轻哼一声，丝毫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你不要命了！"芹鱼大惊失色，惶恐地看向四周，"要让他们中任何一个听到你就完了。"
红眸的他微勾嘴角，不再言语。
"今年，你要不要参加蟠桃会？"芹鱼问，"我因为上次在瑶池洗澡的事得罪了莲花仙子，偏偏她又不信是炎君让我去的，弄得我现在不敢去赴会，你陪我去吧，有你在，不要说莲仙，连其他仙子都会很开心的。"
"然后你就可以从此如入无人之境，到处生事闯祸。"感觉梳完了头，他转过身，埋入芹鱼的怀中，"和炎君去不就可以了，莲仙不就为这个目的吗？"
芹鱼白了他一眼："炎君早去找太上老君聊天了，哪管我死活。喂，你不要睡，你不能不帮我，我们是结拜兄弟，我还靠这次的蟠桃长五百年功力呢。"
"芹鱼，修行真的这么重要吗？你难道不怀念在凡间的生活吗？"怀中的身体闷闷地说，"修行会怎样，四大皆空？如果四大皆空为什么只一个雾华就让众仙变色，如果四大皆空为什么将孙悟空压于五指山下？如果修来修去只是红尘恼，修来何用！"
"你别激动啊。"芹鱼忙安抚怀中的人，"你难道还没有弃魔吗，子欺？"
"什么弃魔，我从未入魔道，何言弃呢，我只是......不甘。"子欺抱住芹鱼，"他一心渡化我何错之有，他们却说他六根不净，他无我无恨为何不能成佛，这天--不公！"
"子欺，凭你之力斗不过天，你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冲动，不要再给他惹事了。"芹鱼轻拍他的脊背，"我知你的痛，大哥知道啊，想你在凡间是如何的逍遥，愿上天来是为了保护大哥也是为了报笑佛一命之恩，但你已是仙，仙有仙规不得违背，否则......"
"否则便如那孙悟空被压，抑或如破阵紫微不得成上仙？"子欺冷笑，"那为何玉帝动痴念不为过，王母动杀念不为过？大哥，这仙，不做也罢！"
"子欺，你......要干什么？"芹鱼警戒地问。
"大哥，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子欺慢慢站起身，向远处走去。
"子......"芹鱼伸手，停在半空，想抓住什么，却茫然若失。
"大哥，你说，把这天翻过来会如何呢？"
他回头看着芹鱼，露出不明的笑，当真一笑，可倾城。

文垣苑内一片寂静，透出一种淡雅宁静之气，苑内的一切摆设都很随意但仔细观察又是那么得有意境，可见主人的内涵之高，品味之独特。
苑内多为花草，少有动物，欠缺一丝生气；花草也多为草本常青类，多青少色，有些许单调，但不难看出主人的个性。
这里是文垣苑的书室，室内烛香弥漫，古朴肃穆。一白衣少年正端坐于几案旁，右手握笔，左手托腮，眼睛不时看向几案一侧的一叠纸，眉头深锁，一派沉思之状。
少年看的是一叠画像，画的个个都是美中的极品，不要说人了，真是连仙都为之汗颜的佳丽，六宫粉黛皆失色啊，但少年越看越皱眉，手上的笔更是提放了不知多少次。
要画一个众仙皆能认同的美人，谈何容易？众口难调，更何况又不是所有的神仙都像玉帝这样六根不......罪过罪过，又妄言了。
怎么办？要在蟠桃大会前完成的，时日不多，不知够不够用？虽然他是出了名的心念极转，出口成章，但没有意象出手成画的事......他是真不行啊！
可是，为了他师傅，不得不勉为其难......
可是可是，连紫微星君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这么个星君替补又能干什么？
看来玉帝与师傅真是有什么过节，毕竟他们俩在殿上争执是不争的事实，而他师傅对玉帝不敬，那也是众仙皆知的......秘密。
不要问他为什么两人有过节，这不是一个替补星君可以知道的事，但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得出......碰巧他就是这么个明眼人。
玉帝这次要文部的美人图，弄不出的话，怕是真的要动他师傅了......
而他的师傅--仙界第一星君是断不可能也不屑做这种画匠的工作的。所以，在事情还没有无法收拾之前，即使无奈他还是不得不想好对策......
少年依旧笔直端坐，心里却叹了一口气，不禁怀疑这玉帝到底是何目的，让文部为蟠桃盛会献美人图的创意，不是他大不敬，真的很俗，且俗不可耐，要是画画竹画画花，就是画桃子那也很应景，最重要的是，画这些虽然没什么品味，但起码容易交差，而且不会让玉帝和师傅的关系那么僵。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玉帝要得是美人图，而且是众仙公认的美人......
有这样的神仙，有这样的美人吗？怎么他不知道？而且看灵霄宝殿之上各仙的表情......茫然有惊愕亦不少，茫然辈不用讲就是他了，而惊愕的就是那些堪称天界支柱的上仙们--当然还包括他的师傅......于是，事情就变得很复杂了。在师傅代表一干文官委婉拒绝这个掉份的工作不果怒极而笑了几声后，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师傅说的不错，玉帝真是个任意妄为的主。
不过，他也不得不说一句：这两人--某种程度上--其实是一样的。

正在少年沉思时，一个孩童冲了进来，彻底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大、大、大人，不好了，有人......"孩童气喘吁吁，一脸得紧张却说不清楚自己的意思。
"有访客吗？是他来啦......快请快请！"少年扫去一脸的苦闷，展颜笑了，立起身准备迎客。
"大人，不是，不是他啦！"孩童忙拉住少年的衣袖，"是，是......他"说着，还做了个大碗喝茶后用力抹嘴的动作，当下把少年抬起的脚定在了半空之中。
"怎么是这个莽夫......"少年眉一皱，转身迅速向内室走去，"回他就说我身体......"
这时从门外传来一个有点嘲弄的笑声。z
"哼，就说你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让我回去，对不对啊？"
少年的眼闪过一丝懊恼，认命的转身坐在了几案旁："来了就不要鬼鬼祟祟，进来吧。"
门口的身影又笑了几声："鬼鬼祟祟？那是说我吗？我可是堂堂正正的走进来的，只是你门口的侍卫太不尽职了，不，是太不懂揣摩主子的心思了。"
随着话语，门口走进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孩童和一个少年，少年一身青衣虽一脸茫然，但仍向更加茫然的白衣少年点头表示抱歉，拉着孩童的衣服想要阻止他的口无遮拦，但他仍不依不饶，一身红衣配上一双充满怒意的眼睛，相当的......嚣张。
白衣少年还没接口，门口又冲进来一个孩童："大人，刚才、刚才有人硬闯了进来，小的拦不住还被打了一顿......啊，啊，就是他、他、他......"
红衣孩童斜眼看着这个说不出话的看门侍童："就是我啊，想不想再被打啊？"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