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混沌————无产饕子

"文曲星真是智慧过人而且公正严明，让子欺佩服啊。"子欺说着恭维的话，但脸上却全不是什么佩服的神情，目光似不经意地看向一旁的炙戬，"听说武曲星刚凯旋归来，就不辞辛劳跑来谈论这件事，真是天界之福，您的功绩和成就想来在不久的将来必将超过令师啊......那武曲星怎么看呢，也认为是芹鱼所为吗？"
弋仟在一旁捏了把冷汗。这子欺不按牌理出牌，竟把矛头指向那个最没心机的，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这都不是重点，问题在于，子欺为什么不问他这个负责相关事宜的文官却要问不管此事的武曲星呢？
难道......他刚才在外面已经听出武曲星必与此事有关，所以套他的口风，请君入瓮？那岂不是说芹鱼有罪不是，说他没罪也不是？两边都得罪人，只不过前者得罪的是子欺，后者得罪的是他自己！
弋仟越相越恐惧，越想越觉得子欺深不可测，只一个问题就可决定生死，他提醒自己千万别落在他手上，否则以他的功力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问题是现在，他要决定的不是他的生死，而是武曲星的......
"武曲星对这件事也不是太了解，刚向我询问了一些......"
"不是芹鱼。"炙戬突然开口，没有看一旁弋仟发白的脸色，"不是他。"

"哦？"子欺看了眼弋仟，"何以见得？"
炙戬别扭的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不错啦，芹鱼的确是个麻烦精，就会闯祸。你们以为他只在天界胡闹吗？在打仗时照样乱来！但是，但是......不是他，就不是他！"
子欺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但目光稍柔和了一些，还点点头："既然你都说他胡来，为什么又不是他？"
炙戬抓抓头："我认识芹鱼都几百年了，他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你说他偷吃蟠桃我倒是相信，说他做那些事，我以武曲星的名誉担保，不可能！而且......"
"而且？"子欺看着他，目光更柔了几分。
"我知道罪魁祸首是谁。"炙戬小声快速地说。
"谁？"弋仟问。
一室的沉默。
"不好意思，是我。"一个声音说道，同时，一直莫不作声的青衣少年站了起来。
是他？弋仟心中的惊讶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看向炙戬，第一个反应是幸好不是他啊！但怎么会是他呢？虽然相识不久，但不难看出他是单纯且温和的，会有这么大的......能力吗？弋仟不由看向子欺，见他正看向青衣少年，一脸的深不可测，一股不详顿时涌上心头。
子欺看着这个少年。他早在进书室时就发现他了，因为他身上有着不同于文曲星的睿气和武曲星的戾气，是一种奇特的祥和之气，仿佛远古的草原无穷无尽生生不息，却也如滔滔江水汹涌澎湃浩气天成，这不像是这样的少年该有的气息，应该是更有法力的上仙才对，而且如此纯净的气......现在的仙界......怕是已没有了吧......
如果是他的话，那那些事就不难解释了。
"文曲星今日找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子欺突然问。
别说弋仟，连炙戬和青衣少年都反应不过来。
怎么回事？刚刚明明是在讨论破坏事件，怎么就莫名其妙转了话题？难道他子欺认为没有谈的必要了吗？还是又有什么主意？
"文曲星不必介怀，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上头若逼得紧了，你也完全可以将芹鱼上报交差，我想在炎君的解释下，玉帝不会太怪罪芹鱼的。"子欺不着边际的说了这么一句。弋仟皱眉。
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不要把青衣少年抖出来，让此事不了了之，必要时，可以抓芹鱼？
弋仟疑惑地看着子欺。对方点头，仿佛在说，正如你所想的那样。
为什么呢？为了袒护青衣少年？没有道理啊，他们又不相识......如果没有猜错，不，如果他大胆点猜测......不会是因为炎君吧......
子欺仿佛知道他的想法，说："不能总让我出面，他也该出点力啊。"
果然，竟为了这种......意气之争，随便地不顾芹鱼的死活......他不是和芹鱼关系匪浅吗，他子欺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子欺您不提这事我差点忘了......呵呵，瞧我这记性。"弋仟决定将此事暂时放一放，反正目前这件事还没到满城风雨的地步，为今之际，是要处理掉手头的那个烂摊子......

弋仟示意炙戬和青衣少年坐于左侧，子欺坐于右侧，自己则重新端坐于几案旁，拿起几案上的那叠画像递给三人："你们该知道，不久后蟠桃盛会就要开始，届时各方仙家都会齐聚瑶池，共同享宴......"
"那又如何？"炙戬不明白他兜个圈到底想说什么，而且--这上面画了什么啊！
"武曲星刚从沙场征战归来想来不知道玉帝在今早下达的命令......"弋仟见子欺一脸若有所思，知他一定知道他要说的意思了，不由一笑。
虽然这个子欺狡猾至极，但不愧是个聪明人--有些事，特别是难以启齿的事，弋仟倒真的喜欢和聪明人说，不言则明，不点已透，省去他不少的麻烦。
"玉帝觉得蟠桃会自孙悟空大闹后很久都没有开了，这次难得蟠桃盛开，众仙全聚，自然要办的越隆重越让人难忘为好。所以......"
"所以玉帝有令让各部都出来表现一下，也就是为各神仙表演表演助助兴。"子欺接口说，"我舞部自是表演舞蹈，没的推托，而且也是本分，没什么奇怪的，只是苦了文部了......"
"文曲星你也要跳舞不成？"炙戬一脸的幸灾乐祸，仿佛弋仟现在已经在他面前起舞了。
"难道是什么难题吗？"青衣少年没有炙戬的玩笑口气，温和的问。他一脸担忧地看着弋仟，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这个文曲星绝不是如炙戬所说只是个书呆子，可以让他苦恼的，一定不是什么小事。
弋仟感激地看着青衣少年，什么叫君子之交淡如水，什么叫知己不问时间问投缘，他弋仟今时今日总算明白了。
"不瞒三位，的确是件难事。玉帝让我文部献一幅美人图。"毫不意外地听到炙戬鄙视地哼声。他并不动气。因为他知道，炙戬不满的不是他而是玉帝的命令。
--事实上，要不是还有另两人在场，他也想哼几声，发泄他一肚子的怨气。
"画图不是难事，区区不才，也就这一点长处，可是......玉帝要求的美人却难煞我们了。"
"玉帝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岁，心里还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想法......"炙戬旁若无人地说着，根本不在乎青衣少年的阻止和弋仟不赞成的目光，也无视子欺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画人嘛，你又不是没画过，我都会画啊，除非他要的是什么三头六臂的，脑满肠肥的，那我就想象不出来了。"
"在下也实在不敢劳武曲星您的大架为我部出力......"弋仟假意向炙戬作揖，心里不知又气苦了几分。要真这么容易，他会茶饭不思到这般田地吗？他好歹是文曲星啊！
虎落平阳被犬欺......为今之际只有先忍下这一时的不快，等解决了这件事再与他辩论也不迟。
"文曲星，玉帝提出了什么要求了吧。"子欺摆弄手上的几张画像，随口问着。目光似乎停留在画像上，又好像在想着什么，并不看另三人。
"不愧是舞司大人，真是了解玉帝的心思，难怪如此受到器重。"弋仟点点头，适时的恭维了几句，"玉帝要求的美人，是要众方皆赏......"见青衣少年和炙戬一脸的迷茫，继续道，"三位先看看，这几幅画像如何？"
"美人啊，长的和九天仙女差不多，虽然不是太会分辨，但应该算是不错的了。"炙戬左看右看，皱皱眉，"只是缺少野性，我不喜欢......"
子欺不再看画像，清丽的脸庞上依旧无波荡漾："可以入眼。"
青衣少年却看都不看，稍一过目，摇摇头，不语。

弋仟看看炙戬，再看看子欺，苦笑："舞司您太含蓄了，以您的目光，这等姿色恐怕根本无法入眼吧。"见子欺嘴角一挑，无奈的摇摇头，"实不相瞒，这些已是我能搜罗到的仙界最美的仙子了，可是不要说舞司您，连我都......唉"
"那到地界去找找，实在不行去魔界--虽然危险，但有我武部在，想那魔族也不会贸然出动。"炙戬积极地出着主意，但从那兴奋的目光不难看出他根本是想借机再大打一场。
弋仟厌恶地瞟了他一眼。这种莽夫也只配待在武部，有勇无谋，只能当机器听命行事，怕是永远也成不了什么大事。
"武曲星为我文部甘冒如此大的风险真是让我辈感动，但为了我一部的得失却要出动另一部的力量实在是不妥，而且会落下我文部全是无能之辈的话柄......"弋仟见炙戬颇为委屈的神情，也就不再挖苦--现在也实在没什么优势和心情挖苦别人。
"玉帝要求画那美人图，想来也是给蟠桃盛会添道亮色，为区区一助兴之物而耗损天界的精兵强将，实在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若真出了什么事，倒真成了我们的罪过......"
炙戬撇撇嘴，漫天的怒气总算消了一半，细想一下，自己的想法也确实幼稚鲁莽了一点，而他文曲星竟不当面点出，还说是自己的不是，真是给足了他面子。炙戬嘴上不说，心里却悄悄记上了这一笔。
"武曲星的想法，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一来时间紧迫，我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寻觅，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哎，众口难调啊！"
的确，世上美人千千万，真要觅也不是没有，可是哪里有可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呢？更何况是以修身养性戒色为处世原则的仙界......想武曲星这样的神仙算是中仙，都各有喜好不同，那上仙的品味启不是更难拿捏？
--连子欺都点头，弋仟越觉委屈。z
"所以我想来想去，也只有舞司您可以帮忙了。"弋仟充满期望地看着子欺。
"我？"子欺终于看向弋仟，"我未出过天界，不知这地上和地下的情况，也鲜少与什么美人接触，帮不上什么忙。"
弋仟摇摇头："舞司您此言差矣，您说您没见过什么美人，可是，您怎么把自己给忘了呢？您可是舞司啊，天界第一的美人啊。"
炙戬在一旁听到这时突然明白了弋仟的用意。好小子，竟然在这里设了个局啊，想来他今天找这子欺来根本不是什么出主意，而是早有预谋，想将他画下交差吧。
炙戬现在终于有点佩服弋仟了，他的智多星之称真的不是浪得虚名啊。亏他想得出，竟要画舞司子欺！可是反复想想也真的只能这么做，想这天上，还有谁比他更加美丽？连炙戬都不得不承认子欺的美是可以倾城倾国的那种，何况在几百年前天界就有不成文的规定：为舞司者，即天上第一！

子欺似乎对自己的被设计没有什么反应，好像早有准备，完全没有惊讶或是气愤的神情。他摇摇头，轻叹一声："文曲星对子欺竟有这么高的评价，当真让子欺受宠若惊了，子欺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如此抬爱，若是能力所及，定当义不容辞，尽绵薄之力......只是，世上丽颜何其之多，子欺怎敢妄称第一，不要说别的，光是这天上，我便断断不是了......"
"哦？天上竟有如此绝色？为何我没见过？"炙戬急忙问，看一旁的弋仟也是一脸的茫然，不由更加好奇。
子欺没有说下去，目光在文武曲星脸上扫了一圈后，突然看向炙戬身旁的青衣少年。
"你刚才......为何摇头？"y
青衣少年似乎不太习惯与陌生人交流，羞涩一笑，清俊的脸透出一股稚气："不怕您见笑，依在下拙见，那都是下品，不看也罢。"
此言一出，三人三种表情。b
炙戬一脸不可置信，拍一下青衣少年的肩，大声说道："小子你是什么东西，竟口出狂言，想那虽不是极品，却也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佳丽，你一下界刚上来的，懂什么上中下品！？"
弋仟不似炙戬惊讶的那么明目张胆，但心里却绕了不知几个弯。看这少年一脸憨态，实在不像说谎之徒，但他竟对天上美人不屑一顾，究竟是过于单纯没有美丑的概念，还是眼光独到--不，是眼光过高呢？不由又看向子欺，他这么注意这个"小喽罗"，又是为什么呢？
子欺依旧云淡风轻，只微抬了一下眉："哦，何以见得呢？"
"曾有人告诉我，美则美矣，但一旦和‘色'扯上，就不美了。"青衣少年笑笑，"他说，用一双存美之目看天下，则处处是美；用存天下之目看美，则处处是罪。我见这些画像都过于精致，足见画者之用心，但被画者用心不纯，画者用心亦不纯，一番心血成下品，哎，实为可惜啊。"
弋仟的目光停留在青衣少年的身上无法离开。想他年纪轻轻竟有这番觉悟真是难能可贵啊！再看那些画像，也觉画的和本人的确有偏颇，又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原来是过于急功近利，忘记了画画的真谛，今日一听，醍醐灌顶啊！
子欺也难得的点了点头："不错。竟有人有如此见解，子欺真想见上一见......"青衣少年笑着的眼不知为何突然黯淡了下来，手也无意识地握紧--这些都被子欺看在眼里。
"你有如此高人指点，那目光如炬也就不是没有道理......不知你在下界是否见过不少美人？"子欺的语气没有了先前的冷淡，竟有一些亲近感。
"美人？"青衣少年摇摇头，"不多。"g
炙戬和弋仟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本来存着的希望又破灭了。谁知，青衣少年接下去说："虽不多，但一人足矣。"
"那真让子欺好奇......不知，阁下所说的美人......与子欺相比--又如何？"

子欺不紧不慢的问出这样一个问题，随意的好像在与好友谈天说地。但此言一出却如平地惊雷，当场吓住了炙戬和弋仟。这根本没有比较的可能！下界哪有美人比得上九天仙女？即使有，再美又岂能和天界舞司相提并论？这子欺难道是想刁难青衣少年不成？
青衣少年却看着子欺皱起了眉，左看右看，格外仔细，间或还托腮冥想一番。子欺也坦然地让他看，根本不出声阻止。随着时间的推移，另两人却越发紧张。同时也觉出那个问题的可怕。
那问题看似平淡无常，可真正是暗涛汹涌。诡异地不是问题本身，而是提问的意图。就他们来看，是绝对没有可比性的，那为什么少年还这么认真地看，而子欺也不加以制止呢？
难道......炙戬和弋仟看着对方，清楚的看见对方眼中呈现出自己惊愕的表情......
难道在下界，真有这样一朵奇葩，甚至还极有可能和舞司子欺一较高下？！
时间对室内的所有人都开始变得漫长。随着青衣少年的眉越皱越紧，炙戬和弋仟也越发紧张。就连子欺的脸上也多了些情绪，却是让人莫明的--兴奋。
终于，青衣少年露出放松的神情，定睛看向子欺："你真是很美啊！"
"多谢夸奖。"子欺点头，"那你的答案呢？"
青衣少年露出灿烂的笑容，竟如烈日般耀眼，星辰般夺目。
"你确实很美，但是......你不如他。"
炙戬听完，竟有想大笑一场的冲动。他竟然如此嚣张，当真不给天界舞司面子，可不知为何，他竟相信他的话，相信下界真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存在。只是不知问出这个问题的舞司子欺作何感想。
弋仟的想法远没有炙戬这么直接。从武曲星将他带来并让他知道了他的"丰功伟绩"后，他就一直觉得这个青衣少年不是等闲之辈。他从不认为那些事是芹鱼做的，因为那已经不是破坏，还是一种颠覆，一种神迹。芹鱼没有这种能力。一个普通的下界仙人也不该有，何况是个单纯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