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少年眨眼示意进来传信的侍童将那个已经不知所措的门童带出书室,待又恢复一室的安静后,才无可奈何地看向那红色身影。
"你知不知道你的杀伤力很大啊,每次来都弄得我这里鸡犬不宁......他们只是小小的精灵,你怎能恃强凌弱?"
红衣孩童狂笑,他稚嫩的声音犹如初生婴孩般纯澈清亮,他瞟了一眼白衣少年,慢慢走向窗前,一跃坐于窗台之上,轻轻晃着两只小脚,缓缓开口:
"我就一个人,恃什么强?他们竟不认识我还要拦我去路,我最讨厌别人阻我,是他们找死,而你是他们的主人,没有教好他们倒怪我来凌弱了?不过也对,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奴才,瞧瞧这些......树,焉了吧,都长不大的。"
白衣少年似乎对孩童的放肆已经习以为常,还是一脸平静却不知不觉放松了坐姿,双手环胸,冷静地说:"这是盆栽,要能长大就该种外面而不是放房里了......不过你怎么会懂,你自是不懂的。"
红衣孩童不怒反笑,但小脚却摇得更快:"我说我怎么没见过呢,像我们这种醉卧沙场的人哪有什么闲情逸致种这种东西,也只有你们文官才会有这样的花花肠子摆弄这些破玩艺。"
他的话等于一棒打翻一船人,当真是不敬且猖狂到了极点,但这话让一个粉嫩嫩的孩子用那种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出,却有一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白衣少年与他相识多年,知道这是他的软肋,若在这时笑他必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只是咳嗽了两声,但却听一旁发出了笑声,向那看去,竟是和红衣孩童一起进来的青衣少年。
"你不要笑了,我很没面子。"红衣孩童小脚晃得更快,脸色也不好看,但却没见他发火或出言斥责。眼睛无意看了白衣少年一眼,见他用一种惊讶和莫名的目光也看着他,不自然的也咳嗽起来。
白衣少年看看他一脸的尴尬,又看看青衣少年旁若无人的大笑,眉头不由一皱,却笑容可掬地对着青衣少年问:"你是谁?"
这次换青衣少年咳嗽了,白衣少年转而看向红衣孩童:"我没见过他,是新来的吗?是不是我的记忆有问题了,近来好像没有大臣上报有什么新上天的神仙......"意思很明确,你不说清楚,我让你好看。
红衣孩童白了青衣少年一眼:"你没记错,最近的确没什么位列仙班的......"他跳下窗台,做到了离白衣少年较近的椅子上,"你记不记得几年前师傅派我去绞杀妖孽?"
白衣少年点头。b
提起红衣孩童的师傅--破阵星君,那可是武将的头把交椅,是和他师傅紫微星君齐名的中仙的领袖人物,而且为人也比较正常,不像他师傅动不动就来几天失踪或闭关,最多只会在特定的几天追杀几只妖怪发泄发泄,大概是收了个不正常的徒弟需要减压吧--从这点看,他师傅紫微星君就太幸运了,没有这种烦恼--只是苦了他而已。
"你不要告诉我他就是那只妖孽。"白衣少年说,否则他不明白他干嘛要提起那件芝麻小事。
红衣孩童干笑两声,露出"怎么可能"的表情。g
"你也不要告诉我,他对你有什么救命之恩,你如果说的出口,你就别当武曲星了。"白衣少年不耐烦的说。
有没有搞错!他武曲星只要在无聊时杀几只妖怪就可以立功,而他--文曲星,哪有这么好的命。要不怎么说,文官平安升官难呢?
"不是不是!我可是武曲星,虽然是替补星君,但好歹是破阵星君的徒弟,怎么可能让人救?"红衣孩童--武曲星炙戬怒气冲冲地回道,然后,突然呵呵笑了两声,"事实上,他虽然没有救我,但也差不多......"
"差不多?"那是差多少?白衣少年很有耐性地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没有他我就回不来了......懂吗?"
"回不来?"
"......弋仟!你怎么这么笨啊,你不是文曲星吗,怎么还不明白呢,真要我说白那我会很没有很没有面子的!"炙戬双手撑在几案上,怒瞪着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文曲星弋仟很想说我真不知道你的回不来是什么意思,但见他是死活不会说出来的,只好自己猜,否则他会一直赖下去的--这可是他最头疼的,因为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难不成......"弋仟突然伸手抓住炙戬的手腕,看着他手腕上带着的一个奇形怪状的石头,松了口气,然后看向手腕的主人。炙戬回他一个傻笑。
"不愧是文曲星,真是一猜就中啊,哈哈。"
这不是什么该笑的事吧,那可是神仙与下界连通用的祀石诶,没有了这块石头,就算是像师傅这样的仙人也回不了仙界的,这个冒失鬼,不知轻重到这步田地,真是......
不由看向青衣少年,第一次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真是多谢你了,否则这个莽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啊。"
炙戬一脸不甘,低声嘀咕:"哪有这么糟糕,我不是回来了。"但却不知为什么不敢辩驳。
青衣少年笑笑摇摇头:"举手之劳,何况我也不知道那石头有这么重要,说不定当初要是知道我就不还给他了,哈哈。"
弋仟跟着笑了,心想这少年到底是真心还是玩笑,若是真心竟然敢说出来真是不知说他勇敢还是说他鲁莽;若是玩笑--老实说,一点都不好笑--但却说明这真是一个没有心机,单纯的可以的人。
不管是哪种,对他,对炙戬来说,这种人--都是安全的。
而这种人,无疑--可以深交。
这厢文曲星弋仟和青衣少年相谈甚欢,仿佛多年不见的挚友,他乡遇到的故知,真有相见恨晚之意。那边的武曲星炙戬却莫名受到冷落,满心的郁闷无处发泄,就找屋里的瓶瓶罐罐来出气。可这文曲星府上似乎真与他不对盘,他想要什么就偏偏缺什么。除了文房四宝外,就是一些古书奏折,说白了就是些丢了没什么气势也不会太可惜的便宜货,最主要的还丢不坏,最多让人捡起来要花点功夫--文曲星会自己动手吗?当然不会,弄到后来还是苦了一邦下人,他又得落下个"恶客"的污名......
不过也对,文曲星是谁,他可是紫微星君的爱徒,文界星君中最有希望的一仙啊......不像他,师傅只会在抓妖时想到有他这么个徒弟,他炙戬有这么糟吗?同是列入仙班,为什么境遇如此不同?
炙戬懊恼地看着书室,感情颇为复杂。他不明白这种情绪算嫉妒还是羡慕,总之,对这里和这的主人,他有一种别样的情感,他不想有的情感。
神仙不能有感情,哪怕是友情。即使是仙友,也不可能是真正的朋友。
这就是他无法受师傅器重的原因吗?因为他希望有一个......他希望弋......他希望他就是......他就是......
"喂,武曲星,武曲星炙戬。"弋仟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面前,"你抱着我的砚台干什么?"
炙戬茫然的看看眼前的弋仟,又低头看看怀里的黑色砚台,立刻放了回去,还无意识地在衣服上抹了几下手,目光游离,说不出的狼狈。
"你不会想要吧,你又用不到......哦,你是想砸对吧。"弋仟笑的开怀,似乎看见武曲星吃鳖他这个文曲星就格外光彩。
这种情绪,说实话,他很早就有了,随之而产生的,还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他习惯的选择忽略。
炙戬气的握紧双拳。
不能出手,不能出手,他一个拳头就可以将修炼三百年的树妖打的魂飞魄散,他一个书呆子哪有还手之力?若他没控制好力道,那文曲星一朝毙命事小,武曲与文曲不和的传言不就做实了?
--虽然他们的确没什么好交情。
弋仟可没有这个"仙友"想的那么复杂,那么深远。他看炙戬对他的调侃没什么反映,不由开始揣测其中有什么含义。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们好歹认识有五百年,吵吵闹闹也有三四百年了,哪次不是针锋相对,烽火连城?
他不介意他的粗鲁,他真的不介意。在仙界,有这样真性情的仙人不多了。也许是由于他是一介文官,学得多是迂回的御术,周围的也多是这样的仙人,他师傅更是达到嬉笑在外却不表现内心想法的至高境界......
他......对他......很羡慕。
仙人没有七情六欲,即使是羡慕,也是该扼杀的。
他见过师傅紫微星君与破阵星君的唇枪舌剑,似乎文官永远与武将不和......这是不是传统,不知道......但那是种莫名的融合,他不知道师傅怎么想,但那时的师傅,很真。
所以,他也想有这样一个......一个......他希望他......他希望炙......他希望他就是......他就是......
"......或者,你今天来的目的不是想来挑衅?"
"不是不是......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说我是来挑衅......不对,我的意思是......"炙戬抓抓头,粉嫩嫩的脸上似乎还急出了汗,"我是来找你......帮......帮、忙......"
不用看也知道弋仟的表情。炙戬不由怒瞪了一眼青衣的少年,对方回给他个讨饶的笑容。
弋仟看到两人的表情,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你私自带他上天的事吧,这个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大臣也没有什么反应,我就姑且当作不知此事。"
炙戬听到弋仟的话并没有什么舒心的表情,反而更加苦恼,好像要去掐死青衣少年一般。
不是这件事吗?难道还有比这件更重要,更......严重的事?
※※※z※※y※※z※※z※※※
"最近......百花园有什么要上奏的吗?"炙戬突然问。
百花园?弋仟想想,点点头。
"前不久,应该在夏秋冬三季盛开的花全都莫名在那几天一齐绽放,整个百花园万花齐开,成了名副其实的‘百花'之园,真是奇观,但也的确蹊跷,好像花们的意识是被外界的力量唤醒的,百花仙子还大哭了一场找我诉苦......"
想想是可怜,若四季之花在几日内全部开完,那后三季怎么办?不要说不知如何处理人间花朵的更替,连玉帝王母那也很难交差,更何况,蟠桃会上要用什么来装饰啊?
"那再不久前,可有,可有......鸣偃林的、的趣......闻?"炙戬说最后两个字时,声音都有些抖。
弋仟古怪得看着他,但仍是点头,据实以告。
"嗯,那是三个月前吧,鸣偃林的仙鸟们竟一齐鸣叫起来,连那个时节不可能出现的鸟都在鸣偃林上空盘旋,比那百花园的奇观更让人费疑所思......"
百花园的事他只是听说,但鸣偃林的他可是亲眼所见,那些可是玉帝的心肝啊,平时高傲得连玉帝亲临都未必这么热情,那几日却不知怎的一直在鸣偃林上空徘徊不去,那鸣声清亮高亢,绕梁三日,至今仍记忆犹新。
"武曲星,你那时不在天上吧......消息真是灵通啊......你还想问什么--或者,你还知道些什么?"弋仟面无表情的看着炙戬。
笑话,他炙戬是喜欢打听消息的人吗?更何况他刚从下界打完仗回来,以他的个性睡觉或修炼都来不及,哪会特意跑他这来问这问那?
一定是从什么渠道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说不定,是会让他......死......
炙戬见弋仟阴晴不定的脸色,知道瞒是瞒不下去了,何况他来这的目的本来就是要他出主意帮忙的。虽然和他多有不和,但他的品性他还是信得过的,而且,他是天上公认的智多星--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如今可以救他的,只有他了。
"不仅是百花园和鸣偃林,还有水域和散居......"炙戬瞄到弋仟变冷的目光,突然有些畏惧,没敢再说下去。
好啊,不问则已,一问竟出了这么多的事,水域和散居?那可是盛放圣水和寄放灵兽的地方啊!
水域圣水,虽名圣水,却是"剩水"之意,是每次玉帝王母和一些大仙所饮用不完的水,因为这些神仙法术过于强大,连他们呼出的气都可以让其他生物成仙,那水不仅有他们呼出的气,更有他们的唾液,所以,"剩水"在仙术不高的仙人和一些妖孽的眼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圣水"。
而散居的灵兽则是在地界通灵的动物和下界修炼到一定程度的兽妖,他们离天上的仙还有很大的距离,要想成为大仙的助手和坐骑更是要花很大的精力,但若放任在人间或下界不管又会添出很多麻烦,所以就全放在散居养着,至于能不能成仙,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粗看这两者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若换个角度看可能是了不起的宝物--但其实却是让上界极为头疼的存在,因为圣水会引来麻烦,而灵兽--不甘被囚野性难驯的灵兽,本身就是个麻烦。
但是,让人不可思议的事就是在一年前,圣水失去了那些法力,重又变成了普通的水;而灵兽竟也不再蠢蠢欲动,安心地打坐的打坐,吃饭的吃饭,似乎颇为满足。
这是好现象吗?弋仟不知道,但这两件事由于事关重大,可是极为机密的,除了上仙,其他人不可能察觉,连他也是由于替师傅调查才知道一些情况,那炙戬又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有怀疑的对象吗?"炙戬小心地问。
"有。"z
"谁?"炙戬马上问。
"不会是芹鱼吧。"一个声音回答,却换来炙戬和弋仟惊讶的目光,他们和青衣少年同时看向门外--那里正站着一个着黑衣的身影,红发飞扬,倾城无双。
"是你?"炙戬皱眉,"你怎么不待在筱潋阁,跑这来了?"
"武曲星!这是我请来的客人!"弋仟阻止炙戬的言语,然后笑着看向来人,"舞司大架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武曲星刚才与在下争执了几句正在气头上,您多多包涵。"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子欺就可以了。"子欺平静地看了炙戬一眼,"说来也是在下的失礼,没有让门童通报一下就贸然进来了,可是......贵府的门童......似乎受了什么刺激......"
"哈哈,子欺你真是会说笑,我们也没谈论什么,既然你来了,不如就谈正事吧。"弋仟干笑几声,见炙戬不作声,大概也知理亏,便想将话题带过。
"文曲星此言差矣,刚才你说的那些事我也略有耳闻,你们可以继续,不必顾及我。"子欺嘴角上翘,没有笑却不给人冷漠的感觉,"我想,这事一出,芹鱼是托不了干系的了。"
弋仟不语,心里在揣摩这子欺说这些话的意图。y
芹鱼按身份来说,就只是一匹骁勇善战的战马。但他却是从散居出来的,而且是斗战胜佛炎君亲自选出来的也是亲自训练的,陪在炎君身边立下无数战功,当真英勇的可以,是炎君的爱将。听说炎君极为宠爱他,还让他去瑶池沐浴......
但也许是恃宠而骄,他同样也是天界让人头疼的人物,他的破坏力和他的战斗力一样让仙家佩服,他的恶名和他的战绩经常是同时被众仙提及,但却没有一个神仙敢动他。炎君爱将固然是一个因素,但子欺无疑是直接的原因。
子欺--只是个舞司,既不是文官也不是武将,游离于两大势力之外,独善其身,不知为何,却连玉帝也要对他礼让三分,是天界不可忽视的存在。
照理说,这种事他应该不会管,但这次他出面询问似乎也在情理中。
因为,芹鱼--对子欺来说是很特别的。b
没人知道子欺和芹鱼究竟是什么关系。知情的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只知道子欺不管天不管地只管筱潋阁的主人和炎君的战马,不听天不听地只听笑佛一言和芹鱼一语。由此,不难看出他们关系匪浅。
特别的存在啊,就是无与伦比,不可取代......g
"子欺,你怎么会这么想?现在没有证据,虽然芹鱼平时的所为的确......极端了一点,但也不能确定就一定是他,你不要杞人忧天。"弋仟笑着回答,四两拨着千斤,想看看子欺到底有什么目的再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