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吟之 落日熔金————讨厌天堂

冥王大笑道："到底还是朕的王弟明白事理，与那些莽夫不同......"眼风扫过脸色铁青的天帝，又笑道："宸你既然开了口，王兄什么时候拂过你的心意？如此可好？一个时辰之内，若天界军与魔界军能整军备战。朕也不敢来捋两位陛下虎须，自当退让镇魂山，放天界军还天界。但若一个时辰后，天界军还没能杀下关去的话，朕虽不济事，也要锁住镇魂山，陪两位陛下走上几招了。"说罢，一挥手，道："宸，这番厮杀过后，王兄等你回宫。"长袖一拂，竟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
天帝正想喝命阻拦，宸王轻轻道："你当真要三界变乱么？"一句话，让天帝住了步子。想了想，道："如今，先去擒了叛贼再说--你带了多少兵来？"
宸王苦笑道："你道冥界军出动，我还有余力他顾么？只这几十人，再没别人了。"
天帝笑道："既如此，你好生呆在这里便是了。等我好消息。"说着将宸王安置在影帝坐过的榻上，转身对黄泉狼啸道："走，去北关！"
"等等！"宸王强自从榻上站起，身形摇晃。天帝又急又气，回身扶住他道："瞧你，站都站不稳了，还要怎么着？"
宸王脸色苍白，强笑道："不要紧，我能自保。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为什么到这里来么？--我们身边有细作！否则王兄不会对你的行踪知道的这般清楚！"
天帝叹道："我猜着了，但如今你去又有什么用？"
宸王淡淡道："这细作自是我身边的人，替楚江一直监视着我的。若我找不出他来，便也没人找得出他来了。如今说不得这么多，去北关吧。"
天帝顿了顿，道："那么你不准离开我身边。"说着一把揽住宸王，半扶半抱地搂在怀中，对亲军道："走！"一群人呼拉拉地跟了出去。
我正要跟上去，一只手铁钳一般捉住了我！狼啸在我背后沉声道："你不会武，去作什么？"
我淡淡道："那我留在这里又能作什么？"此时我心中已灰，看淡生死。只想着跟着宸王，命由天定去。狼啸这般问我，我便实话实说。
狼啸脸色铁青，道："你回我营中去吧。如今我要跟陛下去北关，顾不得你。只怕那里还安全些。"
我静静道："不必了，谢谢奎木狼将军好意。"我一向是叫他"狼啸"的，如今既已生分，自是用敬称，分了上下。
狼啸不语，伸手就要把我揽过去。我一挣，道："放手！我要跟着殿下！"
狼啸也不吭声，将我一把扛起，大步冲出门去。我又捶又打，却见外面一片混乱，怕他还要分心照顾我，只好任由他扛着。

狼啸扛着我冲出大帐，正行走间，迎头撞上一人。一见我们，便叫了起来："哎呀，清风，你怎么着，伤了么？怎么让奎木狼扛着你？"
我脸挣得通红，从狼啸肩上挣扎下来，轻声唤道："琉璃姐姐。"
琉璃又道："我是奉宸王殿下军令，带人来援的。陛下与殿下在哪里？"
狼啸道："北关。"z
琉璃姬翻我个白眼，道："清风你怎么喜欢这模样的木头？话都舍不得多说几句。"对身后众人道："宸王殿下在北关，我们去寻他吧。"
身后人一片声道："是。"声音娇嫩清脆，竟是一群女子！火光中见那些女子或肥或瘦，或高或矮。却个个风姿妙绝，娇媚无双。见着我与狼啸，你推我揉，叽叽咯咯地笑成一团。
狼啸皱眉道："琉璃，这是做什么？"y
琉璃姬道："宸王殿下的命令，你道是乱来的么？--不跟你说了，我们走！"说着，带着那群女子，自去了。
狼啸一怔，见那些女子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脱口而出道："妖姬！"
我一惊，明白了宸王打算。若要一个时辰内镇住乱军，恐怕要用到这班能迷乱心神的"妖姬"。只是早听说过："妖姬"媚术无双，却又无情之极，视天下男人为无物。在魔界中也属异类。不知宸王是用什么法子，竟能让她们前来助力。
狼啸看我一眼，正要伸手过来。我一躲躲开他，道："我自己会走。"说着也不再睬他，自顾自地向北关跑去。
刚跑几步，只觉得身子一轻。狼啸已从身后赶了上来，又将我抓了过去，放在肩上。我正要挣扎，他道："我带你去北关。"
我正想说："我自己会去。"却听他又道："莫闹了好么？今日......谢谢你。"
我一愣，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却说不出话来。
他却也不再说话。只带着我，大步前行。

北关本是个不大的城垛。若要论困守，实在是守不了多久的。但如今冥界军参战的消息已经暗暗传开，影帝与广目天王自是有了支持，敢作困兽之斗。一批有异心的将领又暗中相助，一时之间竟没能攻下来。我与狼啸到的时候，正是战得最激烈的时候。墙垛内外箭如雨下，灵光四射，血肉横飞。狼啸一眼看见天帝正身先士卒，亲冒矢石激励将士猛攻。正要飞奔过去，忽又想起肩上还有个我。四下一望，见宸王正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小土坡上，四周亲兵围拥。便箭步过去，放下我，躬身道："殿下。"
宸王脸色苍白。火光下照得一明一暗，看不清楚神色，却只一双金眸亮得诡异。正在与琉璃说话：
"......妖姬已全部进城了么？"z
琉璃道："奉陛下命，已经全部进城了。只是陛下，妖姬......一向是魔界异类。如今局势不稳，若她们起了异心......"
宸王疲惫地摆摆手，简单道："不会。"转头来看狼啸，一眼看到被狼啸扯着手臂的我，便微微笑道："把清风留在这里就是了，奎木狼你放心。"
狼啸脸胀得通红，却只是粗声道："--谢殿下。殿下自己保重！"说着，身形一晃，已没入攻城的火光之中。
宸王看看我，我脸上亦是血红，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宸王也无心说话，只叹口气，对身边的魔界亲兵道："去城外再传一遍军令，顶住冥界军便是，不得擅自进攻！"
那魔界亲兵躬身道："是！"正要走。震天动地的声音传来：
"破--城--啦--"g
宸王一跃起身，道："妖姬得手了！"
角木蛟蛟澜大步冲过来，大声道："殿下，广目天王开城投降了！"
宸王道："在哪里，带我去！"
琉璃惊道："殿下，您身子......"
宸王怒道："住嘴！"又冲蛟澜喝道："愣什么，快带路！"
蛟澜忙转身接过一个火把，引着宸王旋风一般地向北关城门而去。众人忙跟了上去。
北关门前，天帝正一脸嫌恶地看着笑迷迷搂着一名妖姬的广目天王。见宸王赶来，惊道："你来做什么？"
宸王不理天帝，对那名妖姬道："妍然，做得好！"
那名叫妍然的妖姬笑道："魔皇陛下的命令，小女子敢不从么？"一句话说得莺声燕啼百回千转。天帝搂过宸王肩膀，皱眉道："自会赏赐你的，带广目天去吧--"
妍然冷笑道："我的姐妹们死了七八个，天界军见‘妖姬'进来，兜头就砍。天帝陛下怎么赏姐妹们这几条命来？"
宸王淡淡道："不要说了，妍然，带广目天去吧。"
妍然看宸王一眼，道一声："是。"声音宛若叹息一般。对身边搂着她的广目天王道："广目天殿下，咱们莫理这些不解风情的人了。陪妍然四处走走，可好？"
广目天傻笑道："好，好。"搂住她，任她带着走了。
天帝叹道："‘妖姬'媚术，名不虚传。也难怪天界军见了妖姬就砍。若被迷乱了心神，连自己性命都没了呢......"
宸王挣开天帝，道："影帝呢？"
天帝一呆，回过神来笑道："已经破城了，能跑到哪里去？狼啸他们正在找他。别操这些心了，你身子没好。这里乱哄哄的，莫又动了灵力，伤了身子。还是回你的中军帐去吧，那里安静些。"说着对亲兵们道："护着宸王回去！"
宸王看看北关，刀剑拼杀声确已不象刚才那般震耳，便道："好，那么你赶紧整军下关。我回魔界军去了。"说着便对身边的魔界亲兵道："回营！"
我们簇拥着宸王，正要走，忽听一声厉喝：
"九曜，拿命来！"
一团白光，瞬时照亮了天地间！

变起仓促，已无人能抵挡住影帝这全力一击！
除了宸王。
站在宸王身边的我清楚看见，宸王骤然转身，双眼闪出艳艳光华！一只纤细食指闪电般地抚上唇间，轻轻一抹，嘴角勾出一个容华绝代的笑容！那眸子中的光芒，堪堪笼住了影帝！
影帝身形一窒，众亲兵已经反应过来，刀剑齐下！刹那间影帝惨叫连连，已被数十道剑光剁成一团肉酱！
宸王双眸还在闪着莹莹金光，却已缓缓从唇边放下食指。正在这时，一声大吼石破天惊！
"妖姬！"
厉叫声中，一人从宸王身边的亲兵中暴起身形！左手一挥，数道青芒，直射宸王双眼！宸王身形一晃，双眸金光已灭！修长身子踉跄一下，跌到在我身上！我忙扶住他，宸王双眼却已淌出殷殷血珠！众亲兵一拥而上，向那人扑去！天帝大叫一声："宸！"风一般窜过来。宸王却已站定身子，喝一声："不要杀他！"
那人纵声狂笑。狼啸一脚踢在他腿间，他站立不稳，单膝跪地。却依然大笑不止。天帝搂住宸王，就要去看宸王伤势。宸王却推开天帝，一手捂住双眼，一手指向那人，问道："你，你是......云霄？"
我大吃一惊，叫道："霄叔！"
那人还在疯狂大笑，笑声中他身上的光芒如水般褪去，正是云霄！他指向宸王，笑道："妖姬，你也有今天！"
宸王脸色一变，冷冷道："我道是谁，能躲在我身边这么久。原来是你！大约是你在我身边太久......"
"呸！"云霄冷笑道："以宸王的灵力，能发现不了身边人的异动么？你没有发现我，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你那下贱的母妃姽魅姬知道得最清楚！她吸了我的灵力，才迷惑了老王陛下！她生的儿子，自然有我的灵力了！你既与我灵力相通，又怎么能发现得了我？"说着，又是一阵狂笑！
宸王脸色铁青，冷冷道："原来是这个原因！"转身道："九曜，这人随便处置便是了。赶紧整军！只有三刻钟了！"
天帝却不答话，火光中脸色又青又白。宸王眼睛被云霄伤了，自是看不见的。但宸王心思何等灵动，没有听见天帝回答，脸色刹那间已是苍白无比！他定定神，一只冰冷的手扶向我的肩头，低声问道："是清风么？"
我忙扶住他，道："是。"
宸王手指冰冷彻骨，全身也在轻轻发抖。他定定神，冷冷道："天帝陛下，朕既是魔皇，自然有魔族血脉的。朕的母妃便是前任‘妖姬'族的族长，后来入冥宫做了冥王的妃子！若天帝陛下担心中‘妖姬'媚术，现在便大可放心了。朕双眼已被云霄坏了，施不了术！--若不想三界变乱，便赶紧整军！"语气平静异常。
天帝颤声道："你......你刚才对付影帝，用的......用的......"
宸王冷哼道："除了‘妖姬'媚术，你道还有什么办法阻止得了影帝的必死一击么？朕便是现任‘妖姬'一族的族长，媚术自是天下无双！天帝陛下若害怕，今夜过后，不要再见朕的面便是了！"他如今语中全用敬语，已是与天帝分了嫌隙！他转向我与魔界亲兵，道："走！"
魔界亲兵大声呼哨，几十只巨鹰大翅生风，自天而降。一只有翼狮子也落在宸王面前，伏下身来。宸王低声道："清风，扶我上去......"轻轻顿了一下，淡淡道："你留在这儿吧。"
我全身一颤，道："殿下，清风跟着殿下！"
宸王轻声道："......那狼啸......"
我心痛莫名，大声道："殿下，清风跟随殿下天涯海角！"说着，将宸王扶上狮背。宸王叹口气，道："那么你到我背后来吧。"
我道："是。"爬上狮背。
狮子长啸一声，大翼生风。周围巨鹰围随，冲天而起。我自上往下望去，天帝脸色苍白，呆怔怔看着跪在地上的云霄。一眼又看见狼啸仰起的脸，夜色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这是，忽听坐在前边的宸王轻轻道："......王兄，你赢了......"
他身子一歪，已经晕倒在我怀里。
第六章
冥王果真守约，冥界军一见天界军下关，便退回了镇魂山支脉中。
天魔两界一番大战，都是元气大亏。应冥王提议，在魔界都城蜃云城举行三界会盟，订立和约。于是天帝与冥王皆带亲卫到了蜃云城中。只是魔皇病重，魔界一任事务，都由魔界三长老主持。
宸王眼睛经魔界巫医诊视，道宸王灵力本就大亏，如今又被破去媚术，虽可治，却无法复明。只能待宸王灵力修为恢复，才能重见光明。宸王听了，只淡淡三字："知道了。"便没了下文。我日夜守着宸王，却只能见着宸王日复一日地枯坐发呆。心里自是担心，却不敢出声安慰。
因为我懂，不被信任的悲哀。
宸王身体一日比一日差。天帝与冥王都来探病。我奉宸王命，挡了天帝的驾。
"陛下身体欠安，恐怠慢天帝陛下。还望天帝陛下不要见怪才好。"
我干巴巴地对天帝说道
天帝看看没有表情的我，淡淡地道：
"若只是怕亏了礼数，他就不肯见我了？"
我面无表情，说道："自然，天帝陛下九五之尊，不敢劳动--陛下请回。"
天帝冷冷道："清风，你并没有挡冥王。"
我道："兄弟情深，清风自不敢拦。"
天帝冷哼道："兄弟？"
我被他语气激怒，冷冷道："天帝陛下，我家陛下本还有一言，让清风得空儿便转告陛下的：我家陛下说：天帝陛下的话，他从未当真过。清风私下想，天帝陛下早听我家陛下说过此言。便没有传话，如今看来，天帝陛下好似忘了......"
一语未完，狼啸从脸色铁青的天帝背后一步窜了上来，捉住我的胳膊低声喝道："清风，你胡说些什么......"
我冷冷道："奎木狼将军，这里是魔皇宫。侍卫们可都看着呢。"
天帝回过神来，喝道："狼啸，放手。"
狼啸松开我，天帝定定神，道："清风，你......你家陛下，如今可好？"
我听他语气强自压抑，便低声道："我家陛下很好，只是眼睛暂时看不见了而已。"
天帝道："那他......"
我道："当初老魔皇死，陛下即位时本就还未成年。所以一直留在冥王宫中。如今陛下还有七十来年才满两千岁，行戴冠礼。此次事态紧迫，陛下才回的魔界。事情过去，陛下自是回冥王宫的。"
天帝大惊道："他还要回冥王宫？"
我淡淡道："若不回冥王宫，那就留在魔界--有什么不同？陛下请回吧。我家陛下如今不理政事，有什么事情，与魔界三长老商谈便是了。"
天帝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去。狼啸亦看我一眼，叹口气，跟着天帝走了。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细细地往喉中流了下去。

宸王并没有在寝宫见冥王。我慢步走到偏殿书房的时候，听见的冥王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