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之男————悠雨

　　他们两人终於下楼回家。街道上很安静，前不见古人後不见来者，就只有许劭安和叶真两人并肩走著。两列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街灯，把城市的夜景点缀得格外美丽。四周很安静，走著走著，就有种如坠梦中的感觉。


　　穿过市中心的时候，闪烁的霓虹让许劭安眼前一亮，他脚步渐慢，最後停下。


　　前方不远处就是五星级的宾馆大楼。起初走到这里的时候，只有叶真会停下眺望一阵，後来就连许劭安，也和他养成了同样的习惯。每次走到这里，都会下意识停住。


　　叶真的目光一直凝望著宾馆顶层，那里有两套总统套房，据说是全市最贵的酒店房间之一。从房间延伸出来的露台能容纳一百多人，站在那里可以眺望到整个城市以及海湾。套房里面甚至还配有个人桑拿室。


　　叶真曾不只一次地指著那个方向对许劭安说：「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在那里面和你做一晚！」


　　注意他的量词，不是『一次』而是『一晚』。


　　每当许劭安想到，自己居然喜欢上一个把住总统套房当成人生理想的男人，就会有一种『我完了』的感觉。


　　「如果努力存钱的话，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能躺在上面看星星了。」叶真的目光中流露出期盼。


　　「你去年也是这麽说的。」许劭安冷漠地打击他。


　　「今年不一样，今年我一定会努力存钱的！」叶真双拳一握，下定决心。


　　许劭安低声说：「如果新闻社的工作还没丢，我三个月的工资应该够住一晚了吧。」


　　即使已经过去一年，许劭安还是很舍不得以前的工作。


　　那新闻社属於黎氏集团。黎氏集团主要经营电子产品，属家族型股份公司，上层领导者都是黎氏家族的成员。公司无论利润，还是股票分红率，都在全国位居前列。而且每年销售额还在不断增长，累计资产总额更是难以估量。


　　在那里工作，肯定前程似锦。如果自己当时再冷静一点，没有把人事部长重殴住院三个月的话，也许自己早就爬上部长的位置，反炒他的鱿鱼了吧。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自己如果能多忍一下，也不至於落得现在这副下场。


　　「你重殴他是对的。」叶真从许劭安的神情中猜出他在想什麽，抱住他说，「竟敢乱摸我的邵安，如果被我看见，一定把他殴到火葬场去。」


　　这时，叶真突然注意到许劭安衬衫纽扣上有什麽图案。


　　「是以前新闻社的工作服。」许劭安解释说，「今天早上无意中看到就拿来穿了。这衣服质量好，不愧是大公司的。」


　　然而许劭安说了这麽多话，叶真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扣子，并且越看越出神。


　　「怎麽了？」许劭安问。


　　「这颗扣子上的图案。」叶真指指衣扣，又急忙拨开遮在耳边的头发，给许劭安看他的耳针，「你看，这图案是不是和我的耳针一样？」


　　许劭安工作的新闻社属黎氏集团，社内工作服纽扣上，印的自然也是黎氏企业的标记。至於叶真的耳针，许劭安以前没有仔细看过，今天听叶真这麽一说，才认真对比了一下，发觉除了大小以外，他衣服上的纽扣和叶真耳针上的图案，果然一模一样！


　　在工作服上留下企业标志很常见，但却从未听说有公司会把标记印在耳针上。


　　许劭安奇怪地问：「这耳针你什麽时候买的？」


　　叶真说：「是我妈的遗物，她快死的时候留给我的。不过很奇怪，这耳针只有一个。」


　　许劭安望著叶真不说话了，隐隐觉得事情太巧合，但却并未深想下去。


　　那个时候他做梦也不会想到，黎氏企业和叶真之间会有什麽关联。

10

　几天後的一天晚上，许劭安照例又加班了。


　　结束工作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直叫，抬腕一看表，心想还不算太晚，九点过而已，在路边应该能买到一点小吃填！肚子。收拾好东西，不慌不忙走下楼，一眼望见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个流动小吃摊位。


　　许劭安按按自己又扁又瘪的肚子，小跑起来。


　　跑到近前，看到那里在卖『三鲜粉丝汤』，於是告诉老板要一份打包。老板答应一声，急忙张罗开来。那老板带著一顶帽子，遮住大半张脸，身形矮矮胖胖，许劭安看他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付钱的时候，老板抬起头收钱的瞬间，许劭安才认出他来，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粉丝汤落到地上。


　　「部长？！」许劭安瞪大眼睛仔细再看。错不了，这小摊的老板果然就是一年前炒他鱿鱼的人事部长。


　　「是你？」部长也认出许劭安来，一时愣住了。


　　「你怎麽在卖这个？」许劭安惊讶地问。刚才还以为只是长得像，没想到真的是本人。


　　「唉......新总经理上任以後下令裁员，社里好多人都被解雇，我也下来了──时间不早，我收摊了。」老板叹了声气，急急忙忙收拾东西起来，好像在躲许劭安。


　　许劭安望著他匆匆收拾起摊位推著小车离开，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当初一句话就解雇他的人事部长，现在居然也被新总经理的一句话解雇了。虽说许劭安到现在一想到人事部长还会反胃，但今天看到他这副萎靡的模样，也有些同情，恨不起来，只觉得是他自作自受。


　　许劭安提著粉丝汤继续往回走，一路上恍恍惚惚，总在想著这件事。新总经理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虽然没有见过面，但许劭安多少对他有了些好感──毕竟帮他出了一口气嘛。


　　许劭安回到公寓口，突然听到身後传来什麽声音。本来他也没太在意，因为这里靠近铁路，只当是火车快来了。谁知就在他又向前迈出一步後，那个声音已来到他的身後！


　　只听『呼』的一声尖啸，好像是一辆来得极快的跑车。


　　接下来发生在许劭安眼前的事情，让他瞠目结舌了好久。


　　只见一团黑乎乎的疑是一个男人的不明物体，从车门里飞了出来，滚到路边。接著只听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一个装扮妖豔的女人从车上走下。男人狼狈地蜷缩在地呻吟了著，抬手指著那个女人说不出话。谁知那女人不但没有救他，反而狠狠踹了他的要害部位几脚後，又开车走了。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许劭安的大脑一片空白。就算是杀人弃尸，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许劭安听那个男人还在呻吟，於是大著胆子走近，见他头皮被擦破，血流得厉害，问道：「你没事吧？我帮你叫救护车。」


　　说著立刻掏出手机，谁知那男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脚，用极度痛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不......不要叫救护车......」


　　「那怎麽办？」许劭安蹲下来问他，谁知那男人却闭眼昏了过去。


　　望望这个奇怪的男人，又望望背後的公寓。许劭安做出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决定：他把这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拖回了家。


　　好在这公寓安有小电梯，不然如果从楼梯拖上去的话，就算男人本来没死，也被拖死了。


　　来到门外，许劭安敲门，屋里没有应答，叶真不在家。


　　许劭安费了好大的力气，终於自己打开房门，把男人拖了进去放在客厅地板上。开灯以後才看清楚，男人全身穿戴都是高级品，看来是有钱人。不过血流过多，还在昏迷。许劭安自己也累得筋疲力尽，急忙找来药箱和纱布给男人包扎起来。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音乐，把许劭安吓得手抖了一下，仔细辨别才发现是男人的手机在响。


　　许劭安拿著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最後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11

　　只听一个优雅的女声传来：「黎凡，今天你不要怪我，是你自己太不识好歹！我踢你下车算轻的，再有下次，小心我把你丢到海里喂鲨鱼......」


　　「等、请等一下。」许劭安笨拙地打断她的话，猜出那女人的身份，「刚才是你把他踢下车的？」


　　电话那头微微一愣，随後声音严厉起来：「黎凡呢？叫他听电话！」


　　「他现在不能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麽事，但是你不应该──喂喂？喂喂？」


　　不等许劭安说完，电话已被切断。


　　许劭安望著手机哭笑不得，心想那女人长得虽然漂亮，但脾气实在太坏。


　　「原来他叫黎凡？」


　　许劭安望望身旁昏迷不醒的男人，又望望自己握在手里的手机。心想：可以打电话给认识他的人，让别人领他回去。於是许劭安开始查看起电话簿，只见上面记录的全是女人的名字，不禁微微皱眉，心想这个黎凡肯定是个游戏花丛的多情浪子。


　　「喂，请问是vivi吗？黎凡现在在我家，你可不可以......」


　　许劭安开始一个一个试号码，谁知第一个就碰钉子。


　　他话未讲完，对方就打断说：「黎凡在你家？OK，不关我的事。」


　　说完就切断了。


　　许劭安接著试第二个，「喂，请问是lili吗？黎凡......」


　　「他自己怎麽不给我打电话，再见。」又挂了。


　　「黎凡？不是有珍珍陪著他吗，找我干什麽？」挂断。


　　「黎凡？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听见这个名字！」挂断。


　　「黎凡？等他道歉以後再来找我。」挂断。


　　「黎凡？他死了都活该！」挂断。


　　......


　　於是就这样，一轮电话打下来，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认领黎凡回家。


　　许劭安无奈地放下手机，放弃打电话这个办法。这时，他突然瞥见几张名片从黎凡口袋里露了出来。许劭安匆匆扫了一眼，只见上面印著『黎凡』两字。心想：原来是他自己的名片，这下总算好了，有了名片就可以联系他的家人，就算那些女人不要他，家人总该把他领回去吧？


　　想到这里，许劭安把名片抽出来一看，只见在姓名下方，印著『总经理』三个字。


　　更可怕的是，公司名的位置赫然出现了『黎氏新闻社』的大名──也就是许劭安曾经工作过的那个公司！


　　而这个黎凡，难道就是......


　　那个新上任就裁员，炒掉人事部长鱿鱼的总经理？！


　　这个玩笑开大了吧？！


　　许劭安的目光不停在黎凡和名片上移来移去，怎麽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就在一个小时前才听前人事部长提到这个总经理，没想到一个小时後的现在，这个总经理竟然被自己捡回了家？！


　　许劭安回忆著以前的事，一年前他入社不久时，好像听过一些关於这位黎少总的传闻，据说是黎老大的独子，在国外留学，回国以後就会接管新闻社。年龄好像是......对了，是22岁！和叶真同年，小自己三岁。


　　「明明就是一个臭小孩，薪水却不知比我高出多少倍。」许劭安扁扁嘴，他对喜欢招惹女人还领高工资的人，从来就没什麽好感。


　　不过仔细看看，他的确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


　　许劭安闲著没事就观察起黎凡的五官来，只见他无论鼻子还是眼睛，全都分布在最完美的位置，即使头上缠著一圈搞笑的纱布，也没有减损本分他的魅力。头发虽然比叶真短点，但也遮住了耳朵。


　　「耳针？」许劭安一愣。


　　他发现黎凡右耳上，好像有什麽东西在闪光。探手过去，试著把他的头发拨开，只见一枚银色的小耳针出现在耳垂上。和他的一身名牌不服，这耳针显得非常朴素，不过图案倒是很精致。


　　──等等，这图案！


　　许劭安突然睁大眼睛，凑近过去把黎凡的耳针仔仔细细看了个清楚，这才发现：他耳针上的图案居然和叶真的一模一样！


　　许劭安急忙拨开他另一边头发，看他左边耳垂。但左边什麽都没有，甚至连耳洞都没有。


　　「你干什麽？」黎凡突然醒了，一把抓住许劭安的手。


　　「哇！」许劭安吓得大叫，上身急忙弹开，但手却被他抓住，抽不出来。


　　「这是什麽地方？」黎凡坐起来摸摸头上的绷带。


　　「我家。你本来想叫救护车，但你不同意，只好把你搬到我家来了。」


　　黎凡愣了愣，似乎在回忆，「对......我被那个女人踢下车了。没想到她够狠，说踢还真踢。谢谢你救我。」


　　「不用谢。」许劭安微笑。


　　黎凡起身摇摇晃晃向门边走去。


　　「你流了好多血，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许劭安本是客气话，谁知道黎凡竟真的停住，回头说了一声：「好啊，那就打扰你了。」

 

12

　　如果不是头上还缠著那圈绷带，许劭安怎麽也不相信黎凡是个伤员。只见他在房间里东转西转，说话也眉飞色舞，根本不把许劭安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许劭安不停看表，害怕叶真突然回来，撞见他和其他男人在房间里不好解释，但另一方面，也不好意思硬撵黎凡走，只好随便找些话题来聊。


　　「那个女是什麽人？她为什麽把你踢下车？」许劭安问。


　　黎凡一提到这个问题就头疼，「她叫魏珍珍，魏家的大小姐，老想逼我跟她上床。」


　　「和大美女上床不吃亏呀。」


　　「亏！怎麽不亏？如果跟她睡一晚，我这辈子就完了。她一定会逼我娶她，搞不好还会闹出来一个奉子成婚。今天在车上，她说带我去西郊别墅，我想下车，但她就是不停。我说你不停我就跳。她说不用麻烦我跳，她一脚就可以把我踹下去。我说有种你踹，谁知她来真的，把门一开，一脚就把我踹了下来。」


　　「你以後少招惹她呀。」许劭安听得毛骨悚然，心想这种事都能干得出来，真不敢想像这世上还有什麽事是魏珍珍不敢干的。


　　「我也是这样想......」黎凡搔搔下巴，样子痞痞的，「不过大美女的魅力，谁挡得住呀？」


　　许劭安扁扁嘴，他觉得黎凡根本就是活该。於是把话题转转开，「对了，你右耳上的耳针是在什麽地方买的？」


　　黎凡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耳，问道：「怎麽，你想买？不过这都是老古董了，现在很难买到。本来你救了我一命，我应该报答你。但这耳针已经长在肉里，拿不下来了，我也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