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败垂成,气恼不已,可惜身体没什么力气,只得软绵绵的抱怨道:"奶奶的!"
身后传来扑哧一笑,我回头,原来是那位大哥。
他却又收敛了笑容,板着脸有些严厉的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嬷嬷们没教好你,不可口出污言吗!"
我心想关你屁事,不过脸上没显露出来,只是不以为意的瞄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他拉了我一把的份上。
"大哥,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我说,装出一副天真的期待的样子。
他看看我,又看了看井轱辘,走到井栏旁边,单手摇动起来,随着节奏轻快的咯吱咯吱声,我的水桶又出来了,我乐呵呵,赶紧上前双手去抓我的桶。
"等一下。"他说,"你过来扶着手柄。"像个长者似的语气。
我用力压着轱辘不让它转动,那位大哥帮我把桶提了出来。
他把桶放到地上,冷道:"不用谢。"
我立刻收起笑成玉米的脸,这个人,真是......
不理他,提起水桶,摇摇摆摆走了几步,水溅出来半桶,打湿了我的脚和裙子。
裙子湿了便贴着我的腿,走起路来很碍事,我把它打了个结,卷成半截裙,再提水走路。水终于不会再泼出来了,因为没剩多少了。
那位大哥突然不声不响的挡在我面前,面无表情道:"你这水,是用来给自己洗澡,还是用来淹死蚂蚱?"
这叫什么话!我没好气道:"大哥,你知道淹蚂蚱是淹头还是淹屁股吗?你知道它的呼吸器官在哪吗?"
他好像果真思量起我这话,想了一会儿问道:"它的鼻子不是长在脸上?"
"嗯,对是长脸上,不过是长在你脸上!"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拎着水桶走人。
"你站住!"他在我身后冷道,音量不大,却让我心里一毛,怪威严的感觉。我便站住了,两脚不由自主。
他两步迈上来,不容抗拒从我手中抢过木桶,走到井边重新给我打满水,然后走过来道:"你住哪宫哪室,......我给你送回去。"
"大哥你真是好人!"我欢呼雀跃,我们一起走了几步,他站住问道:"你还没跟我说你住哪?"声音依旧毫无温度,和他的脸一样。
"冷宫。"我说。
"冷宫?"他皱眉,"冷宫是哪一宫?清和宫?紫云宫?"
我愣住了,我不知道哎,那宫殿上没挂牌子,出门我也没注意。
见我的模样,他好像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宫里会有我这号人。
"那,你知道回宫的路吧。"他妥协道。
"我是第一次出来......"我小声道。
他捏了捏眉心,自言自语道:"真要问问他们怎么做事的......"他用冷冰冰的目光不屑的看了看我,"我想,你也不会知道你侍候的主子是谁吧。"音调没有起伏的一句话。
我想了想,那个婴孩我还真不知道是谁,便点点头。
"那你叫什么,哪里人氏,你还知道?"他似乎已快到底线。
"我是......"话说我还真不是很清楚,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应该是个什么身份,但穿衣服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肉体是个带把的,"有镜子吗......"我想看一下我还是不是李瑭。
他的面色不改,但一动不动抿嘴垂目看着我时那种气场,却让我感到压迫和寒冷,我想他心情不是很好。
"真难得,"他终于道,物极必反,嘴角竟微微扬起,"你还记得要洗澡。"低沉的声音终于听起来有点愉悦的感觉。
"可是......我现在不知道去哪洗......"我嘿嘿的陪着笑,尴尬。
我们两个都有点伤脑筋的样子。
终于半晌过后,这位大哥问道:"你可还记得,你住的地方附近有什么标志特征?"
"呃......一出门就是一度很高的墙,左边走到底是个三叉路口。呃,宫里面很破,院里有棵枯死的老榆树,树上常蹲着一个猫头鹰(和飘着一个鬼),还有......"
"好了好了!"他无可奈何的示意我停下,我还想告诉他有只小狗在树底下住了下来。
"你宫里面,可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人?"他怀着一丝希望问道,尽管脸是冷冰冰的,语调好歹听出些感情变化来。
"有个小宫女。"我说。
他见我就一句,没了下文,挑眉:"就一个小宫女?你不知道名字的宫女?"
我点头:"虽然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可是我知道她日夜思慕的人叫什么。"
他有些泄气,冷哼:"这你倒知道,叫什么,说来听听?"
"她喊他王郎来着。"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可惜脸色依旧没变,咬牙切齿道:"我不想管你了。"
一听这话,我竟慌了,赶忙抱着他的胳膊哭求:"不要阿大哥!"就像抱着我最后的救命木条。
他的眼微眯,一把把我甩开,慢吞吞冷道:"男女授受不清,不要随便拉拉扯扯。"
"是、是。"我哭丧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我们俩在夜风中又站了一会儿,已传来丑时的更声。
他忽然把手中的灯笼递给我,我不解,顺势接了过来。他猛地瞪了一眼我,空出的那只手抓起我的衣领,另一只手依旧提着水桶,纵身一跃,晕头转向间,我们站到了宫墙上,定神定睛,举目四眺,夜色中偌大一个皇宫,好似一只沉睡中的巨兽,安静却依旧充满煞气。
"可有看到你的宫殿。"他冷冰冰问。
我摇头,近处看得清的都不是。
他又一跃,我们落到别处。
"可有?"他的声音隐隐带着怒气。
"往那边去去。"我小心的伸出手指指了指东边。
一提一纵之后再落下,我一眼看到前面那枯死的老榆树,和树上那好死不活的猫头鹰。
"就这就这!"我兴奋不已。
跳到地上,他放下我,将水桶放到我脚边。
"原来你是这里的人。"他的声音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漠。
我点头:"今天真是多谢你了大哥,大哥你真是好人啊!"
他哼了一声,冷冷的看了我一眼:"如果不是今天我心情不好,要找人排忧解闷,你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我愕然,撇撇嘴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
他又一眼打向我,低沉着声音道:"今天的事,你就当从没发生过,你从没见到过我。我也可以当从没发生过。不过如果下次在别的场合让我知道你,你可别怪我无情。皇宫里需要的是又聋又哑的人,可不是废物。"目光凛冽,音含威胁。
啪!一桶水全灌在他脑袋上!
虽然我很想,很想,可是我还是忍住了,因为木桶太重,我又没多少力气了。
瞪着他,瞪着他,狠狠的瞪着他。你他娘的才是废物!
他看了我一眼,从我手中兀自夺过灯笼,优雅的走了几步,目光中竟透露出了几分得意。
忽然他停下,走了回来,把灯笼放在一边。
提桶,扶底,举高,猛地翻转,迅速的一气呵成,我啥也没来得及想。
哗啦!一桶水倾盆而下,全扣在我头上。
惊愕,惊愕,茫然,发生什么了,还没有回过神,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全身流着水,从头发到眉梢到衣服。
他放下桶,优雅的扫扫衣服,低头在我耳边说道:"是不是很想这么做?以前我也总有这种念头,不过我们唯一不同的是,我不会把这种想法赤裸裸写在脸上。"
他垂目,嗯了一声,语带戏谑:"虽然胸是平了点,可是别有风味哦。"
目光闪动出一丝狡黠,慢慢眨了一下眼,拾起灯笼,一手负于身后,极其优雅的向道路深处走去。
回到室内时,孩子已经安然睡着了。
没有水,好在我的衣裳是湿的,把衣和裙都脱下来,换下宝宝的尿布,上面恶臭一片,用衣服给宝宝擦了几遍,把他包好,放回原处,将宫女的那堆脏衣服和尿片一起,丢到外面墙根下。
话说有点困了呢,好久不曾有这种感觉了,可是我睡哪呢?看了看细次间的炕,明天被宫女发现了,怎么办?
正发愁,窗外传来虚弱的呜咽声,像某种小动物虚弱的叫喊。从炕上扯下一块布,勉强围住下体,走到院子里,声音是从那棵榆树地下传来的。
榆树长了几百年了,原本很粗壮,可惜死掉了。树底有个洞,住了只不知哪来的小母狗,刚来的时候它好象受了伤,身上好些毛皮脱落,有些血迹。每日里它躲在角落或树洞里望着外面,添舐着伤口,偶尔发出伤感的低呜。
我扒在洞口望了望,那只毛皮秃秃的小狗正躺着,腹部隆起,腿抽动着,下体有些水样的东西留出。
阿!我兴奋的想,它要生宝宝了。
可惜它好象有点难产。
我不会接生。
我把它小心地往一边挪了挪,自己钻进那个洞里,它看着我,喉咙一鼓一息。
我抱膝蜷缩,努力坐得舒服些,对狗狗道:"小生想借贵宝地歇一晚。" 因为太困了,顾不上其他,很快昏沉沉睡去。
我是被吵醒的,迷迷糊糊,看到洞外一地的阳光。
狗狗的娃娃生下来了,一只两只,我兴奋的数了数,一共有四只呢,瘦不伶仃的,好小看起来像外星生物。此刻正在狗妈妈的怀中,狗妈妈好像是第一次做母亲,也兴奋地喘着大舌头,每个娃娃轮流舔着。狗宝宝虚弱的闭着眼,享受着妈妈的服务。
我摸了摸狗妈妈的脑袋,小声说道:"恭喜你啦!"
狗妈妈没有躲避我,转头望着我,它的目光很温顺,看得出来它对人有某种本能的留恋和想要亲近,但是又有一种恐惧,让它不敢亲近别人。
它舔了舔我的手,呜呜的叫了两声。
"王八蛋!"那边宫女的吼声又传来,"要让我知道是那个王八蛋干的好事,我一定把它剪成鞋样子!阿--阿--阿--!"发狂似的叫喊。
我忍不住笑,我想她是看到角落里那堆腥臭的衣裳了吧。
可是我不能出去,我郁闷了,难不成,我以后只能夜间出来活动,像那只猫头鹰?
可是,现在我真的很饿了呢。
宝宝又哭了起来,这哭声带着焦虑和呼唤,我想他是醒了没见着我吧,这些天,他已经很习惯我了呢,我自恋的想了会儿,叹了口气。
有人进来了,听见宫女不高兴的谈话声:"请问几位大哥,怎么前几次送来的柴火都有些湿,不太好用呢。"
一个尖尖的嗓子说道:"啊呀翠心姐姐,这我们有什么办法呀,拿给我们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你要不满意,找马总管好了。"
"啊,不是不是......"
另一个声音阴阳怪气道:"嫌我们做得不好,你自个做好了,你把全宫的事都拿去做好了。"
"不是,我没有......"
临走时又听到太监嘀嘀咕咕:"她当自己是皇贵妃呀,有本事,就真的飞到枝头当凤凰去。哼--!"那一声哼,真是哼出了千长百转,颠倒了宇宙乾坤,我想这个韵味啊,不是真阉人做不出来,那些电视剧真要好好学学。
想象得出小宫女咬着手帕恨恨的样子。
很快,小宫女出去了。
我从洞里爬出,舒展了一下腿脚,光天化日之下,穿成这副得性......跑回小宫殿里,宝宝还在哭,我抱起他,哄了几下,听到声音,他睁开眼,那个伤心啊。
我们玩了一会儿,我唱歌,他和声,不亦乐乎间,听到宫门打开的声音,我已经,要出去来不及了,便一头钻进床底下。
床底下黑乎乎的,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我回头,一惊,脑袋顿时磕在床板上,于无声处龇牙咧嘴,其实,那不是陌生人,也算是老朋友了,那只胖老鼠。
脚步声传来,一双肥肥的穿着精美绣花鞋的脚,她好像有抱起宝宝,嘴里说着:"哎哟,可怜哟,这么小,这么轻,以前都没好好吃过奶吧,唉,不怕,以后嬷嬷喂你。"
原来是奶妈。
奶娘坐到床上,宝宝知道有奶吃了,高兴地啊啊直叫。很快传来啪啪的吮吸声。
那奶娘好像有轻轻摇动,拍着孩子,口中道:"不急不急,慢点。"沉默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你也算是命大,你前嬷嬷都死了,你居然还没事。可惜,终归没有亲娘疼着护着,以后的事,难说阿。"
我听得有些好奇,那恶毒妇死了?怎么好好的死了?
忽的小宫女跑回来了,脚步慌张。
"你急个什么,别吓了孩子。"奶娘怪道。
"嬷、嬷嬷......"小宫女带着些哭腔,"嬷嬷救救我,嬷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说着跪下了,呜呜的哭起来。
奶妈微微转了个方向,冷声道:"翠心,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嬷嬷,嬷嬷,我还小,我不想死,我还小呢......"宫女往前爬了几步,哭道。
"呸!大白天说什么鬼话!怎可在皇子面前说声道死,呸!快撕了你的嘴!"奶妈道。
"什么皇子!嬷嬷你见过这样的皇子吗!都现在连个名都没有,皇上有来看过他管过他吗!不过就是个弃儿,我才不要陪他进鬼门关......"
奶妈猛地站起来,拍得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不得胡言乱语!"嬷嬷放下孩子,冷道,"跟我出去!"
啊啊啊,不要阿,你们出去了我听什么呀!
焦虑间,转头,那胖老鼠和我一样,耷拉着脑袋,扒在床沿下,忧郁的看着外面。
"死胖子!"我给了它一个嘴型。
等了好久,隐约间听到什么皇上,什么贵妃,什么下毒,下毒?
阿,我幡然醒悟,原来昨天,宝宝不是生病,是中毒阿。
心里叹息一声,不说那些宫廷小说,单单是真实的历史上,每朝每代,有多少无辜枉死的孩子啊。
终于,那奶妈似乎离开了,小宫女走进来,独自倚在窗边哭了会儿,幽幽的叹了口气。沉默了很久,她慢慢走到小床边,好像看着孩子,然后便离开了。
我爬了出来,看着床上吃饱了睡得香甜的孩子,他那小小的脸上不染凡尘,怎知他今后在这讳莫如深的宫闱中该如何沉浮。人人都羡慕帝世王胄,可惜从古至今,这里没有多少人是快乐幸福的。......呃,耽美情节中的那些不算。
晚上宫女回来了,我又躲进狗洞中,小秃(擅自给它起来名字)在洞里呆了一天照料它的孩子,见我来了,又哈巴着舌头向我示好。
月上眉梢的时候,宫女睡了。我暂获自由。等宫女睡熟了,我才进屋,宝宝睁着忽闪的大眼睛,见我来了,一歪头,"呃?"的叫了一声。我冲他竖起手指,示意他噤声,悄悄地走过来,笑笑,捏捏他的小鼻子,"睡吧。"
宫女翻了个身,我吓了一跳,咋觉得,我好像是在偷情呢。
我坐在地上,靠着小床,觉得饿,觉得困,觉得累,觉得凉飕飕,思绪不由得飘远了,不经意间,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大白天了,我还坐在这里,难道没被发现?回头,宫女正坐在床边,拿着个绣棚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