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他转身面向韩灿宇,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中异常明亮。
“灿宇,今晚无论发生什么,记住一件事:你活着,就是我最大的慰藉。”
他伸出手,不是握手,不是拍肩,而是用掌心很轻地贴了贴韩灿宇的脸颊。那个动作短暂而克制,却带着一种近乎告别的温柔。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
夜晚即将来临。
距离约定,只剩几个小时。
风暴,真的要来了。
夜色如墨,细雨再度飘起。
昌德宫北侧的宫墙在雨幕中隐现,青黑色的瓦顶在路灯下泛着湿漉漉的光。这里是宫殿的后苑区域,夜晚闭园后,只有几盏昏暗的景观灯照亮蜿蜒的石径和苍老的松柏。
韩灿宇躲在宫墙外一处废弃的岗亭阴影里,身上穿着那套黑色胡服。布料确实特殊,在雨中竟然不吸水,只是表面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他脸上抹了深色的油彩,是李承赫刚才在韩屋里帮他涂的——为了在夜间隐蔽。
耳机里传来李承赫的声音,平静而清晰:“我已就位。你那边情况如何?”
韩灿宇透过岗亭破损的窗户,望向宫墙方向。墙高约四米,顶上装着红外线报警器和监控探头。但赵长川的地图上标注了一个位置——西北角,那里有一棵百年老松,枝干虬结,恰好有几根粗枝伸到了墙外。
“看到松树了。”韩灿宇低声说,“没有守卫。”
“按计划,三分钟后行动。”李承赫顿了顿,“灿宇,记住我教你的。遇到任何情况,先自保。”
“你也是。”韩灿宇握紧了手里的战术笔——那是他唯一的武器。
三分钟,在雨中显得格外漫长。韩灿宇盯着腕表,秒针一格一格跳动。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下,滑过脸颊,冰凉。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时间到。
韩灿宇深吸一口气,弓身冲出岗亭。黑色身影在雨中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快速穿过宫墙外的绿化带,脚下的软底鞋踩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那棵老松就在眼前。树干粗壮,树皮皴裂如龙鳞。韩灿宇按照李承赫教的,先观察四周——没有动静。他纵身一跃,抓住最低的一根横枝,腰腹用力,翻身上树。
动作比想象中顺利。他在树枝间攀爬,像一只笨拙的猫。雨水让树皮湿滑,有两次他差点脱手,但最终还是爬到了接近墙头的高度。
从这里,可以看到墙内的景象——秘苑在夜色中铺展开来,亭台楼阁影影绰绰,池塘水面反射着微弱的天光。最深处,芙蓉池的方向,隐约有灯火闪烁。
韩灿宇的心沉了沉。那里果然有人。
他按照地图上的标记,找到了墙头那个“监控死角”——一根松枝恰好挡住了探头的视野范围。他抓住墙头,翻身而过,落地时一个前滚翻卸去冲击力,顺势躲进一丛茂密的杜鹃花后。
动作一气呵成。韩灿宇自己都有些惊讶——李承赫的训练,竟然真的有用。
“已进入。”他对着耳机低声说。
“收到。”李承赫的声音传来,“我在东侧假山群。按地图标注,守卫每半小时巡逻一次,下一班还有十二分钟。你往西走,绕过镜湖,在观景亭等我。”
韩灿宇展开手心,那里用防水笔画着简略的路线图。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开始行动。
秘苑比想象中更大。青石板小径在夜色中蜿蜒,两侧是精心修剪的松柏和竹林,雨打叶片发出沙沙的声响。韩灿宇贴着阴影移动,每一步都小心翼翼,耳朵竖起捕捉周围的动静。
经过镜湖时,他停下脚步。湖面在雨中泛起细密的涟漪,倒映着远处楼阁的灯光,破碎而迷离。陈禹说过,芙蓉池的水质异常。那这个湖呢?
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湖水,凑到鼻尖闻了闻。没有异味,但指尖有种奇怪的、微微发麻的感觉。
耳机里忽然传来李承赫压抑的抽气声。
韩灿宇的心猛地一紧:“怎么了?”
“……没事。”李承赫的声音有些发颤,“被树枝刮到了。”
他在说谎。韩灿宇听出来了——那是伤口疼痛时的反应。
“你的肩膀——”
“专心行动。”李承赫打断他,语气恢复强硬,“还有八分钟巡逻。”
韩灿宇咬了咬牙,继续前进。观景亭就在前方不远处,是一座八角形的木构亭子,建在一座小丘上,视野开阔。
他躲进亭子后的竹林,蹲下身,等待。
雨渐渐大了。雨水顺着竹叶滴落,打在他的肩头和帽檐上。夜晚的秘苑寂静得可怕,只有雨声和风声,还有他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六分钟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很轻,但很整齐,是训练有素的步伐。韩灿宇屏住呼吸,透过竹叶缝隙看去——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沿着小径走来,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光束在雨幕中划出道道光柱。
他们走到观景亭附近时,忽然停下了。
韩灿宇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握紧战术笔,身体紧绷到极致。
其中一个守卫抬起手电,照向亭子。光束扫过木柱、栏杆、石凳……最后停在韩灿宇藏身的竹林方向。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守卫放下手电,对同伴说了句什么。两人继续前行,脚步声渐远。
韩灿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巡逻已过。”李承赫的声音适时响起,“安全。现在往芙蓉池方向移动,我在莲香榭接应你。”
韩灿宇站起身,腿有些发软。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膝盖,再次出发。
越往秘苑深处走,空气中的异样感越强。不是气味,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压迫感。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沉闷,让人喘不过气。
芙蓉池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个面积不小的池塘,中央有一座精致的六角亭,以曲折的木桥与岸边相连。池塘周围种满了芙蓉,花期已过,只剩下枯败的叶梗在雨中摇曳。
而此刻,池心亭里亮着灯。
不是电灯,而是……灯笼。四盏纸灯笼挂在亭檐下,在雨中散发出昏黄温暖的光。灯笼上绘着花鸟图案,古意盎然。
亭子里坐着一个人。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出那人穿着深色的长袍,坐姿端正,面前的小几上似乎摆着什么东西。
铜匣?韩灿宇的心跳加速。
“看到目标。”他压低声音,“池心亭,一人。”
“收到。”李承赫说,“我在你左前方,莲香榭二楼。不要靠近,等我信号。”
韩灿宇看向左前方——那里确实有一座临水而建的两层楼阁,黑漆漆的,没有灯光。李承赫就在那里,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雨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雨水在芙蓉池水面砸出无数水花,灯笼的光晕在雨中模糊成一片。
子时将近。
韩灿宇盯着腕表,秒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九分。他的掌心全是汗,战术笔的金属外壳被握得温热。
就在这时,池心亭里的人动了。
他站起身,走到亭边,面向韩灿宇藏身的方向,抬起手,招了招手。
那个动作很慢,很优雅,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韩灿宇僵住了。他被发现了?
耳机里传来李承赫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在叫你。过去。”
“可是——”
“照做。”李承赫说,“我在暗处。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答应任何条件,不要触碰任何东西。”
韩灿宇深吸一口气,从藏身处走出来。雨水立刻浇透了他的帽檐和肩膀,冰冷刺骨。
他踏上通往池心亭的木桥。桥面湿滑,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灯笼的光晕在雨中晃动,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变形。
走近了,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容。
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面容清癯,下颌留着整齐的短须。他穿着深紫色的圆领长袍,腰系玉带,头戴黑色幞头——完全是唐代宦官装扮。但他的眼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温和,完全没有韩灿宇想象中的阴鸷或狠戾。
“韩公子。”那人开口,说的竟然是字正腔圆的韩语,只是语调有些古怪,带着古韵,“雨夜前来,辛苦了。”
韩灿宇在亭外停下脚步,没有进去。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抹了把脸,强迫自己保持镇定。
“王公公?”他问。
那人微微一笑:“正是。韩公子果然聪慧。请进亭避雨。”
韩灿宇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亭子。灯笼的光温暖了许多,雨水被挡在外面,但那种压迫感反而更强了。
王公公指了指小几对面的蒲团:“坐。”
小几上摆着的,确实是一个铜匣。大约三十厘米长,二十厘米宽,十厘米高,通体鎏金,表面浮雕着繁复的云龙纹。匣盖紧闭,上面有三个凹槽——其中一个的形状,赫然是展翅猛禽的纹样。
左骁卫秘徽。
另外两个凹槽,一个是太极阴阳鱼的形状,另一个……韩灿宇没见过,像是某种扭曲的符文。
“李将军呢?”王公公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韩灿宇按照事先准备的说辞:“他让我先来确认。”
“确认什么?”王公公笑了,“确认老夫是否守信?确认赵长川等人是否安全?”
他拍了拍手。
池水忽然翻涌起来。韩灿宇猛地站起身,看向水面——几个黑影从池底浮出,破水而出,跃上亭边的平台。
是五个人。全都穿着湿透的黑色劲装,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刀。他们站成一排,面向王公公,单膝跪地。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伤疤。他抬起头,看向韩灿宇,眼神复杂。
“赵长川。”王公公淡淡地说,“见过韩公子。”
赵长川!韩灿宇的心脏狂跳。这就是李承赫的同袍,那个送地图和药的人。
“李将军何在?”赵长川开口,声音嘶哑。
“他……”韩灿宇正要说话,忽然看到赵长川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警告。
王公公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他笑了笑,端起小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赵队正似乎有话要说?”他温和地问。
赵长川低下头:“末将不敢。”
“无妨。”王公公放下茶杯,“今日之事,本就是开诚布公。韩公子,老夫不妨直言——李将军的身份牌,带来了吗?”
韩灿宇握紧了藏在袖中的身份牌。金属的边缘硌着掌心,冰凉。
“带来了。”他说,“但我必须先看到李承赫的其他同袍。”
王公公挑了挑眉:“韩公子信不过老夫?”
“信不过。”韩灿宇直白地说。
短暂的沉默后,王公公笑了。那笑声在雨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好,爽快。”他拍了拍手,“带上来。”
池水再次翻涌。又有三个黑衣人浮出水面,押着两个人上了平台。那两人被反绑双手,嘴里塞着布条,浑身湿透,神情憔悴,但眼神里依然有不屈的光。
“张武,刘延。”赵长川的声音在颤抖,“他们还活着……”
“活着。”王公公平静地说,“但若李将军再不现身,老夫就不敢保证了。”
韩灿宇盯着那两个人,又看向赵长川,脑子里飞速运转。李承赫说过,七名同袍,五名被控制。现在赵长川在这里,加上张武、刘延,还有押解他们的三个黑衣人——正好五人。
那么另外两人呢?还有那个内侍……
“还差两人。”韩灿宇说,“还有一个内侍。”
王公公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韩公子知道得不少。”
“够做交易了。”韩灿宇强迫自己与他对视,“身份牌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放所有人走。包括赵长川他们。”
王公公沉默了很久。雨声哗哗,灯笼在风中摇晃,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可以。”他最终说,“但老夫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王公公站起身,走到亭边,望向漆黑的雨夜。
“让李将军亲自来。”他缓缓说,“有些话,老夫必须当面与他说。”
韩灿宇的心沉了下去。这正是他们最担心的局面——王公公的目标,始终是李承赫本人。
耳机里,李承赫的声音传来,依然冷静:“答应他。但要求先放赵长川和张武、刘延离开。”
韩灿宇复述了这个要求。
王公公转身,看着他,眼神深不可测。
“韩公子,”他说,“你在与谁说话?”
韩灿宇的呼吸一滞。
王公公笑了。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黑色设备,放在小几上——那是一个信号干扰器,指示灯正闪着红光。
“现代科技,老夫也略懂一二。”他温和地说,“现在,你耳机里的那位,应该听不见你的声音了。”
韩灿宇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他下意识地去摸耳机,果然,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他被切断了联络。
“不必惊慌。”王公公走回蒲团坐下,“老夫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需要与李将军私下谈谈。”
他抬起手,做了个手势。押解张武和刘延的三个黑衣人松开了绑绳,取出他们口中的布条。
“赵队正,”王公公说,“带你的弟兄,先走。”
赵长川愣住了。他看看王公公,又看看韩灿宇,眼神里满是挣扎。
“公公……”
“走。”王公公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
赵长川咬了咬牙,扶起虚弱的张武和刘延,深深地看了韩灿宇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警告,还有某种韩灿宇读不懂的决绝。
三人转身,跃入池中,消失不见。
现在,亭子里只剩下韩灿宇、王公公,还有那三个黑衣人。
雨越下越大,灯笼的光晕在风雨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现在,”王公公看向韩灿宇,“可以请李将军现身了吗?”
韩灿宇握紧了身份牌。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直抵心脏。
他不知道李承赫在哪里,不知道他是否听到了刚才的对话,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现身。
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如果李承赫现在出来,就是自投罗网。
他必须拖延时间。
“身份牌在我这里。”韩灿宇举起手中的金属牌,展翅猛禽的纹样在灯笼下反射着幽光,“你放了其他人,我就给你。”
王公公笑了:“韩公子,你似乎没明白现在的局势。老夫不是在和你谈判,是在给你机会。”
他站起身,走到亭边,望向莲香榭的方向。
“李将军,”他提高声音,用中文说道,“老奴知道你在。出来吧,有些关于‘陛下’的事,老奴必须告诉你。”
雨声哗哗,没有回应。
王公公叹了口气。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打开,倒出一枚玉印,放在小几上。
那玉印通体莹白,刻着蟠龙钮,底面是鲜红的印泥痕迹。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韩灿宇也能看出那印文的轮廓——是篆体的“敕”字。
皇帝敕令。
“这是陛下给老奴的最后一诏。”王公公的声音低沉下去,“命老奴,无论如何,护住铜匣,待命而发。李将军,你是左骁卫的人,应该认得这个吧?”
仍然没有回应。
王公公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他收起玉印,转向韩灿宇。
“看来,李将军是不打算露面了。”他缓缓说,“那么,老夫只好用些……不得已的手段。”
他做了个手势。三个黑衣人同时上前,围住了韩灿宇。
韩灿宇后退一步,背靠亭柱,握紧了战术笔。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莲香榭的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响。
不是普通的哨声,而是那种高频率的、刺耳的、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声音。正是李承赫说的“传音哨”。
哨声响起的瞬间,芙蓉池的水面剧烈翻涌起来。不是小范围的涟漪,而是整个池塘都在震荡,像是池底有什么东西要破水而出。
王公公脸色大变:“不好!”
话音未落,池塘中央炸开巨大的水花。一个黑影从水底冲天而起,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直扑池心亭。
是李承赫。
他浑身湿透,黑色胡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悍的肌肉线条。手中“破军”出鞘,刀身在雨中划出一道雪亮的弧光。
三个黑衣人立刻迎上。但他们显然低估了李承赫的速度和力量。
第一刀,劈开迎面而来的短棍。第二刀,削断另一人手中的匕首。第三刀——刀背重重拍在第三人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落入池中。
整个过程,不过三秒。
李承赫落在亭中,挡在韩灿宇身前。他微微喘着气,肩上的绷带已经渗出血色,但握刀的手稳如磐石。
“王公公,”他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久违了。”
王公公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欣赏,还有一丝……悲哀。
“李将军,你果然还是来了。”他叹息,“为了几个不相干的人,值得吗?”
“他们是我的兵。”李承赫一字一句地说,“不是不相干的人。”
“哪怕他们早已背叛你?”王公公忽然说。
李承赫的身体僵住了。
王公公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丢在小几上。信封已经湿透,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是赵长川的笔迹。
“赵队正三日前给老夫的信。”王公公缓缓说,“里面详细描述了你们的计划——包括如何骗取老夫信任,如何炸毁‘归处’,如何……牺牲自己,保全这位韩公子。”
韩灿宇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看向李承赫,后者脸色苍白,握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不可能……”李承赫的声音嘶哑。
“信在此,将军自己看。”王公公说,“赵长川他们,早已投靠了基金会。所谓的‘归处’爆破计划,根本就是基金会设下的圈套,要引老夫和将军入瓮,一网打尽。”
雨声哗哗。亭子里死一般寂静。
李承赫盯着那封信,没有去拿。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伤口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为什么?”他最终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为了活。”王公公平静地说,“将军,你可知道,基金会给了他们什么?这个时代的身份,财富,自由——所有我们梦寐以求的东西。而代价,不过是……背叛一个千年之前的将军。”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老夫不同。老夫忠于陛下,忠于大唐。这铜匣中的东西,是陛下最后的嘱托,老夫就算死,也要完成使命。”
李承赫沉默了。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他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站在那里,背脊依然挺直,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韩灿宇看着他的背影,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痛。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现在,将军明白了吗?”王公公的声音在雨夜里显得格外苍凉,“这个世界,没有人在等你回去。你的同袍,你的陛下,你的大唐……都已经,没有了。”
他伸出手:“把身份牌给老夫。开启铜匣,完成陛下的遗命。然后……将军可以带着这位韩公子,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老夫保证,不会为难你们。”
李承赫缓缓转身,看向韩灿宇。那双总是坚毅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可怕。
“灿宇,”他轻声说,“把牌子给我。”
韩灿宇摇头:“不要相信他!赵长川不会背叛你,我见过他的眼神——”
“给我!”李承赫突然吼道,声音嘶哑破碎。
韩灿宇被吓住了。他从未见过李承赫如此失控的样子。
颤抖着手,他将身份牌递过去。李承赫接过,握在手心,金属的边缘硌着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
他转身面向铜匣,走向小几。
王公公的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
就在李承赫要将身份牌放入凹槽的瞬间,异变再起。
池水中,刚才被李承赫击落的那三个黑衣人,忽然同时跃出水面。但他们没有攻击李承赫,而是扑向了——王公公。
王公公脸色大变,想要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三人配合默契,一人夺下他袖中的短刃,一人反剪他的双手,一人将布条塞进他嘴里。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李承赫猛地转身,“破军”横在身前,眼神锐利如刀。
为首的黑衣人——正是刚才被李承赫击落池中的那个——扯下面罩,露出一张年轻的脸。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朝李承赫行了个军礼。
“左骁卫翊府,队副陈平,”他喘着气说,“见过将军。赵队正命我等潜伏,待机而动。”
李承赫愣住了。
陈平快速解释:“将军,赵队正从未背叛。那封信是假的,是王公公伪造,意在离间。真正的计划是——我等假意被擒,潜伏水中,待将军现身吸引注意力,再一举制住王公公。”
他看向还在挣扎的王公公,眼神冰冷:“这老阉贼,早已疯了。什么陛下遗命,什么铜匣秘密——全都是他臆想出来的。真正的铜匣,早在穿越时就已损毁。他现在要开启的,是基金会给他的……炸弹。”
炸弹。这个词让韩灿宇浑身发冷。
陈平从王公公怀中搜出一个小巧的遥控器,上面有鲜红的按钮:“只要身份牌放入凹槽,电路连通,炸弹就会爆炸。威力足以炸平整个秘苑。”
李承赫盯着那个遥控器,又看向王公公。后者被制住,无法说话,但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为什么?”李承赫问,声音干涩。
陈平低下头:“基金会答应他,只要完成这次‘实验’,就送他‘回家’——用他们的技术,重塑一个大唐,让他当宰相,当皇帝……他信了。”
疯了。真的疯了。
李承赫闭上眼睛。雨水打在他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良久,他睁开眼,眼神恢复了清明,也恢复了那种熟悉的、沉重的冷静。
“其他人呢?”他问。
“赵队正带张武、刘延从密道撤离,已在安全地点。还有两人……”陈平顿了顿,“在穿越时失散,至今下落不明。”
李承赫点了点头。他走到小几前,看着那个铜匣,看着那三个凹槽,看着王公公眼中疯狂的期待。
然后,他举起“破军”。
刀光闪过。
铜匣被一刀劈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古董,不是圣旨,而是一堆精密的电子元件和化学药剂,还有一个小小的液晶屏,上面正在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