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赫扶起他,两人快速低声交谈。韩灿宇听不清内容,只能看到那个黑衣人时不时点头,神情恭敬。
谈话持续了不到三分钟。最后,黑衣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双手递给李承赫。李承赫接过,点了点头。黑衣人再次行礼,然后翻身跃出阳台,像壁虎一样贴着外墙滑下去,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李承赫回到客厅,反手锁好阳台门,拉严窗帘。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异常凝重。
“是谁?”韩灿宇轻声问。
“赵长川派来的人。”李承赫打开那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和一个小瓷瓶,“送信,还有药。”
他把瓷瓶递给韩灿宇:“金创药,军中用的,比此间药物有效。”
韩灿宇接过瓷瓶,触手冰凉。他看向那张纸:“信上说什么?”
李承赫展开纸,就着月光快速阅读。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呼吸也变得沉重。
“王公公改了地点。”他最终说,“不在庆会楼了。”
“改到哪里?”
李承赫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韩灿宇从未见过的、近乎冰冷的愤怒。
“昌德宫,秘苑,芙蓉池。”他一字一句地说,“子时,只准我一人赴约。若带旁人,或通知基金会,他们立刻处决赵长川等人。”
韩灿宇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升起。
昌德宫秘苑,那是首尔五大宫殿中最隐秘的皇家后花园,夜晚闭园,周围高墙深院,林木茂密。芙蓉池更是苑中深处,僻静得连白天都少有游客。
那是完美的陷阱地点。
“你不能去。”韩灿宇抓住李承赫的手臂,“那是送死!”
“我必须去。”李承赫的声音很平静,但那平静下是沸腾的岩浆,“赵长川在信中说,王公公已经集齐了两钥,只差左骁卫秘徽。若我不去,他会用别的方法强行开启铜匣——那方法,需要活人血祭。”
血祭。这个词让韩灿宇浑身发冷。
“所以这是个死局。”他喃喃道,“去是死,不去也是死。”
“未必。”李承赫展开那张纸的背面——那里用极细的笔迹画着简略的地图,标注了秘苑的布局、守卫位置,还有一条用虚线标出的、极其隐秘的小径。
“赵长川给了我路线。”他说,“还有这个。”他从布包底部摸出一个小小的、金属制的哨子,只有拇指大小,形制古朴。
“这是什么?”
“传音哨。”李承赫解释,“吹响后,声音常人听不见,但受过训练的军犬和马匹能捕捉到。赵长川说,秘苑里有他们安排的接应——不是‘长安遗民’的人,是……别的。”
“别的什么?”
“他没说。”李承赫摇头,“只说若遇绝境,吹响此哨,或许有一线生机。”
韩灿宇看着那个小小的哨子,又看看李承赫肩上的伤,再看看那张标注着陷阱的地图。
一线生机。多么微薄的希望。
“我跟你去。”他说,语气不容反驳。
“不行——”
“我可以不进秘苑。”韩灿宇快速说,“我在外面接应。如果……如果你出不来,至少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至少有人能继续。”
李承赫看着他,月光下,那双眼睛深得像古井。
“灿宇,”他缓缓说,“此去凶险,九死一生。你没必要——”
“有必要。”韩灿宇打断他,“你不是说,军人最重‘信’吗?我答应过要帮你,那就是我的信。你不能让我食言。”
四目相对。黑暗中,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在两人之间流动,沉重而灼热。
良久,李承赫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有一种认命,也有一种……很淡的温柔。
“好。”他说,“但你必须答应我:若情况不对,立刻撤离,不要回头。”
“那你也要答应我,”韩灿宇直视他的眼睛,“活着回来。”
李承赫没有回答这个承诺。他只是抬起手,很轻地碰了碰韩灿宇的脸颊——这次没有中途停下。粗糙的指腹擦过皮肤,带着薄茧的触感,温暖而真实。
“我会尽力。”他重复了白天的话,但这次,声音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窗外,夜色正浓。
距离约定,只剩一天。
风暴前的最后宁静,总是格外漫长,也格外煎熬。
距离约定仅剩一天的那个清晨,首尔下起了细雨。
韩灿宇醒来时,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地板上的被褥已经收走,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墙角。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细密的雨丝在窗外织成灰蒙蒙的帷幕。
客厅传来轻微的响动。韩灿宇穿上拖鞋走出去,看到李承赫站在餐桌旁,面前摊着那张赵长川送来的秘苑地图,旁边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昌德宫的卫星俯瞰图。
他换上了一身深灰色的运动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肩上的绷带从领口透出一点边缘,但整个人站得笔直,丝毫看不出受伤的样子。湿漉漉的头发搭在额前,显然刚洗过澡。
“醒了?”李承赫头也不抬,“桌上有粥。”
韩灿宇看向餐桌,那里确实放着一碗还在冒热气的白粥,旁边是一碟泡菜和煎蛋。粥煮得很稠,米粒软烂,显然是花了时间慢慢熬的。
“你煮的?”韩灿宇有些惊讶。李承赫的厨艺仅限于煮面和煎蛋,粥这么精细的东西,他从未尝试过。
“嗯。”李承赫依然盯着地图,“尝尝。”
韩灿宇坐下,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温度刚好,米香浓郁,带着一点淡淡的咸味——李承赫似乎在里面加了点盐。
“好喝。”他由衷地说。
李承赫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到餐桌对面坐下,目光落在韩灿宇脸上。
“今日我们需要做三件事。”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条理清晰,“第一,确认昌德宫秘苑的实地情况。第二,准备今晚行动所需装备。第三……”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联系陈禹。”
韩灿宇放下勺子:“还要联系他?你不是说不能信任基金会吗?”
“正因不能信任,才要联系。”李承赫说,“我们需要知道,基金会对昌德宫秘苑了解多少,是否也在那里布了局。而且……”
他从背包里取出那本小册子,翻到山洞照片那一页,推到韩灿宇面前。
“这张照片拍摄于1937年,陕西。但赵长川送来的地图上,标注的‘归处’位置……”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那个用红笔圈出的点,“在昌德宫秘苑深处。”
韩灿宇愣住了:“你是说……那个唐代的左骁卫‘归处’,在韩国?在首尔的宫殿里?”
“不可能。”李承赫摇头,“左骁卫‘归处’必在长安附近,这是祖制。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赵长川的情报有误,要么……”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昌德宫秘苑里,有另一个‘门’。”
这个推论让韩灿宇后背发凉。
“你是说……时空通道不止一个?而且其中一个在昌德宫?”
“或许不是完整的通道。”李承赫谨慎地说,“可能是锚点,是坐标,是……某种连接两个时空的薄弱点。王公公选择那里作为交易地点,绝非偶然。”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细雨蒙蒙的城市。
“灿宇,你今日联系陈禹时,可以透露我们已经知道地点变更。看他反应,看他是否知情,看他……会给出什么建议。”
“那你呢?”
“我去昌德宫外围勘查。”李承赫转身,“白天游客多,混进去不难。我需要摸清守卫换班时间、监控死角、还有赵长川地图上标注的那条秘径是否真实存在。”
韩灿宇想说什么,但李承赫抬手制止了他。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是必要的风险。”他的语气不容商量,“况且,我有伤在身这事,不能让对方知道。所以白天勘查,是唯一的机会。”
他走回餐桌边,将一个小巧的黑色设备推给韩灿宇——是个无线耳机。
“保持联络。”他说,“若有异常,立刻通知我。”
上午十点,韩灿宇坐在光化门广场同一家星巴克的二楼角落。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陈禹的私人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
“陈禹老师,是我。”韩灿宇压低声音,“出事了。他们……他们改了地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改到哪里?”
“昌德宫秘苑,芙蓉池。子时。”
这次沉默更长了。韩灿宇能听到陈禹那边有纸张翻动的声音,还有很轻的、快速的打字声。
“我知道了。”陈禹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比平时严肃,“他们很狡猾。秘苑夜晚闭园,监控系统独立于主宫殿,而且……”
他顿了顿:“基金会最近注意到,昌德宫一带的电磁场读数有异常波动。尤其是秘苑区域。”
韩灿宇的心跳加快了:“什么异常?”
“现在还说不清。”陈禹的语气很谨慎,“但如果你朋友真的要去,我建议你们……重新考虑。”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陈禹说,“基金会可以安排你们暂时离开韩国,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等这件事平息——”
“来不及了。”韩灿宇打断他,“他们说,如果不去,就杀人。”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陈禹叹了口气。
“韩灿宇,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可能不相信,但请听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基金会内部对‘长安遗民’的态度并不统一。有人主张合作研究,有人主张……控制收容。而主张控制的那一派,最近活动频繁。”
韩灿宇握紧了手机:“你是哪一派?”
“我?”陈禹苦笑,“我只是个学者。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控制派介入这件事,你朋友的结局不会太好。而那些‘长安遗民’……他们也不是善类。”
这个信息和李承赫的判断吻合。韩灿宇深吸一口气:“那您有什么建议?”
“如果非要赴约,”陈禹缓缓说,“不要带任何电子设备。秘苑里有信号屏蔽装置,而且基金会……可能在监听。还有,注意水。”
“水?”
“芙蓉池的水。”陈禹说,“最近的水质检测显示,池水里的矿物质含量异常,尤其是某种放射性同位素,比正常值高出数百倍。虽然还不至于危害健康,但……很奇怪。”
放射性同位素?韩灿宇脑子里闪过李承赫说的“通道”、“锚点”之类的词。
“谢谢老师。”他真诚地说,“这些信息……很有用。”
“韩灿宇。”陈禹在他挂断前忽然说,“保护好自己。有些事情,不值得用命去赌。”
电话挂断了。韩灿宇握着手机,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心里沉甸甸的。
他戴上无线耳机,轻敲两下。
“听到了?”李承赫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他显然也在某个地方,环境音很嘈杂,有人声,还有鸟鸣。
“听到了。”韩灿宇低声说,“你怎么看?”
“陈禹没有完全说实话,但也没有说谎。”李承赫的声音很冷静,“他确实在警告我们,但警告的背后,可能有他自己的目的。”
“那我们还按原计划吗?”
“按原计划。”李承赫说,“但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现在,立刻回家,把我房间衣柜最底层抽屉里的那个铁盒拿出来。”
“铁盒?里面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李承赫顿了顿,“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拿完之后,到昌德宫后门的仁寺洞街口等我。下午两点。”
电话挂断了。韩灿宇匆匆离开咖啡店,坐上地铁。一路上,他都在回想陈禹的话——电磁场异常、放射性同位素、基金会内部分歧……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像散落的拼图,怎么也拼不成完整的画面。
回到公寓,他按照李承赫的指示,打开衣柜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果然有一个深灰色的铁盒,大约鞋盒大小,表面没有任何标记,触手冰凉沉重。
韩灿宇把盒子抱到客厅,放在茶几上。盒子上没有锁,只有一个简单的搭扣。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盒子。
里面的东西让他愣住了。
最上面是一套折叠整齐的黑色衣物——不是现代的衣服,而是……古装。深黑色的窄袖胡服,布料厚实坚韧,表面有暗纹,在光线下隐约可见云雷纹样。旁边是一双黑色的靴子,皮质柔软,鞋底很厚。
衣物下面,是几个油纸包。韩灿宇打开其中一个,里面是几块暗黄色的、像是干粮的东西,散发着淡淡的麦香和药草味。另一个纸包里是黑色的粉末,他沾了一点在指尖,闻了闻——是火药。
最底下,压着一个用鹿皮包裹的长条形物件。
韩灿宇的心跳加快了。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鹿皮,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把刀。
不是李承赫平时用的现代战术刀,而是一把真正的唐横刀。刀鞘漆黑,上面用银线镶嵌着展翅猛禽的纹样,和李承赫身份牌上的一模一样。刀柄包裹着黑色的鲨鱼皮,已经磨得光滑温润。
韩灿宇握住刀柄,缓缓抽刀出鞘。
刀身在室内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寒光,刃口锋利得仿佛能割裂空气。靠近刀镡的位置,刻着两个古朴的汉字。韩灿宇仔细辨认,认出是“破军”。
破军。北斗第七星,主杀伐。
这把刀,显然不是普通的兵器。
韩灿宇把刀小心地放回鹿皮,重新包好。他看着铁盒里的这些东西——古装、干粮、火药、唐刀……每一样都不属于这个时代,每一样都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李承赫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他怎么弄到的?那把刀……是他穿越时带来的吗?
无数疑问在韩灿宇脑子里翻腾。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他把盒子重新盖好,装进一个普通的帆布袋里,背在肩上。重量不轻,压得他肩膀发沉。
下午一点半,韩灿宇到达仁寺洞街口。这里是首尔著名的传统文化街区,街道两旁是传统的韩屋建筑,开着各种工艺品店、茶馆、画廊。虽然是工作日,但游客依然不少,撑着伞在细雨中漫步。
韩灿宇站在一家卖纸扇的店铺屋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雨已经停了,天空依然阴沉,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和淡淡的焚香气。
两点整,一个身影出现在街角。
是李承赫。他换上了一身普通的游客装扮——卡其色风衣,牛仔裤,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折叠伞。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观光客。
但他走路的姿态,他扫视周围的眼神,他浑身上下那种紧绷的、蓄势待发的状态,都和周围的悠闲氛围格格不入。
李承赫走到韩灿宇身边,很自然地接过他肩上的帆布袋,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跟我来。”他低声说,转身走进旁边的一条小巷。
小巷很窄,两侧是高高的砖墙,地上铺着青石板,积着浅浅的水洼。越往里走,人声越远,周围的店铺也变成了紧闭的后门和仓库。
走到巷子深处,李承赫在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前停下。他敲了敲门——三短两长,停顿,再三短。
门开了。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穿着传统韩服,头发花白,但眼神锐利。他看到李承赫,微微颔首,让开身位。
两人进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庭院,种着几株松树和竹子,青石板地面湿漉漉的。正对着的是一间韩屋,纸门紧闭。
老者没有跟进来,而是转身关上了院门,守在门口。
李承赫带着韩灿宇走进韩屋。室内很暗,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的矮桌上静静燃烧。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旧书纸的味道。
“这里是安全的。”李承赫放下帆布袋,“至少暂时是。”
“那个老人是谁?”韩灿宇问。
“赵长川安排的。”李承赫简短地回答,“他曾是宫中侍卫,退休后在这里开了家古董店。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
他在矮桌旁坐下,打开帆布袋,取出铁盒。打开盒子,他首先拿起那把唐刀,手指抚过刀鞘上的纹样,眼神复杂。
“这把刀……”韩灿宇忍不住问。
“是我父亲留下的。”李承赫缓缓说,“他生前是左骁卫副统领。这把‘破军’,是他的佩刀。”
他抽刀出鞘,刀身在油灯下反射出流动的寒光。
“我十六岁入左骁卫,十八岁接过这把刀。”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韩灿宇听出了那平静下的波澜,“父亲说,刀是凶器,但也是守护之器。关键在于握刀的人。”
他将刀放在桌上,又拿起那套黑色胡服。
“这些衣物,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李承赫解释道,“防火,防水,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热感应。是赵长川他们这些年……准备的。”
韩灿宇拿起一件上衣,触手冰凉坚韧,果然不是普通布料。
“你们到底计划了多久?”他问。
李承赫沉默了。他走到韩屋的窗前,推开一条缝隙,望向外面阴沉的天空。
“从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他最终说,“赵长川比我早到三年。他找到我时,我还以为在做梦。他说,我们七人中,有五人都被王公公控制了。只有他和另一人逃了出来,一直在暗中准备。”
“准备什么?”
“回家。”李承赫转过身,眼神在油灯光下亮得惊人,“或者……彻底切断回家的路。”
这个答案让韩灿宇愣住了。
“你们不想回去?”
“想。”李承赫说,“但王公公手中的铜匣,如果开启不当,可能会导致两个时空的……撕裂。赵长川说,他们这些年研究过史料,发现历朝历代都有类似的‘异常现象’记载。那些现象,很可能就是时空不稳定导致的。”
他走回桌边,拿起那个装着黑色火药的纸包。
“这些火药,不是普通的火药。”他说,“里面混合了从某些‘异常点’采集的矿物粉末。赵长川相信,用这种火药,可以在‘归处’制造一场定向爆破,彻底炸毁通道。”
“那你们怎么回去?”
“回不去了。”李承赫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如果通道存在,就必须毁掉。否则,会有更多人像我们一样,被困在两个时空之间,或者……更糟。”
韩灿宇看着桌上的这些东西,终于明白了这个计划的全部重量。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营救或交易。这是一次自杀式的任务——李承赫要去做的,是彻底断送自己回家的路,甚至可能搭上性命。
“你……”韩灿宇的声音有些哽咽,“你确定要这么做?”
李承赫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韩灿宇面前,抬起手,很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个动作温柔得不像他。
“灿宇,”他说,“我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你,是意外,也是……恩赐。你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样子,让我知道,即使没有战争,没有权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他的手指滑到韩灿宇的脸颊,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
“但我的世界,我的责任,我的同袍,都在那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不能抛弃他们。我也不能让两个世界因为我们的错误而陷入危险。”
韩灿宇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粗糙的指腹擦过皮肤的触感。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滚烫地滑过脸颊。
“那我呢?”他听见自己问,声音破碎,“你走了,我怎么办?”
李承赫的手顿住了。良久,他收回手,从怀里掏出那块左骁卫的身份牌,放在韩灿宇掌心。
“这个,你留着。”他说,“如果……如果我真的回不来,至少这个可以证明,我曾经存在过。证明我遇到你,不是梦。”
金属牌冰凉沉重,在韩灿宇掌心硌得发疼。他握紧牌子,抬起泪眼模糊的眼睛,看向李承赫。
“你答应过要教我用刀。”他说,“你不能食言。”
李承赫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点头,从桌上拿起那把“破军”,又拿起一根准备好的木棍,递给韩灿宇。
“时间不多,”他说,“我教你三式。第一式,守。”
他在油灯下演示:刀身竖起,护在身前,脚步沉稳,重心下沉。
“面对强敌,首要的是守住要害,稳住阵脚。不要冒进,不要慌乱。记住,活下来,才有机会。”
韩灿宇学着他的样子,握紧木棍,摆出防守姿势。李承赫走过来,调整他的手腕角度,纠正他的脚步位置。手掌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稳定而有力。
“第二式,破。”
这一次,李承赫的动作快如闪电。刀身斜劈,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破空之声尖锐。
“看准破绽,一击必中。不要犹豫,不要留情。战场之上,仁慈就是自杀。”
韩灿宇跟着练习,木棍挥出时,李承赫的手握着他的手腕,引导着力道和角度。那个瞬间,他们靠得很近,韩灿宇能闻到李承赫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和药味,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和心跳。
“第三式……”
李承赫忽然停下了。他放下刀,看着韩灿宇,眼神复杂。
“第三式,我教你脱身。”他最终说,“如果遇到绝境,不要想着战胜,要想着逃离。跑,头也不回地跑。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他教给韩灿宇的不是攻击的招式,而是如何利用地形,如何制造障碍,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脱身。
“这一式,我希望你用不上。”李承赫说,声音很轻。
教学持续了一个小时。结束时,韩灿宇已经浑身是汗,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他握紧木棍的手,已经稳了很多。
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室内忽明忽暗。
李承赫收拾好东西,将唐刀重新包好,放回铁盒。他拿起那套黑色胡服,递给韩灿宇。
“今晚,你穿这个。”他说,“还有这个。”他又递过来一个小皮袋,里面装着几块那种暗黄色的干粮,还有一小瓶水。
“这是什么?”
“军粮。”李承赫说,“吃一块,可以顶半天。水省着喝。”
韩灿宇接过皮袋,沉甸甸的。他抬起头,看着李承赫穿上另一套黑色胡服——那衣服很合身,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来自古代的战士,而不是现代社会的穿越者。
“李承赫。”韩灿宇忽然说,“你相信命运吗?”
李承赫系腰带的手顿了一下。
“以前不信。”他低声说,“但现在……我不知道。”
他系好腰带,将“破军”佩在腰间,又将几个小工具塞进靴筒和袖袋。最后,他拿起那个装着特殊火药的纸包,小心地放进内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