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赫显然听到了陌生的女声,他转过头,看向韩灿宇这边,脸上露出些许困惑,但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
“写作业?都几点了,吃饭了没有?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又吃泡面了?” 老妈开始例行唠叨,“我跟你说,隔壁你张阿姨的儿子,考上公务员了,你看你……”
韩灿宇一边“嗯嗯啊啊”地应付,一边心惊胆战地用眼角余光观察李承赫。只见李承赫似乎对手机里传出的、持续不断的唠叨声感到好奇,他微微偏过头,似乎在分辨声音的来源和内容。他听不懂,但那鲜明的活人影像和声音,显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更要命的是,老妈突然话锋一转:“你那边怎么那么暗?开灯啊!让你租房子找个亮堂点的,偏不听……诶,你后面那是谁?”
韩灿宇心里“咯噔”一下。他猛地回头,发现因为自己刚才身体前倾,摄像头角度偏移,正好拍到了沙发的一角,以及……李承赫的侧影!
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李承赫那与众不同的坐姿、硬朗的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客厅背景下,依然清晰可辨!
“啊!没有谁!”韩灿宇几乎是吼出来的,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摄像头死死按在桌面上,屏幕瞬间一片漆黑,“是……是同学!来讨论问题的!刚要走!” 他声音都变了调。
“同学?男同学女同学?怎么不开灯讨论?” 老妈疑心更重。
“男的!男的!我们……我们刚才在阳台讨论,刚进来,灯还没开!” 韩灿宇急中生智,语无伦次,“妈我先不说了,我们还要继续讨论,很重要的课题!回头打给你!”
不等老妈再开口,他迅速挂断了视频。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朵嗡嗡作响。他趴在桌子上,喘了几口粗气,才慢慢抬起头。
客厅里,李承赫依旧坐在沙发上,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疑问。刚才那番鸡飞狗跳,他显然看在眼里。
“谁?” 李承赫问,用词简练。
“我妈。” 韩灿宇有气无力地回答,感觉像是打了一场仗。
李承赫点了点头,似乎理解了“母亲”的含义。他没再追问,只是又看了韩灿宇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为何如此慌乱?
韩灿宇没法解释。难道说因为不能让我妈知道我家藏着个穿越来的唐朝武将?
他瘫在椅子上,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一股深深的疲惫和不安席卷而来。
李承赫的存在,正在一点点侵蚀他原本正常的生活边界。从公寓内部,蔓延到楼下社区,现在,甚至差点被远在光州的家人察觉。每一次与外界的接触,都像在走钢丝,随时可能坠入无法收拾的境地。
而李承赫本人,却像一块越来越无法忽视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生活中心。他的过去是谜,他的未来是更大的谜。他们之间这种古怪的、依赖与戒备并存的“共生”关系,究竟能维持多久?
韩灿宇看向沙发上的李承赫。对方已经转回头,继续看纪录片了,屏幕上正在演示投石机的原理。光影在他沉静的侧脸上流转。
他看起来如此平静,仿佛刚才的小插曲只是微风拂过。
但韩灿宇知道,平静之下,是深不可测的漩涡。而他,正被这漩涡一点点拖向未知的深处。
窗外,夜色已深。这座城市依然在规律地呼吸、运转。没有人知道,在一栋普通公寓楼的某个小房间里,一场跨越千年的、微妙而危险的共存实验,正在无声地进行,而它的边界,正在被一次次不经意地触碰、试探,逐渐变得模糊而脆弱。
第9章 见义勇为
老妈视频通话引发的短暂危机,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韩灿宇本就不甚安宁的神经。他花了好几天才把那天的惊慌失措从老妈的雷达上糊弄过去,编了个“同学急着走,自己太累所以失态”的蹩脚理由。但他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哪怕远在光州,也总有破土发芽的可能。
李承赫似乎并未将那次意外放在心上,或许他根本不能完全理解韩灿宇为何对一次与“母亲”的通讯如此紧张。他依旧规律地生活:晨练、擦拭铠甲与刀、有限度的外出探索、沉默地看电视(尤其是军事和历史类纪录片)。但韩灿宇能感觉到,他眼底深处那片沉寂的冰原下,有某种东西在缓慢地、持续地积聚。不是怒气,而是一种更庞大、更难以名状的东西——是力量恢复后的无所适从,是信息不断输入却无法拼出全貌的困惑,是身处异世、与自身时代彻底断裂所带来的、日益沉重的虚无感。
那张被掀翻又扶正的边几,像一个无声的警告。
韩灿宇开始有意识地增加李承赫的“任务”。除了家务,他还找了些别的事情。比如,他网购了一套需要组装的简易书架,故意把图纸和零件堆在客厅,然后对李承赫说:“这个,装起来。放书。” 他把说明书(韩文和图示)摊开。
李承赫盯着那些弯曲的板材、螺丝和古怪的六角扳手,眉头习惯性地蹙起。他没说话,只是拿起图纸,仔细研究那些分解图。他研究的时间很长,手指在图纸上模拟着拼接的步骤。然后,他动手了。
过程并不顺利。图纸的现代逻辑(爆炸图、剖面图)对他而言是全新的语言。某些连接件需要特定的角度和力道。有两次他装错了顺序,不得不拆开重来。但他极其耐心,没有一丝烦躁。那专注的神情,不像是在组装家具,更像是在推演复杂的军阵或攻城器械。当他最终用那粗粝有力、布满薄茧的手,将最后一颗螺丝拧紧,让那个造型现代的书架稳稳立在地上时,他后退一步,审视着自己的作品,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韩灿宇似乎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
书架是空的。韩灿宇又搬来自己那些堆积如山的课本、小说、漫画,胡乱堆在书架前。“整理。按大小,或者种类。” 他比划着。
李承赫看了看那堆杂乱无章的书,又看了看空荡荡的书架格子。他沉默地蹲下,开始一本本拿起,观察书脊上的韩文标题、厚度、尺寸。他没有“种类”的概念(文学、教材、漫画对他没有区别),但他有一套自己的归类逻辑:先按尺寸大小严格排列,同样尺寸的,再按颜色深浅或书脊磨损程度排序。几个小时后,书架上呈现出一种异常整齐、近乎强迫症般的秩序,所有书脊严格对齐,像是用尺子量过。与韩灿宇之前乱塞的风格截然不同,却有一种奇异的、属于李承赫的规整美感。
韩灿宇看着那书架,心里五味杂陈。这不仅仅是做家务,这是李承赫在用他唯一熟悉的方式——建立秩序、执行命令、完成“任务”——来对抗这个世界的混乱与自身的失序。每一次成功的“组装”或“整理”,都像是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暂时搭建起一小块他能理解、能控制的领地。
但这远远不够。
李承赫需要更多的消耗,不仅是体力,还有精神。他看纪录片的眼神越来越专注,有时甚至会下意识地用手指在空中虚划,模拟屏幕上古代阵列的变化或武器的操作。他依旧擦拭他的刀,但有时擦拭的动作会停下来,手指拂过刀身上那些细密的纹路,眼神飘远,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韩灿宇感到了压力。这种“圈养”状态不可持续。他开始更频繁地带李承赫在傍晚人少时去附近那个小公园,甚至尝试走得更远一些,去那些不那么繁华、绿树更多的街区。李承赫总是沉默地跟着,步伐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一切:建筑的样式、植物的种类、不同年龄和装扮的行人、孩子们玩的滑板车和轮滑鞋。他对现代孩童的玩具表现出一种克制的惊讶,对公园里跳广场舞的中老年人则报以长久的、略带困惑的凝视。
有一次,他们路过一个街头篮球场。几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正在打半场,运球、突破、投篮,动作花哨,充满青春的躁动和活力。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在夜晚格外清晰。
李承赫停下了脚步,站在场边铁丝网外,静静地看着。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颗橙色的皮球,看着它在不同人手中传递、飞跃、落入篮筐。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韩灿宇注意到,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拳头在身侧无意识地收紧了又松开,像是在下意识地评估那些跳跃、奔跑、对抗的动作中蕴含的力量、速度和节奏。那是一种属于战士的本能,在观察另一种形式的、规则化的“战斗”。
一个男孩投篮偏出,篮球撞在篮筐上,高高弹起,飞过铁丝网,朝着李承赫的方向滚来。
李承赫的反应快得惊人。他甚至没怎么移动脚步,只是微微侧身,左脚向前半步,脚背一勾一挑,那个弹跳不定的篮球就像被驯服的活物一样,轻巧地向上弹起,稳稳落在他摊开的右手掌中。整个动作流畅自然,举重若轻,没有丝毫多余。
那几个打球的男孩都愣了一下,看向场外这个高大沉默、气质冷硬的男人。
李承赫托着篮球,低头看了看掌心这颗富有弹性、表面布满颗粒的陌生球体,又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篮筐。他似乎犹豫了半秒,然后,手腕轻轻一抖,甚至没怎么瞄准,篮球划出一道低平的弧线,越过铁丝网,“唰”地一声,空心入网。
干净利落。
球场上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几声低低的“哇哦”和口哨声。
李承赫像是没听到,也没看那几个男孩,只是收回目光,转向韩灿宇,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可以走了。
韩灿宇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幕里,心里惊呼:这家伙,别说打篮球,恐怕投石索、射箭、骑马冲锋样样在行吧?这身手放在现代也是怪物级别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韩灿宇忍不住问:“你以前……玩过类似的?投掷东西?”
李承赫想了想,回答:“石弹,标枪,箭矢。” 顿了顿,补充,“要准,要快。”
果然。韩灿宇心里嘀咕,那篮球在他手里,大概跟一块趁手的石头差不多。
这次小小的“露一手”似乎没引起太大波澜,但韩灿宇暗自警惕。李承赫太显眼了,哪怕他刻意低调,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气质和偶尔展露的不凡身手,很容易吸引不必要的注意。
他必须想办法,给李承赫找到一个更安全、更持续的消耗精力和注意力的途径。最好是能让他沉浸其中,暂时忘记时空错位带来的焦虑。
机会在一个周末的上午意外降临。
韩灿宇被楼下持续的、刺耳的电钻声吵得心烦意乱,无法集中精神写作业。噪音来自隔壁单元,似乎在装修。他烦躁地合上电脑,走到客厅,发现李承赫也站在窗边,眉头紧锁,盯着噪音传来的方向。这种持续的、高频率的机械噪音,显然也让他很不适应,甚至隐隐有些戒备。
“吵死了。”韩灿宇抱怨了一句,看向李承赫,“要不要……出去躲躲?去个安静点的地方。”
李承赫转头看他,点了点头。
韩灿宇想了想,带他去了稍远一点的一个区立图书馆。那里环境安静,藏书丰富,还有很大的免费阅览区。他盘算着,李承赫既然对文字和图像有学习兴趣,图书馆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比待在家里听电钻强。
图书馆果然安静。空气中弥漫着纸张、油墨和旧木头的气息。周末上午,人不多,大多是些学生和老人。
韩灿宇轻车熟路地带着李承赫办了临时的阅览证(用他自己的证件担保,解释说朋友是外国人,暂时没证件),然后领着他走进宽敞的阅览大厅。高大的书架林立,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李承赫的脚步明显放慢了。他的目光扫过那一排排高耸入云、塞满了密密麻麻书籍的钢铁书架,眼中掠过一丝震撼。这规模和秩序感,远超他见过的任何私人藏书楼或官府文库。然后,他的目光被阅览区那些伏案阅读的人们吸引。他们安静,专注,只有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这种集体性的、沉默的知识汲取场景,对他而言是陌生而又隐隐契合某种理想的。
韩灿宇把他带到艺术和历史类书籍的区域,找了几本装帧精美、图片丰富的世界古代兵器图谱、铠甲演变史、还有大型考古画册递给他。“看这些。图片多,能看懂。” 他小声说。
李承赫接过那些厚重的书籍,走到靠窗的一个空位坐下。他翻开第一本,是关于欧洲中世纪盔甲的。彩色的复原图、细节特写、结构分解图……他一页一页,看得极其缓慢,极其认真。手指偶尔会悬停在某张图片上方,仿佛在虚拟地触摸那些异域甲胄的弧度与接缝,比较着与他所熟悉的唐甲在形制、理念和工艺上的异同。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微微舒展,完全沉浸了进去。
韩灿宇松了口气,自己也找了本闲书,在旁边的座位坐下。图书馆的安静抚平了他被电钻声搅乱的心绪,看着窗外阳光下的绿树,听着偶尔响起的翻书声,竟感到一阵久违的平和。
时间静静流淌。李承赫看完一本,又去书架上换了一本,这次是关于中国古代战争史的,有不少古代战场示意图和文物照片。他看得更加投入,有时甚至会凑近书页,仔细辨认那些模糊的古地图线条或青铜器上的纹饰。
中午时分,韩灿宇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该去吃饭了。李承赫才恍然从书页间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恍惚,仿佛从一个久远的时空被硬拉回来。他合上书,动作小心,像在对待易碎的珍宝。
走出图书馆,阳光有些刺眼。李承赫沉默地走着,似乎在消化刚刚摄入的大量视觉信息。直到走进一家简单的汤饭店,坐下等餐时,他才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书里,有错。”
“嗯?” 韩灿宇没反应过来。
“刚才那本书,” 李承赫指了一下图书馆的方向,用有限的韩语词汇努力表达,“画唐朝的阵图。前锋布置,不对。弩手位置,太靠前。容易被骑兵冲散。”
韩灿宇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李承赫不是在评价图片好看与否,而是在用他专业的军事知识,批判一本现代历史书籍中的示意图错误!而且他说得如此笃定,仿佛亲眼见过正确的阵型该如何排列。
“还有,” 李承赫继续道,眉头微蹙,像是在回忆书中的细节,“说一种刀,是唐刀主流。但那种形制,用的不多,主要在……”
他停了下来,似乎找不到合适的韩语词汇,或者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他端起桌上的冷水喝了一口,重新陷入沉默,但眼神里还残留着刚才那种近乎本能的、专业人士看到外行错误时的较真劲儿。
韩灿宇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李承赫第一次如此具体地谈及“过去”,涉及专业细节。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信息量惊人。他能辨别阵图错误,熟悉武器形制与配属……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士兵能做到的。他的身份,恐怕真的不简单。
“你看得……很仔细。” 韩灿宇最终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李承赫看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但从那天起,去图书馆成了两人之间一项新的、固定的活动。只要韩灿宇有空,天气不错,他们就会去。李承赫的“阅读”范围逐渐扩大,从单纯的军事、历史图谱,开始涉猎一些自然地理图册、古代建筑书籍,甚至带插图的科普读物(关于天文、地理、动植物)。他依旧只看图,或偶尔辨认夹杂其中的汉字,对韩文说明完全忽略。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通过视觉,疯狂地吸收着关于这个浩瀚世界(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无论是真实还是复原)的一切信息。他在图书馆里的状态,比在公寓里更加放松,也更加专注。那是一种找到了某种精神给养的状态。
韩灿宇则在一旁,有时看书,有时用笔记本电脑处理自己的事情,偶尔偷眼看一看李承赫。看着这个唐代武将,身穿不合身的现代衣物,坐在明亮的现代图书馆里,埋头于厚重的画册之中,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安静而肃穆,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跨越千年的对话。这幅画面奇异而又和谐,让他心里的某个角落,悄悄变得柔软。
然而,这种相对平静的日子,在某个从图书馆返回的傍晚,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那天他们回来得比平时稍晚一些,暮色已经四合。走进公寓楼所在的窄巷时,韩灿宇还在想着晚上吃什么,李承赫却突然脚步一顿,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力道不重,但很坚决。韩灿宇愕然回头。
李承赫没有看他,目光如鹰隼般扫向前方巷子拐角处的阴影。那里堆着几个废弃的纸箱和垃圾桶,平时也有,但此刻,阴影的轮廓似乎有些不对劲。
“有人。” 李承赫低声说,用的是韩语,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韩灿宇从未听过的、冰冷的警觉。那不是日常的戒备,而是一种瞬间进入临战状态的紧绷。
韩灿宇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片模糊的昏暗。“哪里?没人啊……”
话音未落,阴影里晃出三个人影。
都是年轻男人,穿着松垮的街头风格衣服,头发染着夸张的颜色。他们堵在了巷子中间,恰好是回公寓单元的必经之路。其中一人嘴里叼着烟,火星在昏暗的光线里明灭。另外两人抱着胳膊,眼神不善地上下打量着韩灿宇和李承赫。
巷子很窄,两边是高墙,没有其他岔路。
“喂,两位,” 叼烟的那个开口了,声音带着一股流里流气的腔调,“借点钱花花呗?最近手头有点紧。”
典型的街头勒索。韩灿宇心里一沉。这条巷子晚上人少,路灯也昏暗,确实是不良青年喜欢蹲守的地方。他以前也听说过,但没想到今天自己撞上了,而且还带着李承赫。
“我们没多少钱。” 韩灿宇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手悄悄伸进裤兜,握住了手机,准备情况不对就报警或求救。
“没多少钱?” 另一个人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李承赫身上,带着明显的挑衅,“你这朋友看着挺壮啊,是练健美的?还是……外国人?哑巴了?不会说话?”
李承赫从对方出现开始,身体就保持着一种极其放松却又蓄势待发的姿态。他没有看那三个混混,目光甚至有些飘忽,仿佛注意力并不完全集中在他们身上,而是在扫描整个巷子的环境:两侧墙壁的距离、脚下的路面、对方三人的站位、彼此间的空隙……他的呼吸平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一片冰封的湖面下,隐约有锐利的寒光闪过。
听到对方提到自己,他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平平地扫过说话那人。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寻常人被挑衅时应有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评估,像是在打量几件没有生命的障碍物。
这种眼神显然激怒了对方。
“妈的,看什么看!” 叼烟的那人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灭,“听不懂人话是吗?把钱拿出来!手机也交出来!”
三个人呈半圆形围了上来,堵死了去路。空气瞬间充满了火药味。
韩灿宇心跳如擂鼓,手指在手机快捷键上摸索,冷汗冒了出来。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李承赫,对方依旧沉默,只是那放松的姿态,此刻看起来更像是一张拉满待发的弓。
不能动手!韩灿宇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李承赫一旦动手,后果不堪设想!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分寸”,以他的身手和那把刀(虽然没带在身上)所代表的致命习惯,这几个混混恐怕非死即残!到时候警察一来,一切都完了!
“等一下!” 韩灿宇猛地向前一步,挡在了李承赫身前一点点,尽管这个举动在对方看来可能很可笑。他迅速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不多,但够打发一般小混混了),递过去,“钱给你们,让我们过去。”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但努力维持着镇定。
叼烟的混混接过钱,捻了捻,撇撇嘴:“就这么点?手机呢?”
“手机不行。” 韩灿宇咬牙,往后退了半步,身体几乎要贴上李承赫。他能感觉到身后传来的、那种近乎实质的、压抑着的冰冷气息,像暴风雪来临前的死寂。
“不行?” 另一个混混狞笑着,从后腰摸出了一把弹簧刀,拇指一按,“咔嗒”一声,雪亮的刀刃弹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寒光。“现在行不行?”
刀刃指向了韩灿宇。
就在这一瞬间!
韩灿宇甚至没看清李承赫是怎么动的。他只感觉到身后那股凝滞的冰冷气息骤然爆发!像蛰伏的猛虎终于亮出了獠牙!
一道黑影以快得匪夷所思的速度从他身侧掠过,不是冲向持刀的混混,而是侧前方半步,那个叼烟的头目!
李承赫的动作简洁到了极点,没有任何花哨。左手如电探出,精准地叼住了头目伸过来想推搡韩灿宇的手腕,拇指猛地扣在某个位置,同时右脚无声无息地向前一绊。
“啊——!” 头目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瞬间失去了平衡,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带得向前扑倒,脸朝下狠狠砸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直接没了声息,不知是晕了还是懵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另外两个混混甚至没反应过来,脸上还残留着狞笑。
李承赫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绊倒头目的同时,他扣住对方手腕的左手顺势向下一拧一送,将那只胳膊别到了对方身后,形成一个彻底的控制姿态,而他的身体已经借着这一拧之力,微微侧转,面向了那个持刀的混混。
持刀混混这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恐地怪叫一声,弹簧刀胡乱地向前刺来!动作业余而慌张。
李承赫甚至没有去格挡那把刀。他只是极其轻微地向后撤了半步,幅度小到几乎看不出来,却恰好让刀尖擦着他的衣襟刺空。同时,他的右手动了——不是握拳,而是并指如刀,快如闪电般切在了持刀混混持刀手腕的内侧。
“呃啊!” 持刀混混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酸麻,仿佛被铁棍狠狠砸中,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弹簧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李承赫的右手切中之后没有丝毫回收,顺势向上一抬,手背看似轻飘飘地拂过对方的下颌。
“砰!” 又是一声闷响,持刀混混仰天就倒,后脑勺磕在地上,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从李承赫动手,到两个混混倒地不起,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干净,利落,高效得令人窒息。没有多余的纠缠,没有呼喊,甚至没有太大的声响,只有人体倒地时的闷响和短促的痛呼。
剩下的最后一个混混,那个刚才抱着胳膊的,此刻已经完全吓傻了。他眼睁睁看着两个同伴瞬间被放倒,连对方怎么出手的都没看清。他张大了嘴巴,看着李承赫慢慢转过身,那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看着死物般的眼睛,对上了他的视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