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流 上——玉树后庭花

作者:玉树后庭花  录入:10-09

军医被他骂的头也不敢抬,哪里还敢说太子身份矜贵,他们怕一折腾让他伤上加伤。

赵吟被这帮笨蛋气得不轻,目光扫过那片低垂的帐幕,终于缓下声音,问:“现在人都昏过去了,你们还不进去?”

军医面面相觑,脑袋垂得更低,“殿下方才又醒了,我们刚替殿下治伤到一半,又被赶了出来。”

“真是被你们气死了。”赵吟大袖一拂直入帐内,军医们还是蹲守在外,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帐内有股子冲鼻的血腥味,赵吟微不可觉的蹙了下眉头。铺着厚厚绒裘的睡榻上,他半靠半卧,裸露在外的身体上伤痕遍及,有些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上药而出现溃烂。而金枬颜只是瞥了他一眼后又闭上了眼睛,那一瞬间的四目相触,他眼中寂如四海,他的眼中却怒火翻腾。

赵吟原本往上蹿的火气瞬间像被淋上了一桶油,轰然爆炸开来,他阔步走到榻前,右手拽住他受伤的胳膊将他从床上拉了起来。那日金枬颜挽剑自刎却没能死成,持剑的手却被惊怒中的赵吟负剪出扭曲的弯度。

“你真想死?”赵吟心头怒火烧灼,左手一把缠上他身后长发狠狠拉住,迫得他不得不与自己 面目相对。

金枬颜额头上逐渐渗出冷汗,胳膊痛得仿佛被人从身体上生生撕裂了下来,他缓缓睁眸看着眼前盛怒中的俊美容颜,勾唇一笑,“还望王爷成全。”几个字艰难的从他口中吐出,一声低过一声。

他的笑飘飘渺渺,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突然烟消云散,赵吟心中懊丧,这张倾国倾城的容颜他恨不得,却也爱不得。他要一心求死,他却偏偏要使尽万般手段让他活下去。

“太子殿下。”他突然换了称谓,那么表示他的怒火已经被逐渐控制住,“在我手中的人,生死是由我来作主的,明白?”两人鼻尖对鼻尖,同样是容颜如画的两个男子,一个妖娆绝色,逼人的艳丽中透出死亡的青白。而另一张与之相对的俊美容颜上,却有着肆无忌惮的张扬笑容,“不想抚州十万百姓随你陪葬,你就最好乖乖的配合。”

赵吟一字一句吐出的气息喷在金枬颜苍白的唇上,他还是半垂着眼眸,浓长密卷的睫毛掩住了双眸中的幽幽神色,依旧的面无表情,双唇却微不可觉的颤了一下。

赵吟十分满意他的表现,拽住他臂膀的手一松,轻巧的挽住他的腰身,脑袋往旁略微一偏,双唇便紧紧的贴上了,金枬颜本能的想要退开,可不知什么时候赵吟的一只手已经穿过他的腋下,蓄甲的指尖摸上他光裸的背脊,沿着颈椎一路逐渐下滑,暧昧的抚触。金枬颜僵了身体,再不敢乱动。赵吟原本只是缓缓吮吻着他的双唇,舌尖游弋在外的撩拨试探。他却死嗑着双唇,一丝嫣红从嘴角溢出,赵吟眼神一跳,舌尖添过那缕鲜血,细细的品尝,果真是甘美生香。

“太子贞烈,赵吟甚爱之。”他缓缓吐出几个字,轻喃如吟哦,而两人的双唇依旧暧昧的相互摩挲。

“啊……。”金枬颜突然惊呼出声,赵吟那不规矩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到了他的身下,五指隔着薄薄的锦裤挑逗似的爱抚揉捏。

乘着他张口的那一瞬间,赵吟伸舌探入他的口中,他的舌一步步的退缩,赵吟却紧追不舍,缠住后就是肆意的汲取,五分的霸道,三分的贪恋,还有两分的怜惜,像是要把金枬颜整个人揉入身体才甘心。

吻够了,赵吟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他,脸上方才的冷冽神采没有了,此时那样子如拂了春风,精神盎然。

“乖乖顺着本帅,本帅自会好好待你,现在我让大夫给你治伤,你该知道要怎么做吧。”赵吟将金枬颜放回榻上,而他依旧闭目不看赵吟一眼,同样静静的不说话。胸口却因为方才那个吻而起伏不定。

赵吟知道他已经放弃寻死的念头,起身后走到帐前掀开帷帘,几个军医还站在门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见赵吟出来,忙敛正身体鞠躬作揖。

“进来替太子诊治。”赵吟留下一句吩咐后又转回帐内。

军医们不敢怠慢,忙提着药箱鱼贯而入。

这次金枬颜没再挣扎,不知道是因为赵吟在场呢,还是因为他威胁的话,又或者两者皆是。三名军医手脚利索的在他伤口上剔去腐肉,敷上生肌止痛的创药,又将他脱臼的手臂接了回去,忙了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才算大功告成。

渗入伤口中的药粉逐渐产生效力,金枬颜卧在榻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方才剔腐肉的时候不能上麻药,那一刀刀剜肉的痛该是如何的钻心,可他连眉头都没动过一下,赵吟知道他磨砺疆场多年,并不是一个娇贵的王族太子,这点痛他能受得了,可他还是心疼,心疼的不得了。

赵吟取了袖间丝帕坐在榻旁,小心翼翼的拭去他额头上渗出的汗,动作轻柔的像是对待心中挚爱的宝贝一样。

还记得十年前王宫中的春宴上,他那喜欢狩猎天下美色的大伯炎帝看着御苑中满目的姹紫嫣红,突然心念一动,要求在座的文武功臣工和王子贵族大家提笔作画,画出自己曾经所见过最美丽的花卉。

对于素来爱出鬼点子的炎帝来说,这次的要求实在太过正常了。皇帝一声吩咐下去,宫女内侍端着砚台毛笔鱼贯而来。

赵国人虽不如金国人那样犹擅文墨,但这些大臣中也确实有几个笔下丹青了得的。富华奢丽的团锦牡丹,优雅清贵的簇簇丹桂,傲立霜寒的连枝雪梅,这一幅幅的图看得炎帝不住点头称赞。

直到大理寺少卿展开手中画卷时,流连桌席间的欢声笑语顿时消弭不见,素白的通宣纸上画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手打羽扇,眉目顾盼间神采飞扬。

炎帝笑问:“爱卿怕是糊涂了吧,朕让你绘花,你画个人出来作甚?”

大理寺少卿拱手,笑回:“这画中少年正是金国皇太子,微臣两次领圣命官访金国都是由太子金枬颜亲迎接待的。”他的声音落落大方,而在座诸位无人不晓金国太子的名头,已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坐得稍远看不清的人还拉长了脖子想一窥这金国有芙蓉花神美名的太子容貌。

少卿的话没有说全,炎帝已经朗声笑了起来,继而抚掌赞道:“金国太子颜色胜芙蓉,朕也早有耳闻。”炎帝放下手中玉盏,起身跨下台阶走到那副画前,负手细细品了起来,良久后才叹出四个字:“夭桃秾李。”顿了下后,又赞出三个字:“好,好,好。”

当年的赵吟正坐在太子箴的下首,他对画画作诗没兴趣,信笔勾了株牡丹出来后就在那里啃苹果,乍一听连那眼光挑剔的炎帝都开口赞誉,他也不免有了好奇,扬着脖子远远瞅了眼,虽看得不是太真切,倒也瞧着了七八分,画中的少年漂亮是漂亮,除此以外也没怎么样,对于府中眷藏美人无数的赵吟来说好奇也只是这么一眼,当然了眷藏美人的是他老爹而不是他这个乳臭未干的世子。

一直没将他放在心上过,即便这十年来赵吟三不五时的会听到有关他的传闻,无非美姿貌,工书画,精谋略,这位皇太子是不是精通书画,擅长谋略,赵吟不太清楚,可要说到样貌,他可得保留下意见了,春宴上的惊鸿一瞥,留在心口的也只是浅浅的一道印痕。

直到战场上初次相遇,那个一身银甲煌煌,气度斐然的男子。赵吟瞬时惊艳于他妖娆却又坚毅的脸庞,很奇怪,这么一个人竟然能将媚色与刚强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美人赵吟见多了,可像他这样身披战甲,踏血而来的可是世所未见。那时他就在想,无论如何他都要得到这个人。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就是那朵倾世芙蓉,真可谓世事难料。”赵吟轻声喟叹着,帮金枬颜擦汗的绢帕被他改攥在掌中,他的指尖摩挲过他的唇角,上面凝着一点斑驳血迹,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异常醒目。

十年前的错判,十年后的再遇,赵吟庆幸自己没有错过他。

“元帅。”身后传来军医的声音。

赵吟敛去脸上温柔的笑容,将绢帕纳入袖中,转身看那三个木头军医,淡淡道:“什么事?”

被硬推出来回话的军医卷着袖子抹了把汗,低头回道:“太子殿下身上大多是皮外伤,多休息几日便能痊愈了,只是……。”他咽了口干沫,不知如何启齿。

赵吟目色一冷,霍然从榻上起身,压着声音追问:“只是什么?”虽他极力压制,不过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语气中的怒焰又在翻腾。

军医心中喊了几句佛号后终于豁出去了,“太子殿下手腕脱臼后没有及时接上,虽然现在已经无碍了,可是伤了骨膜,恐怕阴雨天气的时候会有些疼痛,其他没什么大碍。”

幸亏不是太大的事情,赵吟心中舒了口气后,又问:“可能治好?”

军医皱眉,实话实说:“这还需慢慢调理,伤处不要再侵风寒,或许假以时日能够痊愈。”

赵吟点了点头,回眸又看了眼榻上昏睡的金枬颜,目光一沉,拽了军医的手就往外拖。

军医被他出其不意的举动吓了跳,心中骇怕,只能结结巴巴的唤了他两声元帅,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赵吟拖着他走到帐外十步之外,看他吓得脸色青白如鬼,嗤笑道:“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

军医年逾花甲,被赵吟三番两次惊吓过来,有点虚脱,强撑着一口气这才没晕过去,声音打颤的问:“元帅……元帅是否有事要吩咐。”

赵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也不算糊涂,是个聪明人。”

军医诚惶诚恐的鞠躬作揖道:“元帅有事尽管吩咐,卑职定鞠躬尽瘁。”

“好了,鞠躬尽瘁倒也没必要。”赵吟一手将他扶起,顿了顿:“只是这件事不许让任何人知道罢了,尤其是太子。”

老军医眼神一跳,脑袋垂得更低,声音略暗了几分,“元帅尽管吩咐。”

赵吟双手拢在身前,目光看向金枬颜的大帐,唇畔勾出一丝微笑。

4.混沌

地狱是修罗场,血池中沉浮着许许多多破碎的脸孔,有些是陌生的,有些却又十分熟悉,眉目温顺的是蒋少尉,脸上有道三寸疤痕的是王先锋,鄂下有颗痣的是蔡上将……浓稠艳炙的血湖中只能看到他们一张张脸浮在水面,安静且无声。

他站在血池边,脚下一步一步迈开,行踏在血水上,脚上却没有沾染到湿濡,反而像是踩着团团烈火,炙热的温度瞬间灼遍全身。三千将士的脸孔被踩在脚下,分明与他隔开两个世界,他应该害怕畏惧的,可心中却只觉得悲凉,木然的立在血池中央,周围的世界全是红,绯红,深红,浅红,紫红……,交织成一片天罗地网,兜头罩了下来。

一只血手突然从血水池中探了出来摸上他的脚踝,他低眉看去,那张娇美可人的脸庞是他从小呵疼如同亲妹的女子,而他却亲手遏断了她年轻鲜活的生命。

“来吧……殿下……来吧……。”女子的吟喃声既轻且柔,麻麻的灌入人心。

金枬颜依旧低头望着她,脸上却绽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

夜入了三更,赵吟才处理好军务,估计明日一早大军就能进入抚州城了,想到马上就能有张舒服的软床睡觉,他心情不禁大好。正打着哈欠走在回行帐的路上,有个小兵嘎子急匆匆的朝他跑来。

“元帅,元帅……。”小兵嘎子如同一阵风似的刮到赵吟面前。

赵吟身后左右两名亲卫忙护身在他面前,将那小兵嘎子挡在三尺开外。不过赵吟看着那张气喘吁吁的脸,睡意一下子跑光了,他排开两名亲卫,跨步上前抬手拽着小兵嘎子的衣襟拉到身前,黑着脸问:“是不是太子又出事了?”

“殿下,殿下突然发起了高烧,军医说……。”小兵嘎子很没用的再次被赵吟这张罗刹脸吓到了,觉得自己服侍那位金国太子真是九死一生的事。

赵吟不待他把话讲完已经将他甩下,阔步往金枬颜的行帐走去。

还是早上那三位军医,这次不用赵吟发飙,他们已经很自觉的配了药在喂金枬颜。等赵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那碗药已经被喂掉了小半碗,不是喂入了金枬颜的口中,而是顺着他的唇角流到了一旁托着的绢帕上,他似乎根本就没喝上。

军医们见赵吟到来忙将药碗茶盅,帕子往榻旁一搁,起身作礼。

赵吟径自坐到软榻边,手往金枬颜额头上一摸,顿觉掌下火烫,像是触到了块火炭。

“怎么烧成这样?”赵吟皱眉,看着那张苍白滴汗的容颜,又开始心疼了。

“太子的风寒来的凶猛,不过喝了药后睡一晚,应该无碍,只是……。”

“说话别说半截!不然本帅也让你变成半截!”赵吟心情烦躁,最恨他们这些人说话吞来吐去,黏黏糊糊的。

军医一抖,不敢稍有踯躅的回道:“只是太子似乎不肯喝药,这就比较棘手了。”

赵吟将手探入被衾中摸上他的手背,眉头顿时打成麻花,他的身上滚烫滚烫,而手足却冰凉,看来这病的可不轻。

清醒的时候金枬颜不得不受他的威胁,不敢再起死意,可潜意识中他还是一心求死的,如同现在。

“想死?门都没有。”赵吟恶狠狠的伏在他耳边磨牙,大概也听到了他的话,金枬颜长长的睫毛抖了下。

赵吟拿过搁在榻旁矮几上的药碗,往嘴中灌了口,另一只手扣住金枬颜的下颚,指上使力迫他不得不张开嘴。俯身,他将口中含着的药汁悉数哺入他的嘴中,他眉头深蹙,意识虚软时仍旧不肯吞服药汁,赵吟发狠,舌尖牢牢抵住他的舌头,让药汁沿着喉咙顺利下咽,挣扎中仍有药汁从唇畔滴落,不过大部分都喝了下去。

三个军医见赵吟如此强势,手段是有的,暧昧却是铁板钉钉的,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大家都低着头只当没看到。

如此往复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一大碗药终于是喂的差不多了,赵吟将手中药碗丢开,先用茶水漱了口,再到脸盆边绞了温热的帕子将金枬颜脸颊上脖颈上的药汁悉数擦拭干净。这一折腾,已夜近子时。

“药已经喝了,还有什么要做的?”他抖了抖袖问。

军医赶忙答:“只要晚上不着风寒,次日一早烧退了的话就无碍了。”也不知是不是帐内火地龙烧得太旺,三名军医背脊上已经汗湿透衣。

“既然如此,这儿没你们的事情了,下去歇了吧。”赵吟开始打发人。

三名军医听了赵吟的话如蒙大赦,忙躬身作揖,提溜着药箱子三步并两步的出了帐子。

赵吟不放心金枬颜,看他现在乖乖躺着好像挺安分,也不晓得晚上会不会踢被子,所以赵吟做了一个决定。

他脱了身上衣袍,精赤着上身坐上软榻,刚掀起被衾一个角,帐外又有煞风景的声音诺诺响起,“元帅……。”声音听着挺耳熟。

将人招进来后赵吟想起来他是谁了,“半夜三更瞎嚷嚷什么?”虽然他赤膊撑膝坐在榻前,不过那气势还是有的。

小兵嘎子垂着脑袋站在帐子前,弱声辩解道:“小的是来伺候太子爷的。”这还是赵吟当初对他耳提面命的,一定得要衣不解带的侍候金枬颜,饿了不准,伤了更不准,侍候不好的话他是要倒霉的。

赵吟想起这茬来了,却大手一挥:“今晚由本帅侍候着,用不着你了。”

“啊?”小兵嘎子诧异的抬起头,神色夸张不知是喜是惊,堂堂三军元帅,宁王府的王爷可曾伺候过人?小兵嘎子疑惑,单细胞脑袋不怕死的迸出疑惑,脱口就问:“万一太子晚上起夜,又万一太子晚上要喝水,元帅能伺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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