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氏点点头,香儿逃似的走了。
留下金丝燕、兰氏和小鱼儿三个人在房间里。
「娘,我这朋友是南方长大的,所以一到夏天就喜欢裸睡…你不要奇怪…」小鱼儿生怕他娘误会似的,急忙解释。
而兰氏只对他笑笑,款款走到金丝燕身边。
这时金丝燕的上半身只有刚才小鱼儿给他披的那件外套,勉强遮住肩膀和手臂,胸口的大片皮肤都裸露在外。
兰氏就像照顾儿子似的,给金丝燕系好扣子。
但突然,兰氏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金丝燕胸口,愣住了。
因为在金丝燕的心口处,长著三颗『品』字形红痣。因为是红色,很淡,接近肉色,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
「娘,怎麽了?」小鱼儿注意到兰氏脸色有些不对。
兰氏回过神来,对小鱼儿摇摇头,继续给金丝燕穿衣服,表情恢复如初。
金丝燕莫名其妙地望著兰氏,不知道她刚刚盯著自己心口红痣的那一怔意味著什麽。
这时,兰氏拉过金丝燕的手,在他手掌上写下三个字:你是谁?
写完後抬头对金丝燕一笑,眼神举动再没什麽奇怪之处,让人感到一股很舒服的亲切。
小鱼儿跑上前来抢先道:「娘,我来给你介绍,他…他叫…」
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总不能说他叫金丝燕吧?
「还是我来说吧。」金丝燕使给小鱼儿一个眼色,一张嘴就滔滔不绝起来,「我是小鱼儿的朋友,姓『金』单名一个『燕』字,和小鱼儿一起在扬州城里当差。半年前搜查金丝燕老窝秀水山的时候,我和小鱼儿两人出生入死,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想当初爬山时我遇到毒蛇,还是小鱼儿替我吸毒,把我背下山的。如果不是小鱼儿,我早就入土见我爹娘亲去了。啊…看伯母的眼神就知道你一定想问我的身世。其实我父亲以前在九江当差,也是一名捕快,最仰慕的就是刑部尚书金鳞甲金大人,经常教育我做人就要做金大人那样的伟人,当官就要当金大人那样的好官。可惜那年九江大水,我爹娘为了抢救被洪水围困的百姓,双双殉难。伯母,早些年在九江时就听闻你秀外慧中,勤俭持家,是金大人的贤内助。今日一见,更为伯母的气度折服,没想到伯母这样年轻,不知道用的是什麽保养品?」
金丝燕一张嘴甜得就像抹过蜜似的,吹捧了半天都不嫌累。
能说出这麽多细节,听上去像极了真话。
兰氏点头笑笑,神情稍显尴尬。
小鱼儿在金丝燕身後小声嘀咕道:这麽会编故事,不去写小说太浪费人才。
「啊,对了,伯母。我家祖爷爷是当医生的,专治聋哑病人,积累了无数经验,他传下来一剂汤药,下次我上京时一定带给伯母你…」
「停停停。」还不等金丝燕把殷情献完,小鱼儿就打断他,问道:「燕子兄,不知道你家祖爷爷有没有传下来一剂哑药?」
「哑药?」金丝燕一愣。
「先把你毒哑,免得祸害人间。」
「哑药没有,倒是传了一剂能把人毒聋的药,小鱼儿有没有兴趣试试?你聋了不就听不见我说话了麽?」金丝燕出言恶毒,但脸上依然笑如春风。
兰氏只当他们两人斗嘴是感情好的表现,站在一旁直点头。
小鱼儿生怕金丝燕骚扰他娘似的,急忙把金丝燕拖出了房间,「娘,我先带他去街上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中午就回来。」
「哎哟,小鱼儿你慢点,不要拉。」
望著两人跑远的背影,兰氏在原地站了好久。
「夫人…」不知道过了多久,香儿回来了,发现兰氏脸上挂著两行泪水。这是她第一次见兰氏哭,一时不知该怎麽办。
这时只见兰氏自己抬手拭去眼泪,对香儿安慰似的笑了一下,走出房间。
香儿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会儿,急忙跟上前去。
「臭燕子,老实交待,你那三颗痣是哪儿来的?」小鱼儿对他娘盯著金丝燕看的事情还耿耿於怀。
「胎记呀,生下来就跟著我了。」金丝燕不以为意。
「那你爹娘究竟是干什麽的?不会真是捕快吧?那些话你骗我娘还行,可骗不了我。」小鱼儿扯住金丝燕的袖子,非要问个究竟。
「呵呵。」可惜金丝燕只干笑两声作为回答。
「别想用『呵呵』糊弄过去。」小鱼儿才没有那麽好打发,把金丝燕抓得更紧,大有他不交待清楚就不放他走的架势。
「恐怕要让小鱼儿失望了,本燕子的身世一点也不好听。从出生起就是个孤儿,二十年前被秀水山上的山贼从河边捡起养大,学到了一点飞檐走壁的工夫和易容术而已。」
「真的?」
「当然是真的,骗谁也不骗小鱼儿呀。」金丝燕一脸谄媚讨好的奸笑。
「哼,少来。」小鱼儿一掌推开金丝燕凑过来的脸,「我小鱼儿可不是君香公主那样的怀春少女,别以为你金丝燕笑得好看一点,我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什麽都听你的了。」
虽然不得不承认,金丝燕笑起来的确好看。特别是那双晶亮的眸子,时而勾魂摄魄,时而神采飞扬,但无论是柔美形、俊美形、还是采花贼形的样子,那双眼睛中精明的光芒都不会折损半分。
小鱼儿有自信,就算金丝燕再怎麽乔装打扮,都瞒不过他小鱼儿。
因为他已经掌握了辨认金丝燕的最好方法,就是盯著他的眼睛看。除非金丝燕装瞎子──不然绝无可能骗过小鱼儿的眼睛。
「啧啧,小鱼儿,这就是你对待爱人的态度?」金丝燕摇头。
「哼,谁是谁的爱人了!」
不过就是在你手里释放过一次,嘴巴被你咬过几次,乳头被你舔过几次,皮肤被你摸过几次而已嘛!别以为这样我们的关系就很亲密了!
忍住这些话没有说出来,小鱼儿用凶神恶煞的眼神把企图趁机吃他豆腐的金丝燕杀回去。
哼,在这色燕子面前,必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不然不知道什麽时候,油就被他揩光了。
「小鱼儿,你不用看防色狼的眼光来防我吧?好歹昨晚你也是很爽的,还一脸陶醉的表情,呻吟不止。撩拨得我都有些忍耐不住,想扑上去把你压倒,直接攻破最後的防线,让你乖乖从了本大爷。哇哈哈。」
「『哈哈』你个头!」小鱼儿捂住耳朵,逃避现实地大叫道,「再敢跟我提昨天晚上的事,我…我…我…我就…」
不等小鱼儿说完,金丝燕主动敞开双臂:「来吧来吧,本燕子随时欢迎小鱼儿的调戏。」
他还清楚记得小鱼儿昨晚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说什麽『你再敢调戏我,我就调戏你』那几句可爱的话。作势要把小鱼儿抱进怀里,却被怒火中烧的小鱼儿一脚踹开,「谁说我要调戏你了!」
「咳咳。」两人身後传来一阵咳嗽。
「谁?」小鱼儿吓了一跳,蓦然回头,向旁边弹开两三步。害怕被人误会,刻意和金丝燕保持距离。
谁知道他这样做反而增添了几分『欲盖弥彰』的效果,只见来人的目光在小鱼儿和金丝燕身上扫了一阵,不知道看出什麽没有,低声道:「金捕快,我什麽时候能回宫呀?」
「呀,红玉姐姐,是你呀?」小鱼儿尴尬地搔头,松了一口气地傻笑。心想还好不是他爹,不然被看见和一个男人在院子里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他不被吊起来打烂屁股才怪。
这时,红玉注意到了一旁的金丝燕,惊讶地低叫一声。
「姐姐不用吃惊,以後我和小鱼儿就是同事了。」
金丝燕见到年轻女子都叫『姐姐』,虽然现在顶著一张俊美无比的脸,但言行举止都和昨晚那采花贼如出一辙,看来这才是他的本性流露──骨子里就一大淫贼。不知道君香公主看到金丝燕的真面目後,会不会大失所望不再迷恋他了呢?
小鱼儿正想著,突然听红玉说:「金捕快,红玉自小伺候公主,公主不能一天没有红玉,红叶也不能一天没有公主呀。请金捕快尽快想办法让红玉回宫吧。」
见红玉一脸著急,小鱼儿也著急起来,低喃道:「回宫呀…」
但回宫又哪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一时没有主意。
除非君香公主出宫来接她,不然小鱼儿还真想不出什麽办法能把红玉送入宫中。
对了,发现一旁还站著金丝燕,小鱼儿只好试著拜托他道:「臭燕子,你来无影去无踪,就把红玉姐姐送回去吧?」
「是呀,燕大侠,你就送红玉回宫吧。」红玉也急忙来求金丝燕。
「这个嘛,小事一桩,不过就要看小鱼儿你的表现了。」说著抬起小鱼儿的下巴,一脸奸笑,「如果你让本燕子把昨晚没做完的事情做完,本燕子就答应送红玉回宫。」
「你你你,你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
我小鱼儿凭什麽要为了送红玉回宫而毁掉自己的贞操!
虽然红玉姐姐是很可怜啦…
但、但是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绝对不能再次落入这只色胆包天的臭燕子胃里!
正在这时,老管家福伯突然匆忙跑了过来,隔著老远就喊道:「少爷,你快出去看看,出事了!」
身为刑部尚书的金鳞甲上朝还未回来,所以府中出了事就只能找家里第二大的金小鱼。
「出事?什麽事?」小鱼儿一愣。
福伯已经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说:「刚…刚才在府…府後偏街,发…发…发现一具尸体。」
「什麽?!」小鱼儿惊叫出声。
一听『尸体』,红玉吓得花容失色,後退一步。金丝燕也双眉紧蹙,若有所思的样子。
「少爷,现在门外围了一大群人…你快去看看吧…」福伯道。
「好,你快带路。」小鱼儿神色紧张地向门外冲去。
当小鱼儿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那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让开,让开,都让开!」小鱼儿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众人一见是尚书府的小公子,都乖乖让出一条路来。
小鱼儿年纪轻轻,但从事捕快这行也有三年。虽然只是一名小助,但尸体也没少见。什麽淹死的、吊死的、服毒死的、砍死的,全都见过,也算经验丰富,一幅老练的表情蹲在尸体旁。
尸体被放在一张草席上,上面盖著两块麻布,一块遮脸,一块遮身。
小鱼儿凑上前去把挡脸的那块麻布掀开一看,差点吐出来。
「唔…」胃中一阵翻腾,小鱼儿捂嘴蹲到墙角干呕去了。
红玉也想赶过来凑热闹,但却被金丝燕拦住,不准她看。既然小鱼儿都这种反应,看来这具尸体必定死相奇惨,红玉女流之辈,看了以後肯定吓昏。
「快去衙门把仵作请来。」金丝燕先支开红玉,又吩咐旁边几名家仆模样的人道,「先把尸体抬进府去。」
但谁知家仆你看我,我看你,都没人敢动。
大概是那尸体实在恐怖,而且又非亲非故,他们都不想沾染晦气,最後还是金丝燕亲自动手,才把尸体搬进了尚书府。
小鱼儿干呕了半天,终於恢复过来,但脸色依旧惨白。
不一会儿,仵作、府尹、官差都来了,验尸开始。
这是一具女尸,年龄大概在三十七八岁上下,死亡时间为昨夜子时,死因是被人从後面用硬物击碎头骨。死前没有经过挣扎,大概是凶手下手太狠,一棒就被打死了。死者面部被药水腐蚀,化为一团脓血,鼻子和耳朵都被削去,悬在脸上,脸上有被利器刮刻的痕迹。
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面目前非!
而且身体一丝不挂,从首饰耳环,到衣服鞋袜,悉数除尽,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死者身份的线索。
如果凶手是为了劫财,怎麽会劫得一丝不挂?
如果凶手是为了劫色,死者怎麽会没有任何被性侵害的迹象?
那麽凶手毁掉死者容貌,脱下死者衣物,不留一点线索,就是为了不让衙门查出死者身份。
「从昨夜到现在,城里有人失踪麽?」金丝燕问府尹。
府尹摇头道:「没有。」
「那就奇怪了,难道是外乡人?」金丝燕沈思起来。
「但是,为什麽凶手要拼命隐藏死者的身份呢?」小鱼儿也沈思起来。
但突然,小鱼儿眼睛一亮,看见死者手腕上好像有什麽伤痕。
「咦?」急忙赶过去抓起死者的手腕一看,果然,「你们看,这里有好多小伤口!」
在场众人都围了上去。
那伤口极小,但却很密,每次都是十几个小红点般的伤痕同时出现。
仵作检查了一下,立即道:「这是被针扎刺後留下的伤痕,但伤口年代久远,少说也是二十多年前受的旧伤了。看上去像是…针刑。」
「针刑?!」小鱼儿和金丝燕都怔住了。
所谓『针刑』就是後宫嫔妃惯用的一种私刑,手捏一把绣花针,用针尖扎不听话的小宫女。这种方法留下的伤口小,不易被人查出。但是时间一长,伤口却会越来越明显。
「难道死者是宫女?」小鱼儿惊呆了。
金丝燕却摇头道:「这麽大年纪的宫女,早就出宫了。」
「是啊…」小鱼儿沈吟著,「看来死者是一名已经离宫嫁人的老宫女。因为有什麽事情要办而上京,而却被人杀害。但是一名小宫女,能和什麽人结下仇怨呢?对方竟不惜用这麽残忍的方法杀害她…对了,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麽不该知道的事情,才被杀人灭口!」说著推了推金丝燕,「喂喂,不要黑沈著一张脸,说说你的意见嘛。」
但金丝燕依旧愁眉不展,微微摇头。
见他摇头,小鱼儿急忙问:「怎麽了?」
只听金丝燕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不,这太不自然了…既然凶手心思慎密到毁去死者容貌,除去死者身上所有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但为什麽又会留下『伤痕』这个明显可以证明死者当过宫女的证据不消除呢?」
小鱼儿乐观道:「这个就叫做『百密一疏』吧?是上天给我们留了一条破案的线索呀!」
但金丝燕还是摇头,双眉紧锁,喃喃道:「不,还是太不自然了…就好像…」目光紧紧盯住尸体,双眼眨也不眨,缓缓说出:「就好像…凶手故意误导我们似的。」
「误导?」小鱼儿疑惑地望著金丝燕。
是呀,误导。但是那个时候,没有任何人猜到凶手这样做的原因。也没有任何人猜到隐藏在这件凶案背後,惊人的内幕。
於是就这样,一场尘封了二十年的血案,缓缓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中午,金鳞甲回到尚书府。同时前来的,还有君香公主。
君香公主带来了圣旨,当场宣读,让小鱼儿和金丝燕入宫当她的贴身侍卫。
而金鳞甲听说今天早晨在府邸後墙发现一具尸体,连茶都没顾得上喝一口,立刻赶往府衙询问详情。
金鳞甲虽然走了,但君香公主却赖在尚书府里吃午饭。
其实她的目的很简单,一是和金丝燕拉近距离,二是顺便带红玉回宫。
红玉见到公主来接她,差点哭出来。
兰氏看到这场景後十分奇怪,小鱼儿见瞒不下去,索性全都招了。
说他昨日在街上遇到公主典当衣服,把公主误当成金丝燕,想逮捕,但谁知後来真正的金丝燕居然出现了,又把公主带回了宫,而红玉无处可去,只好收留她住在尚书府。
当然,小鱼儿可没说飞贼金丝燕就是现在尚书府中、自己身边这个自称捕快的人。
兰氏听後点点头,笑了一下,也不怀疑。
君香一个晚上不见红玉就积攒了一堆话想说,拉著红玉喋喋不休,说著说著,话题突然扯到红叶母亲身上。
君香问道:「红玉,算起日子,也快到你娘上京看你的时间了吧?什麽时候她到了,你告诉本公主一声,本公主让皇兄放我们出宫拜菩萨。到时候在寺庙里,让你和娘亲好好见见面。」
红玉听後感激涕零,差点就哭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