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下----十九章

作者:  录入:02-28

  “三哥。”竹青痕制止他说下去,“以前的事我忘了。”
  忘了?但愿真的忘了才好,只怕你是欲盖弥彰,他想,他一直不明白当初应天阙失忆的时候竹青痕能无怨无悔的呆在他身边,如今应天阙好不容易省起一些往事了,他却弃若弊屐了,他到底在想什麽?
  “当初?”竹青痕听得问也有些闪神,是啊,当初应天阙那样子待他都能原谅,为何现在却不能?想了下,认真道:“是因为我想原谅他。”
  
  竟然这麽简单?齐毓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话来,恍恍惚惚觉得眼前这个认真说想原谅他的竹青痕分明跟多年前一样没有变化,只是,他却觉得越发看不透他了。
  竹青痕转过身望著湖面发呆,当初,当初的事谁还要记得那麽多。他原谅,他不原谅不过一念之间而已,与他人又有何干系?
  
  齐毓在他背後看著他,终於还是无语,那孤寂的背影其实就是一道沈默的拒绝。他想,转身欲离去却在抬头间猛地触到一双黑眼睛,心里一警,放眼看去,却只见竹影疏落,哪里有人的影子?回头看竹青痕,却见他凝然不动,白衣的背影单薄而飘渺的似乎要隐入烟水间,忽然恍然,玉二其实真的不适合白色,再热闹的红尘繁华也要变成他这一抹白冷清的点缀。还是红衣好,即使再冷清,也总有一抹流动的明媚,纵使再不济也有份遗世独立的味道。
  
  齐毓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竹屋,竹青痕坐在水廓上垂钓的地方看著他的背影隐入那一片惨绿轻雾中,目送著他的离开。
  应天阙在看著他的背影,专注的几乎贪婪,好似这样就能把他身上的所有迷团看穿般。
  “终於,只剩我们两个了。”他说,“接下来再无无人能打扰我们了。”
  竹青痕道:“好。”其实两个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竹青痕无意识的笑笑,“可我又实在不喜欢和你在一起。”
  “没关系你会习惯的。”应天阙走近他身後,俯下身凑近他耳语道,“也许到了那一天,你甚至觉得离不开,”口中吐出的白气在他耳际缭绕,散去,他白玉般的耳垂敏感的畏缩了下,细细的绒毛也竖了起来,泛出一丝红。应天阙看得心动,想也没想张口就咬上,却觉得胸口透过一丝寒意,低眸,一把匕首正抵在他心口上,不偏不移。
  “我说过我不喜欢跟你呆在一起。”竹青痕的声音冰冷砭骨。
  应天阙放开他,笑道:“玉二,你知道你戒备的样子象什麽吗?”
  竹青痕收回匕首,沈声道:“我跟你还谈不上坦诚相待吧,应宫主?”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并没有,好象应天阙根本不存在一样。
  应天阙并不象以往那般针锋相对,拂了拂衣襟坐在他身旁:“你说错了。我带你来就是要你放下以前的恩怨快快乐乐的度过这最後一个月。”
  “那麽你放下了吗?”竹青痕嗤然,忽地振臂抬竿,哗地一声随著丝线的划过带来一道水波。水波散开,竟悉数落在应天阙的怀里,湿了整片衣襟。
  “你!”应天阙猝不及防被淋个湿透好不狼狈,道,“你非要给我找不痛快?”
  竹青痕回眸笑道:“你痛快了,我就不痛快了。”
  这一笑风光霁月,应天阙纵有再大不满也刹时烟消云散。

 


有匪君子 74

  七十四
  
  应天阙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了,一刻见不到竹青痕便象失了魂般,而且服侍竹青痕也象上了瘾般。
  齐毓离开的第三天,他守著炉子为竹青痕煎药,心中想著他喝药时紧锁的双眉和一脸的厌恶却又不得不忍著的表情就想笑。当下便也呵呵笑出来,他从没想过和玉二的相处竟然如此自然而然。玉二其实便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他在他身边却象在千里之外般,那股疏离与冷漠更胜从前。但以前在玉阙宫的时候只觉得坐立难安,现在却坦然处之,还可以自说自话也不管他有无在听,反正说多了他总能听进去一些的。也许是这里静谧的环境让人也变得宁静淡泊吧,他想。
  水汽蒸腾著冲出来掀动药罐的盖子,砰砰作响,拉回了应天阙飘远的神智,他神情一沈,猛然意识到这几日与玉二在一处,自己的思绪似乎一直随著他转,如果这样下去……原本溢满笑意的眼忽然一沈,事情有些失控了。他对玉二越好奇,杀心便越淡,也许到了那一天下手时会忽然心生怜惜而不舍那可不妙了。
  将药倒进碗里,应天阙眼光渐冷。
  
  竹青痕站在长廊的风口处,白色的衣裳拂过青色的竹廓,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後,发丝随风与衣袂一起飞扬起伏,越发显得他安静若素。
  竹青痕一直是安静的,他可以这样静静的看著天一整天不说话;他也可以坐著垂钓一整天而不举杆一次;他也可以不声不响的发呆一整天,那麽安静,安静的似乎连光影落在他身上也是静止的,仿佛被时光遗忘的人一样。
  应天阙看得一呆,刚刚凝起的阴戾之气立即烟消云散,扬声叫道:“玉二,喝药了。”
  竹青痕恍若未闻,衣幅随风展开微微泛出白色的水纹如同身上发出的光芒般。应天阙眼波闪烁了下仿佛被那光芒煞到般,跟玉二的相处基本上就是自说自话,各行其是。所以,他没有指望一叫玉二就会乖乖的过来,正想上前,却不想竹青痕猛地转身了。也许是转的厉害了身子有些摇晃,三两步窜到面前,也不开口伸手便夺过碗,急急的一扬脖灌进口。
  他动作这麽急,药汁溅出碗外顺著他的手泅湿了雪白的衣袖,应天阙微微皱眉,这麽急躁的竹青痕还是第一次看到,出什麽事了?
  “玉二,你怎麽了?”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怖,应天阙心里一动,细看过去,才发觉他整个人都在颤抖,衣幅振动的厉害,而他执碗的手也在颤抖,一碗药有半碗落在外面,颈脖上,衣襟上,袖口上,棕黑色的药汁蜿蜒著泅出深深的湿痕。
  “没事。”竹青痕勉力稳了稳身子将碗掷给他。
  “你分明有事。”应天阙才不去管药碗一把薅过他的手腕拉近,触手处一片冰冷,不由道,“叫你不要站在风口处却总不听……”话没有再说下去,他看到竹青痕的手指痉挛著颤抖,这决不是因为冷,难道,毒发作了?
  “不要碰我!”竹青痕努力想伸回手却无济於事,身上的剧痛盖过两手接触处那针刺般的疼痛。
  “你毒发作了?”应天阙倒冷静下来,手仍紧紧抓著他的手腕,看他的脸又苍白了几分,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心中一时不知是喜还是痛。
  竹青痕眼神已因剧痛而濒临涣散闻言却仍努力的聚焦瞪他,咬牙道:“不关你的事!”可因为上下齿也在打战般非但含糊还差点咬了舌头,索性就闭上嘴,牙齿紧紧咬合著狠狠看他。
  应天阙脸色一变,他实在不喜欢竹青痕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口气,可是看他鼓鼓的腮帮,努力瞪起的眼,明明想装凶恶却摇摇欲坠实在觉得滑稽好笑。便也纵声笑起来:“是不关我的事,可我忽然想管闲事了。”说著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哪知竹青痕惊喘一声身子剧烈的颤抖的如筛糠般几乎就让他失了手。应天阙心下一横,索性就箍住他手脚抱住:“我就不信管不了。”
  竹青痕只觉得他手接触过的皮肤仿佛被烙铁烙过般,实在难以支持,啊呜一声叫便转头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应天阙只觉得臂上一阵剧痛想甩开他但看他这模样定是疼得厉害否则以他个性绝不会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态,这样一想便也不敢妄动,却也不敢松了手,不由大为尴尬。竹青痕却不管,只紧紧咬著他手臂恨不能咬下一块肉来以减轻身上汹涌而来的疼痛。
  “玉二,玉二!”应天阙努力忽视臂上传来的疼痛,另一只手臂用力将他抱起来,心里颇後悔让齐毓离开。他一抱起来,竹青痕便觉得腹内一阵翻江倒海般滚动,张口哇的一声张了出来。刚喝下去的褐色药汁便如数倒在了应天阙衣襟上。
  “你……”应天阙呆了,竹青痕的头无力的挂在他臂上,发丝凌乱,衣襟微散露出半截锁骨,细密的汗珠使的苍白的皮肤泛一层细细的光泽,森冷森冷如同死亡的光芒。竹青痕还在吐,褐色的药汁渐渐变成红褐色,触目心惊。
  应天阙顾不得衣上的秽物一把竹青痕提身飞掠入室,将他放置在床上。竹青痕意识已有些模糊,手指痉挛似的缠在他的肩背上,指甲深深掐入他肩背部的骨肉里,应天阙费了些力气才将他从身上扒下来,他却挣扎著不肯,迷迷糊糊的叫道:“大哥!”
  应天阙如遭雷殛,“大哥”?他在叫谁?
  竹青痕软软的瘫在他身上,眼睫倦倦的低垂著,嘴角血迹蜿蜒,身上一片狼籍,看在应天阙的眼里却有种温顺的错觉。他一手搂住竹青痕,另一手脱去他被呕吐物沾污的外衣,再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几乎是下意识的放轻动作,只怕触痛了他。
  可竹青痕终究还是被惊痛了,蹙眉叫道:“痛!”身子抽动了下更深的埋入他怀里。应天阙低眸看他,神情复杂,却只紧紧搂住他。
  
  竹青痕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竹子的清香在空气中氤氲开来闻得人精神一振。动了动手脚却引得手脚颤抖不已,疼痛不知道什麽时候过去的,但身上乏得厉害,一点力气也没有。
  “每次发作都这麽厉害吗?”
  竹青痕只觉得眼前一黑,应天阙黑色的广袖已拂过他的脸落在他额头上。丝帛的凉滑一闪而过,接著一阵暖意传来,是他熟悉却又久违了的温暖。竹青痕努力睁开眼,触到应天阙黑阒阒的目光,恍惚中似乎又看到多年前他生病时病床前他痛惜而焦急的模样,一时怔忡。
  应天阙给他擦汗,四指托住他的额角插入他的鬓发,只用麽指细细的擦,一下一下,温暖的指腹划过他冰冷的肌肤,冷暖交替的一刹那有种肌肤相亲的颤栗。应天阙温柔了神色,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有些後悔给你下毒了。”
  “你这样的人若是这样死去,也许是种侮辱。”
  也许是因为先前疼痛留下的幻觉,竹青痕觉得四肢百骸仍在抽动著痛,不厉害但是空的厉害,应天阙按在额头上的手掌温暖踏实的让他想紧紧依靠。他痛苦的闭上眼压抑心中突如其来的渴望,再也没有了脆弱的理由,可这种渴望就象毒虫般一下一下啃啮著他的心。
  
  “还痛吗?”应天阙看他眉心一蹙,苍白的脸色越发显得脆弱,心中不由一荡,仿佛被猫爪拨动了下般,俯身凑过去在他眉心的蹙结上轻吻,然後捧著他的脸说,“不痛了,不痛了,痛痛飞飞。”
  他贴得那麽近,鼻尖几乎相触,吐出的气息便喷在他的脸上,鼻上,竹青痕不由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还会笑著吻自己的鼻尖然後一点一点的吻下去,轻轻柔柔如同对待珍宝般。那个时候,他们如此相爱,肆无忌惮。正想著,只觉得鼻尖处一暖,应天阙的吻便温温柔柔落在他的鼻尖。
  应天阙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这麽做,只是随著本能去做。他素来随心所欲惯了,也不追究原因,只是一下一下认真的吻著竹青痕。看著他苍白的脸颊一点一点的染上红晕,应天阙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几乎将他溺毙的温柔,他低头,深深吻上竹青痕的唇。
  “是你诱惑我的。”含糊的话语消失在两人贴合的唇齿间,他轻而易举的用舌顶开他的齿列,灵蛇般探了进去。那夜在船上吻他时那种熟悉而温柔的感觉再次袭卷了应天阙的神智,他俯低身子压上竹青痕,四肢交缠,十指紧扣。
  衣物摩擦声悉悉簌簌的响著,温暖便一点一点从两人接触的肌肤透过衣裳传递过来,深入骨髓的疼痛也一点一点抽离出去,竹青痕眉关紧锁,面泛潮红,想推开他却没有一丝力气,从来没想到,这一次的毒发作的竟如此厉害。
  衣物摩擦声悉悉簌簌的响著,他微凉的体温便一点一点从两人接触的肌肤透过衣裳传递过来,然後慢慢变得温暖,融入自己的身体,深入骨髓的寂寞便也一点一点消散,应天阙满足的叹回气,深深的吻著竹青痕。
  
  一个吻,好象吻了一百年,应天阙放开竹青痕的时候还有些恍惚。
  “卑鄙,趁人之危!”竹青痕不待调整气息,便气喘吁吁的骂道。
  应天阙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目光含笑,眼中的温柔渐渐变成轻佻的挑逗,带著几分讥讽,道:“其实你也喜欢,这种感觉……”说著,嘴唇又凑上去蜻蜓点水般吻著他的唇角然後慢慢的滑下沿著腮帮移到他脖颈处脉动的地方停下,却也不离开,就那样贴著,紧紧贴著,仿佛感受著它的跳动般。
  竹青痕心下一紧,这是以前两人在一起时,应天阙最喜欢做的动作,那麽温柔,温柔的让人想流泪。恍惚间他伸手抱住他,冰冷的指尖触到了他温热的肌肤,大哥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玉二!”应天阙的叫声让竹青痕心惊肉跳,却也让他清醒过来,他迅速缩回手。
  应天阙忽然张嘴狠狠的咬下去,对著那截雪也似的肌肤用力的咬下去,仿佛野兽般张开獠牙,血迅速涌出来溢满他的口,几乎是下意识的吞咽了下去。竹青痕惨叫一声,身子弹跳起来却又被他迅速压下,紧紧的压住,只好无力的用手推他却牵动颈上的伤口,感觉那嵌入肉中的利牙又深了一分,不敢再动,只紧紧抓住他的肩,将指甲深深的插入他的肉里。
  应天阙松开嘴,噙著一口血又来狠狠吻住竹青痕的嘴,将口中的血渡到他的嘴里。竹青痕只觉得一阵恶心,挣扎著推开,却怎麽也挣脱不了,只好张口狠狠咬下,血汹涌溢满嘴,一时分不出是他的血还是他的血。
  鲜血淋漓,唇齿相交,一如他们纠缠不休的爱情。

 


有匪君子 75

麦这样啦,又是女王鞭又是狼牙棒的,小生怕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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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竹青痕再次醒来已是夜晚,眼前一片黑暗,也不知什麽时辰了。昏迷前的情景他不愿再回忆,但下身的疼痛与不适骗不了自己。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他有些著恼的咬了咬唇,努力挥去脑中肢体交缠呼吸交融令人脸红心跳的香豔情景。
待眼睛适应黑暗才吃了一惊,窗前有人,高大的身影挡住窗外的月光,黑色的衣袂如同凝固的夜色般。明明屋中一片黑暗,竹青痕却觉得他的身影正紧紧的笼罩在自己身上。
也许是黑暗的掩护,竹青痕放纵自己的目光看著应天阙的背影,明明只是一团模糊的黑影,他的脑中却清晰的闪现出应天阙的模样。宽阔的双肩,挺直的背脊,只是随意一站便如渊停岳峙。他的眉眼原本俊朗而温柔,虽然不爱笑,但一笑起来却很柔软。却不知什麽时候开始眉眼变得深沈染上阴戾之色,笑容里藏了太多的东西,仇恨、权力、欲望也许还有别的什麽。慢慢的,他领了武林的半壁江山。再也没有人敢跟他对视,也没有人敢跟他直面抗衡。
那一段风花雪月往事中的青涩少年,他再也寻找不到了,哪怕在记忆中。竹青痕心底有些酸酸涩涩不明所以的情绪淡淡的蜿蜒牵绕著,隐隐作痛,如果时光倒流一次,他还要不要再遇到他?他是否宁愿在嫡母及兄弟的棍棒下挣扎求生存而不要再遇见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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