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歌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背影,发生什麽事了?
齐毓其实知道就算琅琊来了也可能於事无济,只是,依他看来,玉二体内的另一种奇毒必是琅琊杰作,除了琅琊,他不会相信别的人,而且也不会有谁那麽大胆敢如此用药。他想不管如何,琅琊的到来总是多一丝希望。
“你去哪里了?”齐毓刚一推开门便看到应天阙沈著脸立在屋子中央,摇曳的灯光被他挡住只落下巨大的阴影笼罩过来。
齐毓一惊,道:“大哥!”
“是我!”应天阙拧眉,玉二究竟有何本事,能让这个一向与花草为伴,与世无争的人也开始背著他与他私会。当下冷声道,“你还知道叫我大哥?”
齐毓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那声音如芒刺般扎著他的背脊,越发不敢怠慢,道:“我,我去吩咐童子煎药了。”
“你对玉二的事倒很上心嘛。”应天阙不冷不热的应道。齐毓小心翼翼的进门,眼角偷偷的瞥著他,却见他一脸沈凝看不出表情,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不是大哥吩咐的吗?”
应天阙冷哼一声:“别以为做得隐秘就没人知道你们的勾当。”
齐毓到底心虚,不敢辩只啊的叫了声将脸埋进掌中叫道:“大哥有话就直说,齐毓是个混人,不知道你话里话外的那些个意思。你要是看不顺眼我了,就逐了我,大不了,我悬壶济世去,我,我还怕挣不了一口饭?”
应天阙狠狠瞪了他一会儿,看他只是拿腔捏调的叫屈,想起素日的情份来倒心下一软,齐毓素来不管事,更不会惹是生非,反而平时插科打诨的让人开怀不少。便斥道:“就你会嚷嚷。你悬壶济世也得有这本事才好,治不了人,我看你还怎麽嚷?”
齐毓听他的话话松动,忙接口道:“左右不过混口饭吃嘛。”说著一边蹭到他身边,“大哥不必担心,我说他明天醒来便会醒来。”
应天阙推开他道:“谁担心了?”
齐毓哦了声便顺著他这一推坐到了床沿上,荡著双腿也不说话。
应天阙迟疑了会问道:“焚心是否真的无法解?”
齐毓也迟疑了会道:“当年你让研制焚心时据说也曾配出一颗解药,我也问过你,但你只是笑而不答。後来大家也没见过那颗解药,所以只是传说而已。”想了想又尖锐的问道,“就算是真的,你会把解药给他吗?”
应天阙神情一僵:“当然不会。”
齐毓闻言连连冷笑:“那你还问有无解?”
应天阙一阵著恼,仿佛有些隐秘的自己也理不清的心事便这麽在他嘲笑的眉眼间浮现,明明无法捉摸却又赤裸裸毕露无遗。顿时恼羞成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他的关系!你一来江南就偷偷跟他联系上了,你当我的绝杀令是什麽?”
“他这样还需要你动手杀他吗?”
“祸害遗千年,你放心,玉二没有这麽快死的。”
齐毓无意识的笑了笑:“我有什麽不放心的,他不是因我而死,也不能因我而活。倒是大哥,你发绝杀令,把魂儿都给丢一半了吧。”
“你说什麽?”应天阙从来没想到那个一惯懒洋洋象睡不醒的人竟如此伶牙俐齿。
“大哥,你喜欢玉二吧!”齐毓的笑有了几分阴恻恻的味道,应天阙脸色巨变,齐毓笑得更深了。
应天阙压抑下心中突如其来的混乱,深吸一口气,冷笑道:“是啊,我倒喜欢的恨不得他去死。”
齐毓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又转过眼去看玉二,玉二苍白的脸透著死亡气息,衣襟上的血红仿佛彼岸花盛开著牵引著游魂,齐毓有些恍惚,他想起当年见到玉二时依稀也是这个模样。
“我当年见到玉二的时候,他才十二岁,正受了极大的折磨与凌辱,心如死灰。我几乎以为他是雪作的娃娃,那麽漂亮却又那麽脆弱,我甚至在想太阳出来了他会不会化掉。一边又惋惜怎麽不是女娃娃,他若是女娃娃命运也许不会这麽多舛。大哥,你相信宿命吗?这麽多年,我每次想起他就担心他会碎掉,雪作的娃娃再厉害再飞得高,可他那麽清高孤傲,终究是经不起人的一再糟蹋。”
“你想说什麽?”应天阙沈声问道。
齐毓幽幽的看了他一眼道:“别以为没有人爱他。”
“你也爱他?”应天阙无暇理会自己为什麽用了个也字,只把目光紧紧盯著他。
齐毓象听到天大的笑话般大笑起来:“谁也比不上那个人对他的爱。”他原本想说你的,但看他茫然的表情觉得说破了未必妙,硬生生把你字咽下去。
“他是谁?”应天阙瞪大了眼,那个冷冰冰的玉二怎麽看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主,怎麽这边刚冒出一个远二那边又出来个什麽“旧爱”。
“大哥何必非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你有多恨玉二,那人就有多爱玉二。”
“我怎麽不知道有那样的人,到底是谁?”应天阙却是不依,只要一想到在他的身边玉二跟他若即若离却跟别人眉来眼去,心里就象猫抓似的,非常不痛快。这种不痛快也忘了追究齐毓笑容下潜於眉眼间的阴翳。
“过去的事何必再提。大哥,玉二若有一个月的活命,你会放过他吗?”齐毓却话锋猛地一转问道。
应天阙几乎是反射性的答道:“不会。”
“他若只有三天的活命呢?”
“便是只有三天,我跟他之间的账也要清一清!”应天阙斩钉截铁的道。
齐毓又问道:“那你要他活三天还是活一个月?”
应天阙不解的望向他,齐毓道:“我有办法让他现在就活过来,不过这样的话他只有三天的活命。”说著举手,指间一点寒芒闪过。
三天?
一个月?
应天阙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刻意不去看躺在床上的人的脸,第一次发现玉二这条命终於到头了,脚下有些发虚。
“你选吧!”齐毓嘴角徐徐勾起,指间的寒芒发出令人令人心悚的红光,灯影幢幢下,照著他的身影一片模糊,阴沈而狰狞。应天阙脱口而出叫道:“不!”
齐毓放下手,回眸一笑,应天阙察觉失态便挥袖掩饰道:“今晚折腾够了,我明日再来,他若再是不醒,我唯你是问!”
竹青痕恍恍惚惚中觉得自己在迷雾中行走。弥天大雾遮断了行程也隔绝了天空,他且行且停。忽听得一阵马蹄金戈声,惊散了一天一地的云雾,现出一壁孤仞,断崖如削,他堪堪立在了悬崖尽头,进一步便是万丈深渊。风从崖底呼啸而来在身旁盘旋不去。他回身,青色石壁上血路蜿蜒,从自己的脚底开始。他茫然四顾,心中徘徊,何来的血?那麽多的血,将散开的云雾渐渐染得绯红,挂於天际如同晚霞残照,顿时妖娆了一方苍穹,半壁江山。
马蹄声急,如同潮水般涌来,似要踏破这万丈孤仞。他恍然大悟,执剑冲上去,不由分说见人就砍。惨叫声中,他看到他的剑带起一道道血光,粘稠的血液在空中撒下如急雨,落在脚下与原来的血液汇合涌动,他便站在血泊中,粘稠滚烫的液体从发上滚下来迷住了眼,眼前一片血红。
天红,崖红,石红。
他被迫到断崖边,执剑而立,背後是万丈深渊,面前是千军万马。有人倒下,有人涌上来,
他看到一个人越众而出,年轻干净的面容,目若朗星,衣袂翻动掠起绯红,是血的颜色却让人感觉出尘的干净,如同他手上一汪秋水般的宝剑。他不由垂下眼看自己手中的剑,剑锋沥血,看不到一处白光,唯有血。
“玉二!”那人举剑,他举剑的动作异常潇洒,“我来领教领教你玉二公子的高招!”
他冷笑,什麽出尘什麽干净,不过一丘之貉。用力将剑往石上一磕,剑锋上的血便四处飞溅,点点滴滴皆朝那人疾去,那人衣袖一挥闪身避过,仍不免溅了一两滴於衣上,只觉得身上一痛,几乎立足不稳,不由作了脸色。却听得身後一声惨叫,一个仆倒在地,却原来是身後一人闪避不及,那些血珠全飞溅在他身上,痛得他打滚。
他看了哈哈大笑,那人神色变了又变终是难掩怒气,道:“果然不愧是玉二公子!强弩之末尚有余勇。”那人慢慢举起剑,剑未出,剑气已呼啸而来,他知道遇上强敌了。
“慢著!”忽然一声大叫,人群後跃出一人,却是个白衣少年,眉眼轮廓有几分象先前的青年,只不过眉目张扬神情倨傲。
有匪君子 72
那谁,不要给我霸王鞭了,抽太用力了,我会跑不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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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离邪,你怎麽来了?”青年看到少年不由吃了一惊,问道。
“大哥,我与玉二有场决斗。”少年双眉一掀,傲然道,“以众欺寡不是好汉行为。”
原来是兄弟。他想,只是我什麽时候与他约过决战?想著少年已拔剑而起,一边铿然道:“玉二,你还记得我吗?三年之约,月圆之夜,琴台峰决。”
月圆之夜,琴台峰决。他凝神想了下,似乎当年的一时意气之举而随口应下的。便应道:“好象有这麽回事。”
“你想起来了。”少年眉眼一扬笑得飞纵,“不过你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而我又不想占你便宜,这可怎麽办?”
毕竟是少年郎,行事作风倒多了几分直爽与磊落。他便也笑:“你这个人倒有意思。你随著他们一路围歼,现在倒说起冠冕堂皇的话来了,我是无所谓,不管你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不过是杀人而已,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他话一出,那边群雄就沸腾起来,纷纷叫嚷道:“玉二,你好狂妄,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远二少,莫跟他讲江湖道义!”
“是啊,玉二这种恶贼人人得而诛之,跟他讲什麽道义!”
他忽地举剑往眼前一横,剑带起一道血光横空掠去,人群立时噤声,如遭霹雳般,目露惶恐。他不由哈哈大笑起来:“也好,干脆一起来,省得我杀得不痛快!”
“谁都不许动!”少年转首喝道,“这是我跟他的事!”他说,“玉二,为了这一天的决斗,我已准备了三年,我决不允许有人破坏的。”
他心中不屑,所谓名门正派大多如此装腔作势,沽名钓誉。这一路逃亡下来,他不知有多少机会下手,却偏偏在他强弩之末的时候跳出来,还谈什麽“公平决斗”?想著嗤然一笑:“来吧!”
少年目中精光大作,道一声承让便腾身而起,一剑长虹贯日。他冷冷一笑,不闪不躲一手平伸剑直刺出去。剑尖正正迎上他从空而降的身子,便听得嗤的一声,剑入肉体声。
少年不敢置信的看著刺入胸口的剑,那是一招平平常常的直刺甚至称不上剑招却能穿透他的剑势刺中要害,怎麽可能?
“有用就行了,要招式做什麽,你再学三十年也没有用。”他狂态尽显。
“我没有输。”少年看著自己的剑同样刺入他胸口三寸,坚持道,“你没有赢。”
他眉眼斜挑,风吹起他的长发飞扬,睥睨著少年:“我要赢做什麽。我多杀一个便是赚一个。”说著运气於手,手上的剑便寸寸断裂,唯有剑尖留在少年的胸口,冷冽的剑光被鲜血一点一点淹没,吞噬进骨肉中。
“你叫什麽名字?”他忽然发觉少年这一刻沈静下来的眉眼熟悉的令他心悸。
少年闻言瞪大了眼,大大的眼中似要氲出泪来:“我念了你三年,你竟然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他想这有什麽奇怪,你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然而,心中一阵酸涩涌来,少年的悲伤让他无措。於是道:“你念了我三年不是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你不是玉二吗?”
他看著他晶亮亮的眼不知为何也有种想流泪的感觉,轻声道:“我叫竹青痕,你看你也没有比我吃亏。”
少年灿然一笑,手一用劲,手下的剑也寸寸断裂坠地,唯有剑尖一截留在他胸口。“是啊,我也没有吃亏。”少年手中少了剑的支持身子有些摇晃,遂伸手一把攥住他的手,“我叫远离邪,你记住了,这一次不要再忘了!”
他想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才如此意难平,便道:“我不是已践了约吗?”
“还有一个。”少年攥著他的手一把拽过搂在怀里,“还有一个同生共死之约。”
他低眸看到满地流动的鲜血,暗道:陪我同死的可多了。一路逶迤而来的鲜血,一路累积的尸体,不都是吗?
“你看你在我心口上插了一刀,我也在你的胸口上插了一刀,这样,来生遇见了准能第一眼就认出来。”
他觉得少年说得有些奇怪想反驳但一阵眩晕感袭来,顿时天眩地转,他的身子被狂风席卷著飞上天空,只来得及喃喃念一句:“傻子,来生遇见了我定要讨还这一剑。”话音未落身子猛地一沈已跌落悬崖,风呼啸著黑暗灭顶而来,他闭上眼的刹那看到那少年一脸焦急的跳下来叫著他的名字。
“你下来干什麽?傻子。”他闭上眼,风从剑穿过的地方灌进来,空荡荡的痛,来生遇见你,我定要讨还这一剑!胸口的残刃烙进骨血,仿佛某种刻骨铭心的铭刻。他杀过的人那麽多,如果每一个都象这少年一样,来生怎麽还?可这个少年是不一样的吧。他微微一笑,至少,至少有个人愿意陪他死……
“玉,玉!”一直守在床边的齐毓看到竹青痕眼角滑下一颗泪珠顿时大喜,忙俯身唤他。
“玉二醒了?”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应天阙冲进来,齐毓被吓了一跳,看过去。却见他一脸苍白,嘴角边冒出一片青青的胡茬,衣服仍然是昨晚离去时穿的,只是沾了夜露显得落拓而萧索,心中的怨气忽然沈沈的沈下去,不由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