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朵栀子花 下——江边一朵云

NAGI知道就是那句话让他萌生退意。

他根本不相信在习惯中会产生爱情这样的东西，NAGI冷淡而天真的长相很能欺骗别人，然而他自己却清楚的厉害。

不喜欢温吞的感情，不欢迎温柔的拥抱。他只是很想找个什么人，不谈明天和将来的那种，然后大家脱了衣服，直到将对方撕扯得伤痕累累为止。

现在他找到了，可惜那个人给他的伤口在心里，不是身上。

NAGI叼出根烟，他在很偶尔的瞬间会觉得自己有些变态。

比如在身体被聚光灯照耀的时候，比如在伤口被微笑着摁下烟头时，比如在心好像碎成粉末又逐渐隆聚时，他会很不经意地感觉到快乐。于是那些时候，所有的伤痛都不像是自己的。

他是潜意识里的虐待者，希望破坏他看得到的风景，却又在大多数时候于心不忍。

手上的烟头燃了三分之二，指尖已经能够感觉到那些热度，从SHO的房子回去的路还剩三分之一，NAGI还没能回忆起所有关于他们俩的事情。

其实他知道自己和SHO是多么合拍。从身体到心灵，偶尔的交谈也会很快找到话题。

然而就是这样的合拍让他不敢继续下去。

NAGI低头看了看那烟头，微笑着把它按在手臂上。

新的安排很快放下来。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心，NAGI的角色是SHO买回来娱乐消遣的MB。

剧本要求合符NAGI的口味，残暴，凌虐，夹着让人窒息的紧张。

他在社长面前笑得直不起腰，拿着剧本的手一直颤。那男人眯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所有神色在烟雾之后显得深不可测。

“听说那小子是你原来的情人？”

“好象是的。”

“怎么，为了你回来的？”

“呵呵。”

他们之间的对话从来不会多过三句。然后那人接着转身打电话，NAGI将头扭向窗边。

有个做社长的男朋友多好，除了爱情，一切东西都是应有尽有。NAGI看得到外面人艳慕又鄙夷的眼光，他只是习惯了不去理会。

其实说到底，他到底深爱这个男人什么呢？

NAGI将头回过来，看见社长恰好的转眸。那么漂亮而深邃的一双眼睛，干干净净。

NAGI对他微笑一下，又扭回头去。

新的片子准时开拍。SHO来到现场时NAGI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从他身边经过，他微笑着给每一个人让道，然后又一脸严肃地低下头去。

不知道在想什么。

SHO停下脚步，靠在墙上看了很久。

他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却又说不上来。NAGI的模样在烟里模糊不清，只有赤裸着的身体十分昭彰明显。

SHO觉得自己分明是讨厌这个人的，却为什么挪不动脚步。

NAGI染了头发，是一种很柔和的茶色。有一种让人觉得昏昏欲睡的效果，SHO揉揉眼睛。

他记得那个男人原来一直是一头漂亮的黑发，服服帖帖的搭在前额上。

想着想着，心口里酸麻着忽然涌起无数的感触，SHO忙将眼神低下去，用手背揉揉额。

原来他还是在乎的。那么发狠赌咒摔东西，然后静下来装作毫无在乎的动作都是假的。他还是很在乎。

导演安排好灯光，招手叫他过去。

SHO将烟狠狠踩在脚下，摁熄最后一点火光，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噗嗤。然后他走过去，坐上床。

NAGI枕着手，仰着下颌看着他。

态度很桀骜，NAGI的眼神澄清，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SHO掉开头，将身体压上去。

失去体温的时间太久，SHO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欲望作祟还是真的过于寒冷。

他用力抱着NAGI，贪婪地瓜分那人身上所剩无几的温柔。然而NAGI一直抓着他的头发，似乎调笑，又似乎别的什么，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后来SHO直起腰，他觉得有些无趣。

从头到尾就好像独角戏一样自己念着旁白，NAGI明亮的眼睛盯着他看，没有一刻避开。

那么干净，不带杂念。

到了末尾，NAGI终于闭上眼，仰高头长长地叹出一声。

他的睫微微的颤，SHO看得入神，然后他再张开眼。

“SHO，别恨我了。”NAGI的声音低得只让面前这个男人听见。

SHO一颤。

“就算还恨我，也别说出来。”NAGI的手忽然环上他的脖子，“我这个人啊……不愿意听到人家说喜欢我，但也不喜欢被别人讨厌。”

SHO拉住他的手腕，忽然发现他似乎消瘦了很多，然而他的笑容却越发悲凉。

“所以啊——不要再说讨厌我了。不要再说一次……”NAGI稍微抬身，将头藏在SHO的肩膀上。

SHO终于想起自己要跟他说什么，于是他开口，咬着NAGI的耳朵。

“前辈，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NAGI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脑筋一热就答应了SHO。

第一天搬过去，两个人都别扭。在门口扭捏了很久，忽然被SHO一把抓过去啃上脖子。

很重的力量，虽不至于流血，却还是让人疼痛。

这下NAGI才释怀了。

原来只是为了这个而已。他闭上眼睛笑起来，反手也勾上SHO的脖子。抬头就吻过去。

拥吻之中，NAGI似乎非常陶醉。他摇动身体来配合SHO，汗水顺着面颊滑落，模糊了视线，以至于没有看清SHO眼中的清醒。

其实他们两个不过各取所需，NAGI需要的是痛快，但是SHO的所需尚不明了。

日子就这么糊涂的过下去，一直到公司通知二人外出拍摄雪山场景。

耗费巨大，还有东部的演员加盟。

NAGI清早起来慢腾腾地准备收拾东西，忽然SHO将一个白色的包丢在他面前。

“准备好了，还等你。”

那个包很轻，NAGI打开来看，每一件都拾掇整齐。衣服是新的却很合身。NAGI皱着眉翻检，SHO瞥见他的动作笑起来。

“别看了，过去的情人来不及拿走的。”

“多久的事情？”NAGI侧头问。

“一夜的，前天。”SHO笑着回答。

去雪山的车是豪华大巴。SHO在车中如鱼得水。新来的孩子面容漂亮，似乎叫做T。NAGI没有留心，只知道SHO十分中意那个孩子。

第一晚，没有拍摄内容。众人在酒吧喝酒，NAGI侧目，看见SHO调笑着揽着那孩子轻言细语。

他笑了笑，将头扭过去。

这样的场景才是自己所熟悉的。NAGI将酒杯放下，用手指在杯口一圈圈的画着圆，直到SHO一脸暧昧地将那孩子抱着离场。

NAGI长长叹出一口气。

手机的颜色亮了无数次，打过来都是一个名字。他索性将它按掉，然后把手机丢进水杯。

他没有喝酒，一直在喝水。却觉得自己有点醉，需要风来让他清醒。

两天之前，社长叫他。有个重要的客人需要陪同，席间被人从后抱住动弹不得。

他NAGI不是一个会向人低头求饶的人，所以那人玩性更高，最后用上手边一切东西。在酒瓶被倾盖在身上时，NAGI痛出眼泪。

社长远远地看着他不说话，嘴角的笑容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而他只是觉得很痛，并且坚持默不作声。

直到最后，他在昏迷中感觉似乎有什么将他抱起来，很温柔的擦拭他脸上的泪水。那一刻心脏决堤，想痛痛快快哭一场，伸手却抓着空气。

NAGI是认命的人，他想那不过一场美梦，有谁会为了他这样的人显出温柔。

SHO带着T回房间，踢上门。

T将衣慢慢撩起，眼角闪着狡黠的光。SHO沉默着走过去，抱住他。

接吻间歇，SHO伸手去脱T的裤子。T忽然一个翻身，将SHO压下去。

鼻对着鼻，眼对着眼，SHO的眉因T越来越放肆的笑容而渐渐聚紧。

终于，他放弃用力，将手枕在头下，冷冷地盯着T看。

“前辈。”T一直礼貌有佳。

“不想做就走。”SHO将眼移到天花板上。

“是前辈不想做。”T笑得更厉害，将一根烟递给SHO，SHO点上。

烟头上的火光在房间中闪闪现现，SHO的脸一会清晰一会模糊。只有那些烟雾一直明白地上升着。

T倒也不介意，坐到SHO身边，凑头过去，就着SHO的烟头点燃自己的，狠狠吸了一口，吐出来。

“不是NAGI前辈就不可以？”他笑呵呵地盯着SHO。

SHO没有说话，只是眼眉往上急速地跳了下。

“那么纯情——”T的音调怎么听怎么讽刺。

SHO的手指不自觉地用力，将烟稍微夹得变了形。

“胡说什么。”他淡淡地回了一句话。

“我可知道，前辈拍摄时一直盯着NAGI前辈，NAGI前辈也只和前辈说话而已。”

“你想说什么？”

“前辈喜欢NAGI前辈？”T盯着SHO，他的头发扫在SHO的下巴上，有些痒。

“管你什么事。”SHO没好气地掀开他。

“如果是，前辈还是放弃好了，NAGI前辈喜欢的是社长。”

SHO咬了咬牙，转身将衣服一披下了床。

“NAGI前辈的事你是不知道呢，还是装傻呢？”

SHO的脚步停在门口。

“什么事情？”

T笑了笑，往后一仰，靠在床头。

“前辈，这个圈子没有人是干净的。你不干净，我不干净，NAGI也不干净。但是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呢？好不公平。”

话音落，SHO转头冲回房间，狠狠一拳揍在了T漂亮的脸上。

NAGI一个人站在肮脏的厕所里。

手里捏着针筒，手臂上的针口就好像永远也没办法淡下去一样，青青紫紫的难看。

第一次尝试，只是因为图个痛快。在和那人吵架后的一个晚上，自己在CLUB里摇头到天亮。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过，也许没有明天的人都希望找个理由让自己看上去更为堕落一些。

只是NAGI知道，所有光环褪去，他不过一个还来不及年轻就已经衰老的家伙。

晚上睡觉时他不由自主的滑进SHO的被子里，背心感受那人的温度，还有微微的颤动，这些年第一次可以很安稳的睡着。

然后半夜小腿抽筋，感觉身边那个人一如既往地为他揉捏，力度舒服得让他想哭。

再然后，手臂被人捏住，身旁微弱的灯开了，他突然被SHO狠狠抱紧。

睡意醒过来，他感觉那具抱着自己的身子无法自已地颤抖着。于是他困难地转身，伸出手摸摸SHO那头永远嚣张跋扈的头发，用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温柔语调笑着说，BAKA，我又不痛，你哭什么。

NAGI仰头叹息，世界在他眼里变得光怪陆离，支离破碎后又组合成一体。

厕所顶上那盏小灯透出温暖的黄色的光，他将针头深深没入自己的皮肤，然后看血液倒流出来。

很多人爱他，他也爱很多人。所以没有人爱他，他也不去爱任何人。

他只是会没有来地一阵阵心痛到恶心，但却说不出任何理由。

NAGI曾经逃开SHO布置给他的陷阱。他害怕自己习惯一切美好的事物，然后再一件件被人拿走。

但是他逃来逃去，还是逃进另一个东西里。

手里的瓶子空了，NAGI将它丢进厕所，水一冲，无影无踪。

他嘴角的笑容漂亮而惨白，手臂上的痕迹明显。肩膀酸痛，昨晚SHO一直压着他隐忍着啜泣。NAGI不明白SHO到底想如何，就好像他不明白自己想要怎么样一样。

人总是很奇怪。喜欢过一样东西，若未曾得到，就算日后淡漠了，看见时依旧会五脏六腑都跟着生烟冒汗地难受。

NAGI站在雪山顶上，看着SHO的背影远远地冲下去。他调整姿势，深呼吸，将滑板蹬了脚，然后跟在那人身后急速地奔跑。

其实，他并不会滑雪。所以结果是，在山的中腰，他狠狠摔倒了许多次。

膝盖上森冷地痛着，他笑着对镜头招手，转而表情就麻木下去。

SHO已经上下很多次，NAGI是真的羡慕他那么好的精力还有体格。后来SHO从他身后滑过，轻轻将他带起来，手扶在他的腰上，动作多么自然流畅。

NAGI一直微笑，然后脱离SHO的手心，自己继续向下。

风在他耳边经过，他磕磕碰碰地到了终点。那个时候好像有什么人在给他喝彩，然而他回头时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NAGI摇摇头，接过大叔递上来的水瓶灌了一口。

擦嘴的时候他无意间回头，不小心瞥见一道奇怪的目光。

T.

NAGI想了很久才慢慢回忆起这个孩子是谁。那天他走回房间，看见这孩子一边慢腾腾地整理衣裳一边低着头出来。发丝垂在面上，刚好遮挡了表情。

他与他擦肩而过，T稍微抬头，然后对着他礼貌地笑了笑。NAGI敏锐地发现孩子嘴角有伤，新的。

进去后SHO一个人靠在床头抽烟，见他来了，点点头，将烟熄灭又转过去。

而后他们一夜无话。

NAGI迎着T的目光看过去。T似乎愣了愣，忙将眼睛移开了些，后又转回来。NAGI却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的眼睛一向如此，看人的时候理直气壮，十分漂亮。

看了会，T忽然对他笑了笑，走上前来。

NAGI站直了身体迎他，T比他稍稍矮了一点点。

T走到NAGI身边，这时候恰好起了风。天气一下转凉，NAGI抽抽鼻子。

“前辈。”T对他稍稍弯腰，NAGI点点头。

“前辈滑雪滑的很好。”

“我并不怎么会。”

“我才是不怎么会，今天第一次来。”

T的笑容很好看，眼睛弯成月亮，脸色干干净净的，嘴角圆润温和。NAGI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孩子，他总是被第一眼的外表吸引着。

于是在T邀请他半夜去滑雪场滑雪时，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那天晚上风刮得很厉害。NAGI穿着黄色的大衣站在风中瑟索，T很早就等在那里。

NAGI站在T的右手边，在微弱的光线里偶尔瞥见T好看的侧面。

他的唇很有光泽感，微微扬着嘴角，似乎在笑。然而仔细看过去，他眼里的神色却是分外清冷的。

NAGI盯着T看了很久，直到他将头转过来，与自己对视。

“前辈，没想到您真的会来。”

“嗯。”

“呵呵，您就不怕我想做点什么？”

“那你想做点什么？”NAGI没忍住，笑出声。

T一下皱眉，将头别回去。

“前辈为什么可以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就好像他们，听到您的名字，就已经无法自制。社长是这样，摄影是这样，连SHO都是这样……”

“T，你喜欢SHO吧？”NAGI打断他的话，“所以，我吃药，也是你告诉SHO的？”

“……”

T的身体几不可闻地颤了下，NAGI叹出一口气。

“那家伙呀，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如果喜欢，就去吧。”

“前辈不介意？”

“我介意什么？”

NAGI盯着T的眼睛看，T一时没回神，愣在那里。

“你约我出来滑雪，其实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不是么？”

T醒神，眉尖慢慢攒聚。

“看我们谁滑得比较快。”NAGI忽然转了话题，将手一指，脚下用力，往山底冲过去。

T还未来得及行动，忽然身边闪过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只能闻见他的鼻息。

是SHO。

SHO在经过T时只说了一句话：“以后再这样，不要怪我。”

SHO追着NAGI的身影滑下去。他始终在距离NAGI不很远的地方跟着，不上前，也没有落后。

NAGI一直没有回头来看到底是谁在跟着自己。他一路向下急速而去，就好像他所想要的那样，直到他的身体一斜，脚步踉跄，在飞速过程中倾倒向一边的树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