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日渐没落的旧贵族,清涧寺家的长男国贵,和儿时玩伴——佣人之子辽一郎偶然再会。
虽然两人曾因为一点小误会渐行渐远,但国贵却渴望在辽一郎身上求得困顿生活中的一丝光明,一颗心逐渐被他吸引。
然而,辽一郎却身怀一个攸关性命的重大秘密。得知这点的国贵,为了救他而出卖自己的身体,却还是……
一段不被允许的爱情,主仆之间的爱恋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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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国贵少爷,辽一郎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
辽一郎的低喃轻柔地笼罩着国贵,听起来略略悲伤的语调却十足甜腻。
虽想响应他,但年幼的国贵却连一丝呻吟都发不出来。
从庭院里的树上摔下来撞到头部,痛得国贵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感觉自己好象快昏过去了。
「呃!」
国贵轻轻叹了口气,触碰着童年玩伴的手。
他感觉点点温热的水珠落到自己脸上。
那是什么?闭着眼睛的国贵并不明白。
温热的液体……莫非是血?还是泪水?
平常总是坚强值得信赖的辽一郎,现在竟然在哭!
「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以后,我绝对会拼死守护你的。」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接受了。
我要你的性命,你的心……以及你的一切。
即使现在无法说出口,但我仍……
「所以,请你原谅我。原谅我让你遇到这么可怕的事……」
当他打算身手抱起国贵时,屋里的人或许是听到骚动声,纷纷跑出来一探究竟。
「……臭小子,你对国贵少爷做了什么?!」
听起来像是园艺师的声音。
「国贵少爷受伤了……」
不等辽一郎说完,他便粗暴地打岔:
「快来人啊!成田那小子害国贵少爷受伤了!」
「国贵少爷!」
或许是某人抱起了自己开始走动,国贵感觉身体轻轻摇晃,辽一郎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
「你这笨蛋!不过是个佣人,竟敢开这种玩笑!」
瞬间,辽一郎痛苦的呻吟声,伴随着被殴打的声音传入国贵耳里。
不可以!不准对辽一郎乱来!拜托你们不要打我重要的玩伴啊!
是国贵做错事。
我会受伤都是自找的,跟辽一郎并没有关系。
「……不是的……辽……他……没错……」
强烈的痛楚和懊悔让国贵不停流泪,为了替国贵打气,一旁的仆人低声说:
「事到如今,就不需要包庇那小子了,国贵少爷。现在马上送您去给医师诊断。」
「……辽……」
此刻的他只能说出这个字而已。
国贵头上的伤口不停冒出鲜血,他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
不过,辽一郎也因此保证这辈子都会跟自己在一起。
这不过是十多岁小孩的约定罢了,根本没人会当真。
但意识逐渐薄弱的国贵,即使无法出声,仍深深相信他的话。
在辽一郎毁约之前,国贵都依言不停——不停地等待着。
1
今年春天来得很晚,都四月半了,一入夜还是寒气逼人,冻得人直打哆嗦。
这间国贵常来的银座电影院已经打烊,建筑物的灯光尽数熄灭,然而隔壁的舞厅,仍旧听得到阵阵乐声以及人们的谈笑
声,透出些许糜烂的气息。
大正十一年,春天。
世界大战结束后带来的战后不景气,如暗云般笼罩着日本,但享乐的风潮却一波接一波在各地兴起。
避开舞厅奢靡的气氛,清涧寺国贵刻意选择没有街灯的阴暗道路行走。
不管是要到大马路上搭乘市区电车或出租车,这条都是最方便的快捷方式。
最近帝都内的出租车越来越多,对国贵来说倒是个好现象,因为只要轻轻扬起手,就能轻轻松松迅速回到家。
他边想着这件事边转进小道。
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前方一个黑影朝自己冲过来。
「让开!」
极为窄小的巷弄仅能容两人错身而过。
气喘吁吁冲入小巷的青年,几乎扳倒国贵地紧抓住他的肩膀,下一秒脚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事……你是军人!」
双目圆睁的青年,憎恨地打断国贵的话。青年刚刚猛地揪住他的外套,才让底下的军服衣襟露了出来。
或许是国贵再军服外头罩了一件外套,再加上他端整的容貌不带一丝军人气息,才使得青年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穿着军服
。
在小巷对面投射过来的微弱灯光照射下,国贵发现眼前的年轻人身穿一件沾满血污的脏衬衫,脸颊好像被痛揍过地肿起
。
「公家的走狗消息果然灵通!竟然懂得在这种地方埋伏!」
对方非常年轻,顶多二十岁,说不定还是个学生。从他话中的意思推敲,不难猜出此刻他正遭到军方的追捕。
果不其然,划破空气似的尖锐哨音突然响起,青年不禁浑身一震。
「在那边!」
「别让他逃了,快追!」
接着,四周响起好几声怒吼和军靴移动的声音,青年摆好架式准备对付国贵。
他从口袋取出小刀威吓地挥动着。但国贵却利落地擒住他的手腕,使劲一个扭转。
「呃!」
青年的脸痛苦地扭曲,虚张声势用的小刀应声落地。
国贵放开他的手,微微动了动下巴示意他尽快离去。
「咦……?」
「跟军人正面交手毫无胜算可言,要是在这里被捕,你只有死路一条。」
青年的脸上写满了疑惑,但或许觉得国贵没说错,朝他眨眼道谢后,便如脱兔般逃走了。
虽不想平白帮助陌生人,但眼睁睁看他被逮捕也不是办法。
国贵重新拉好凌乱的外套领口,准备继续往前走。
「喂!我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男人从这里逃走?」
从小路另一头跑过来的男人们,将国贵团团围住。
一群人身穿国贵熟悉的卡其色宪兵制服,硬是拦住他的去路,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我没看到任何人……话说回来,你倒是挺不客气的,竟然直呼我喂。」
「你……!」
国贵冷淡的响应,让包围他的三名宪兵面露愠色。
这时,懒得陪他们胡闹的国贵,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千万别轻举妄动,等搞清楚对方是谁再动作也不迟。」
一名高挑的男子随着响亮的脚步声往这儿接近。认出国贵后,对方嘴角微扬轻笑道:
「这位可是陆军士官学校有史以来最年少入学,毕业后顺利进入前途无量的参谋本部的精英啊。千万不能因为他动人的
美貌就小看他!」
一听到参谋本部,宪兵们就立刻端正了姿势。
「好久不见了……清涧寺中尉。」
说话的人是国贵的旧识——浅野要。
又来了个更麻烦的人物!这样想的国贵内心有些退缩,仍不改神色地开口。
「是你啊。看来我不该穿着外套的。」
「因为你看起来真的不像军人啊。」
身穿宪兵制服的浅野,直视着国贵的双眸。
「我们正在追捕共产党员,你是否有看到任何人经过这里?」
会劳动宪兵出马,果然是跟共产党有关。
依旧无法习惯这个男人的目光。他的眼睛总是企图看透人心深索,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人定罪。
「我并没有看到什么。」
无论浅野是否采信国贵的说词,看来他是不打算追究了。只见他转头望向部下。
「清涧寺说他没看见,表示嫌犯没有跑到这哩,再去别的地方搜寻。」
「……是。」部下们敬礼说道。
遣开他们后,浅野在次望向国贵。
一身皮肤晒得略显黝黑的浅野,有着轮廓深刻的眼鼻,逾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身材健硕得完全不像瘦弱娇小的日本人
,他是国贵从学习院中等科以来的朋友,也是陆军士官学校的同窗。
嘴角总噙着一抹笑的他给人感觉相当温和,私底下却是个十分不好惹的家伙。这点,只要是跟他同期的弟兄们都知道。
而从士官学校毕业后自愿当宪兵,更显出他异于常人的一面。
最近,宪兵主要的工作虽是取缔从事反体制运动的不良份子,但它原本却是为了监视军人而设立的组织。由于宪兵有权
逮捕违反军规的士兵,常被同袍贬为『公家走狗』。
这单位里的人,通常是在其它兵科工作数年或有其它隐情的人转调过去的,而非浅野这种刚从士官学校毕业的菁英该待
的地方。
于是,浅野会自愿选择当宪兵其实是上级的指示,抑或是他本人另有其它企图……诸如此类的传言便甚嚣尘上。
「好久不见了。上周的同学会你也没有出席呢。」
「那天我感冒了,在家休息。」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部分。
明明大家都鲜少联络了,还举行什么同学会?以前的事不过是一段过往的回忆,没必要这时候还挖出来细细品味。
「如果不赶时间,要不要去喝杯酒?」
「你不是在值勤吗?还说这种话!」
见国贵眉头轻蹙,浅野快活地笑道:
「真是遗憾,今天的任务已宣告失败,必须重新拟定策略改日再战。此时此刻,我只想好好跟你叙叙旧,沉浸在你迷人
的魅力中。」
既然任务失败,就该回部门处理接下来的善后工作,但他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你真的……一点都没改变呢。」
尤其是,总能面不改色对自己讲肉麻话这点。
尽管如此,只要他没发现我做的事就好。看来,我还是在谎言被识穿前,尽快离去比较保险。
打定主意的国贵正打算开口,浅野突然伸手擒住他的下巴。
「你、你要……」
国贵变得十分紧张。
「你还真不解风情呢。我可是在给你机会,弥补你刚刚放走嫌犯的过错啊。」
冰冷无机质的声音缓缓灌进国贵耳里,他不觉一凛。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放走嫌犯?」
「证据是没有。不过……你做事还真不伶俐。」
他往前走了几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小刀。
——万事休矣……吗?
「呐,你掉的。」
浅野将小刀递给国贵。
「不是的,我并非不伶俐……而是个伪善者。」
知道已无法为自己的行为开脱,国贵低声说道。
不管是共产主义还是民主主义,都不适合这个国家。国贵很清楚,到头来那个青年还是会被逮捕。他刚刚只是消极地不
想弄脏自己的手,才会放他走。
「伪善者是吗?你的个性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认真。」
浅野嘲讽般的话语让国贵微觉不快,但他现在已不是会为这种事争辩的毛躁小鬼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要跟我去喝酒,还是接受调查?」
「我宁愿接受调查。」国贵干脆地说。
「好,那就决定喝酒了。」
浅野随即抓住国贵的手准备离开。
「浅野……!」
「别说了!难道你要践踏我想跟老朋友重温旧情的心意?」
一发现居酒屋,浅野便独断地说『就这间吧』,然后拉着国贵往大门口走去。我们穿着军服不适合到这种店吧!在国贵
提出这样的反驳前,浅野已经打开店门,不由分说地将他推了进去。
瞬间.原本喧哗的店内……变得异常安静。店内的客人大多是劳动阶层,此刻正用毫不客气的眼神注视着明显不属于这
里的两人。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让国贵有些窘迫,但浅野仍是一脸从容。
他在窗边的位子坐定后,便催促国贵也坐下。
「给我两瓶温酒,再来些下酒菜。」
浅野向中年的老板娘点完菜后,朝国贵微笑道:
「怎么?不习惯这种店啊?」
「很遗憾,并不会。」
低语过后,国贵便低下头不再出声。
「让二位久等了,请用。」
老板娘随即送上酒瓶跟杯子。
「刚刚外头很吵呢,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浅野朝语气温和的老板娘摇摇头。
「只是普通的吵架而已。」
「是吗,我还以为是在追捕共产党员呢!这阵子军方的逮捕动作频频。」
浅野敷衍似地耸耸肩,并未正面响应她的问题。
为了改善目前恶劣的工作环境,劳动者纷纷挺身争取自身应有的权益,相关的劳工运动也急速展开。在社会主义和共产
主义等反体制运动盛行的现在,随处可见到热血的运动支持者。为免在这种客源多是劳工的店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行
事发言都得小心才行。
尤其是在这和平的时代,被指为无用的税金窃贼的军人,更是遭致劳工们憎恨。
正因明白他们冷酷视线的涵义,才更叫人坐立难安。没想到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浅野依旧处之泰然,国贵忍不住佩服
他强韧的神经。
「上次同学会时,大家一直在讨论你这位美丽的中尉。奉劝你,若不想惹人在自己背后说闲话,即使不擅长面对那样的
社交场面,也该忍耐稍微去露一下脸。」
「……我可不记得做过什么让人说闲话的事。」
无视浅野的劝告,国贵反驳道。
不知何时起,店内又恢复了原本的喧闹。
「不管是长相或家世,你都是个特例。这点你应该有自觉吧?」
「贵族成为军人本来就很理所当然。」
「在这时代可未必。而且你并非普通贵族,而是清涧寺财阀的第四代啊。」
贵族蒙受国家莫大的恩惠,却也有许多应尽的义务。即使处在现今的文明社会,贵族男子成为军人守护帝国,仍被当成
一种众人默许的荣耀。
话虽如此,真正成为军人的贵族子弟却少之又少。在这个没有战争的和平时代,根本没有人希望成为军人,贵族子弟当
然也不例外。
「你仍旧那么爱说三道四,我看你根本不该成为军人,去当律师还比较合适。」
「你认为我不适合当军人?」
「我没资格批评你什么,只是没想到……你会自愿当宪兵。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应该去做其它更了不起的事才对。」
反正浅野也不会生气,国贵便顺口说出自己的意见。老实说,他真的不懂为什么同是军人的浅野,会故意选择人人避之
如蛇蝎的宪兵工作。
「理由非常简单。」
浅野微倾上半身凑向国贵,靠近他耳边说:
「——当然是为了得到你啊。」
他轻声低喃,近距离下的呼吸轻轻喷在国贵脸颊上。
「得到我……?」
「如果我是认真的,你打算怎么做?」
国贵面露愠色地瞪向浅野。
「什么得不得到的,我又不是物品!」
「那么,就把自己当成商品出售啊。你绝对有那个价值。」
「你竟然把我当商品看待?」
「为了拯救岌岌可危的清涧寺财阀,长子国贵卖身给新兴暴发户浅野家?怎么样,很像报纸小说会出现的罗曼史吧?」
「愚蠢至极!」
和已名存实亡的清涧寺家不同,才在大战期间赚进大把钞票的新兴富豪浅野家,如今在社会上相当吃的开。浅野拿这件
事揶揄国贵,他自然高兴不起来。
「你看!」
浅野拍了下国贵的手,示意他看左边。一转过头,他便看到玻璃窗上倒映着两人的身影。
虽然影像并不清晰,仍然看得出国贵那张端整的面容。
「又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