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曦君又为何要致她们于死地呢?”殷桐语心中亦喜亦惊,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不再计较此事,但总是不希望自己心上之人是那滥杀无辜的狠辣之徒。
凌寒曦静了一静,淡淡地说道:“她们是背叛者。”
“背叛者?!”
“华灵儿是一个聪慧而又充满了野心的女子,她以燕国的首代陛下为楷模,试图成为权倾天下的第一人。而且与皇室中的大部分成员和那些世家的陈腐的老人们相比,她的确有这样的魅力和才华,同时也有将自己的理想付诸于实施的胆识,她利用自己的身份,与那些世家中的闺秀们结成巾帼盟,利用自己的美貌与聪明周旋于对雍国现实不满的有才华之士和皇族豪门之间,在野有热血少年可为她慷慨赴死,在朝我那位太子二哥对她言听计从,这样慢慢构造了她的势力,在朝以巾帼盟为表,在野以撼波会为里,虽不能正式与朝廷对抗,但却可通过曲线的方式对朝政有所影响。若她不那么大胆冒进,或者在累积个十数年的势力,她的目标也就能够达成了也不一定。可惜,她太过贪心,为了得到兵权,她将目标放在我的大哥的身上。”
“太子是你二哥?废长立幼?你大哥却还有兵权,这怎么可能呢?”殷桐语立刻听出其中的矛盾之处,一个能掌握兵权的皇长子怎么可能被轻易闲置?
“雍国世家把持朝政,平民子弟想要出头简直难如登天,可是世事总有意外,二十五年前,因百骑破三关而闻名天下的简风便因他的军功封至冠军侯,他的妹妹在二十三年前入宫,嫁给了当时尚未登基的父皇,不足一年便生下了皇子,那就是我的大皇兄凌静昭,那时,父皇的兄弟中还没人有子息,因为这个所以当时已经重病的先皇终于决定将皇位交给了后继有人的父皇,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也许是因为真心地喜欢简妃,父皇对这位长子宠爱有加,亦在登基之初,立刻将简妃升为贵妃,只是碍于她的出身无法立为皇后。次年齐妃生子,群臣共议,立齐妃为皇后,其子自然为太子之尊,便是父皇再不情愿,也敌不过朝廷公议的,而且他也知道如果他一意孤行,一心要立长子的话,只怕大皇兄活不到成年,所以也只好从朝臣的意思。”
“为了补偿也为了保护大皇兄,父皇将禁卫军的一半军权交给了简风,在他的授意之下,大皇兄六岁不满便跟从简风学习兵法,虽然在用兵上他善于奇谋,颇有才华,只可惜他八岁一场大病后,身子一直虚弱,无法亲自领兵。所以简风便将他的独子简霆送至军中历练,以图成为大皇兄的臂助。这兵权是父皇唯一能给大皇兄的,虽不足以翻天覆地,但可让他自保无虞……”凌寒曦的目光闪动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深意,然后轻轻地笑笑,不甚在意地继续说着:“如果他没有遇到华灵儿的话,或许大皇兄就是这样按照父皇精心为他安排好的一切,平稳而安逸地度过他的一生吧。”
“大皇兄的身份和兵权令华灵儿看到了可乘之机,五年前从一场园游会开始,她成功地吸引了大皇兄的目光,同时也埋下了大皇兄与太子之间矛盾的种子。大皇兄并不是一个圣人,虽然性格一向恬淡安逸,可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他也有将明月摘下搏佳人一笑的妄图,这种爱情甚至超过了亲情对他的束缚,他开始积极地参与国政,甚至以皇长子的身份接待他国来使。华灵儿成为他此时最佳的谋士,在确认无法渗入世家的势力之后,他们决定在平民中积累他们的势力,凭借着父皇对他的宠爱,他也确实将不少的平民子弟提拔为官吏,虽然都不是什么重要的职位,但却为他赢来贤王的称号,朝野之中他的风头一时竟超过太子甚多。”
“也许是这样的贤名让他甘之如饴,也许他天性的确纯良,他甚至为了平民的不平事而向世家们进行了挑战,父皇同样乐见皇室能得以重获尊崇而暗中支持,世家们则因为华氏的态度不明,而彼此猜忌,没有放手禁止,这一些令他的声名愈发的隆盛,却也令他与华灵儿之间产生了嫌隙。那个女子只是希望得到一个可控制的台阶,满足她的野心欲望,可是到此时,大皇兄的光彩已非她所能超越,尤其在雍国这样的环境中,男子永远比女子更容易占据政治中的高位。所以她后悔了,日渐淡出了大皇兄的身边。可惜,大皇兄沉醉于贤王的光环中无法自拔,甚至没有觉察到她的疏远,更不可能明白她的疏离所代表的含义--唯一可能站在他这一边的世家,现在也放弃了他。”
“其后的事态便异常的简单了起来,拥有雄厚实力的世家甚至不用明刀明枪地与他对抗,以他们手中掌握的人脉资源,十分轻易地便树立起几位毫不逊色于他的名士公子,令他的名望不再那么耀眼,甚至以各种怀柔的手段拉拢了由大皇兄提拔起的平民官吏,比起只会一味做好人的大皇兄来说,世家们在权谋上的智能要高明得太多,不过半年,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上,大皇兄的光彩便被京华四公子给压得涓滴不剩。而在军中,崭露头角的五皇兄那军神的名望也取代了简风对军队的影响力。就算是父皇竭尽全力保护他,也只不过令他性命无虞而已。”
“此时华灵儿却频繁地出入宫廷,屡屡与太子同进同出,情场与朝廷中双重的失败,令大皇兄在精神上难以接受,本就羸弱的他郁结成疾,在那一年中,倒有大半的时间卧病在床,这更加剧了他那空中楼阁般势力的倒塌,最后还是回到起点,除了简风依然尽心竭力的保护着他以外,他孤立无援。”
“那他现在呢?”殷桐语有些迟疑地问道。
“一年半前以叛逆之名于宫中被赐死。”凌寒曦冷笑道:“华灵儿暗中令巾帼盟的女子们以他的名义唆使一些以武犯禁的热血少年在京中引起哗变,再加当年他写给华灵儿情书中的那些豪言壮语,就此坐实了他叛乱的罪名,可怜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他至死也不相信华灵儿会为了证明自己与他已无任何情感纠葛而一手策划了此事。而更加无辜的便是简风一族,因为这莫须有的连坐罪名而全族凌迟处死,简妃三尺白绫了却残生。”
“曦是为了他才会对华灵儿……”殷桐语恍然大悟。
凌寒曦轻叹道:“他实在是个好人,只是过于天真,在雍宫之中除了五哥,便只有他对我尚有善意,只是我对付华灵儿并不是为他报仇,在政争之中,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他失误在前,也怪不得别人如此对他。但我确实看不过华灵儿在行刑那日落井下石的嘴脸,更厌恶她那以背叛为荣,沾沾自喜的模样。也许我是多管闲事,但在那日我已决定绝不容她活于世上。所以在与燕国联姻的旨意下达之后,我便实施了准备已久的计画,以法术在论道之时,暗中摄取这些女子们的生魂,令她们毫无生存的欲望,在我离去之后一一自杀身亡,这便是花殒之事的真相了。”将这一切说出之后,他轻轻地出了口气,静静地看着殷桐语。
“可是,那媚灵儿又是谁?怎会以华灵儿的容貌住于那尼庵之中?她,她所怀孩子又是谁人的血脉呢?”沉默了半晌,殷桐语又期期艾艾地问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花殒之事他本已有最坏的心理准备,现在凌寒曦给了他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更令他不再介怀,只是那位媚态万千的媚灵儿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简霆。那家伙自幼惹下的祸事让他爹愁白了半数的头发,绝对不是个好东西,但好歹也是我幼时恶作剧的同党,也算意气相投,而且在媚灵儿之事上胆大妄为到连我都要佩服的地步,这样的人若是死了,实在令世间少了几分颜色,所以在当时我以替身术救下了他,将他送出京城,可他一是报仇心切,二是与媚灵儿情根难断,又多次悄悄潜返京中,两人几番纠缠之下甚至蓝田种玉,这才知道事情大条了,毕竟圣门的门主可不是那些世家贵族们所能比的人物,若被他发现身负青龙之力的媚灵儿却与外族的男子珠胎暗结,那后果足以令简霆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为了这个费了我极大的功夫,才布下了疑阵,令人确认简霆必死无疑,又严命他不许回京,才算暂缓了事态的漫延。”
“而媚灵儿身怀有孕之事毕竟瞒不过人去的,所以借花殒之事中那些女子的魂光隐住了她的灵光,再教她以移花接木之术,假扮华灵儿隐居尼庵,况且在他们及圣门的眼中,这个华灵儿所怀的是我的子息,说不定生下的便会有巫族之灵力,自然小心伺奉了。而且只要刻意令花殒之事外泄,燕国之中自然有人会去调查此事,这时唯一活下来的华灵儿便是最佳的人证,那时不用我花丝毫气力,也会有人将她安全地带出雍国,那时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凌寒曦笑得十分惬意,殷桐语心中无比郁闷,弄了半天自己也钻进他的套子里了,还是那种有苦说不出的,想想前段时间自己又是担心又是焦虑又是难过的心情,再想想他居然一句口风不露就这样看着自己受苦,心中的火气便不打一处来,恨恨地瞪了他半晌,却又说不出半句狠话。
“别生气、别生气嘛,我也是为了让星隐院那边觉察不出异样,才连陛下一起瞒着的,我知道陛下一向宽宏大量,绝对不会和我计较这一点点小事的对不对?”凌寒曦象只懂得适时撒娇的狡猾猫儿一般笑眯眯地蹭着他,说着这样示弱的话,消磨着他那尚不成形的怒气:“而且我愿意用任何方式向陛下表示我十分真诚的歉意哟 ~~~”拖长的声音中透着无比暧昧的魅惑的味道。
被他这样一磨,殷桐语所能做的也只有翻了翻白眼,状似无奈地接受了他的求和,低下头,紧紧地吻住了那撩拨得人心头发痒的双唇,用他专用的方式接受了他“诚挚的歉意”……
第四十二章
雍国,天人峰,缥缈的云海深处,青玉的殿阁如同世外仙境般的存在。
白虎,玄武,朱雀,这圣门四神之三守在内殿的帘外,彼此交换着忧虑的目光。自从三天前他们合力发出的神念攻击被那来自燕国的血族力量击退之后,圣主便一直在内殿中冥想,没有再下达任何的指示,由于四神间对彼此力量的感应,他们已经觉察到青龙之力已经脱离了原来的主人血脉的禁锢,虽然存在,却和他们再没有任何的感应,这也就是意味着,四神的力量已经不再完整,青龙被血脉之外的人收取了。
但这并不是他们忧虑的原因,他们只是对血族能够收取青龙,觉得十分的疑惑,但他们并不太过担心,毕竟在当世,他们任一人的力量都足以傲视天下,即使青龙成为他们的敌人,他们两人联手也足以将青龙给克制得动弹不得,何况,还有圣主的存在,没有人知道圣主真正的力量是怎么样的,但是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即使四神联手,也不是圣主十合之敌,圣门是不可战胜的,而那如跳梁小丑一样的血族,居然胆大妄为到与他们为敌,那便是自取死路了!即使加上那个燕国所谓的仙师,在力量上,他们和圣主的差距也有着天与地的区别。
真正让他们担心的是圣主的反应,圣主是不同于他们的存在,他们只是四神力量的寄体,虽然比常人可以拥有更多力量和青春,但并不是永生的存在,当岁月消磨他们的身体的活力后,四神会在他们的血脉传人中再寻找另一个寄体。所以他们也如常人一般拥有喜怒哀乐的情绪,只是更为冷静。
可是圣主却不是如此,他与圣门同在,没有人知道他活过多少岁月,也许千年,也许更久,他的精神和肉体都仿佛与这个天地同在一样永远,这样的存在注定了他无喜也无怒,只是在这隔离世俗的地方冷眼旁观着世俗的一切。对于圣门,或者对雍国来说,他就是这个世界的神。
可是当他们的力量被反弹回来的时候,圣主居然没有对血族胆大的反击有什么反应,反而突然出现了一种极为复杂的狂热的表情,象惊喜也象悲哀,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可思议的,在那一刻,他们看到了神的崩溃,仿佛在一个瞬间,那个无悲无喜的神谪落为普通的凡人,拥有了凡人的悲哀与欲望。
这,令他们惶恐!
轻轻,弹指的声音,殿中的明珠一个个亮了起来,帘幕一层层卷起,重重的帘幕后的玉座上端坐着红衣的男子。他俊美中却透着几分冷厉的容颜正当青春,但那双眼眸却如看穿了千万年的岁月那般的沉寂与苍老。他的左手轻按着玉座旁那枚流转着万千异彩的明珠,玉石雕成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明珠,那动作仿佛在抚摸着自己的情人一般轻柔多情。
“参见圣主。”白虎,玄武,朱雀立刻单膝跪地,俯身行礼。
“你们可知罪吗?”他淡淡地挑眉,仿佛漫不经心般问道。
白虎三人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齐声应道:“属下无能,竟令那贱族之人在驾前逞凶,请圣主责罚。”
“贱族?!不,那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就算他一时逞凶,也必死于本座的圣力之下,为他罚你们作甚?!本座只是不明白,难道本座对你们下的命令对你们而言都是耳边风,可以任意忽视吗?”他并未提高声音,也未显露出什么怒意,可是却有一股莫大的压力令白虎三人连头也不敢抬起,只是连声告罪,却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什么不可弥补之错。
“蠢才,本座令你们监视凌氏皇族和四大世家,只要是他们与巫族之女所生之子都不得有任何疏忽,这个血脉绝对不允许和他族联姻,你们却为何任有巫氏血脉之人流落燕国?!”圣主蓦地握紧了手中的明珠,那沉寂的眼光里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恨意。
“这,圣主明察,巫氏血脉之事向来由青龙圣女监视督察,十七年前,凌寒曦出世后,那时圣主正处闭关之中,属下们也按常规以探魂寻脉之法测其灵气,却一无所获。而且此子生具死脉,是其母逆天以已寿元为他续命,故魂虽生,身犹死,不识痛楚,亦无法再承继血脉。一为念其母爱子之心,二是那逆天之术一旦破解,所产生的反噬却是凶猛异常,属下四人才一致议定,容他活过移转的寿元之期。后,此子并无什么作为,无论灵力还是智能都无过人之处,属下们也就疏忽了此子。而令他和亲燕国之事,却是四大家族议定的,那时他们皆知此行凶险非常,且无任何好处,自然不肯令他们所支持皇子赴险,凌寒曦便成了唯一合适的人选。那时恰逢青龙失踪,净魂仪式又值关键之时,属下们便疏忽此事,任由他们而为了。”
“疏忽?说得好轻巧,疏忽?!本座等了这漫长的岁月所等的人,竟容你们这样疏忽吗?!”圣主眼中精芒一闪而灭,白虎三人立刻被无形巨掌猛得一拍,当即倒飞撞到殿墙之上,口喷鲜血,三人委顿在地,连一根手指也休想抬起,只觉得体内五脏六腑被万把利刃分割着一般,疼痛难当,却是一个痛字也不敢呼出。偷眼瞥见圣主那染了怒意的面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只求此番死得痛快一些!
圣主拍出这一掌后,心底的怒气仿佛也由此发泄了不少,眼中的精芒收起,恢复为那古井无波的神色。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也罢,既然连本座也直到此时觉察他的存在,你们的疏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本座今日就饶你们一命,只是既然是你们疏忽将他放走,也需由你们自己来弥补这个错误,限你们十日之内将他带回,切记,不许伤他一根寒毛,否则定要你们为今日的过错加倍受罚!”他左手轻按,白、黑、红三道异彩从他手下的明珠中迸射而出,分别照入白虎,玄武,朱雀的身上,不过眨眼功夫,他们的伤势已全愈。
三人死里逃生,不觉心头大喜,当即拜倒:“谢圣主宽恕,属下定不负圣主之意,尽快带回凌寒曦。”
“去罢!”圣主挥挥手,便合上眼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