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棉花糖——黑崎翔

小王子，您不可以有这种想法。安吉莉寇道：人的外貌并不等于一切，心地善良、活得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欧格利没回答，将鼻子浸到水面下呼着泡泡。
玩了好一会儿，他又抬起头，问：有什么方法可以变漂亮吗？
是有一些人工制品能用来保养皮肤，让肤色与肤质变好，采食物调养也可以。
听起来很花费时间，没有快一点的方法吗？
听曾离开美丽岛去过外国的人说，外头近来很流行一种叫『整形』的东西，可以将人的相貌完全改变，甚至看起来像另外一个人。
这么厉害？
嗯，但我没亲眼见过，也不晓得是真是假。安吉莉寇耸耸肩。而且据说得耗费大量金钱以及承受被刀割的痛苦才能达到那种美好的效果。
哦
看来似乎没有方法能一夕之间让丑小鸭变天鹅，欧格利显得有些垂头丧气，不停叹气。
见他如此难过，安吉莉寇不禁有些同情，便想安慰他。小王子，您听过柏克莉尤女神吗？
柏克莉尤？欧格利皱了皱眉，摇头道：没听过。
美丽岛有个古老的传说，天上有许多神，而柏克莉尤女神即是掌管美丽的神。安吉莉寇侃侃地道：美丽岛所在之处原是片汪洋大海，某天柏克莉尤经过，感觉这儿散发出很特殊的气息－－美好、善良的气息，于是她大展法术，在海上造了座岛屿，命名为美丽岛，并藉由那股美好的气来孕育出人民。因此美丽岛的子民才会各个都拥有沉鱼落雁般的美貌。
像在听故事似的，欧格利的脑袋里开始勾勒出柏克莉尤女神的模样，一定具有绝世容颜、雪白的肌肤、柔顺滑亮的头发，讲话的声音如微风般温柔
如果你希望自己变得漂亮，可以每天向柏克莉尤女神祈祷，总有一天，她会听见你的诚心，实现你的愿望。
欧格利眼睛一亮。真的？
柏克莉尤女神可是非常眷顾美丽岛哟！安吉莉寇摸摸欧格利的头，拿出干净的浴巾。起来吧！我帮你换上漂亮的衣服，就可以出去见国王与皇后了。
我有点害怕从没听过自己有爸爸、妈妈，忽然间要见他们，总觉得
傻孩子，人人晓得自己有父母，都是满心欢喜，哪有人害怕的？
会紧张嘛！不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形
放心，国王与皇后人很好的。安吉莉寇牵起欧格利的手。我带你去大殿。
谢谢。
随着安吉莉寇在皇宫里穿梭，欧格利才明白所谓的皇宫，还真是富丽堂皇的建筑，四处若不是黄金，就是闪烁耀目的宝石与琉璃；所有宏伟的梁柱上皆是雕龙画栋，庭园里则种满从未见过却美得令他忘记呼吸的花朵。
来到大殿前，几乎与古塔一样高的大门耸立面前，极大的压迫感传来。
站立于两旁的守卫望见欧格利，很显然都倒抽一口气。
欧格利小王子来了，请开门，谢谢。安吉莉寇客气地道，两名守卫才有些不太甘愿地推开门，边大声通报小王子已到。
极沉重的大门往两侧掀开，欧格利一看到眼前的景象，便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还以为自己要面对的，只是二、三个人，但在大殿里，少说也有五、六十人。正对着门的远端是座高台，有几名穿着特别华丽的人坐在上头，且头上皆戴着镶满宝石的皇冠。高台到门口中间这段则铺着紫红色的地毯，绣有整座美丽岛的地图；地毯两侧并排地坐满了人，个个身前皆有张小几，上头摆满佳肴。
进去吧！安吉莉寇轻轻地推了推欧格利。
欧格利有些担心，却还是鼓起勇气往前踏出一步，现场随着他的到来，从原本热闹哄哄的气氛变得鸦然无声。
才走了几步，坐在高台正中央，头上皇冠最大的男人猛然起身，大拍了桌子一下。
安吉莉寇！那男人大声斥喝，模样愤怒。
在，国王。安吉莉寇连忙也走进，来到欧格利身边跪下。
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给他戴上面具？国王－－汉德森指着欧格利，骂着安吉莉寇。你是想吓死我们所有人吗？
对不起，国王。安吉莉寇缩了缩，却仍然道：今天将小王子从古塔带出时，有上头套。但我认为今晚既然是要为他庆生，不应该让他戴着闷不通风的头套才是。
你认为？坐在国王身边的皇后－－比乌蒂也站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你是哪根葱？皇宫里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决定？国王下令不得让小王子以真面目示人，就不准擅自更动。
但是
小王子的丑陋是众所皆知，为了不引起人民的恐慌，我们将他安置在古塔上不得任意外出，今日若非为了守惯例庆祝十四岁生日，以免皇室遭降祸，谁都不愿将他带出。比乌蒂继续道：可以的话，我也想忘记自己曾生下他！美貌更胜天仙的我，竟生下一个丑小孩，简直有辱名声。说着说着，她竟哽咽起来。人人都说我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会受诅咒生下这可怕的孩子，我好冤呐
皇后，别难过。汉德森温柔地搂住比乌蒂的肩膀。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欧格利呆望着自己的父母，他们嘴中所吐出的字字句句全刺进心坎里，血淋淋的，好不哀痛。
你在做什么？汉德森对安吉莉寇怒目相视。还不快去将头套拿来？没见满朝文武百官都快吃不下饭吗？
我我安吉莉寇像是不甚愿意做这件事，仍想推拖。
去拿吧！欧格利拍拍安吉莉寇的肩膀。我没关系的，别为我受罪。
噙着泪水，安吉莉寇转身离去。时隔不久，她拿来一只皮制的面具，与先前那头套的材质相同。
欧格利没多想，深吸了口气之后，将面具戴上，由安吉莉寇替他系紧。
行了，你上来吧！汉德森依然皱着眉，挥挥手示意欧格利过去。
打量着高台上的五个人，三男两女，容貌皆与台下众人要悦目百倍，若有人想寻找能象征美的事物，实非他们五人莫属。
根据汉德森的指示，欧格利在最边边的空位上坐下，一转头，旁边坐着一名身形娇小，拥有一头金色卷发的女孩。女孩也正转头看他，水汪汪的眼睛如大海般湛蓝，脸蛋又白又光滑，还渗着苹果般可爱的红晕，小小的嘴唇嫩红无匹；再往下瞧，她穿着一袭低胸华服，虽未发育完全，但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叫人直想伸手触碰。
干嘛盯着我看？女孩的声音细细尖尖的，相当好听。
对不起。欧格利吐了吐舌头。你好漂亮。
废话！我可是美丽岛的公主雀喜，要不是妈妈碍着，我就是全岛最美的女人了。雀喜打开手上的羽毛扇，轻柔地挥动。哪像你，丑得不能见人。
欧格利没回答，闭起了嘴。
雀喜别有意涵地笑起来，半掩着嘴道：嘿，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叫欧格利啊？
我的名字？
对啊！皇族取名都是有意思的哟！雀喜开始解说。爸爸的汉德森是帅气的意思，妈妈的比乌蒂则是美丽，大哥与二哥的名字也都各有其意，不外乎是好看、有魅力之类的。
你的名字呢？
呵呵，雀喜得意洋洋地道：我的名字啊，意思就是漂亮的人呀！如何？名符其实吧？
嗯。
至于你的名字，可就与我们大相迳庭。雀喜露出嫌恶的表情。欧格利，是取自『丑陋』的谐音，表示你很丑，丑到无以复加，除了重新投胎之外，没有其他方法能解决你的丑。
真是晴天霹雳般的打击，欧格利一向挺喜欢自己的名字；没想到，这名字打一开始就是在羞辱他。
外头传来烟火的声音，庆祝晚会开幕，汉德森与比乌蒂偕同子女们举起酒杯与台下的官员互相道贺，而后开始谈起与大王子、二王子、还有公主有关的事。用过餐后，大殿里拨放起生日快乐歌与轻快的音乐，还有大伙儿嬉闹的声音，国王、皇后、王子、公主都到底下与前来祝福的官员共舞，剩欧格利呆坐在台上。
他是庆生会的主角吧？却一点存在感也没有。完全不受重视，被弃在一旁，彷佛这些全都是个型式，是个为了避祸而举行的仪式。
望着堆满欢欣笑容的人们，每张都是赏心悦目的漂亮脸庞。
大家都好开心，他却有想哭的冲动。
因为他觉得好孤单。
真的，好孤单。
004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魔法消失，欧格利离开华丽的皇宫，再度回到冷清的古塔里。
一样，是蒙着脸回去的。
走进房间，有股既怀念又熟悉的感觉。还是这里好，虽然没皇宫漂亮，却是属于自己的地方，而不会让他在人群里品尝孤单。
窗口处传来轻轻的啪嗒声，欧格利走近一看，发觉竟有颗气球卡在窗外的树枝上，且气球下方还系了包棉花糖。
维尔诺大叔？
他先是探头，底下自然是什么也没有，一片空荡与黑暗。于是他拿出门后的扫帚，小心翼翼地将气球给勾进来。
看样子，大叔今晚回来时留了包棉花糖给他，却逢他被带进皇宫里去过那莫名其妙的生日庆典，错过相见的机会，只好利用气球再将糖上浮碰碰运气，幸好恰巧卡在树枝上，否则就飞上天际了。
坐到床上，拆开包装，是纯白色的原味棉花糖，浓浓的糖香飘出，勾勒出幸福的模样。撕来吃，甜蜜的味道总算为他减轻在皇宫里所萌生的忧郁。
初次见到自己的家人，却被冷漠对待，也才得知自己会一直住在古塔的理由－－长得太丑！要不是有那庆生的惯例在，这辈子可能永远没有机会离开古塔。但换个角度想，或许不离开比较好，他就无需知道原来自己是不被喜欢的孩子，也无需明了自己名字的涵意，更无需忍受被当怪物看待的难堪。
他不喜欢哭，因为这张脸一哭，就会更丑，而且哭哭啼啼的，就好像显得自己很加悲惨。但今天，泪珠儿真的就是再也忍不了，硬要挤出眼眶，沿脸颊淌下。
突然间，房门口出现人声与许多脚步声，且有人正在开铁门的锁。
欧格利赶紧擦乾眼泪，门碰地被打开，三个人闯进来。细瞧，竟是雀喜公主与另外两位王子－－恰马尔、凯里斯马。
公主？王子？欧格利惊讶地站起身。
看到我们还不下跪？你这丑八怪！雀喜依然举着柔美的羽毛扇，百般艳丽。
就是啊！帅气英挺的恰尔马往前踏进一步，指着欧格利。快跪下行礼！
对不起。欧格利听话地跪下，小声道：雀喜公主、恰尔马大王子、凯里斯马二王子，欧格利向各位请安。
恰尔马望着唯唯诺诺的欧格利，不禁笑的得意。妹妹，你说要来古塔找这丑鬼，做什么？
唉呀！我今天听到一个秘密，想赶快来告诉他嘛！雀喜笑咪咪地道：我们兄弟姐妹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聚聚，也没机会好好疼疼他，自然要把握这最后的一晚罗！
最后一晚？凯里斯马疑惑地反问：什么意思？
我今天在爸爸与妈妈的寝室外听见，他们说，等丑八怪的十四岁生日一过，要要派人杀了他，免得他的容貌再危害人世，令皇室蒙羞，令美丽岛的子民慌恐。
什么？欧格利心底一凛，抬起了头。爸爸、妈妈要杀我？
谁准你叫爸爸、妈妈的？恰尔马用力地敲了欧格利的头。要叫国王与皇后，皇室根本不承认你的存在。
所以妹妹你的意思是凯里斯马问。
他是我们的弟弟，就该任我们玩弄，不是吗？雀喜以扇掩嘴，吃吃地笑。我已经玩腻皇宫里的仆人了，好不容易知道有个弟弟，但他又快死了，当然要在他死前好好利用他来取乐一番。
嗯，你说的没错，我也厌倦皇宫里那些蠢到家的仆人。凯里斯马语带不屑。而且除了我们之外，其他人都长得好难看，害我每天都心情不好。但还真没想到，世界上竟有比他们还丑的家伙，而且还是我的弟弟！真叫人不舒服。他踢了踢还跪在地上的欧格利，问：喂！你怎么会长这么丑？顶着这张脸，你竟然还敢活下去。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长这样欧格利皱着眉，咬着唇，心底有些不悦。但我不认为长得丑就不能活下去。
二哥，他在顶你的嘴呐！雀喜开始扇风点火，挑拨离间。你瞧，他眼里透露着对你的不满，人家说丑人多作怪，搞不好他等会儿就扑上去咬你，小心点儿哟！
你敢欺负我二弟？恰尔马犹如正义之士般地站出来。好一个不知羞耻的家伙！
大王子，我没有打算要对二王子做任何不礼貌的行为。欧格利摇摇头，不明白为何雀喜要这样冤枉他。
听得他如此说，雀喜又咯咯轻笑。大哥，他还在为自己辩解，看样子不惩罚他不行罗！
怎么惩罚比较好？凯里斯马问。
不如恰尔马歪着头想了想。啊！把他倒挂起来当沙包如何？
嘿，这个主意不错。凯里斯马立即附和。最近皇宫里的健身教练正好在教我们简单的拳击不是吗？就拿这丑八怪来实习好了。
唉呀，拳击好粗暴，那我就坐在旁边看两位哥哥表演吧！雀喜娇滴滴地拿出一条毯子，铺在欧格利的床边，再坐上去。
说做就做，恰尔马立即从背上的包包里摸出条麻绳。
欧格利一见他拿出工具，恍然大悟这三个人分明是有备而来，早就想好如何对付他，方才一切全是演戏，只为了有合理的藉口惩罚他。
眼见恰尔马与凯里斯马朝他围来，他不住往后退。大王子，二王子，请你们别这样，我真的没有意思对你们不敬。
少来，光是你的丑脸，就对我们很不敬了。
而且若不趁今晚玩你，等明天父王派杀手来，就没机会玩了。
不、不要！
恰尔马与凯里斯马几乎已快二十岁，身高皆超过一百八十公分；年仅十四，因营养不良而骨瘦如材且身高连一百五十公分都没有的欧格利压根儿抵不过他们俩的围攻，没几下就被抓得牢牢，困上绳子。恰尔马将绳头绕过天花板上的横梁，再与凯里斯马合力将欧格利吊离地面。
头朝下、脚朝上地被吊起来，欧格利立时感到脑充血的难过，才悬了没多久，头已像快爆炸。
放、放我下来请你们放我下来他痛苦地呻吟。
这怎么可以？我才刚准备好要看表演呢！雀喜兴致昂然地催促。大哥，二哥，快让我瞧瞧你们打拳的英姿啊！
没问题！妹妹你看着！
如雨般的拳打脚踢开始落至欧格利身上、脸上，每一下都带来极大的撞击与痛楚，尤其是两位王子穿的尖头马靴，很快就划破老旧的衣服，割伤他的皮肤，刺出不少浅浅的伤口。
即使是倒着看，王子们与公主的脸蛋仍是那么标致、美丽；但他们眼里的邪气却令人打从心底发寒，彷佛他们身上的美只是表面，只是一层皮，剥开来后，里头裹着的是丑陋又腐臭的灵魂，叫人避之唯恐不及。
欧格利咬着牙，望着方才被他藏在枕头下的棉花糖，想起维尔诺大叔的微笑，痛似乎变得缓和些。期间，小黄金鼠汉姆斯特曾一度掀开床单，想从床下跑出来找欧格利玩，一探头望见房里这么多人，吓得又赶紧缩回去。
没出来也好，万一被发现，不晓得会遭到何种毒手，搞不好会被一脚踩扁也说不定。
丑八怪，活该当沙包！
美丽岛上只有像我们这种帅哥美女能住，你不配！
恰尔马与凯里斯马边打边骂，还朝欧格利吐了好几口口水。欧格利能充分感觉他们对自己怀着很深重的怒意，却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讨厌我？只因为我长得丑吗？
即使如此，他仍死命撑住，努力不掉眼泪；不想臣服，不要他们看见自己的脆弱。
这些人，是漂亮的恶魔，不是他的家人！
005
闹到凌晨三、四点，公王与王子们玩够了，也没打算放下欧格利，直接扭头就走，任他倒挂在梁柱上头。
脑充血引起晕眩，眼冒金星，有种快喘不气的难受，欧格利奋力挣扎，绳子绑得死紧，一点儿挣脱的机会都没有。
汉姆斯特像是注意到外头已无人声，再度探头，瞧见欧格利脸红得紧，又满额冷汗，当机立断地藉凹凸不平的石墙窜上梁柱，努力啃起绳子。
俗话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虽然黄金鼠的牙不大，但慢慢咬，麻绳终究还是会被咬断。绳一断，欧格利跌到地上，疼痛地叫了声；汉姆斯特冲下来，站在他头旁脸，磨蹭着他的脸，像在安慰他。
谢、谢谢你欧格利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等晕眩褪去，才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