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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老郭最近干起了一件很令他想不通的活儿。就是每天一大清早,到沈霄家把寄居在二少爷那儿的小邮差的自行车给扛到后备箱里去,然后开着那辆合不住后盖的宝马,先把邮差拉到邮局,再把老板送到公司。
自从出了那件事后,李维夕几乎再也没有踏进自己家的大门。他很害怕,得罪的是邻居,住在一个门洞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万一碰上了,指不定又得挨打。另一方面,他在沈霄家住得也很舒坦,以前又不是没住过,反正不知不觉就把待在那儿当作理所当然的了。两个人,多少也是个伴儿。晚上回去,吃了饭就看电视,沈霄住的地方收的是有线电视,比自己家的台多多了。还有一天到晚说外语的,虽然看不太懂,但是很新鲜,没事儿就窝在沙发上拿着遥控乱按,惹得沈霄拧着他的耳朵问:“你到底想看什么?就不能在一个频道上消停一会?”
这天晚上10点多,一个台标很陌生的频道正放着一日语原声电影,全是3D制作。李维夕觉得里面的人物做的都特别精致,重要的是,电影的打斗超级精彩,几乎没停。小邮差看得激动,沈霄在厨房热了宵夜叫他,他也不肯挪窝去吃饭。
“演什么呢?”沈霄端了一碗粥坐到笨蛋旁边。
“不知道”李维夕接过来,眼睛盯着电视,舀起一勺往嘴里塞。
“小心烫!”沈霄拍那家伙的脑袋:“干什么都不操心。”
小邮差扭过来,用很佩服的口气说:“沈霄,我发现你天生就是一当领导的料。”
“为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和我们主任平常骂我的一模一样!”
沈霄等着李维夕夸自己,却等来这么一句,只好干笑两声,表示赞同。
小邮差又开始认真地看电视,沈霄一瞅:“《最终幻想》呀,你喜欢?”
“嗯”李维夕点头:“打的特带劲!”
“这个有游戏,改明儿给你个笔记本,我教你玩”沈霄很随便的说了一句。
小邮差忽然转过来直视着沈霄,一动不动,毛茸茸的黑眼珠里映出男人那张英俊的脸。
时间好像就这么静止了……
沈霄的身子不由得轻轻前倾,头微微斜侧,眼睛就要闭上的一瞬间,李维夕像只考拉一样突然扑上来,抓住正在陶醉的男人的肩膀猛摇,大吼一声:“太好啦!你可不准骗我啊~~~”
沈霄的脖子都快被他晃断了,向笨蛋承诺了一千遍,那家伙才肯放手,结果整晚剩下的时间,李维夕隔两秒钟就跟在沈霄的屁股后头小心翼翼地提醒一次:“沈霄,你可别忘喽”,害得男人恨不得一砖头把笨蛋给拍晕过去。
第二天晚上把手提电脑拿回家,这最新的惠普机子就彻底沦为了电脑白痴李维夕的高档玩具。沈霄让秘书给里面装满了各款游戏,小邮差盯着屏幕拿着鼠标一阵瞎点,兴奋得估计早就忘了自己姓啥了。沈霄坐在他的身后,一手指着电脑,一只手放在李维夕拿着鼠标的手上:“往这儿走,对!打它,打死它……”
两个人挤在一张椅子上,紧紧贴在一起,玩得忘乎所以。李维夕完全进入了状态,紧张处恨不得又蹦又跳,沈霄本就很久没有解决过,被他这么一蹭,简直欲火中烧,渐渐的那里就硬了起来。看看贴着自己的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笨蛋,男人叹了口气,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沈霄,快来呀~快来~~~我不会玩了!”隔着门,李维夕的声音传进来,沈霄一边DIY,还得一边答应着:“等等~就来!”
郁闷!这叫什么事儿啊。
小邮差最近对工作不怎么上心,领导隔三差五的在开会的时候批评教育他。但是这家伙一反常态,非但没有像以前一样愁眉苦脸,还特别愉快。平常也不肯加班了,到了节假日,决不出现在单位。八婆的王娟一边用老公的破毛衣拆下来的旧毛线给儿子织毛裤,一边嚷他:“呦~怕是谈恋爱了吧?”
李维夕立刻红着脸问:“你怎么知道?”搞得办公室所有的人都笑了整整一个早上。
他没说谎,他每个礼拜都有约,今天也不例外。四月下旬的天气暖和的不像春季,路两边的白杨树枝抽出的“毛毛虫”一阵疯长,转眼间都已将有一拃来长。一阵风吹,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厚厚的铺在路上。骑着自行车轧上去的时候就好像滚在棉花上,软软的还带着很淡的香气。
要约会,就要有优雅的环境。小邮差想来想去,觉的还是去WY饭店比较好,那是这城市的特色,在市中心,价位也具有选择性,应该不错。赶到了地方,选了个靠着落地窗的桌儿坐好。这儿的一楼是中式自助餐厅,他提前了整整半个小时到,为的是不想让约会对象看见自己的自行车,虽然骑车比挤公交还方便,但是多少显得有点寒碜。
沈霄今天的饭局在仿古一条街的西大街,除了门老郭就很殷勤的出现了。他们的车子绕着钟楼盘道这么一转,便汇到了东大街的车流里。反正是个令人放松的季节,沈霄摇下车窗,呼吸着带着清香的空气,冷不丁就看见一个傻了吧叽的身影,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那个有名的饭店里。
“老郭,我要下车。”
“这儿是市中心管制区,除了公交,其它车都不能停。您等我拐个弯,找个合适的地。”
“行。”
十五分钟后,沈霄火大了!他怒不可遏地隔着窗户,看见李维夕正为一位衣着时髦的女士拿外套,那女人拎着包,整个人的重量落在一双百丽细高跟鞋上,显得那么轻盈妩媚。
笨蛋笑得很拘谨,却又发自内心。一趟趟为身边的女士去拿吃的,表现得特别绅士。
沈霄就这么很不理性的出现在那两个人面前,而且面色不善。
“李维夕,你在干嘛?!”
小邮差吃惊的愣在那里,嘴里的春卷咬了一半,油“刺溜”以极优美的弧度溅到了对面女士的白毛衣的前胸上。女人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去抹,结果越抹越黄,越抹越脏。
笨蛋起身,把手在衣服边上蹭蹭,很不好意思地说了两个字——“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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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家好吃好喝的住着,却瞒着我自己跑去相亲!沈霄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接受这个事实。李维夕,你耍着我玩呢吧?!
“我来介绍一下”这种情况下,死脑筋的小邮差还是按部就班:“这位是刘小姐,报社的编辑……”
沈霄握着拳头,手指的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那位聪明的刘小姐,眉毛向上挑着,眼角却向下掉着。一看架势不对,忙站起来表示:我和李维夕并不熟,你们俩有什么个人恩怨,人家可不想介入啊。然后“优雅”的像台风一样迅速消失,出门的时候,让地毯绊了一下,还好没把她那双名牌鞋给报销了。
沈霄气哼哼地坐到刚才那位“美女”的位置上,目露凶光,又开始对李维夕展“我用眼神杀死你”大法。偏偏小邮差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要害怕,反而一直失落地望着刘小姐消失的大门,埋怨怒火中烧的男人:“沈霄,你怎么搞的?黑着一张脸把人家女孩子都吓跑了……”
沈霄的心里反复出现:忍耐、克制、理智……之类的字眼,但行动还是脱离了思维,猛地站起来,提着笨蛋的衣领就往外走。
“这是自助餐,我已经付过钱了,我还没吃饱~~~~~”李维夕最大的优点,就是随时随地都在讲真话。
门迎小姐错愕地张着嘴巴,结结巴巴对着两人的背影说:“谢、谢谢光临,欢迎下次、次再来呐……”结果都忘记鞠躬了。
李维夕很少搞清楚为什么沈霄总是很容易生气,但是他明白,惹火了那个不讲理的男人,自己肯定得倒霉。两个人拉拉扯扯的在大街上,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正在不可开交,沈霄的手机响了。
男人一只手拎着笨蛋,一只手接电话:“哦!好的哥,我马上就到,让父亲稍等一回。”
小邮差心中暗喜,这下有救了!谁知沈霄随手打了辆车,把两个人一块拉到了公司。
“你给我站这等着!”沈霄撂下一句话,进了电梯。
李维夕无聊的站在厅里等,不知不觉开始东张西望。天花板上有很多灯,光线照在黑色大理石的地板上,晃得人眼花缭乱。这里的人不多,但是个个行色匆匆,加上厅又很大,踩在地上的脚步还带着回声。一切东西都是亮晶晶的,包括电梯门口的那个金属制垃圾桶,泛着冷冷的质感。李维夕不由得就想到了小时候幼儿园院子里的那个张着大嘴的企鹅垃圾桶,虽然很旧很破还掉了漆皮,但是总觉得比这儿这个好看。对了,那是因为这个缺乏亲切感——他自己总结。
他把周围的一切都观摩了一番,可还是不见沈霄下来。不禁有点小失落,刚才沈霄还不如不接那个电话呢,大不了挨一顿骂,这会儿两个人说不定还可以顺道去趟革命公园玩,听说今天有北极熊展览。现在三个小时过去了,自己还站在电梯旁边,无聊死了,可是一想到男人那张生气的脸,又不敢擅自离开。
他开始数进电梯的人和出电梯的人,看是男人多还是女人多,看走东边门的人多还是走西边门的人多,结果发现——没什么规律。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渐渐少了。小邮差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坐电梯玩吧!反正这里有四部,应该不会碍着别人吧。
瞅瞅好一阵子没人过来,刚才看了半天也学会了,站得直直的用右手的食指一按,电梯的门“叮”的一声就打开了。抬脚走进去,转身,在选个最高层。
朝上走的时候,感觉脚下在晃,心里有点堵。可朝下走的时候更难受,那种失重的感觉,好像心脏快要跳出来。但是就那一瞬间,一会儿就好了。李维夕玩了两三圈,便完全适应了,得意洋洋的不停上上下下,顺便还瞅瞅电梯里墙上的精致广告牌。
沈霄遇上了点麻烦,推开厚重的董事长办公室的门就发现父亲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板得平的好像冬天冰封的湖面,即阴冷又莫测。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沈天,到了老头子这儿也表现得老老实实的,生怕惹下什么麻烦。
“你么两个是怎么搞得?最近那个楼盘的帐目怎么不明不白的!”老头对两个儿子说话,向来不怎么客气。但是如果仔细听,那还是话中有话。
因为有关楼盘资金的这种敏感问题,沈霄一般是插不上手的。但是具体的杂活,又的确是他在做牛做马。老头这么旁敲侧击,应该是在暗示什么。
沈天不吭声,沈霄只好答话,总不能让老爷子凉着吧,那样更糟:“爸,您别生气。这项目本来就复杂,账目一时有点出入也是难免的,清理一下,工程结束的时候就会清楚的。”
老头阴着脸,盯着两个儿子看,手指在巨大的办公桌上一下一下地敲。食指和中指的缝隙被烟熏得焦黄,弯曲的骨节有力地砸在桌面上,发出很有节奏却又令人不安的声响……
“解释得太轻松了吧?我要的是明确的答案!”
“我立刻叫人去查,爸”沈天沉着的应到。
“恩~”老头神色有所缓和:“算了,你们太年轻,以后不要这么不小心。前面的帐我就不追究了,但是下不为例!沈霄你就不要管这片儿的事了,你去专门负责我们的零售部门,就是商场和超市吧。”
他一点没犹豫,立刻答应“好!”,心里却“咯噔”一下,谁都知道沈氏产业的大头在房地产开发,至于商场和超市,只占了30%左右的分额,他还是被遗弃了么?但是这样看起来像是把自己清理出局,可其中又暗藏玄机。因为分工一明确,沈天的错就再也不会让他来背。虽然他管的是小头,但是现在完全独立的具有了决定权。老头子可能有两个打算:要么扶植沈天继承沈氏,但是也照顾沈霄,分三成的产业给他;要么就是要试试两个人实际能力,真正的成败暂时不得而知,沈霄还有翻身的机会。
沈霄虽然看不见身后,但是能感觉得到:沈天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此时此刻,父子三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呢?沈霄知道,通往办公室内室的门后,还有一个身影——颉琳。
也许今天的话题太过沉重,谈完的时候,他才松了口气去看窗外,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城市的夜景映在窗上,车流涌动、色彩斑斓。
“啊!没注意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我们快走吧”沈天对他说。
他们陪着父亲下楼,门口的管理员早就心急如焚的伸长了脖子在等。老板不走,他怎么下班呢?沈霄一边跟着父亲,一边用眼神在大厅扫描,却没有发现李维夕的影子,心想:这家伙还没有傻到无药可救,知道自己先回去。
鞠着躬看着老板们的车,朝不同的方向开走。五十多岁、头发有点斑白的管理员立刻熟练的拉了电闸,锁好了大门。因为保安科的主任的儿子今天订婚,所以领导难得地要请所有人去喝酒。大家都忙里偷闲,准备好好聚一聚,一醉方休。
沈霄到了家,从楼上找到楼下,从厕所找到厨房,就是不见李维夕的影子。不禁又开始头疼,难道那个家伙还赌气不成?把手机从西装口袋取出,准备给笨蛋打电话。刚才因为和父亲开会,所以关了机,一开机冒出三十多条短信,他压根没看,直接拨李维夕手机。得,连拨七遍都是:“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他这才在短信里找,一看,原来差不多都是小邮差发过来的。
——11:32am “沈霄,你刚才为什么发火?”
——2 :16pm “沈霄,你什么时候下来呀?”
——4 :53pm “沈霄,我饿了。”
………………
——5 :23pm “沈霄,我错了……”
——6 :04pm “沈霄,我在数人头,大家都下班了,我想回家。”
——7 :18pm“沈霄,我在玩电梯,你下来了叫我。”
完了!看到这条,沈霄感叹:那家伙还在大楼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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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看似浪漫的事,如果亲历的话,感觉并没有那么良好。——这是李维夕对那晚的感悟。
凌晨一点多,很没面子的被沈霄和110的民警叔叔从电梯里解救出来的时候,他一心想着的是自己的自行车停在WY饭店的后门处到底会不会丢。只可惜沈霄硬是不让他去找,结果第二天发现,西安的贼的确不是一般的多。陪伴他多年的爱车就这么弃他而去了。
沈霄看见李维夕蹲在电梯里,哪还有什么火气,心疼得直想抽自己两个大耳光。天晚了,也不想再麻烦老郭送他们回去,这次惊动的人太多,还是低调点好。于是拖着小邮差就近在西大街的酒店开了房,然后向餐饮部要了许多热乎乎的粥饭。
李维夕随便吃了点,饿过了的时候看见饭也没什么胃口。沈霄硬是逼着他吃,可他只是困得要死。上下眼皮像抹了糨糊一般往一块粘,猪一样拱进被窝便死也不肯出来。他要是知道那些看起来像放了盐的小米糊糊顶自己一个月的工资,估计撑死也要把整锅全喝完,碗也要舔干净才肯罢休。
沈霄躺进被窝,把小邮差拉到跟前,给他摆了个很小鸟依人的姿势,搂着笨蛋准备睡觉。
“叮咚”很好听的门铃声这个时候响起来也显得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