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清听到此处,不禁皱眉插话:“师父,她难道是故意挑拨?”
莫离沉思片刻曰:“墨儿确是一个狡黠的女子,她的游说步步为营,字字在理,最后竟然请君入瓮,遂了她的心愿。我当时听她说来其实也不无道理,而本身也心中惧怕迟早会出事,于是顺水推舟,让她有话直说。
墨儿当即对我严肃道:‘你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不会为色所迷。那日我在山中试你,而你丝毫不为所动,我就已经明了你修真的决心。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离开雪檀,彻底断了他的念头,结束他永远不能实现的爱情幻想。这样雪檀也会另寻佳偶,组成家庭,生儿育女,安享余生,这才是雪檀应该过的生活。你有你的远大前程和修真理想,还有雾隐山的师傅同门,你离开雪檀才能大展拳脚,实现抱负,而不是像如今一样颠沛流离,背井离乡。你若保持现状继续下去,上愧对师门,下负对雪檀,最终一事无成,蹉跎岁月。而雪檀只要对你念头一日不绝,就永远不会过上他该过的正常生活,只会抱着一个莫须有的爱情幻想跟你一起受苦……另外,你认为现在貌似平静的状况究竟还能持续多久?雪檀今天会对你施昏睡符,悄悄轻薄你,以后呢?时日再久呢?若是有一日,雪檀按捺不住,终究突破底线,你是该恨他还是该爱他?或者无法面对,逃避他?而若是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你的修真却将前功尽弃、永世无望。’
墨儿说完,我已经像被人剥光一般赤条条裸露人前,这样的道理我何尝不懂?这样的担心我岂会没有?而墨儿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但是不知道是何种力量,竟然一直促使我没有下定决心离开雪檀。此时由墨儿来点破,我竟然好比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问墨儿:‘你喜欢雪檀吧?你会好好对他吗?’
墨儿当下保证:‘我对他好不好,难道你还看不出来?本身修真兽类要找到一个同族同伴就相当不易,更何况我又对他这么中意。但是只要你在 ,雪檀就很难喜欢上别人,而你终究和他不是同路人,不同族,不同门,不同志。他追求情爱,你追求‘飞升’,你们迟断不如早断吧!这样对大家都好。只要你离开他,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了。’
那日与墨儿谈毕,我最终默许,于是开始利用空闲时间暗自做琴——也就是那把‘知音’,我想,等‘知音’成琴之日,也就是我与雪檀分道扬镳之时了……”
15.既成事实
“难道,师傅您和雪檀就这么分别了?”
莫离痛苦闭眼道:“若是如此简单就分了手,为师又怎会至今痛苦且不能飞升?我最终和雪檀有了肉体之实……”
子清不敢说话,静待下文,莫离沉思一会儿道:“也罢……虽然师傅本不该对徒弟讲述自身的风流韵事,但是为师实在不愿看你再步我后尘。而红尘纷扰,命数天定,又岂是我一人之力能够阻止改变?我自当与你讲清来龙去脉,至于你和雪牙到底如何,看你自己的决定与造化吧!”莫离言毕继续道:“‘知音’日臻完成,我与雪檀分别之日迫在眉睫。心中翻滚,思绪无数,竟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还是挑了个日子,单独与雪檀话别,谁知雪檀立即失控,他痛哭流涕,狐型毕现,对我大声吼道:‘原来你一直心里都没有我?!’
我见他流泪满面,心中疼痛,紧紧抱住他,想要抚平他的情绪,谁知他一把反抱住我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只是你不敢承认,你还想着成仙是不是?你嫌弃我拖你后腿了是不是?’
我无言,只是抚摸他的头发,希望他不要再哭。可是雪檀不依不饶,大吼道:“莫离,你给我说话,你装哑干嘛?”
看着他哭泣的模样,我的心其实也好像被人撕扯成了碎片,我拿出那把‘知音’交给他道:‘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就当做分别的纪念吧!你我人妖殊途,终究有缘无份。这把琴我唤它‘知音’,上面寄托了我对你全部的爱。但是此爱非彼爱,我们……做兄弟吧!’说着我背过身去,因为我怕再看他一眼,就会动摇。
雪檀手捧‘知音’,泪落如珠,片刻之后,却突然砸向路旁岩石,随着一声巨响,‘知音’刚刚完成,又成碎片,琴弦临碎前的悲鸣一直持续到我回神。我看着碎成木渣的琴身,心中好像被利刃割破,也逐渐碎去……而雪檀砸琴之后继续怒吼道:‘谁稀罕你一把破琴?莫离,你这个懦夫,喜欢却不敢说。你要么就对我说,胡雪檀,滚!要么就对我说,胡雪檀,我爱你!可是你这算什么?中庸之道?暧昧不明?决定要走了还送一把破琴?你觉得我是一块大鸡肋吧?我胡雪檀竟如此不堪吗?……’雪檀一直在骂,将他心中多日的郁结统统倾倒而出,我知道他需要发泄,于是一直立于一旁,任他痛斥。
雪檀却是越说越激动,已经近乎歇斯底里,他最后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衣襟道:‘莫离,你这个伪君子,我今天要撕掉你的假面具,看你以后还怎么假正经……’说着开始抓扯我的衣服,欲行非礼。我立即本能反抗,和他打成一团。那天我们谁也没有动用法力,单凭肉体力量硬搏,结果是我更胜一筹,雪檀终究被我压制,无法再继续胡闹。雪檀躺在我身下,放弃了搏斗,只是一味哭泣,看着他梨花带雨的模样,我眼角也早已湿润。我束手无策,只能紧紧抱住他,陪着他一起流泪,就这样,我们一直呆坐到天明,等到东方泛白,我放开了他道:‘雪檀,我走了,你和墨儿好好过日子吧!’雪檀不理,背对而坐,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何表情。风撩起他的长发,直吹到我的脸上,我心中竟也是如此的不舍。或许,那天,他再对我稍加挽留,一个眼神,一个表情,我都会崩溃,可是他没有,想来已是对我彻底绝望。我使出御剑术,踏剑飞行,雪檀至始至终没有再看过我一眼……”
子清已经入胜,急急问道:“那后来又发生何事?为何师傅您会和雪檀既成事实?”
莫离停住,似耻于人言,但是最终还是开口道:“我回到雾隐山,却不敢去见师父,多日以来一直在山间徘徊露宿。而雪檀隔了几日,竟然又追至雾隐山。他要我回心转意,无奈我心意已决,二人言语不和,复见冲突。最后雪檀退让说,他要我给他一个离别之吻,则此生无憾。我自然应允,那是我平生唯一一次接吻,竟成我与雪檀的生离死别之吻……”莫离说着,泪盈眼眶,似难继续。子清自然不敢多言,为莫离拿出巾帕擦拭……
莫离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我不防雪檀有诈,对他毫无防备,而他趁着接吻时直接对我施了昏睡咒,我立即昏昏入睡,不明所以……待到我清醒过来,眼前情形不亚于五雷轰顶:因为我周身衣衫尽褪,下体更是一片狼藉,而后庭的疼痛就连我这个从来不晓性事之人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发现身上似还粘有狐毛,于是抓起几根施展‘拈毛问主’之法,果然在不远处的河边找到了他。我看他形容憔悴,脸色不济,料想是昨日太过疯狂所致,心中越发气结。于是直接问他是否明目张胆对我施了昏睡咒,并轻薄于我。而雪檀支吾其辞,竟然不愿承认,我当下只觉有眼无珠,遇人不淑!不想再听他任何解释,径直离开!而我自觉如今落得如此地步,更无颜面面对师父同门,当下决意游方修行,永不再回雾隐山。而师父对我的养教之恩,怕是今生都难以为报。离开之前,怕师父担心,还是向师父修书一封,概言事件,请他老人家不要担心。从此踏上漫漫游方之路……期间,遇到了你,并收你为徒,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几年前,你师祖终于得道飞升,雾隐观由此名声大震,你玄阳师叔继承了你师祖衣钵,将雾隐观发扬光大,广收门徒,达到如今的鼎盛局面。而你师祖又托梦于我,让我回雾隐山另立门户,我本无意,欲要婉拒,但是他在梦中言道,我与雪檀还有一段误会未解,彼此尘缘也未了,需回雾隐山方能善后。而他自言修行时太过正直,不懂变通,方导致我与雪檀最终阴阳两隔。为了不再发生如此悲剧,他希望我将来能够开馆授徒,而徒弟不论出生、门第甚至种族,能一视同仁,平等受教……为了师父的嘱托,也是为了能再见雪檀,我回到了雾隐山,发现这里已然矗立另外一座道观——隐雾观。你玄阳师叔告诉我,这是他受师父托梦所嘱,而特意修建赠我的礼物。师父的本意就是两座道观并存,玄阳继续沿袭传统教规,而由我来突破传统,教授各路而来的弟子,即使是妖精也不例外。”
子清听完言道:“原来师祖并立两座道观是为此缘由,他为何飞升之后突然之间如此开通?竟然同意教授各路精怪?”
莫离莞尔道:“飞升之后,再看世间百态,心中会更为清明无碍。你师祖他如今该是已经真真正正的超脱了吧。”
“可是他为何说你与雪檀有误会未解?”
“不得而知。我在梦中就问过缘由,你师祖却道天机不可泄露,需我自己去探寻。”莫离说着站了起来,看看天边已经渐渐显出鱼肚白,师徒二人秉烛夜谈,竟然整整一夜未眠。莫离伤神道:“当我回到雾隐山时,听说由于我的出走,雪檀跑到雾隐观要人,并大开杀戒,大闹雾隐山,最终被师父镇杀,早已形神俱灭。我不禁心如刀绞,毕竟,他无论犯了何事,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童心性罢了。时至如今,我只道是我与雪檀孽缘所致了。而我当初若是能更坦诚一点,或者更冷酷一点,都不至于此吧?”
子清见莫离立于窗前,身形寥落,不禁心下不忍,走上前去道:“师父,我们一起去玄山吧,我们可以去问问老虎莫离,看雪牙所言雪檀是否就是你一直在找的故人?而我也可以顺便去寻找雪牙。”
莫离看着子清道:“子清,我一直不敢面对,所以强忍着不去玄山一探究竟。而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你要么就对雪牙冷酷到底,要么就要勇敢担当,千万不可再重蹈我当初的覆辙。”
子清连忙道:“我只是关心雪牙,怕他出事。”
莫离轻摇其首,不做评论。
子清则召出“神龙宝剑”,使出“御剑飞行”之术,连带莫离,二人一起踏着宝剑向玄山飞去……
16.银笼金雀
再说,此时狐狸在宫中又被迫和李烨一夜欢好,清晨醒来,首次觉得疲累不堪!李烨一夜索求无度,狐狸以肉体凡身几乎难以承受。醒来时,李烨早已不见——太监小邓子说是上早朝去了。狐狸坐起身来,发现身下压着一截割断的衣袖,拿出来一看——明黄富贵、质地精良,定然是李烨留下了。而一旁的小邓子则一脸谄媚地说:“胡公子真好命,皇上连袖袍都割断留下了,他对您的宠爱可真是不亚于当年哀帝之于董贤啊!”狐狸听不明白,追问道:“你说谁?谁和谁来着?”小邓子连忙把“断袖之癖”的典故给狐狸讲了一遍。狐狸听完,突然问:“你觉得,汉哀帝是真的爱董贤吗?”小邓子奉迎道:“爱,那是真的爱,他不仅割袍断袖,还打算把皇位都给董贤呢!”
“那你觉得皇上爱我吗?”
“那还用说吗?连袖子都割断了,爱得不得了。”
“你刚才说,汉哀帝在位时后宫几乎没有嫔妃,独宠董贤一人……我跟董贤还是不一样。”
小邓子一听连忙拍马道:“你今日可不跟董贤一样了吗?皇上也为你断袖啦!他日你定能飞黄腾达,享尽龙恩!”
狐狸没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后又问道:“他若是真爱 ,为何后宫妃嫔那么多?怕都不止三千。”
小邓子一看,连忙圆场:“皇上嘛,一国之君,多几个宠爱的妃嫔也是正常,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啊!想当年唐明皇宠杨贵妃,可谓天下皆知,但是他后宫的妃嫔不是也一样很多吗?”看狐狸若有所思,太监又大着胆子补充道:“皇上嘛,总吃大餐也会腻的,有时候也得换换口味不是?”
“可是哀帝为什么只爱董贤一个呢?他也是皇帝啊!”
小邓子尴尬笑笑,答不上来,赶紧借口打水逃开了。狐狸起身走到窗前,只见满园的奇花异草,前所未见。而雕梁画栋、楼台水榭,则极尽精巧别致之能事。长廊下挂一银质鸟笼,内有一金色鹦鹉正自言自语。狐狸仔细分辨,听鹦鹉似在说:“墨儿,我爱你!墨儿,我爱你……”
狐狸找来小邓子问道:“这鹦鹉喊的是谁?谁是墨儿?”
小邓子一听迟疑说道:“墨儿……就是以前那个胡贵妃的名字。这鹦鹉……在学皇上呢!”说着使劲拍了拍鸟笼,对鹦鹉喝道:“别胡说八道。”
鹦鹉立即学舌道:“别胡说八道,别胡说八道……”
狐狸见此情景,只觉头疼,问道:“难道这里是以前那只黑狐狸精住过的?”
小邓子赶紧说:“这里是皇宫最大最美的一间宫苑,虽然住过狐妖,皇上也本想一把火烧掉除去邪气。但是上次那位颇有道行的道士——好像叫‘莫子清’来着,说烧了太过可惜,而且此处正处龙脉之上,随便放火,怕断了龙脉。最后他专门做过道场,彻底肃清了宅内晦气,而且内部陈设家具也全部换新,因此胡大人可放心居住,不用害怕。”
狐狸一听提到莫子清,心中五味杂陈。看了看宫苑门口的门卫,对小邓子说道:“我想出宫,你能让我出去吗?”
小邓子一听大惊失色道:“奴才不敢,您饶了奴才吧!”
狐狸一听心中不爽,正要拿小邓子撒气,突然门口有人阴阳怪气地笑道:“这是谁想出宫啊?”
狐狸听声音料是土隐,扭头一看,竟又不是。只见来人一身官服,虽有年纪,也依稀可见年轻时曾有俊秀风流之态。唯独眼神奸诈,令人不喜。狐狸觉得这眼神好生眼熟,想想竟然和土隐如出一辙。
来人见狐狸呆若木鸡,大笑道:“没想到我的易容术如此高明,你竟然认不出来了。我就是你土隐师兄。”
狐狸一听是他,立即口头上还以颜色道:“没事干嘛用易容术?难道自己都嫌自己相貌太过平凡,忍不住换张稍微好看点的脸?”
土隐倒不计较,继续笑曰:“我昨日是土隐——相貌的确平庸,不过那不是我的本来面貌。今日卸妆,才得以用真面目示人,没想到还得到师弟你的称赞了。现在请称我为张尹之——张大人。”
狐狸惊讶:“你到底是谁?!”
“当朝比部员外郎——张尹之、雾隐观道士——土隐、张真人……都是在下,你可以捡你愿意称呼的名字称呼在下。”
狐狸见他敷衍自己,自然也懒得再问。但见他现如今已换去道袍,官服加身,料想是用自己的卖身钱换来的。于是狐狸没好气地问:“你把我卖了多少钱?”
土隐一听哈哈大笑道:“价值连城,比你想象的还多。”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官帽继续说:“这顶乌纱,也是托你的福气才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