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之惑——恨断琴弦

“……怎么回事？难道是巧合？……或者另有缘由？”

老虎冷笑曰：“张带着一群道士和士兵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了我，要我告知雪檀下落。倒不是巧合，而是他其实已经在那里等我一个月了。想来他也算到既然‘招魂术’已是死咒，那么我最后肯定会求助于‘锁妖符’的施加者，故而一直在雾隐山脚下守株待兔。我当即和他们开战，奈何我当时功力尚浅，又势单力薄，很快就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眼看我即将被擒，我拼尽最后一点灵力，赌了一个‘瞬移大法’，竟然幸运突围。其实我当时灵力不足，根本没有移动太远，但是幸好雾隐山雾水浓重，碍人眼目，我竟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我浑身是伤地回到玄山，因为失血过多，我一进洞门就立即休克，意识不复……等我清醒过来时，发现身身体已经基本复原，而且，我一夜之间竟然有了人形……但是雪檀，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他把自己的精元给我吃了，而他自己，就此撒手人寰……”老虎说到此，眼中两行清泪滑下，时间仿佛又回到最初，雪檀清醒时对他巧笑嫣然，昏迷时对‘莫离’喃喃呼唤，无论何时何地，皆是我见犹怜，疼痛心尖……

老虎言毕，情绪难平，干脆显出虎型，垂首而坐，恣意流泪。只见他高大如山的身体和硕大的虎头均随着悲呜而上下起伏，其态堪怜，一时间竟然乖顺如猫。莫离受其感染，心中不禁悲伤共鸣，一人一虎，均半晌无话，对坐垂泪。夜色渐浓，烛影摇曳，二者身影均映于墙上，单薄脆弱，状若皮影……

19.偷梁换柱

几日以来，狐狸在宫中似乎老实了不少。向李烨汇报的太监皆言，狐狸最近既不提出宫之事，也不再想法设法地贿赂下人帮其带信了。每日仅在御书房读点闲书消磨时光，或者玩点折纸游戏，在宫苑的溪水边放纸船玩耍。李烨听后只当狐狸已经习惯后宫生活，也已经认命，因此甚是满意。

狐狸这日在书房内胡乱转悠，不经意间又看到当初那副“画中仙”。狐狸虽然不懂书画，但是也觉得此画甚美，而画中人又和自己一模一样，心中不免有占为己有之意，于是趁人不备，偷偷取下，卷了起来……

再说莫离和老虎交流之后，只觉解开了心中长久的疑问，而也确信雪檀确实已终，不觉亦豁然，亦悲凉……然每每思及雪檀曾在宫中备受凌辱，任人玩弄，莫离就不禁心如刀绞。确定雪檀当初其实是被师父封印画中，而并非如雾隐观众人所言，已经神形俱灭，莫离只觉此事还有蹊跷，于是当下上雾隐观寻玄阳问个究竟。

玄阳见莫离来访，心中甚喜，二人寒暄之后，莫离直奔主题：“师弟，我听说雪檀当年并没有神形俱灭，而是被师父封印画中，你是当事人，可以跟我讲讲当时的具体情况吗？”

“……师兄，你都听说了些什么？”

莫离连忙将这几日的发现讲述了一遍，玄阳听完后叹气道：“没想到，雪檀最后竟然是如此结局……”

莫离听完已经焦急：“师弟，到底发生何事？”

玄阳低头继续道：“……当日，雪檀上雾隐观要人，在门口和几个小道士发生了口角，随后大打出手，小道士功力不济，而雪檀又出手太重，当即误伤人命……当时师父正在书房中看你的信件，已经怒火中烧……又听人来报，说一只狐狸精上山来要见莫离师兄，还杀了人，这等于是火上浇油……出离愤怒的师父随即抓起一张画纸，画了一个锁妖符，只一招就收服了和众人恶战当中的雪檀，将他封印于画纸中……随后师父将画纸交给了我，要我烧掉画纸——若真的如此做，雪檀就会神形俱灭……而我念及雪檀对你一片痴心，实不忍戮，就偷梁换柱，烧了一张白纸，算是躲过众人耳目……”

“那后来封印雪檀的画如何会流落皇宫？”

玄阳看了看莫离继续道：“虽然雪檀是换下来了，我唯恐将其继续留在观内，迟早被人发现，于是当下偷偷下山，欲将画纸交给他人保管……而我修行多年，早断了与外界的联系，竟然无人可托。最后思来想去，竟然觉得张尹之比较合适——一来因为我听你说过，他救过你；二来他曾上山请人捉妖，我当时也只当他是忠君爱国、品性正直的忠义之辈，想来交给他不会有事；第三是因为他曾习得方术，可永生不死，我想将雪檀交给他，即使数百上千年，只要他还健在，封印雪檀的画纸也不会轻易遗失。只待我他日功力增长之后，能解开师父符咒，再去山下寻他，将雪檀放出……没想到，今日看来，我竟所托非人……”

莫离听完，心中已经明白了八九，只是问道：“师弟，为何你一直瞒着我？只道雪檀已经被师父直接镇杀？”

玄阳头似乎垂得更低了，半晌才幽幽道：“因为……我把雪檀交给张尹之后，就闭关了三百年之久，待我出关，我已经可以解开雪檀的咒符，可是却没料到，外界已经改朝换代。我深知，张作为前朝重臣，恐已不在宫中，当下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情，自画了雪檀画像去京城碰运气。经过多日打探，我知道其实张尹之几年前还在宫中，并受宠于昊天。不过因为后来昊天下台，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受到清算，已经杳无音信。而至于雪檀……大家都说他几年前被宫中的宠物老虎吃了，且尸骨全无……如今看来，他不是被老虎吃了，而是被老虎救了……不过我怕你得知雪檀当初在宫中遭人践踏，心中悲恼，也就骗你说雪檀直接被师父镇杀了……”玄阳讲完，似有如释重负之感，末了又问道：“师兄，你……不会怪我吧？”

莫离听完，激动地握住了玄阳的手道：“我的好师弟，没有想到你竟然为我和雪檀做了这么多，师兄又怎会因为一点细枝末节而怪你？”玄阳却急急脱手道：“其实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也曾经深爱上一个人……因此我知道雪檀的痛苦……可是我终究还是没能帮到他……”

莫离听完劝道：“师弟，你功力已日臻完善，飞升之日指日可待，至于儿女之情，若能放下，就放下吧……若实在放不下，就要有担当的勇气……总之，不要步上师兄后尘……摇摆不定、暧昧不明，终究害人害己……”

玄阳不语，莫离看着玄阳方正的相貌，竟然想不出玄阳也会动了凡心。为了化解尴尬的气氛，莫离拍着玄阳的肩膀笑道：“别想这些让人烦恼的事情了，跟师兄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吗？大不了还俗嘛！”

“……是个很好看的人……”玄阳说着看向莫离，半晌补充道：“和师兄一样漂亮……”

莫离听了大笑道：“搪塞我啊？！”说着告辞，玄阳一直矗立道观门口，目送莫离，直至莫离背影模糊……

20.巧舌如簧

是日，突然有人上雾隐山找莫子清送信，并索要百两银钱。莫子清觉得奇怪，自己怎会有如此贵重的信件？！于是对来人道：“可否将信封先给贫道一看？”

“万一你强抢了不给钱怎么办？”来人一副精明相，提溜着一双小眼睛不允。

莫子清气道:“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是贫道欲强抢，你不给我也能抢来。”

“……那先给1两银子看信封。若你强抢了去，我也不算白走一段路。”来人还在讨价还价。

莫子清无语，付了1两碎银，看了看信封，发现寄信人赫然：胡雪牙。当即一把抓了过来，迫不及待打开了信封。

“你还当真抢信啊!?真是被你讹了,那一百两可要给啊……”来人被抢了信，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子清不理耳边聒噪，径直看信，只见上面写道：“莫子清，我被关在宫里了，就是以前黑狐狸住的那个‘韶华苑’，收到信快来救我啊，另外给送信人一百两银子，我写在信封背面了。胡雪牙”子清翻过信封背面来看，上面果然写着：“把此信送到雾隐山交给隐雾观道士莫子清，可得银钱一百两。”

子清看完后，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也瞬间为那一百两银钱犯了难。问来人在哪里得到信件？来人说这几天河里飘着好多纸船，挺多人都捡到了，纸船上都粘有书信一封。而且说只要送给莫子清就可得到银钱一百两。大多数人都没当真，不过送信人是闲着也闲着，就来碰运气了，没想到还真找到了收信人。

子清暗道狐狸败家，拿出自己所有家当，也就五十两左右，剩下五十两写了个欠条。来人心生不满，不过碍于子清看似武功超群，不敢得罪 ，最后总算离去。

子清告知莫离,向莫离请辞，莫离心知阻拦不了，只道路上小心，让子清自去,老虎也与之同行……

狐狸放了多日的纸船，也没有看到什么动静，心中诅咒：“什么破书？红叶题诗，随波放流？!尽骗人!”心里已经快要放弃，而也暗想或许张尹之的话是有其道理，自己在莫子清心中并没有如此重要?

是日，李烨突然要狐狸去离宫暂住。狐狸不解，遂问其由。

李烨看着狐狸，眼中隐有冷漠之色，道：“因为，离宫没有溪流，只有一个湖。”

“哈哈，皇上什么意思？”狐狸心中一怔，不由讪笑道。

“没什么，夏季将至，宫中闷热，去离宫避暑，岂不更好？”李烨却突然言其它。狐狸心想，不会是纸船之事败露了吧？无奈之中，狐狸踏上了去离宫的行程……

莫子清和老虎来到皇宫，直接趁着夜色潜入黑狐狸居住过的“韶华苑”，伏在暗处观察多时，却不见狐狸的踪影，心中不免诧异？难道雪牙把地址弄错了？老虎潜伏多时，早已腰酸背痛，直接趁着一个太监落单之时，突然现身钳制住太监，太监以为有刺客，正想大叫，又被老虎迅速捂住了嘴。

老虎直接问道：“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个叫胡雪牙的少年？”

太监见老虎气势不凡，力量奇大，浑身已经筛糠，大气不敢出，老实答道：“听说那个胡姓少年前段时间是住在这里，不过最近搬了。”

“搬到哪里去了？”

“小人不知……”

“说！”老虎不耐烦地加大了掐住太监脖子的手劲，太监挣脱不过，咳嗽连连:“咳咳咳……小人……咳……真的不知……咳”

莫子清见状，也从暗处现身道：“莫离，你放开他吧，我看他或许也真的不知道。想必雪牙放出了很多纸船，有人捡到信件看后，不是上了雾隐山，而是直接交给李烨邀赏了。李烨既然要避开我们，肯定也是暗中转移了雪牙，除了身边亲信，估计没有人知道。”继而对太监道：“你只需告诉我们李烨在哪里，我们就不再为难你！”……

狐狸到达离宫之后，只觉此处幽静雅致，真乃人间仙境。只是离宫实在太大，狐狸走了足足一天也没能将离宫逛遍。不觉日暮低垂，又至夜晚，正当想起身回寝宫，却听见有琴声从一荒凉宫苑传出，琴音凄苦，如怨似诉。狐狸好奇对太监小邓子道：“什么人在弹琴？”

“回胡大人，是一个叫苏行简的凉国质子罢了。”

“凉国质子？”

“对！凉国现在已经被陛下并入了版图。质子不堪国破家亡的打击，神经有些失常了，终日不言不笑，呆若木人，于是陛下把他送到离宫来静养了。毕竟，在皇宫里看着也是堵心嘛，还不如眼不见为净！”小邓子自从被李烨安排照顾狐狸后，发现狐狸心性懵懂，不晓人情。所以每当狐狸问他为什么的时候？小邓子就觉得非常有受到尊重的感觉，于是通常也是有问必答，滔滔不绝，以此在狐狸面前彰显自己消息灵通，学识广博。

狐狸一听道：“这个人也是李烨以前的男宠吧？”

“是有受到陛下宠信，但是没几天精神就出了问题，后来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感情这离宫原来也是个冷宫啊？”狐狸心中一凉，原来自己是被发配到这里来了。

小邓子一听忙圆场道：“怎么会？你和他不同，皇上想必是疼惜你，才让你到这里来避暑吧。他现在政事繁忙，过阵子轻松了一定会来看你的。”

狐狸轻蔑道：“算了，我也不稀罕李烨的宠信，我想去会会这个苏行简。”说着拉着小邓子一路小跑顺着琴声寻去……

再说，子清和老虎很快就潜入了李烨所在的宫殿，太监和宫女见有生人闯入，均大惊失色，正待叫人，李烨挥手制止了他们。

“不知子清兄深夜携友来访，所谓何事？”李烨神色自若，微笑问道。

子清也直接开门见山，拿出100两银子买到的信道：“鄙人收到雪牙求救书信，声称被陛下软禁宫中，此特地来带他离开。”

李烨接过信看了看大笑道：“哈哈哈，子清兄想必是破费了100两银子了。”

老虎见状怒道：“快交出雪牙。不然我可不客气了。我只需稍一做法，你就立刻尸横此殿。”说着双手握拳，以待发作。

李烨继续笑道：“这位仁兄请息怒。我当然知道二位都是高人，以朕凡人之力，怎可与二位抗衡？我数日前前往雾隐山附近狩猎，偶然捡到一个麻袋，打开一看，竟然是雪牙被绑缚其中，就将他救了回来。而雪牙想必受到过度惊吓，所以一开始不明状况，以为我和绑缚他的恶人是一伙的，因此竟然写信放船向你求援。而后来知道朕并无恶意，且真心对他，也就留在宫中了。毕竟，雾隐山寒气深重，修炼又苦，哪里比得上京城繁华热闹、锦衣玉食？雪牙后来乐不思蜀我也理解，但是确实他该向你写信说明此事，才不至于有今日误会，这确实是雪牙疏忽。这些纸船我都知道，我处还有一堆雪牙没有放完的信，后来都直接交给朕了，不知二位可有兴趣一看？”

子清道：“废话少说了，雪牙到底在哪里？”

“朕也不知道他现在确在何处，因为他现在和太监小邓子结伴出游了，大约三月后归来，请子清兄三月后再到皇宫寻人吧。到时候他要留在宫中，还是要回雾隐山就让他自己决定如何？”

老虎咆哮起来：“少跟我耍滑头。你要知道，三个月后寻不到人，要杀你还不是易如反掌，所以你拖延时间也丝毫无益。”

李烨继续笑道：“朕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欺骗二位。二位尽可三月后来寻人，若寻不到雪牙，二位要奈何朕还不容易？”

子清料想其中或许有诈，但是也想三月后再看究竟，遂和老虎悻悻离开……

21.国仇家恨

狐狸进入苑中，只见如银月光下，一年轻男子正独自抚琴。其琴如诉，隐忍压抑，似有千言万语亦道不尽的哀愁与忧伤……见有人来，琴声戛然而止，男子抬起一双有些失神的眼睛看着狐狸和小邓子,狐狸有一瞬间的惊讶。男子貌胜潘安，温婉如玉，但是美目隐痛，脸色寥落，甚有楚楚可怜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