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请你喝酒,庆祝......你让我笑的这么开心。」脱下白袍,张裕扬回头朝他笑了笑,这么放松的自己,可是很久没感觉到了,从半年前那个婚礼以后......
23
酒吧里,除了几个单身满怀哀怨的男女独坐在角落之外,其它全是一对对散发着粉红氛围,亲热的不能自己的情侣,商场收回自己探看的视线,头一转便和张裕扬的眼光对上。
「扬、扬哥......」红着脸喝着大口啤酒的男人偷瞄着他,小声的问着:「你都没想过找个人陪吗?」
「嗯?」撑着下巴懒懒的望着四周的喧哗,张裕扬看了商场一眼,撇了撇唇,「有人陪有啥好?要吵架、要浪费时间约会,有时候说不定还得烦着你问『为什么爱我?』这类无聊的问题,一个人多好,什么都不用想。」
「可、可是你不会觉得晚上睡觉时很冷、很空虚吗?」急急追问的商场涨红着脸,不甘的模样。
「冷?啧?会冷就开暖气不会?至于空虚,阿场,你忘了双手拿来做什么的吗?反正都是排泄,用过就算了,还做什么空虚寂寞的谬论。」挥挥手,张裕扬自嘲的笑着。
「扬哥......」望着他毫无表情的淡然,商场又急了。
「阿场,你最近很奇怪呐!老是问一些有的没的,是想介绍对象给我吗?不必了,我一个人很好。」丢了一记警告,张裕扬一边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反正,你别管我了。」拿起外套、站起,他想转身走人的同时也不小心撞上另一个客人。
「哎哟!」狼狈坐倒在地上的女子低呼着,穿着颜色鲜丽的套装,也不怕走光般的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嘴里嘟嘟嚷嚷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张裕扬则是冷眼看着,一点出手帮忙的意思也无。
「好痛......阿寺,人家跌倒了啦!」像个孩子似的望着四周,女人见着人群中那抹高大的身影,眼睛一亮的扁着喊着;随着对方的转身,张裕扬的悠闲也不在了,放下环腰的双手,整个心神全在那人身上。
「真是的,就和你说不要喝那么醉,现在还当众出糗,满意了吗?」男人皱着眉上前,低沉的嗓音像是责备,字句里却有着宠溺,扶着女人起身时也同时看见了张裕扬。
「哟!真巧啊!阿寺,怎么你来了却不约我啊?」出声打断两人对望的却是另一个人,只见商场咧开嘴,一边上前拍着他的肩膀,言语间尽是熟捻。
「对了对了,我要介绍一个好友给你,阿寺,这是张裕扬,我都叫他扬哥,你别看他一副很柔弱的样子,人家可是三十岁了,比我还大八岁耶。」闲聊间,也没注意到张裕扬紧绷的神色。
「扬哥,这是白日寺,我以前在国外的朋友,现在人家可厉害了,自己开了一间律师事务所,那张嘴也很毒,要是惹毛他的话下场可是会很惨的哦!」望着张裕扬,商场有些疑惑的发现他脸上的苍白,正要上前慰问时,却听见白日寺的笑声。
「真的很巧呐!阿扬。」白日寺冷冷的眼直望着他,好整以暇的姿态。
「......阿场,我有事先走了......」看也不看那人,张裕扬勉强的扬笑对着商场点头,而后转身走人。
「扬......」
「阿场,你帮我看一下她。」丢下话,男人走的仓促,像是在追赶什么。
「我......」满头雾水的商场瞪着消失的两人,耳边的喧哗音乐还在,却怎么也无法动弹,直到女人拉了拉他的手,才让他回神。
「你是谁啊?阿寺呢?他怎么不见了?」扁着嘴的女人彷佛下一刻便会嚎啕大哭一般,脸蛋上的红晕也是显示她醉的厉害。
回头,商场才有大哭的冲动,突然被两个好友给丢下,还接收了一个烂醉的女子,他、他招谁惹谁啦?
另一头,张裕扬大步的走着,握紧抖个不停的拳头,不是怕自己会再被那人侵犯,而是......半年来的钻牛角尖、半年来的情绪低落,全在见着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后转为熊熊怒火,凭什么?凭什么他就得委屈的像个被他抛弃的前妻,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救了他、收留他,甚至还让他上,最后呢?他所得到的是男人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想要不在乎、放下了,再见面时那人却恨他入骨,还丢下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的字句,彷佛他是受害者一样,太可恶了吧?
于是,当满怀愤怒的男人手臂被扯住时,张裕扬想也不想的就往后挥拳,连一贯的武器也忘了使,落空后又是一拳、再一拳,终于被自己揍到,甚至跌坐在地的男人也一语不发的任由他打,直到张裕扬没了力气,喘息着。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让你这死小鬼、烂木头欺负?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也没做啊!」头顶抵着男人的胸怀,耳边着听对方的喘息,他咬着牙,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是吗?阿扬,虽然你这么说了,我却不敢再相信了,每一次当我想要相信你时,就会被你骗一次,你要我怎么再相信你?」淡淡的、毫无起伏的声调传来,听着那字句,眼底似乎有什么被踩熄了,笑着,一如多年以前。
「呵呵......没错,白日寺,你又被我骗了,是我做的,是我利用你,还派人开车撞了你,可惜我的谎话从来也没有一次能完全把你骗倒呐!」挣扎着起身,街灯下,张裕扬看着他。
「以后,真的不要再见面了吧?不能把你骗的团团转是我一生的耻辱,所以,不要再见面了。」望着白日寺冷硬的脸孔,他又笑了笑,才转身离去。
骗人是很过份的事情吧?一开始就错了,他不该接受黑狼的建议,随意的扮演别人,才会在往后背负着戴着假面具、用着非真实的自己去骗人,习惯了从他们眼中得到信任、习惯了他们不惧怕的眼光,然后大着胆子想要进一步的得到温暖,只属于自己、只看着自己的人,一边怀着这样卑微自私的想法,骗来了一个失忆的男人,结果,还是失去了一切。
既然是自己开头的谎,就由自己结束吧!
24
机场 上午十点三十四分
坐在待机室,他拿着一本侦探小说细细的看着,对于身旁的闲聊或者惊呼全然的视若无睹,直到整个室内安静了下来,身旁的坐位也被人占据。
「扬哥......」可怜兮兮的语调和方才用着怒视瞪走一室拥挤人潮的男人似乎不是同一人,然而人高马大、魁梧壮硕的男人还真的不畏面子丢失,硬是挤出一张苦瓜脸,凑近张裕扬的身旁,偷偷的打量着他。
「干嘛?送机的话还要半小时,你也不用费心了。」头也没抬的沉浸在书本的文字之中,张裕扬连分神看他的馀力都懒得。
「别走啦!扬哥......就算红焉帮不要你,我们商虎组也会张开双手欢迎你的啊!不要离开啦~!」扭捏着声调,他还皱着浓眉,满脸委屈。
「阿场。」放下书本,他笑的异常灿烂,「我说啊!首先,洪老爷没有赶我,是我自己想走的,然后就算你的商虎组想留我,我也看不上眼,最后,我只是休长假,不是不回来了,这答案,你满意了吗?」
呃......一时说不出话的商场窒了窒,又扁起嘴:「不满意,你说休长假,可是也没说休到什么时候,太久没看到你我会想你的。」拿起不知道从哪来的小手帕,捏捏扭扭,再摆出小媳妇的姿态,还不让他心软?
「想我看照片,别吵我。」政策失效,张裕扬又拿起小说,重新看起。
「哎......扬哥啊!就算你要走,也得等洪成微、黑狼他们回来再走嘛!没告知他们一声他们可是会气的飞机一坐就去找你的哦!」如果能拖到那个时候,至少到时张裕扬想走也走不成了,打着小算盘的男人隐下奸笑,抬头又是一脸诚恳与无欺。
「阿场,你的好心我收下了,不过与其让我被他们拖着绑着走不了,我还是先离开比较好。」看穿了他的诡计,张裕扬收起小说,一边站起。
「扬、扬哥......你要去哪?时间还没到啊?」急忙的跟在他的身后,商场的眼可精了,一双手还搭着张裕扬的行李,怎么也不肯放行。
「反正只剩几分钟,我先去排队,再见了,阿场。」明艳动人的笑靥中,张裕扬用力抽回自己的行李一角,背过身不再理会他。
直到那抹削瘦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时,商场才眯着眼,摸着下巴笑了,指示躲在一旁的手下前来,他一边偷笑道:「想甩掉我?哼!不可能。」接过护照机票,商场才迈开步伐跟着张裕扬的后脚走去。
***
下了飞机,张裕扬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毕竟在一坐上机位,屁股都没坐热,就见一旁不熟识的旅客在商场那张绷着青筋的请求下换了坐位后,他就无语了,连叫他滚下飞机的脏话也没能骂出。
「扬哥,这就是你的故乡哦?」看着青山绿水好风景,商场一边忙碌的问着他。
「......不是。」在心底天人交战了数十秒,他才放弃似的摇头。
「咦?那、那......」
「别多问,到了以后也别四处乱跑,不然到时商虎组没了少主人别来找我哭。」招了一辆等在一旁的计程车,张裕扬也不理他,任他急忙的坐了上来。
报了地址,他看着窗外,心思有些飘远。
「扬哥,你家很可怕啊?」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商场才说。
「不会,再可怕也是小时候的事了。」对小时候的他来说,张宅是个可怕如吃人怪兽的地方,而现在,落没的张宅、体弱的主人,就像是一只被拔了牙、年老力衰的老虎一样,一点也不值得害怕了。
黄昏西垂之时,颜色鲜艳的车子也无声的停驶在一座巨大的房宅之前,下了车,张裕扬默默的抬头打量,身后还传来了几许惊呼。
「靠!这是什么房子啊?居然这么大,扬哥,你家也满有钱的嘛!」双手提着张裕扬和自己的行李,商场眯着眼呼喝着,只是没得来回应。
往前走几步,按了门铃,不过几秒就传来了通话的杂音,那人在对讲机那头问着,苍老的声调却让张裕扬垂下眼。
「老管家,我是张裕扬。」说着,嘴角也自嘲的扬了扬,还以为一辈子不会回来,却主动入虎穴,真是笑话。
「张......阿扬?你是阿扬?」那老者语带激动,似乎是快要落泪一般,「大伙都说你死了,我不信,现在你真的回来了......太好了,阿扬......」那头的哽咽、那头的感叹全是真,在这个美丽而冰冷的大宅里,唯一会对他好的就只有老管家和他的妻子,只是那个会偷偷递甜点给他的慈祥妇人在他上国中时因为癌症去逝,往后,就只有强忍心痛的老管家会替着那早逝的妻子拍拍他的头,黯然离去,也只有那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最爱的甜食苦涩的让人心口疼痛。
「老管家,我很好。」明知对方看不到,张裕扬还是扬着唇,也没催促的意思。
「好好,我现在放你进来,阿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柤锄的一声,铁制栅栏也在同一时刻发出声响,伴着西沉的夜色,两人默默的走入。
路上,商场瞄了他许久,脑中也是疑问多过解答,没揣过什么城府的男人也直接问了出口,「扬哥,怎么你很久没和家里人连络了是吗?他们居然还以为你死了,真有趣。」带了点试探的口吻,似是担忧男人会伤神。
「那是因为他巴不得我死,阿场,在里面记着不要多问。」随口拿了理由敷衍他,张裕扬垂着的目光闪过一丝光芒,但没有表现出来。
到达大宅,里头的仆人全出来迎接,并不是感情多好,只是他们好奇死了几年的小少爷怎么会突然复活,还在这种重要时刻回来。
沉默的接下了许多慰问,张裕扬和商场也在众人的口语间得到了许多消息,比如说三年多前的一场车祸,或者是多年来毫无音讯致使众人深信张裕扬死亡的可能,一字一句听着,张裕扬笑出了一口白牙,让一旁看着的商场心惊不已,没看过他眼底这么愤怒,直怕张裕扬会当场抓狂。
然后,在大伙正准备簇拥着归来的小少爷时,紧闭的大门却被突然踹开了,站在开了一条缝的精美门口,男人又狼狈又凶狠的瞪着张裕扬,似乎是收到了消息而伧促赶来,身上那白色的衬杉不只是凌乱在裤头外,衣领处也还有数个口红印。
「为什么你没死?」大吼着,而又很快察觉自己失言的张家大少爷烦躁的理了理乱发。
「为什么我会死?育航哥哥,你有话告诉我吗?」扯开美的惊人的笑,张裕扬环着肩,准备洗耳恭听。
「没、没有......」略为心虚的转开视线,想起什么般张育航又瞪了回去,嘴角咧出了不屑的笑,说着:「我知道了,你是听说老头快挂了,所以特地回来分家产的吧?」
听着,张裕扬平下笑脸,皱眉,「爸爸怎么了?」
「......老头现在在医院,只剩下一口气了,不过你回来也没用,他以为你死了,半毛钱也没留给你。」意图掩饰狼狈的男人靠在墙边,努力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傲慢模样。
对此没做出任何反应的张裕扬只是淡淡的转头朝着老者说了:「是吗?我累了,老管家,可以帮我找间客房吗?还有我朋友阿场也请给他一间。」然后理也不理在后头跳脚的男人,走上二楼。
「该死的张裕扬,谁淮你走的,现在张家是我作主......」如同丧家犬般的吠叫还在耳边环绕,张裕扬望了一直默不做声的商场,有些感激的笑了笑。
25
「谢谢你,阿场。」
「谢什么?」沉静的男人奇怪的回问着。
「谢谢你没当场揍他,虽然我也很想,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注意到商场握拳的青筋,他又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是啊!我是看他是你哥哥的份上忍着,不过扬哥你真倒霉,有这种烂兄弟,要是我早给他嘴巴灌水泥了。」摇头,男人才稍稍的放松了肩膀,一直强忍着脾气不发作不是他的习惯,不过可以得来一个赞许也算是奖励。
「哦?那么我比你还狠,如果可以的话我早给他全身灌水泥丢进海里了。」耸肩,他没说出曾让张育航全身动弹不得躺在床上一个月的事,怕商场会开始怕他。
「哈哈......扬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直入主题的男人其实很想提议拿起行李打道回府,不过看张裕扬的模样,九成是不会接受的,算了,不说也罢。
「明天,你陪我去医院吧!」想起那个曾是趾高气昂,掌握着整个张宅的老者现在正虚弱的躺在医院里,他突然很好奇要是还在疯人院的母亲得知,会有什么感想;那个男人主宰了他们母子俩的命运,既轻蔑且毫不在意,就像是一个孩子任意拆解的玩具,然而,现在那人却只能无助的、绝望的迎接死亡,真的很让人好奇呐!
「扬哥,你笑什么?」就着月光看着,商场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