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七年前襄阳冲宵楼一役,展昭消逝无踪。白玉堂意志消沉,茫然地在陷空岛空晃著,一次水贼挑衅让他再度踏上故地──襄阳景色依旧,但那蓝衣人早已不在……
与敌人对战,白玉堂放任自己重伤落水,所幸被人搭救捡回一条鼠命,可那恩公却让他傻了眼──蓝衣俊颜,他心心念念七年的展小猫,完好无缺的站在眼前!
展昭死而复生!欢乐的气氛渲染了开封府和陷空岛,但白玉堂仍是落落寡欢。当年的猫鼠之争,重生的展昭完全不记得……他白五爷暗藏多年的心意,又该怎麽说出口?……
第一章
傲笑江湖独自在,风流天下我一人。
独自在,我一人……
「白兄,不寂寞么?」
蓝衣人这么问,浅笑吟吟,那笑容温润的如玉光华。
白兄,白兄,是呵,他一向是叫自己白兄来着,总忘了他还比自己长着那么一岁。抑或是被气极了时,他也会恨恨地恼一声臭老鼠,回头,又郑重的为言词卤莽向自己致歉。
连一句称呼,他都是那般小心翼翼踩着法度的边儿─好比墙头行路的猫儿。
殊不知他最恼的,就是这样的他。法度,伦常,于他白五爷都只是脚底的泥。
只有一次,他叫他的名字。
「玉堂,我若不回来,这书信便仰赖你送去丁家,还有开封府那里……罢了,你自己珍重。」依旧是浅笑吟吟的,他拿了巨阙,放下书信,就那样走了。
他第一次叫他玉堂,也是最后一次。
他一去不回。
朦胧昏梦中听得屋外人声嘈杂,猛的惊醒过来,却又想起刚才的梦境。
梦见他了……七年,还是梦见他。
榻上的白衣人坐起身,望向一边案上的铜镜,镜中倒影的嘴角有一抹苦笑。
也好,你肯入梦来见,总比两处茫茫皆不见的好,你肯入我的梦来,说明你还是记挂着我的,对不对,猫儿?
门扉上响起轻轻扣声,「五爷,白福回来了。」门外人的声音透着些惶恐。
「回来就回来了,也值得大惊小怪。」
「可是……唉,五爷,大爷和大夫人他们都在厅上呢,就等您一个人……」
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他皱了皱眉,「去告诉大爷我就到。」
「是。」一声应,屋外的人即刻去了。
翻身下榻,拿起发带随意缚了头发,他不经意看到案上的黄历。
丙申年四月十一,不宜出行。
聚义厅上,陷空岛一干人等皆神色肃穆。岛主卢方浓眉深锁,显然有甚为难之事决意不下,以下韩漳、徐庆、蒋平等也是面含忧色,一时间厅堂之上,人人噤声。
众人正踌躇间,一抹白影掠入厅中,「大哥,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陷空岛五义中的老么,锦毛鼠白玉堂。
见四位兄长神情都有些凝重,他亦心下疑惑起来,天下之大,有何事是能叫陷空岛四义露出这般神情来的?
扫视了一下堂上众人,白玉堂问:「白福呢?」
方才听下人的回报,前去襄阳干事的白福已然回来,那怎不见他在堂上复命?
襄阳。想到此地,心中又是一紧。
「白福他……」卢方踌躇着看了看众人,虽见蒋平在暗自摇手,但那边白玉堂更是一副等着前因后果的模样。「他受了点小伤,我让他先下去歇息了。」
「哦?什么小伤?」
「咳!哪是什么小伤,白福那小子,路上着了人家的道伤了半边儿,幸好回来的早,大嫂说,再迟些日子那经脉恐怕就废了。」五义中徐庆最是口快,见自家大哥吞吞吐吐,便一古脑儿倒豆子般道出了始末来。
一旁韩漳、蒋平俱是干咳了一声,一个饮茶,一个摇扇。
「谁做的?竟不将我陷空岛放在眼里?」白玉堂阴沉着一张俊颜。
陷空岛地处水陆要冲,无论漕运陆上相识与否,都要给予几分面子,更兼五义在江湖上素有侠名,敢越雷池而犯者十数年中不过寥寥。
自然的,那越了雷池的都讨不了好去。
「金风寨,回来的那几个听领头的那个这般说。」
「没听过。」白玉堂挑了挑眉。
「咳,多半是这些年刚起来的匪类,这两年……世道有些不好了。」韩漳插话道。
几年来大宋连续天灾,世道艰难,各路匪类亦是四起。
盗贼横行,是国力式微的征兆。
猫儿……这就是你拼了性命,换来的太平盛世?
又想起这些个有的没的。恍若要晃去杂念般晃了晃头,白玉堂眉间泛起一丝不悦,「白福也忒不济了,竟然被这么些个没名没姓的算计了去……」
白福是他的贴身仆从,除待遇与别人不同外,平日里教予他的武艺也比别人只多不少。
四位兄长都知道,也明白自家五弟并非真心责怪,只是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怨不得他,对方不讲求规矩,劫了东西还要伤人,开打起来更是狠辣,连番着上不说,还放冷箭,这才……」
「好了,二哥,不济便是不济,多说无益。」白玉堂冷着脸打断兄长的托词,转身欲行,却被卢方抢来挡住了道路。
「老五,这是要哪里去?」
「襄阳。」
他俊美眉目间煞气流动,四鼠见了心中暗叫不妙。
谁都知道,自家五弟这模样是动了杀机了。
「五弟……」
「大哥,莫要拦我,你们─」白玉堂淡淡扫了扫众人,「也拦不住我。」言毕,微微侧身掠过卢方,一晃眼间,已然出得堂去。
「臭小子!大哥的话也不听!气死我了!」
被他淡然的态度震慑,好半天四鼠才悟过来─怎么,敢情是又没拦住?
七年,算上这回总计失败九九八十一回了。
「当家的……」人未到声先至,卢大娘子从后堂掀帘而入,见了四人情形,已先明白了几分,「老五呢?还没过来?」
「唉……」卢方叹了口气。
「怎么,又没拦住?」卢大娘子登时柳眉倒竖,「我说你们四个大男人都是死人哪!这几年有哪一回是拦住的?回回就由着他拿自个儿的小命去胡闹,你们不心疼,我可心疼着!
「这回他奔着襄阳去,那鬼地方是他的伤心地,去了还不知道怎么……」声音一哽,她竟是再说不下去了。
「娘子,这我们也知道不能由着他这么下去……」
「知道你还─」
「可我一见他那样子,我……我就……」
「就怎么样?」
「我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不是!」卢方情急之下,说出来的情由甚是不通。
只是在场的众人听了他这话,露出各色忧愁之相。
「唉,这几年老五的性子是益发乖张了,在岛上时还好,出了岛去,总是动不动的就仗了画影大开杀戒,这样下去怎么是好?」韩漳托着腮帮子,满面愁容。
他所说的,正是众人心头之事。亏得那白玉堂所杀者皆是师出有名,不然这陷空岛怕不早成了江湖的公敌。
「若是那猫儿还在,也不至于如此。」蒋平蒋四爷摇着羽扇,不胜唏嘘。
若是那猫儿还在……
只是,那个人,那能被陷空岛的白五爷称上一句「猫儿」的那人,已经不在了。
七年了。
丙申年四月十一,初晴后雨,午后狂风大作。
襄阳这地方,他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来。
七年前的冲霄楼决战前夜,那人趁他不备点了他的穴,浅笑吟吟的将诸事托付了,便义无反顾地离去,前往盟书的所在。
未曾回头看一眼,只任凭他在身后破口大骂,心如刀绞。
冲霄楼,襄阳王召集天下巧匠,费了无数心思建起的「天下第一楼」,他也曾经想过,凭着胸中所学,好好闯一闯这机关算尽的所在。
为了自己的骄傲,更是为了那个人。
只是待他与众人纵马狂奔而至,那琼楼玉宇已成了断壁残垣,而那个人亦不见了踪影。
废墟之上,只有巨阙孤影,这名剑斜斜的插入瓦砾之中,剑身上尽是暗色血渍,不知是谁的血?
他发了疯一般地寻找,用画影、用双手去扒如山的沙石;十指尽被血染,他也不知痛,众人的呼喊,他一句也听不见,只是一心要找到那抹蓝衣。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奈何苍天太不怜恤他,这两个愿望,他一个也没实现。终究是在三天三夜后,众人实在瞧不过,打晕了他强行带回开封府去。
次日他醒后,眼角眉梢常在的笑意不见了,之后剿捕襄阳王余党时,那些人亲身体会了江湖上对陷空岛锦毛鼠的传闻─剑出饮血,狠辣无双。
待得邪佞全清,大宋天子颁下了诏书,加封已故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为忠义侯,以彰其护国除奸之功。
同日,白玉堂辞去护卫一职,离别开封府,归去陷空岛,再属江湖。
猫儿,你的性命,换来了一纸诏书。
你可知道……我愿用这满目的山河,来换你好好活着?
心如朽木。这七年,他快意恩仇,杀人如麻─这世上该杀的人太多了,每杀一个,他总想起,若是那个人还在,又该怎么说?
他一定会拦着自己,说:「此人罪不致死。」
可他已经不在了……
「阁下可是陷空岛锦毛鼠?」粗哑的嗓音豁然打断了思绪。
临敌之时竟然分神了?白玉堂回过神来,不禁微微苦笑,襄阳这地方果然不是他的福地,抑或是之前的角色都太过脓包,自己托大了呢?还是……
他已经怎样都无所谓了?
晃去妄念,他屏息敛神,锐利目光看向面前的敌人。
来得襄阳三日,他已打探清楚袭击白福的「金风寨」是一群水贼,近年来于襄阳水路上作恶多端,为首的便是面前这自称「九水蛟」的崔韶,于是他独身上阵,半日之内已挑了他三处贼窟,直捣其老巢。
此刻他二人分立两船的船头,四周水上狼藉一片,其余的船只上有几个受了伤不断呻吟的小贼,这盈盈绿水间,已被血腥污了轻灵。
「人道白五爷人品风流,是江湖第一潇洒绮丽人物,今日一见果然……」那崔韶一对豆子眼骨溜溜直转悠,满口奉承之词,只是白玉堂半句也未入耳。
他看着崔韶那身蓝衣,越瞧越是杀心大盛,这崔韶五短身材,皮肤黝黑,倒像是水路上水匪的模样,如此,那蓝衣在白玉堂瞧来,也就格外的刺眼。
「白五爷……」
「凭你也配着蓝?」满是戾气的话语出口,打断了对方的言词,画影亦跟着出鞘,「让你死在画影之下,也算你没白活过。」
在他心目中,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才配这蓝衣。
眼见搏杀是逃不开了,那崔韶紫涨了面皮,也摆出了迎敌之势。
看来是横练功夫的好手,只是这火候,还远不是他的对手─白玉堂冷冷一笑,一跃而上对方的大船,画影如霜,直刺过来。
人影翻飞,片刻的工夫已然过了三、四个回合。
那崔韶情知不敌,大喝了一声,向其余船只跃去。
「哪里跑!」那区区的水匪,又如何及得上他白玉堂轻功绝妙?
当下紧追不舍,只见那崔韶随手抓了一物向他掷来,一看之下发现竟然是个受了伤,将死未死的小贼。
用手下来做挡箭牌么……
白玉堂只一声冷笑,画影横削,劈开了面前的挡路之物,视野随即豁然,但却不见了崔韶矮短的身形。
点落船头,四下回顾,只见水面涟漪不断,心念一动,突变已生。
那崔韶从水中跃出,猛的抓住白玉堂双脚,将他拖下水去。
落水之际,画影早动,寒光一闪,已穿透了崔韶的胸膛,鲜血渗出,染红了一片绿水。没料想那崔韶虽然中剑,双手却是十指如铁,死死抓住白玉堂的双腿,以自身重量拖着他下沉─竟是同归于尽的计较!
陷空岛的白五爷武艺虽则卓绝,轻功固然独步,但这水性,却是星点不识。
带着腥味的水浸入口鼻之中,大限之期─这四个字竟然于脑海中浮现出来。
只是没有慌张,倒是意外的平静祥和。
要死了么?我这就要死了么?
死了……
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猫儿了?
那死了也好。
猫儿,我要去见你了,告诉你,这七年你五爷我难得顺了你的心,活的甚是逍遥洒脱,还是傲笑江湖独自在,依旧风流天下我一人。
我活的很好。如你所愿,我珍重着自个儿。
所以你见了我,可不兴板了猫儿脸来训我,你得好好地叫上一声─
玉堂。
这水怎的这般古怪,冷了热,热了冷。
还有这味道,又苦又臭的……咳!
「醒了醒了,可醒了!」清脆的女声响起,透着一股子欣喜。
缓缓睁开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木制房梁。
「可觉得好些了么?」
刚才听过的女声又开了言,顺着这声音望过去,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女童,梳着两个抓髻,细巧白净的瓜子脸上一双眸子明亮非常。
「咳……咳……」一清醒,便觉得身子也灵活了,白玉堂坐起身,看那女童手中捧着个药碗,另一只手中的汤勺里还有半勺药汁,「什么劳什子这么苦?」
「这是爹爹配的药,你醒了就好,喝了它。」女童将碗往他面前一递,口气竟是不容他说个「不」字。
「要是我不喝呢?」白玉堂童心忽起。他本是个怕苦味的,少年时每遇到喝药总要推三阻四的变着法儿逃了去,如今虽然年纪已长,这脾性却是不改。
「病人哪能不喝药啊,我爹爹配的,保管药到病除。」
「我又不是病人……」
「怎么说不是病人呢,白大哥在河边救你回来时,你那脸惨白惨白的,瞧着也就比死人多了口气,还说没病……」女童说话如同炒豆子般又快又蹦,透出一股天真烂漫的劲儿。
河边?不错,之前他与那崔韶争斗,被对方拖入水中……
想到自己刚才由生到死、由死到生地走了一回,白玉堂神色凝重了些,接过女童手中的药碗,屏息仰头一气喝下。
夹杂多种异味的药汁入腹,说不清的滋味……再与心头泛上的种种情绪相杂,一时间竟如鲠在喉。
猫儿……这回,还是见不着你呢。
「怎么了?真的很难喝么?」女童见他突然不说话,只道是药汁果然是不堪入口,便拿过药碗,沾了些残液舔了舔,「呸!真的好难喝。」
见她苦起一张俏脸,白玉堂倒大笑起来,心下对这爽气伶俐的小女孩有了些好感。
「妳叫什么?」
「画眉,画眉鸟的画眉。」女童笑了笑,倏地一双杏眼瞇了起来,瞧着一边的桌案上。
白玉堂低头发现自个身上已换了寻常的粗布衣衫,而一边的案上,放着画影与从不离身的玉佩─小女孩家,看的自然是玉佩不是画影。
「怎么,喜欢这玉佩?可惜这不能给妳……妳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事物,尽可对我说。」
画眉缩回了目光去,红了脸,「谁喜欢了!人家不过瞧着眼熟……」
白玉堂笑了笑,待要再说话,却听屋外传来一阵笛哨声。
笛声有些低哑,想是有人以苇叶随手编了草笛吹奏的,吹的亦是断断续续,勉强听的出曲调来。
「白大哥回来了……」画眉面露喜色,那不成调的笛音,她却是听的入神,还随着哼起歌儿来,「燕儿东,燕儿西,西邬里燕儿过柳溪,牠过柳溪也是把伴儿寻,你留我一个岂不好孤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