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像河流一样————lovender[上]

看着他晃晃悠悠地跨上车，蛇形了几步，就啪一下连人带车倒在地上，一贵蹲在地上痛苦的抱住了头。
几次三番之后一贵终于忍不住了，发问道：
"我说，你会不会骑车？"
"没关系，如果坏了我会赔你一辆新的。"
"不是这个问题，等你学会骑车都下个世纪了吧？"
一贵夺过车柄，跨上车，"坐上来，我带你去。"
续一开始还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但是随后他就乖乖的爬了上去，用手扯着一贵的后襟。
"入江综合医院，请快一点。"
我是车夫吗？一贵无奈的想着，不过他还是尽力地蹬踏起车子来。
到达医院，续跳下车就冲了进去。
喂喂......即使是车夫也得付钱啊，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停好车，一贵也紧随着冲进医院。
究竟是什么人这么重要，让那个冷漠的藤堂如此紧张？一贵的内心不禁期待起答案来。
但是，急诊部的通道里早就没有了续的身影。毫无办法的一贵只能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寻找，不过他也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目标。
光是看就知道设备相当先进的危重加护病房里，一个头发银白，身材瘦小的老人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续蹲在一边的地上，握着老人瘦小的手，但是老人不像有任何知觉的样子。同样站在周围的还有二三个衣着不凡的成年人，和进进出出的护士和医生低声交谈着。
看这个样子，应该是藤堂的奶奶一样的老人病危了吧。
隔着观察玻璃和重重的人影，一贵看不清续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靠在老人的手上的头上，一贵能感受到这个人和续的亲情应该是非比寻常。
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一贵，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就这样回去，因为毕竟这里有一个生命正悬在生死缥缈的边缘，贸然进去打招呼的话应该是相当不合时宜吧。
然而刚等他转过身，却发现身后的路已经被两个高大的身影堵得严严实实。
面前的两个人有着比起打篮球的一贵来说，也毫不逊色的身高和肩幅，除此之外他们有几乎一模一样的长相，唯一不同的是一个的气质更为刚硬和深沉，看身上笔挺的西装更像是个上层的精英人物，而另一个则带着凌厉的眼神，看上去像是汇集了所有天赋的不羁的艺术家。这两个人如果同时走在街上应该能吸引不知多多少倍的女性的目光，而对于男性们来说，那种压迫感也陡增了好几倍。
即使是进化到了文明的时代，人类对于敌意仍然保留有动物般的本能。在这初次见面的三个人之间，尽管还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动物的本能已经开始提醒他们：对方是类似于敌人般的存在。互相紧盯着对方打量着，气氛有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
在战斗般的氛围中首先打破僵局的是穿着西装的男人。他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你好，有什么事吗？"
"呃，我是藤堂的同学，有马一贵。"尽管没有消除戒备，一贵仍然表明了身份。
"啊，原来是续的同学，我是藤堂司，续的长兄，这个是藤堂启，续的二哥。"穿西装的年轻男人伸出手来，和一贵握了握。站在一旁的藤堂启则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看着别的地方。
"那么......你为什么在这里？"
尽管语气听起来非常缓和，但是藤堂司在问问题的同时紧盯着一贵的眼睛，感觉就像监视着敌人的鹰一样。
一贵大致说了一下续在车站被人抢了钱包，拜托他骑车送他过来的事。
"原来是这样。"司点点头。一贵觉得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带上了某种独特的意味。
"帮了小续那么大的忙，真是谢谢你了。我弟弟五岁之前都一直跟奶奶一直生活，对她怀有很深的感情，所以接到医生的病危告知才会那么慌张。真的是很不好意思，给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烦。那么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穿西装的男人转头看了病房里头。
一贵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暗示，连忙说："啊，不打搅你们了，我该回去了。"
男子转过头来点了点头，一成不变的笑容上带着居高临下的感觉。
"那么我叫人送你回去吧。抗木。"
坐在远处的几个人闻声站了起来。
"不用了，我直接骑车回去好了，不用麻烦了。"
一贵急急忙忙地说完，扭头就走。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非常的不爽。不愧是兄弟，一样的喜欢赶人。
在他身后，藤堂启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看着远去的一贵的背影，悠悠地说了一句："我不喜欢这家伙。"
藤堂司脸上的笑容已经隐去了一半，"我也不喜欢。"
"那你还能跟他说这么多。"
"只不过做出一个兄长的样子来而已。
"你算是在讽刺我吗？哥哥。"
"没这种意思，走吧，进去看看奶奶走了没有。"

女朋友和男朋友
"一贵。"一个清亮的女孩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洛美。"一贵转过身去，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站在走廊中央的女孩子抱着钢琴谱，配上她娉婷高挑的身材和干净美丽的容颜，透露出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
西川洛美，是南高里所有男生的偶像。
"今天不用训练吗？"女孩跑到一贵面前，边走边聊。
"场馆被老年团体借去开运动会了，所以最近三天都不用做集中训练。一起回去吗？"一贵看着她温柔的眼睛笑着问。
"我只能陪你走到轻轨站而已。"洛美不满地鼓起了腮帮子。这样的小动作也让她看上去显得非常的可爱。
她家和一贵在相反的方向。相对的，草野和她却是一个路线的。
"而且，今天要去练习。"洛美举了举手中的谱子。
"哇，德彪西阿，真期待。"
"要听吗？周末来我家的话就弹给你听。"女孩爽朗地笑道。脸上却染上了淡淡的红晕。
"好啊，好久没去你家了。草野也在你家附近，顺便去找他好了。"
女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半秒，随后噘了噘嘴："你先来我家再说，我等你。"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对了，昨天晚上你去哪儿了？打电话到你家，阿姨说你很晚都没回来。"
"啊，临时去了一下医院。"
"为什么？谁生病了？"洛美被吓了一跳。
"不是我啦，是B组一个叫藤堂的家伙，他的奶奶似乎病危了，所以我就帮忙送他去医院。"
"藤堂？藤堂续？" 洛美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你认识他啊？"
"当然，他和我是一个小学的。......他在我们小学，那时候可算是风云人物呢，怎么说呢......嗯，就跟现在的一贵一样。"
"是吗？那个藤堂？"一贵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那当然，藤堂简直符合万人迷的一切条件。他家世非常好，他爷爷是著名的藤堂制药的创始人，他们家的企业，现在大概是已经包括化工、制药、医院的多元集团了吧，具体的我也不记得了，听我爸爸说的......"洛美眨眨眼，继续说着："而且小学时候的藤堂，属于又活泼头脑又聪明的那种万能小孩，老师一说起他就笑眯眯的，连校长都会在开学致词的时候点名说：‘同学们，你们要向藤堂同学看齐阿。'"
洛美学着老校长粗声粗气地讲话，引得一贵笑了起来。
"那样不会遭人嫉妒吗？"
"啊，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就我所知的没有吧，总体而言不管是谁都很喜欢他，因为确实是很厉害吧？而且待人也很亲切。"
待人亲切？那个藤堂？
"以前是那样啦......"洛美叹了口气，"阿想起来了，连续好几年的学园祭都是他演男主角哦。我和他一起演过‘snow white'。"
"snow white？那不是要接吻吗？"
洛美的脸红了起来："背对着观众阿，只要装一下就可以了。"
"一说起他的事你就滔滔不绝像个小女孩似的哦，"一贵微笑着看着她，"你喜欢他啊？"
"讨厌！"洛美的脸彻底红了，抬手就要用钢琴谱来拍他的头。
"好痛好痛，我又没那么小气。"一贵故作委屈的嚷嚷。
"喜欢他的又不只我一个，反正女生们都喜欢谈论他嘛。"洛美收回了谱子，依然抱在胸前。
"知道了，都说了我不计较了。"
"嗯......反正我现在只喜欢你一个......"洛美红着脸用谱子遮住了嘴巴，声音很低，但是一贵还是听得很清楚。
他笑了起来，揽过洛美。女孩子的头靠在他肩上，柔软的发丝一绺一绺地搭在他的衣料上，散发出柔和的芳香。
不过洛美告诉他的这个藤堂续还真是让人意外，和现在的藤堂几乎判若两人。
"那么，为什么和现在的藤堂差异那么大呢？"
"不知道，我们读初中之后学校就分开了。不过听到以前的同学说初一之后藤堂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又粗暴又冷漠，所以就慢慢断了联系。我也见过他几次，没想到他变成这样了。"洛美扑闪着大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初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一贵突然想起了续身上的那些痕迹。会和这个有关系吗？
"啊？！和你说了这么久，我快要迟到了啦。"女孩突然蹦出来的清亮声音把一贵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那，说好了哦，这个周末来我家。"俏皮地笑着，洛美消失在拐角处。

葬礼一定要穿黑色
藤堂家的本宅的主房里，慈祥的老奶奶的照片被镶嵌在一面镜框中，摆在堂前，被黑白二色装饰得格外肃穆。
仪式已经结束。前来吊唁的人已经回去了，只剩下一排一排的漆黑的木椅陈列在那里。几个仆人在打扫着。
而隔壁的偏房，还端坐着几个依旧穿着黑衣的人。
他们或是和藤氏家族息息相关的人，或是和死者有着至亲的血缘关系。他们在等着律师宣读遗嘱。
续能认出的人，只有自己的哥哥藤堂司，藤堂启，还有坐在一边的雅子阿姨和皓叔一家。
坐在轮椅中的雅子阿姨是爸爸的妹妹，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作为藤堂家的小女儿，本来应该是受尽了上天的眷顾，可是也许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人，她很小的时候却遭遇了一次登山事故，导致半身不遂。她和皓叔的结合是爷爷--藤堂药业的创始人藤堂总治的安排。皓叔本来是爷爷手下的一名普通职员。藤堂总治看上了皓叔的勤恳和忠诚，为了让自己有缺陷的女儿能获得幸福的人生，就让皓叔入赘到藤堂家作了女婿。
皓叔对雅子阿姨非常好，好到让续在一旁看着都会觉得感动的地步。但是续知道他们唯一的烦恼，就是没有小孩。因此四年前续的父母死的时候皓叔和雅子阿姨曾经提出想要收养续，那个时候续的周围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使得他一度答应了皓叔和雅子阿姨的请求，但是在阿姨家呆了一个星期就跑回了自己家。因为这个原因，到现在看到皓叔和雅子阿姨，续还会觉得有种愧疚感。
除此之外的人，大概就是奶奶家那边的吧。续猜测着。
在简单的确认身份等程序之后，律师开始宣读遗嘱了。果然不出所料，在奶奶名下最重要的财产--藤堂企业的股份，被尽数划到了他和司以及启的名下。给皓叔和雅子阿姨的是藤堂家遗留的本宅和其他实体财产中的一部分。
只分到了很小一部分的奶奶家那边的人悻悻地板着脸走了。不过他们来的时候应该也不抱多大的期望吧？这样的结果，基本就是按照爷爷死的时候的安排的精神--藤堂家的直系男丁们，要肩负起这个庞大的企业集团的所有重任。
"那么接下来，是三男藤堂续的监护权问题。"律师清了清嗓子继续说，"藤堂司先生拜托我把监护权转移到他的名下。在座的各位有异议吗？"
续浑身一震。他抬头，看到司和启正在看着他。
转向一边。皓叔也在看着他，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
虽然监护权不意味着收养关系，而且他离成年不远了，但是司作事情总是滴水不漏，连这么细小的问题都考虑到了。
而且他知道皓叔友善，不会有什么异议。这点是续最气的。
"如果本人和在座各位都没有异议的话，就这样定下来了。"
律师例行公事地把所有事项办完，就打发他们回去。
皓叔推着雅子阿姨走过本宅的正房。续追了上去。
"皓叔！"
"小续。"雅子阿姨和皓叔都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他。
"对不起......"
"怎么说起对不起来了。"皓叔和雅子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遗产的事......"
续觉得对不起他们的地方太多了。他知道父亲死后是皓叔把群龙无首的企业撑了下来。尽管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在公司里元老级的身份篡权夺位，但是他只是起着一个管理人的角色。之后毫无保留地把公司的大权交还给小司。在小司入主之后，也是皓叔在支撑着他，使得公司平稳得实现了过渡。
一个和自己家族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为他们做到了这种地步，续觉得不管什么都无以为报。
"遗产的事，就算把股票给我们也没有用。我们又没有孩子，死后仍然都是你们的。"皓叔用平静的语调微笑着说出那些话。雅子阿姨也微笑着点点头。
"倒是监护权的事......本来我还考虑过是不是应该我出面，毕竟我是大人。但是看到小司变得越来越成熟，而且他也那么热切地要当你的监护人，我想他一定能做得很好。"
续点点头，对于这个什么事情都为他人着想的人，他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奶奶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皓叔摸摸续的头，尽管他比续高不了多少，但是感觉上就像父亲摸着孩子的头一样。
"如果太伤心了，就来找我和雅子阿姨。"
续"嗯"了一声。
皓叔笑笑，就推起雅子阿姨慢慢向前走了。雅子阿姨回过头来朝续挥了挥手。续突然觉得鼻子好酸。
他曾一度放弃了这两个对他这么好的人，哭着回到那个囚禁他的牢笼，回到司和启的身边。
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做的话，续想象着，他现在应该和这两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了吧？

幸福像河流一样（上）
这是星期五下午三点。最后一天不用训练的日子。
篮球社的新人主力有马一贵站在晃动的车厢里，想着明天的安排。
去洛美他们家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尽管如此一贵还是在考虑着是否应当带点什么礼物去比较妥当，因为毕竟周六的时候对方的父母应该都在。
转头望向车厢的前方，一贵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原来你都在这个点回家啊。"一贵走过去，站在对方面前。
坐在座椅上的少年把视线的余光转过来了一点，扫了一下面前的不速之客，"嗯"了一声。
虽然态度依然很冷淡，但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续让一贵觉得没有特别的排斥感。感觉受到了一种默示的容许，他也在对方身边坐下，两手枕在脑后。
这个点上大多数人都在参加社团活动，所以车厢里显得空荡荡的，非常的安静。
一贵注意到续的制服上别的黑色纱布。
"你的奶奶......还是......"
"嗯，不过也是早就在预料之中的结果了。"
一直把脸朝着另一个方向的续突然转过头来，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那天，还是要谢谢你。"
"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