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面前,是两张残缺的古地图,一个跨越千年的谜团,以及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
而他们的背后,只有彼此。
晨光正好,前路未知。
风暴已过,但更大的风暴,正在地平线处悄然酝酿。
第19章 升温
李承赫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他转身走向浴室,步伐依然有些滞涩,但背脊挺直如松。韩灿宇看着他的背影,那件破旧的灰色连帽衫下,肩胛骨的线条因为紧绷而格外清晰。
浴室门关上,很快传来水声。
韩灿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缓缓坐回沙发上。膝盖的疼痛此刻才清晰地涌上来,他龇牙咧嘴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把伤腿搁在茶几旁的矮凳上。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刚好落在他缠着绷带的膝盖上,暖洋洋的。
他拿起茶几上那张大明宫地图残片,仔细端详。线条纤细而精准,墨色沉郁,显然不是现代印刷品。那些宫殿名称、廊道标记,用的是唐代官方文书常用的楷体,但笔锋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就——像是一边记忆一边绘制。
李承赫说,这是他从截击者身上夺来的。
韩灿宇想象不出那是怎样一场搏斗。李承赫身手了得,他是见识过的——公园里随手一掷便精准命中树干的石子,街头瞬间制服混混的利落动作。但对方是“行伍出身”的“唐人”,且人数占优。
水声停了。浴室门打开,李承赫走了出来。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家居服,是韩灿宇之前买给他的那套。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上和手上的擦伤已经简单清理过,露出了新鲜的皮肉。肩膀处的撕裂伤似乎重新包扎过,透过棉质衣料能看到微微凸起的纱布轮廓。
他手里拿着一条干毛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韩灿宇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动作自然得仿佛这只是寻常的早晨。
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碘伏和血腥气,提醒着韩灿宇昨夜绝非寻常。
“你肩膀的伤,要不要去医院?”韩灿宇忍不住问。
“不必。”李承赫摇头,用毛巾仔细擦拭后颈的水珠,“刀口不深,未及筋骨。我已清洗上药,静养即可。”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韩灿宇却注意到他左手在擦头发时,动作有些微的不自然——指尖似乎总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
“你手怎么了?”
李承赫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放下毛巾,将左手平放在膝盖上。手掌宽大,指节分明,虎口和指腹都有厚茧。此刻,那几根修长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轻微痉挛。
“脱力所致。”他平静地解释,“昨夜握刀过久,力竭。”
握刀过久。简简单单四个字,背后是怎样的凶险?韩灿宇不敢细想。
“那……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煮拉面。”韩灿宇说着就要站起来。
“坐着。”李承赫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腿伤未愈,莫动。”
他站起身,径直走向厨房。韩灿宇听到开冰箱的声音,然后是水龙头流水、锅具碰撞的声响。他有些发愣——李承赫会做饭?这一个多月来,基本都是韩灿宇下厨,李承赫最多帮忙洗菜递碗。
十分钟后,李承赫端着一个托盘走回客厅。托盘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拉面,面条煮得恰到好处,上面卧着煎得金黄的鸡蛋,撒了些葱花。旁边还有一小碟泡菜。
“冰箱里只有这些。”李承赫将一碗面放到韩灿宇面前的茶几上,又将筷子递到他手里,“趁热吃。”
韩灿宇接过筷子,看着碗里还在微微晃动的溏心蛋,鼻子突然有点发酸。他低头,夹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味道很普通,甚至有点淡——李承赫显然不擅长调味。但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很仔细。
李承赫在他对面坐下,也开始吃面。他吃相很安静,几乎没有声音,但速度不慢。晨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湿漉漉的头发有几缕贴在额角,让他平日的刚硬轮廓柔和了几分。
韩灿宇偷偷看着,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看什么?”李承赫头也不抬地问,声音因为含着面条而有些含糊。
“没、没什么。”韩灿宇赶紧低头扒拉面条,“就是……没想到你还会煮面。”
“看多了,自然就会。”李承赫淡淡地说,“军营里,若火头军忙不过来,我们也得自己动手。只是彼时食材简陋,远不如此间。”
他说起军营,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说昨天的事。韩灿宇却听得心头微震——那可是一千多年前。
“你……想回去吗?”这个问题脱口而出,韩灿宇自己都愣了一下。
李承赫放下筷子,碗里的面已经吃完了,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动作一丝不苟。
“想。”他回答得很干脆,“那里有我未尽之责,有同袍手足,有……家国。”
韩灿宇的心沉了一下。
“但,”李承赫抬起眼,目光落在韩灿宇脸上,“此处亦有我未解之谜,未偿之恩,未竟之诺。”
四目相对。韩灿宇在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乡愁、责任、困惑,还有一丝……他读不懂的温柔。
“况且,”李承赫移开视线,望向窗外,“归途渺茫,前路未卜。与其空想,不如着眼当下。”
他说得理智而克制,但韩灿宇听出了那平静语调下的波澜。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韩灿宇问,“等阳台的暗号?还是主动联系陈禹?”
李承赫思考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扶手——那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韩灿宇已经观察到了。
“双管齐下。”他最终说,“陈禹递你名片,意在引你主动。你可约他见面,地点选在人多的公共场所,时间定在白天。探他口风,看他知多少,图什么。”
“那你呢?”
“我暗中随行,以防不测。”李承赫说,“至于阳台暗号……今夜我守夜。若那人再来,我需当面问清。”
“你伤成这样还守夜?”韩灿宇皱眉,“今晚我——”
“你歇息。”李承赫打断他,语气不容商量,“腿伤需养,且你昨夜未眠。此事莫争。”
韩灿宇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李承赫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何况……他的确累极了,膝盖的疼痛一阵阵袭来,眼皮也越来越沉。
“那……我先睡会儿。”他妥协道。
“去床上睡。”李承赫站起身,走到韩灿宇身边,朝他伸出手。
那只手宽大,掌心有茧,指节处还有昨夜搏斗留下的新鲜擦伤。韩灿宇愣愣地看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扶你。”李承赫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韩灿宇把手搭了上去。李承赫的手很稳,也很暖。他稍稍用力,便将韩灿宇从沙发上拉了起来,同时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托了一下他的肘部,帮他稳住身形。
距离很近。韩灿宇能闻到李承赫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着一丝碘伏的味道。湿漉漉的发梢几乎扫到他的额头。
“能走吗?”李承赫问,声音就在耳边。
“……能。”韩灿宇喉结滚动了一下,莫名有些紧张。
李承赫松开了手,但依然站在他身侧,保持着随时可以扶住他的距离。韩灿宇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卧室,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跟着。
躺到床上时,他听到客厅传来极轻的动静——是李承赫在收拾碗筷,然后应该是坐回了沙发。一切都安静下来。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韩灿宇闭上眼,却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昨夜至今的片段:讲座、追逃、哨声、雨夜、那封字迹生硬的信、李承赫满身伤痕归来的样子、还有刚才那只伸向他的手……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被轻轻推开。
韩灿宇没有睁眼,只是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假装已经睡着。他能感觉到有人走到床边,停顿了几秒。
然后,一只手极轻地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
指尖微凉,触感粗糙。停留的时间很短,仿佛只是确认他没有发烧。
接着,他听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李承赫似乎在调整他被子没盖好的角落。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小心翼翼。
最后,脚步声退去,门被重新掩上。
韩灿宇在黑暗中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他抬手,摸了摸刚才被触碰过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点温度,一点属于另一个人的、克制而隐晦的关切。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彻底开始了。
客厅里,李承赫坐在沙发上,面前摊着那张大明宫地图和身份牌中的皮纸残片。他手里拿着一支铅笔,在一张空白打印纸的背面,正一笔一画地临摹地图上的线条。
他的神情专注至极,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临摹的动作很慢,每一笔都要反复对照原图,确保分毫不差。偶尔,他会停下来,盯着某个标记或古字出神,眼神深远,仿佛透过纸张看到了另一个时空的宫阙楼阁。
左手手指的痉挛已经止住了,但握笔时仍有些微的颤抖。他换到右手——他原本是左撇子,但在现代生活中刻意练习使用右手,以免引人注目。
笔尖在纸上游走,沙沙作响。
阳光从窗帘缝隙移过,在他侧脸上投下明暗交替的光影。那道颧骨上的青紫伤痕,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就这样坐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将两张残片上的所有信息都誊抄完毕,并在旁边用工整的韩文做了注解——这是他为韩灿宇准备的,以防自己出事,韩灿宇至少能看懂这些线索。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笔,揉了揉酸涩的眼眶。肩膀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他皱了皱眉,却没有起身换药。
他走到阳台,掀起窗帘一角,望向楼下街道。
雨后初晴,街道干净明亮。行人匆匆,车辆往来,一切都井然有序。但他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窥伺。
他的目光扫过对面的居民楼窗户,街角的便利店,路边停放的车辆。每一个可能藏人的位置,都被他仔细审视。这是军旅生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观察、评估、预判。
没有发现异常。
但他并未放松警惕。昨夜那些人能精准截击,必然掌握了他们的行踪。公寓这里,恐怕早已暴露。
得准备转移了。他默默想。但在那之前,得先把陈禹这条线理清,得等阳台暗号者再次联络。
他转身回到客厅,从自己房间的衣柜深处,取出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长条形物件。解开布包,里面是一把刀——不是他穿越时佩戴的唐横刀,而是一柄现代工艺制作的战术直刀,是他用韩灿宇给的零用钱,在某个户外用品店买的。刀身漆黑,刃口锋利,握柄符合人体工学。
他将刀仔细检查一遍,然后别在后腰,用衣摆遮住。
做完这些,他走到韩灿宇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
床上的人蜷缩着,睡得正沉。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柔软的黑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嘴唇微微张着,发出极轻的呼吸声。膝盖上的绷带在被子下隆起一个不自然的形状。
李承赫站在门口看了很久。
这个四次元、善良、有时冒失却总能让他感到意外的年轻人,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在他面前。一个月前,他们还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却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紧紧绑在了一起。
他想起那封信里写的:“此恩,承赫铭感五内。”
恩情吗?或许不止。
他轻轻关上门,走回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
他没有睡,只是闭目养神。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屋内外的一切动静——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楼道里的脚步声、远处街道的车流声、甚至隔壁邻居开关水龙头的声响。
这是守夜。也是守护。
下午两点,韩灿宇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膝盖还在疼,但似乎好了些。他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出卧室。
李承赫正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那是韩灿宇的旧电脑,平时很少用。屏幕上显示着一些韩文网页,似乎是在查询什么信息。
“醒了?”李承赫头也不抬地问,“桌上有三明治。”
韩灿宇这才注意到,餐桌上放着一个盘子,里面是一个用料十足的三明治,旁边还有一杯牛奶。三明治的面包烤得恰到好处,夹着生菜、火腿、煎蛋和芝士,卖相居然不错。
“你做的?”韩灿宇有些惊讶。
“嗯。”李承赫依然盯着屏幕,“尝尝。”
韩灿宇坐下来,咬了一口。面包酥脆,内馅丰富,味道居然很好。
“好吃!”他由衷地称赞。
李承赫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直。他推过笔记本电脑:“你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的是首尔大学历史系的官网页面,上面有陈禹的个人介绍:专攻隋唐军事史,发表过多篇论文,最近的研究方向是“唐代军事制度与器物考”。
“他确实是个学者。”韩灿宇边吃边说,“不是冒充的。”
“学者未必无害。”李承赫平静地说,“知识亦可为刀。他昨日讲座所提铠甲细节,非一般学者能知。要么他见过实物,要么……他有特殊情报来源。”
韩灿宇咽下口中的食物:“那你觉得,我们该约他吗?”
“约。”李承赫合上电脑,“但须谨慎。我拟了几个问题,你记下,见面时相机询问。”
他拿出一张纸,上面用韩文写着一列问题,字迹刚劲工整:
1. 基金会的研究目的究竟是什么?
2. 他们掌握多少穿越者信息?
3. 是否知晓其他“唐人”势力?
4. 对地图残片和铜匣知道多少?
5. 阳台暗号者是否与他们有关?
每个问题后面,还细心地标注了可能的回答方向,以及如何根据对方的反应判断真伪。
韩灿宇看着那张纸,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李承赫做事总是这样,思虑周全,面面俱到。
“我都记下了。”他将纸折好,放进口袋,“那……我什么时候约他?”
“现在。”李承赫站起身,“用公共电话,莫用手机。约在明日下午,地点选在光化门广场的咖啡馆——那里开阔,人多,便于观察也便于撤离。”
他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黑色设备,递给韩灿宇。
“这是……”
“微型录音笔。”李承赫说,“见面时开启,全程录音。若有不测,也是证据。”
韩灿宇接过那支笔,金属外壳冰凉。他抬头看向李承赫,对方的表情平静,但眼神深处藏着不容错辨的担忧。
“我会小心的。”韩灿宇郑重地说。
李承赫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但韩灿宇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手指又不自觉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那是他紧张时会有的小动作。
这个发现让韩灿宇心里莫名一软。
下午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进客厅,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风暴尚未过去,但至少此刻,他们并肩而立。
前路漫漫,凶险未卜。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
第20章 拨云见雾
午后三点,阳光斜斜地照进客厅。韩灿宇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浅灰色卫衣和牛仔裤,膝盖上的绷带在裤管下鼓起一个不明显的包。他站在玄关,手里捏着那张写着陈禹电话的纸条,深吸了一口气。
李承赫靠在对面的墙上,双手抱臂,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运动装,肩膀上伤口的轮廓被宽松的外套遮掩得很好。后腰别着的刀没有露出任何痕迹,但韩灿宇知道它在那里。
“记住,”李承赫开口,声音低沉,“若他问及我,就说那日图书馆后我便离开了,不知去向。若他问地图,就说你从未见过。若他提及铜匣或‘陛下’……”
“就说我听不懂,以为是历史学术语。”韩灿宇接过话头,笑了笑,“放心,我又不傻。”
李承赫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那几乎不能算是一个笑容,但眼神柔和了一瞬。
“公共电话在街角便利店旁。”他说,“打完就回来,莫逗留。我会在对面楼顶观察。”
韩灿宇点点头,推门出去。
楼道里很安静。他慢慢地走下楼梯——膝盖还是疼,但比早上好多了。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脑子里反复过着李承赫教他的说辞和问题。
走出单元门时,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对面那栋六层居民楼的楼顶。
一个模糊的人影立在楼顶边缘,背对着阳光,看不真切。但韩灿宇知道那是李承赫。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他似乎能感觉到那道专注的目光。
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
街角便利店旁果然有个红色的公共电话亭。韩灿宇走进去,投币,按照纸条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
响了四五声后,电话被接起。
“喂,陈禹老师吗?我是……昨天讲座上提问的那个学生。”韩灿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您给了我名片,说如果想了解唐代军事史,可以找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陈禹温和的声音:“啊,我记得你。膝盖上的伤好些了吗?”
韩灿宇心里一紧——对方果然注意到了他昨天的狼狈。
“好多了,谢谢老师关心。”他顿了顿,“那个……不知道您今天下午有没有空?我有些问题想请教,关于您讲座里提到的铠甲形制……”
“今天下午?”陈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了从容,“我四点后在光化门广场那边的咖啡馆有个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提前半小时过来,我们聊聊?”
光化门广场。和李承赫预料的地点一样。
韩灿宇握紧了话筒:“好的,那我三点半在咖啡馆等您。”
“那就这么说定了。”陈禹笑了笑,“对了,你一个人来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自然,但韩灿宇的后背瞬间绷紧了。
“当然是一个人。”他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我就是个普通学生,对历史有点兴趣而已。”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然后陈禹说:“好,那待会儿见。”
电话挂断。
韩灿宇放下话筒,才发现手心全是汗。他靠在电话亭玻璃上,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推门走出去。
阳光依旧明亮,街道上人来人往。他抬起头,再次看向对面楼顶。
那个人影已经不在了。
韩灿宇慢慢地走回公寓楼,每走一步都在观察周围。便利店门口抽烟的大叔,路边等公交的上班族,推着婴儿车的年轻母亲……每个人都看起来很平常,但谁知道其中有没有暗藏的眼睛?
他刷卡进楼,选择走楼梯。到三楼时,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很稳,不紧不慢地跟着。
韩灿宇的心跳骤然加速。他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膝盖的疼痛被恐惧暂时掩盖,他几乎是半跑着往上冲。
脚步声也跟着加快了。
到五楼时,韩灿宇已经气喘吁吁。他猛地转身,手伸进背包——里面有一支李承赫给的战术笔,笔尖可以瞬间弹出成为小型防卫武器。
楼梯拐角处,一个人影缓缓走上来。
深色运动装,利落的短发,面无表情的脸。
是李承赫。
韩灿宇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
李承赫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怎么了?”
“你……你吓死我了!”韩灿宇喘着气,“我以为有人跟踪……”
“是我在确认无人尾随你。”李承赫松开手,目光上下打量他,“电话打得如何?”
韩灿宇把对话内容复述了一遍。李承赫听着,眉头渐渐皱起。
“他主动提及光化门,又特意问你是否一人……”李承赫沉吟,“此人很谨慎,也在试探。”
“那我们还要去吗?”
“去。”李承赫说,“但计划需调整。你不能单独进咖啡馆。”
“那怎么办?”
李承赫没有立刻回答。他扶着韩灿宇继续上楼,回到公寓,关上门,才开口:
“我与你同去。”
韩灿宇一愣:“可你说过不能暴露——”
“不暴露。”李承赫走到窗边,指着远处光化门广场的方向,“咖啡馆二楼有露天座位,视野开阔。你在一楼与他见面,我在二楼观察。若有异动,我可第一时间接应。”
他转身看向韩灿宇:“而且,我需要亲眼看看这个人。”
他的眼神很沉,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翻涌。韩灿宇忽然意识到,对李承赫来说,陈禹不仅仅是一个可能的威胁或线索来源——这个研究唐代军事的学者,可能是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神秘“唐人”之外,最接近他过去的人。
“好。”韩灿宇点头,“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李承赫看了眼墙上的钟,“步行过去需二十分钟,我们提前抵达,熟悉环境。”
他走进自己房间,几分钟后出来时,身上多了一件薄款防风外套,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肩上背着一个普通的黑色双肩包——韩灿宇知道里面装着水、应急药品、备用现金,还有那把刀。
“走吧。”李承赫说。
下午的光化门广场人流如织。游客、上班族、街头艺人、巡逻的警察……各种声音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广场中央的李舜臣将军铜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远处景福宫的红色宫墙隐约可见。
陈禹说的咖啡馆在广场东侧,是一栋两层的现代建筑,大片落地窗,白色遮阳棚。一楼室内座位不少,二楼则有个半开放的露天平台,摆着几张桌椅,可以俯瞰整个广场。
李承赫和韩灿宇在广场边缘分开。李承赫压低帽檐,混入人群,不紧不慢地走向咖啡馆,从侧门进入,直接上了二楼。韩灿宇则绕到正门,推门进去。
室内冷气开得很足,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的香气。韩灿宇扫视一圈——陈禹还没到。他选了个靠窗但背对门口的位置坐下,这样既能观察室内,又不容易被刚进来的人一眼看到。
服务生过来,他要了一杯美式。等待的时候,他偷偷抬眼看向二楼露天平台。
李承赫坐在平台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摆着一杯水。他戴着墨镜,正低头看手机,姿态放松得像一个普通的游客。但韩灿宇知道,那墨镜下的眼睛一定在扫视着整个广场,观察着每一个进出咖啡馆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