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不尴不尬的相处著。
这一次倒是那夜过後两人第一次的亲密,应天阙的兴致似乎颇高,抱著他吻了又吻,又用鼻尖磨蹭著他的鼻尖,笑骂道:“我怎麽觉得这些日子你腹中另有机宜啊!”
竹青痕转眸想了下,也笑道:“什麽机宜?”
应天阙看了他一会,轻声骂道:“滑头。”眼波流转处似带上了些宠溺的意味,温柔的醉人心。
竹青痕无意识的笑笑,然後体内那熟悉的剧痛袭来。
“应天阙,你出去!”他使劲推开应天阙,手指痉挛般蜷起来,每一次痛过後都象死过一回般。
应天阙看他那副模样立即猜到毒又发作了。忙趋身抱住他,急声道:“别怕,我在这,我在这!”
“不要。”竹青痕却鲜有的发起脾气来,“不要你看!”
应天阙不知为何有些酸楚起来,安抚他道:“不要逞强,玉……”
“给,给我留点……余地,应天阙。”竹青痕强忍著剧痛抬起头正视著他道,“出去!”
应天阙痛苦的闭上眼不去看他痛得几近扭曲的脸上强忍的表情,松开手转身离去。
其实这没什麽,换了他这麽狼狈的时刻也定不会让别人看到,更遑论那个人还是玉二。虽是如此想著,可终觉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他跟玉二的关系永远跨不过那个坎,哪怕身体上再近的接触。
关上房门,听著里面响起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应天阙第一次也感到了切身的疼痛……
竹青痕这一次毒发,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两天时间。竹青痕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精神恹恹。应天阙难得的恻隐心发作让甲庚驱车慢行,竹青痕却非要快行。应天阙觉得他又在逞强了。他却道:“还是说你想带一具尸体回宫?”
应天阙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狠狠对甲庚道:“速行!”
甲庚应诺一声,加快速度往玉阙宫方向驶去。玉二做事总有他的道理,甲庚隐隐觉得有场更大的风暴在等著他们。
自此以後,日夜兼程。
应天阙象是赌气一般,吃住都在车上解决,然後急匆匆上路,只装眼不视竹青痕越来越苍白的脸。竹青痕也只是闭眼养神,不出一语。穿过市集的时候他们还是闻得只言片语,说是林荫岚已召集武林同道不日将攻上玉阙宫。洗血剑林荫岚的名声便又渐渐盖过人们对於远玉二人风流韵事的兴趣。
“是他吗?”应天阙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这倒有意思了。”不二庄与林家庄之争。
竹青痕眉眼间便有了凛冽之意,慢吞吞的道:“唔,是他的话倒买得起珠有泪。”。
“哦?”应天阙不解。
竹青痕道:“要请琅琊看病倒不贵,但是要买琅琊手中的毒药就价值不菲了,更何况珠有泪是他的得意杰作。”
“原来是琅琊的杰作。”应天阙有些吃惊,没有想到琅琊竟然是“毒贩子”。
“你不知道吗?”竹青痕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我还以为你要追求人家至少把人家的底子都翻透了呢。”
“咳。”应天阙难得的红了脸,“什麽追求?我要追求还有不到手的东西吗?那只是游戏,游戏,知道不?”
竹青痕看著他,看得他心里直犯怵时突然弯了弯唇角作了个笑的动作:“游戏?小心得罪了琅琊连怎麽死都不知道。”
应天阙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莫非顽石斋……”
“你总算知道了。”竹青痕轻笑出声,“琅琊顽石啊,你道江湖中无人敢得罪他是为什麽。”还不是因为一家顽石斋卖尽天下奇毒。
应天阙惊讶的合不拢嘴,一直以为顽石斋这种赚尽昧心钱的地方与出尘脱俗的琅琊怎麽都扯不上关系,却没想到……果然人不可貌相。心中哀叹著,但看竹青痕眉眼舒展,笑意浅浅的从眼波流转而过,光风霁月,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可这个人心中到底藏了多少狡智,多少阴毒,又是多麽冷酷和无情,谁知道呢?
竹青痕想起琅琊研制出珠有泪时,兴致勃勃的拉他去看。九百九十九颗明珠涂上珠有泪,嵌於壁上,一时满室红光流动如一室红霞锦灿,一时惊豔。半晌才回过神来,满室氤氲在红色的光影中,连人也带上了一分诡异的娇娆。美的太过妖豔却有种血淋淋的触目心惊。一时心魂俱失。
“怎麽样,漂亮吗?”琅琊的眼睛亮亮的,闪在在光影中竟有一丝狰狞。珠有泪的好处自然不止是漂亮,珠有泪其实无色无味但涂於明珠上就会呈现鲜红色,使得珠子越发光彩流溢仿佛珠泣血般,是以谓之珠有泪。它还有个好处中毒而亡的人身上查不出丝毫的破绽,可谓是杀人於无形的毒药。当然,若让人瞧出来是珠有泪就没戏唱了,这种毒虽然麻烦,却不难解。只不过,能瞧得出珠有泪中毒的这天下不超过三五人。所以,珠有泪的市场可想而知。
“尤其适用於贵族间的杀人游戏。”琅琊笑道,珠有泪本来也是他的游戏之作,无伤大雅。
竹青痕也淡淡一笑,忽然想起琅琊让他试毒时,眼神也是这样的,带著孩子般的兴奋与期待。他想聪明的人人总有些怪癖的,就象琅琊孜孜不倦研制毒药,就象他的嗜甜……这类人大抵是不快乐的,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不足於外人道的忧伤与寂寞。
“既然如此,琅琊应该能解焚心之毒。”应天阙第一次不回避的提到了焚心之毒。
竹青痕摇头,轻描淡写的道:“他其实更热衷研制出一种赛过焚心的毒。”
“玉!”应天阙不满意他这种玩笑似的态度。
竹青痕睨了他一眼道:“放心。”
没头没脑的两个字应天阙却奇异的懂了,竹青痕的意思是“放心,我还死不了”,但言外之意他是懂了。正因为懂了才更沮丧。果然又听得竹青痕道:“在我狠狠报复你之前,我是不会死的。”无疑是一种挑战或是挑衅,却绝不是安慰。
车厢内一阵沈默。一旦谈到危险话题时,沈默是两个人共同的默契。
这日,终於到了玉阙山脚下。玉阙山原来并不是叫玉阙山的,只因为,应天阙後来在山上建了座玉阙宫,山的原名便渐渐被人们遗忘,取而代之的是玉阙之名。
竹青痕从车窗内往外看去,龙蛇之势的山脉,山巅若隐若现的宫阙,光影从他眼中掠过,深深浅浅仿佛时光走过的痕迹,他的神情便慢慢的复杂起来。
“嗯?”应天阙忽然蹙起眉,“甲庚!”
甲庚停下车,打了个呼哨,这些时日跟在三人身後的暗影便纷纷现身。
“参见宫主!”
“去探探宫中发生何事了?”
暗影们应诺一声悄无声息的隐去,仿佛从未来过一般。
竹青痕此时也听到了风中传来的金戈争鸣声,嘴角微微一撇 ,可赶上好时候了。
“你料著了,果然後院起火了。”应天阙也不忌讳,道,“正好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
竹青痕闻言倒颇有些意外,难道他已知道是谁了?
“玉二,我们来赌一把吧!”应天阙的神情悠闲的好似肘腋生变的不是他一般。
竹青痕挑唇一笑,兴趣盎然:“赌什麽?”
甲庚在外面听到了,暗暗心惊,不知这两位祖宗又要折腾出什麽来。
有匪君子 84
八十四
甲庚选了个隐蔽处将车停下,车内的两个人各怀心思打著埋伏仗。
应天阙一副胸有成竹样,笑得自得,慢条斯理的道:“玉二,我们来赌一把。看看你看中的人有多大的能耐。”
竹青痕一愣,难道玉阙宫中还有他看中的人没被应天阙灭掉?遂无所谓的笑笑:“赌什麽?我不认为你枕边人做的事我要负责任。”
“枕边人?”应天阙一愣,“你是说……红莲?”若不是竹青痕这一提,他恐怕都要忘了有红莲这样一号人了。
竹青痕眼光一闪,难道他真不知?这倒有趣了。他笑道:“那便拭目以待。”
应天阙看著他,车厢内柔和的光芒落在他苍白清臒的脸上,如同冷玉一般,他青郁的眉眼便显得越发黑,黑白分明。这个人的身上似乎只有两种颜色,除了黑便是白,其他的所有色彩,所有的混沌如同他脸上敛去的表情般永远潜藏在黑白之下,让人窥不得半分去。即使如此,他身上的光芒也足以令人侧目。
应天阙心里忽然一动,柔软了表情道:“玉,这次我赢了,日後你便都得依我,哪儿也不许去,只呆在我的身边,听我的话。不管发生什麽事,即使你忘了我,也要寸步不离的跟著我,直到我死……不,我死了,你也要跟我一起死。”说到最後,语气铿然起来,注视著他的眸中燃起两团火焰,熊熊。
竹青痕听得暗暗心惊,勉强移开了头道:“我还有几日活头,你说这些做什麽?”
“不,你一定会活下去!”应天阙伸手握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坚决的道,“我会让你活著的,玉!”
竹青痕却象是被蛰了下般猛地抽出手道:“应天阙,你想当情圣也得赢了我再说。”
“也对。”应天阙转眸一笑,“也不差这一会。”
“接下来就看雪半空的作为吧!”
“半空?”竹青痕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你说的是他?”
应天阙哼一声,拉下脸道:“叫得可真亲热。难怪他肯为了你违抗我的绝杀令,现在更是举兵逼宫来了。”
竹青痕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连日来对江湖局势他心中已有一盘局,黑白错落,各方势力错杂,他心中排得绵绵密密。但现在雪半空的横空出现无疑打乱了他原先的布局。他为难的抚抚额头道:“你是如何得知的?”以应天阙的脾气知道了还能容忍这件事的发生,除非他有更大的动作才能如此隐忍。
应天阙很高兴的拉开他的手替他揉平眉心的纠结,答道:“利益所趋而已。”
竹青痕沈吟一会道:“看来你早有对策了。”
应天阙只是得意的笑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暗影已回来第一拨,报道:“雪半空与龙行天勾结为奸,举兵进宫,红莲公子正用铁戒指号令宫中上下进行抵抗。”
竹青痕听闻眼中冷光一闪,铁戒指!
“红莲的胆子不小,我的东西他也敢动!”他声音虽然缓缓和和但其中杀伐凛冽之意让应天阙的得意顿时烟消云散。
“什麽你的东西?”他问,心里想是雪半空还是龙行天,还是玉二你也想造反?
“铁戒指能号令玉阙宫上下所有人,你不知道吧?”竹青痕睥睨著他,道,“那是我的东西,红莲他也敢用!他居然敢动,造反的是谁?”
应天阙惊呆了,他怎麽不知道铁戒指的事?玉二若有铁戒指当初设下杀局时,他为什麽不拿出来?
“甲庚,把铁戒指的来历告诉他。”竹青痕道。
甲庚应一声,面无表情的上前禀报道:“铁戒指乃是代表本宫至高无上的权力之物。宫主在重伤之际召集全宫上下宣布的,并当众给玉公子戴上,号令宫众曰:见戒指者,唯令是从。”
应天阙吓出一身冷汗,惨白了脸看著竹青痕,竟有这等事!原来玉阙宫真正的命门都在他手上。
布杀局下绝杀令,挑动黑白两道追杀玉二一事是应天阙当时的得意之举,现在想起来,却原来不堪一击。玉二只要拿出那枚铁戒指,什麽剿杀什麽绝杀都是空话一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你……”他震惊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当初……为什麽?”
竹青痕没有听他的话,还兀自愤愤不平的道:“他还真敢用!”他就象小孩子被抢了心爱的东西一样,这样的反应出乎应天阙的意料,但也让他心里一松。问道:“既然是你的东西又怎麽落到了红莲的手上?”
竹青痕怒气未消,道:“我挂在缺的翅膀上,哪知道你们连一只鹰都不放过,真是禽兽不如!”
“这麽重要的东西你竟然挂在一只扁毛畜牲身上?”应天阙也怒,他倒还有理了?
“为什麽不能?你以为我好稀罕这破铜烂铁!”
“你!”应天阙指著他不怒反笑,“是,就是这破铜烂铁可以号令我玉阙宫上下近万人,就是这破铜烂铁系著我全部的身家性命。我交给你你竟然把它挂在一只畜牲的翅膀上……哈,破铜烂铁,破铜烂铁!你当我捡破烂的啊,送你的东西这麽不值钱?”
甲庚在车外听他二人又吵起来,痛苦的用手掌撞头,这两人的吵架水平越来越惨不忍睹了,还都是玉阙宫一二把手,传出去还不让江湖人笑话。身後那个禀报的暗影呆立一侧,木然的听著里面传出来的碎嘴,面不改色。甲庚暗暗佩服他的定力,道:“你再去探,探清了形势来报。”
“是!”暗影应一声一溜烟跑了。甲庚默然,怎麽看都觉得那姿势象是在逃跑。
“什麽值钱不值钱?你压根就不记得的东西还想跟我算账?”应天阙一急竹青痕倒冷静下来了。
“我不记得你就把他扔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我把我的身家性命,我的玉阙宫都交付在你手上了,你倒好,转身就扔。哈,就这麽随手一扔,弃如敝屐。”应天阙怒不可遏,问道,“今天如果不是红莲拿出来用了,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告诉我了?”
“对!”竹青痕冷笑道,“我为什麽要告诉你?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我凭什麽还要抱著你以前送我的你自己都早已不记得的东西放不下?”
“你也不用弯来绕去了。你无非就是恨我忘了你。可你别忘了琅琊是你请来的,归真丹也是你亲手喂我吃的,你现在跟我翻旧账,你跟我翻!我跟谁去讨那笔账?玉二你公平点好不好?”应天阙越说越怒,一时昏了头脑,口不择言道,“竹青痕那笔账我都没有向你讨还,你还想怎麽样?”
“你倒委屈了!竹青痕那笔账你找你自己算吧,混蛋!”竹青痕象是被戳到了痛脚般跳起来。却不想车厢实在太小这一跳头就砰地撞在了车架上,他胡乱的摸了下头,怒冲冲看向应天阙,“竹青痕是你杀死的!”说著就要冲下马车。
应天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你干什麽去?”
“找那破铜烂铁回来还你!”竹青痕摸著头上的疙瘩,还真是痛。
“你疯了!”应天阙一把把他拽回来,掰开他的手,“我看看,撞哪了?”浓密的黑发遮著看不出异样,应天阙便将手掌放上面揉了几下,感觉真的有个小疙瘩凸起来,不由又揉了好几下,念道,“好啦好啦,不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