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 下----十九章

作者:  录入:02-28

  竹青痕慢慢的道:“红莲,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今天来只找你一个人,只作一件事,清理门户,而与他人无关。”
  红莲狂笑起来:“说的真好听。只找我一个人只作一件事,清理门户。要清理门户的是我才对,你这个叛徒,以为杀人就能解决一切吗?”说著朝下面宫众叫道,“你们以为他会放过你们吗?当日你们谁没有围剿过玉二,谁没有杀过玉二的手下?你们再屈於他的淫威下不敢动手,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对,玉二是玉阙宫的叛徒,杀人不眨眼,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大家上啊!”人群中有人大声叫喊著引起一阵骚动。
  “对,玉二,看你能杀多少人?大家不要怕,一起上!”
  “宫主说过见铁戒指者唯令是从,谁有铁戒指我们就听谁的。玉二,你有吗?”有人振臂喊道,脚下却迟疑著,“你说这个是假的,真的在哪里?”
  一时人群大乱,有人趁乱冲了出来围在台下,持戈护住命门,戒备的看著竹青痕,弓著身子仿佛随时跃起来给他致命一击。
  竹青痕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缓缓的道:“你们说的对,我自然要拿出真戒指的。”说著身子已化成一道箭般朝红莲飞去,手中白鸿闪过。竹青痕身子一动便听得背後有物破空而来,他艺高人胆大竟也不回首,腕一翻又一道白光脱手而去,疾如流星,只听得嗤一声利刃入肉体声,一人怦然坠地。竹青痕冷冷一笑,衣影飘飘间已落在红莲身前,一探手从红莲指上取下铁戒指。
  
  惊生变故!
  原本蠢蠢欲动的人们倏地静寂下来,谁也没有看清楚刚刚发生了什麽事。只见红莲一脸惊恐的歪斜在椅子上,举著手,手被高高的钉在椅背上,掌心钉著的就是竹青痕手中握著的惊鸿。血顺著青白色的柄上精细雕纹慢慢蜿蜒著,如浴血的火鸟般,美的绚目又触目惊心。
  那倒在地上的却是疾风,一柄飞鸿插在他的胸口,只露出微微颤动的青白色柄头。原来,他被雪半空而伤倒地不起,此时见红莲危险竟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却不想他快,竹青痕出手更快更狠。
  红莲以滑稽的姿势倒在椅子中,瑟瑟发抖,惊魂未定,刚刚到底发生什麽事了?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玉二说翻脸便翻脸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动手,他只好手忙脚乱的举起机筒欲发射,但觉得掌心一阵剧痛,机筒坠地,一股大力袭来带著他往後跌去,撞在了椅子上,只听得咚一声,利器插入金属的声音,他的手掌已被牢牢钉在了椅背上。他抬头,只见青白色的飞鸿在他掌中微微颤动似振翅欲飞,血慢慢顺著掌心流下,沿著刀柄的线条蜿蜒仿佛染血的羽翼,
  他呆呆的看著竹青痕步到他面前仿佛示威似的冷冷一笑,弯起的唇角似利刃。
  “玉,玉二!”他似乎有些明白刚刚玉阙宫中那畏惧不前的原因了。
  “脏了!”竹青痕却没有在看他,只是看著手上带血的铁戒指,颇似惋惜皱了皱眉。红莲绝望的目光转向铁戒指,那是他的鲜血,他的戒指。玉二骗了他,铁戒指是真的。果然便听得竹青痕道:“不是铁戒指是假的,而是人是假的。”
  
  “玉二!”应天阙也是惊魂甫定,对於竹青痕说动手就动手的个性,心里也一阵鼓捣。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简直就是亡命之徒。他想,忽然惊骇的发现竹青痕背後的白衣上渐渐渗出一抹血色,什麽时候受伤的,他怎麽一点也没发现?
  “是那个暗器,只见影子不见真身。”龙行天忽然道,只是是谁发出来的,竟然没有发现?也许是刚刚那惊鸿的光芒太过耀眼,遮住了暗器的影子。
  
  红莲霍地抬头往侧边看去,原先站著的那个人早已不见了,顿时,脸色惨白,那个人抛下他逃之夭夭了。红莲下意识的往後缩了缩,背後抵住坚硬的椅背,雕刻繁复的花纹便嵌进了肉里,一阵冰冷的疼痛。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心里反而奇怪的镇定下来,厉声叫道:“玉二,你也得意不了多长时间了,宫主很快就会回来了。到时,你仍然是玉阙宫的叛徒,他仍然容不下你!”说著伸手拔下掌中的惊鸿,青白的锋刃竟然不沾一丝血迹,在他手中微微颤动著发出阵阵低吟,真是好一件煞器。
  “惊鸿。这就是传说中应天阙为你量身打造的惊鸿造影吧。你居然一直带在身上,难道还在想著‘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呵呵,你倒是个痴情种子,可惜,他却不是。”红莲轻蔑的一笑,“他爱的是我。他至死都爱著我。你杀了我,他会为我报仇的。玉二,可怜你处处为他筹谋,终究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而我却不同,我纵使死了,他也不会忘了我!我不象你那麽可怜,死在爱人的手上。”他缓缓站起来,看著玉二苍白的面孔,忽然得意起来,“这世间总有你求不得的东西而我却唾手可得,这是报应,玉二!你现在是不是很痛苦?不管爱你的还是你爱的,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你,忘了你。玉二,你现在伤口是不是很痛,象是无数条毒蛇在啃噬著,它们吞噬著你的血肉、经脉,然後钻进你的骨髓,四肢百骸,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直到最後一刻穿透你的心脉。”
  “你会死得比我更惨,更痛苦,你赢不了我的,玉二!”红莲的眼中迸出强烈的光芒,状若疯狂的大笑起来。纵然他赢不了,玉二也休想活著!

 


有匪君子88

  八十八
  
  竹青痕似乎没有听到红莲近似诅咒的叫喊,只是俯下身捡起滚落地上的机筒,拆开,只听得细细的叮当声响起,地上笼著一团青色的光芒,却看不清是什麽东西。
  “浮光掠影。”
   “你真是糟蹋了这样的好暗器。”竹青痕道,“你的只是掠影,配上浮光才是真正的浮光掠影,你的师傅没有教过你吗?”
  红莲不可思议的看著他,刚刚充斥心臆间的张狂与解恨便在在他劈啪一声折断机筒的时候也啪啦一声碎得干净。
  
  “玉二,你不是人!”颤抖许久,红莲终於尖叫起来,他是一个疯子。没有人能在中了浮光掠影後眉也不皱一下的,然後,继续杀人,放火。他第一次感到了这个男人真正的恐怖,以前他一直以为玉二再厉害也不过是应天阙的盛名支撑起来的,却不想真正恐怖的其实是这个男人吧。就象一把利剑,藏在鞘中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他有多麽厉害,一旦出鞘,遇佛杀佛遇魔斩魔。
  
  竹青痕看著他眼中终於露出恐惧的表情,扬了扬眉道:“有件事,你只说对了一半。你的宫主大人也许真的很爱你,但是你死後,他很快便会有新欢的,也会很快忘了你的。有句话叫一死百了,死人还有何作为?我跟你不一样,我从来不稀罕他的爱,我稀罕的是我自己的爱。但是,他反而会记住我,因为我是唯一一个让他寝食难安的人。”说著他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应天阙。
  “跟我比?”他伸手抓住红莲的脖子,“我成全你,让你做白道人人传颂的英雄烈士。”颀长白皙如同天鹅般优美的脖子,当初他仰望时露出的弧线曾倾倒了应天阙,此时却无力的在竹青痕手中弯成一个绝望的弧度。
  “玉二,你这恶魔,你杀了我的哥哥,我今生报不了仇,死了化成厉鬼也要向你索命!”红莲努力挣扎著只挣得满脸胀红,青筋毕露,双目凸出,满是怨毒。
  “哥哥?”竹青痕手下一缓,“什麽哥哥?”
  红莲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怒声道:“你们这些刽子手、杀人魔,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红莲有一丝生息便要誓报此仇,死了就是下地狱也要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我不认得你哥哥。”竹青痕道,“死在我手下的人个个都该死。如果是我杀的我不会否认。对於该死的人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红莲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玉二,你还是人吗?我哥哥,我哥哥才十三岁,十三岁就被你们杀了,尸骨无存。他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没做啊!”红莲眼中落泪,巨大的悲痛袭来几乎让他崩溃,天底下怎麽会有如此冷血的人,死了个人就象拍掉衣服上的一粒尘埃般。“你的命是命,我哥哥的就不是了吗?”
  十三岁,竹青痕想了下,印象中似乎没有杀过这麽小的孩子。
  “你要说的到底是谁?”
  
  红莲恨恨瞪著他,忽然大笑起来:“玉二,竹少爷,你还记得十年前朱府的事吗?”
  竹青痕的脸倏地变得煞白,他原本肤色就苍白,这下更是如雪般,朱府是他一生中的噩梦,偏偏是想忘又忘不掉的噩梦。经历了那段绝望无助的日子後,他曾对自己发誓要变得强大,再强大,不管日後发生什麽事,他绝不会,绝不会再受制於人。
  
  
  玉二,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红莲恨恨的想,开口道:“我从小家贫,哥哥卖身朱府为奴,每月初七都会回家一聚。哥哥从小就疼我,每次回来都不忘带些零嘴与新奇的小东西给我。所以,每次一到初七就乖乖的坐在门槛上等哥哥回家,我恨不得每天都是初七。我想哥哥的时候也会悄悄跑到朱府外围墙去等他。墙下有颗老树,我就站在树後面偷偷的看来往的人,遇到相熟的就让他帮我去叫一下哥哥,不熟的话我就一直等,等到哥哥或者相熟的人出来。记得第一次,哥哥看到我的时候吓了一跳,拉著我跑得远远的才告诉我门口那两座石狮专门爱吃小孩子,让我以後不要去找他,想他了捎了信儿,他就会溜出来找我。我那时候年纪小,以为他说的都是对的,於是就乖乖的在家等他。可我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我便偷偷的偷偷的去瞧他一眼。有一次,我又去找哥哥了。他把我藏到大树後,然後前面的路上抬来一顶小轿子,行过时,刚好吹来一阵风,吹开轿帘。我看到里面坐著一个穿著大红衣服的男孩子,雪白的脸,乌黑的发,漂亮的象个雪娃娃。哥哥说是另一个镇大户人家的少爷,姓竹,是他爹把他送来给石狮子吃的。”红莲对著竹青痕露齿一笑,尖锐的道,“石狮吃小孩,竹少爷,你听说过吗?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真的给石狮裹腹了呢。”
  竹青痕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白中透著青,那是种死气沈沈的颜色,他在发抖,那些极力想遗忘的屈辱过往就象被揭开封印的魔咒般狞笑著灭顶而来。
  
  “我问哥哥为什麽是少爷还要被石狮子吃呢?哥哥说因为他娘是个丫鬟,丫鬟的儿子也低贱……”
  “住口!”竹青痕伸手狠狠掐住他脖子,红莲梗著脖子几乎喘不过气来,翻著白眼,喉中兀自咕噜咕噜叫著,似在笑,又似在叫“石狮吃人,石狮吃人……”
  “住手!”应天阙的心狂跳起来,隐隐觉得红莲说出的是一个极大的秘密,也许会揭开竹青痕的疮疤,但是,他已经管不了竹青痕的感受了,因为真相也许就是他一直以来苦苦求不得的那段他与竹青痕的回忆。
  竹青痕眉头一蹙手下用力,应天阙却更快的叼住他手臂格开:“让他说下去。”
  竹青痕狠狠看向他,漆黑的眸中似乎沁出血来:“你确定?”
  “让他说下去!”应天阙移开目光不去看他压抑到极致反迸出一丝张狂的尖锐表情,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知道。
  竹青痕咬牙放开手。红莲惊讶的盯著应天阙,眸光慢慢浑浊起来,半晌转为一片死寂,喋喋笑道:“很好,人都到齐了,玉二,你还真有办法。”
  “说下去。”应天阙冷冷的命令道。
  
  红莲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个奇怪的笑意:“竹少爷长得漂亮,人又机灵又会服侍人,所以很得石狮子的欢心。一心一意只宠幸於他,惹得後院怨声载道,人人都讨厌他。他们趁著石狮子出门的时候拼命折磨竹少爷,竹少爷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一来二去,石狮子知道了,大发雷霆闹得阖府不安。有人说:妖孽进门,家宅不宁。哈哈,是啊,妖孽进门,何止是家宅不宁,灭门之祸马上就要来了。”
  
  众人听得稀里糊涂,那石狮子会吃人已经是惊天骇闻了,又是宠幸又是後院的,隐隐透著股淫糜的暧昧气息扑面而来,人人心弦浮动。石狮到底是什麽东西?石狮吃人是说什麽?那竹少爷又是谁?但他们知道,红莲要曝光的是个惊天秘闻,那石狮子什麽的只怕是个影射,想著凝神听下去。
  “两年後,朱府来了个少年剑客,一路杀将进来。朱老爷正在偏房与他宠幸的娈童颠鸾倒凤呢,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一剑砍下头。然後,那娈童便上了那剑客的床。你们知道这娈童是谁吗?正是你们眼前这位凛然不可侵犯的玉二公子,竹少爷!”他以怪异的语调叫著玉二公子,竹少爷。
  玉阙宫众虽然知道他说的事定然与玉二有关,但是,没想到竟是这般不堪。应天阙亦是大吃一惊,隐隐中,看到红绡帐浮金,破布娃娃般的孩子与硕大滚动的人头,鲜血四溅……如同以前梦见的场景一般无二。玉二,青痕……他痴痴的看向竹青痕。
  
  “竹少爷,没想到当年的事还有知情者吧。你们为了掩饰这肮脏的过往竟然杀光了朱府上下百多人口,然後放一把火烧光光,鸡犬不留。可怜我哥哥……他有什麽错?为什麽你这个贱人不去死?为什麽你还活著?”红莲的声音高亢起来,悲愤的指著竹青痕,“只有你,竹青痕,你爬上了少年剑客的床才得以苟活。你看,你就是这麽一步步走过来的,从一个男人的胯下到另一个男人的胯下。竹少爷,不,玉二,他们说你的威望是鲜血垒就的,我看也没有错。朱府的鲜血,我哥哥的鲜血,成就了你们两个狗男人。你们的龌龊事别以为天下人都不知道,你玉二不过是张开大腿等男人上的婊子,比你娘还下贱,呜……”一声尖锐短促的呜咽声响起,红莲肿紫了脸。
  竹青痕猛地伸手扼住他的颈脖,满脸煞气:“那你就去陪你哥哥吧!”
  
  “青痕……”应天阙看著他喃喃叫道,伸手握住他的手臂,眼中险险落下泪来。那个孱弱的少年,他寻寻觅觅的爱人,原来就在眼前。他怎麽就忘了他呢?玉二就是竹青痕,他怎麽就不知道呢?只要一想就有蛛丝马迹可寻,他那个时候到底在想什麽呢?怎麽就鬼迷心窍的认为他是杀竹青痕的凶手呢?应天阙心中又痛又悔,抓著竹青痕的手也微微颤抖著,似在乞求般。
  “滚开,别妨碍我!”竹青痕冷漠的看了他一眼,满脸杀气。
  “你是我的青痕!”应天阙只是抓住他深情款款的看著他,却觉得手背骤然一痛,低头,正见惊鸿一掠而过,在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不由一愣。
  竹青痕趁机推开他,对红莲道:“你哥无辜,你并不无辜。无辜的都死了,你就更不能活了。”
  “青痕!”应天阙又一次拦住他。
  红莲叫道:“你杀吧,你杀了我,你的丑事也已经人尽皆知了。除非你杀了这里所有的人,否则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什麽样货色!你杀啊,杀吧!”他指著下面的众人,疯狂的叫道,“你们都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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