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目回视,站着的两人相视而笑,只不过黑衣的那个笑得泪流面目罢了。
好半天,唐吟才伸指抹去他微颤湿濡眼睫上的泪水,在身边花丛中坐下,伸手一扯,站着的人也酥酥软软挨到他
身边坐下,这下连自命风流的薛寒也不快得跨入屋去,不再驻足---
花幔枝叶繁茂遮挡四面,唐吟随意得拨了拨身边的嫩叶,恣肆巡视的目光一禁,吸吸小鼻子,螓首伏在柳文狄怀
中,将霍捷的那封信函展示在他眼前。同时将自己腰间的一件硬物放到手心里,目光向外一转,微微示意,随即
狭弄得挤挤大眼睛,长嘘道:“赶快差人送走这杀头的东西,只是不知是否及时-----”
“或者,我们再等等,也许那围城之困已解---不然提头冒然送去,白白牺牲性命。”唐吟轻朗的声音蓦地放
高,摸摸他的手掌,朗声道:“我知道这东西有很多用处,但会惹祸。幸好路上没有被跟上”说到此,又挤了挤
眼睛---
察觉到院边屏息凝气的可疑心律声,柳文狄这才羞愧得发现,唐吟居然占据了自己所有视线,抱住他的一刻,早
已心无旁骛。垂下眼睛,低叹一声,一手拿过那小包袱,将渐渐成熟机敏的人紧紧抱入怀中,清晰得高声道:“
这东西放在我这里,不着急送---让我料理完私事----”
“什幺事?”从花丛中直起身,唐吟的大眼睛不快得瞟了瞟眼前的人,粗声道。
“我们去救夜楼,前些日争执不下,我撇下他走了,没想到----”
留书很清楚明了。只不过李飞亭----我斩杀的李姓仇家还真不多”看见唐吟双目中的异样,柳文狄的声音不
自然得局促颤栗起来。
“那小子---”咬唇踌躇半晌,唐吟终于颔首,疑忧如闪电般再一度滚落心头,勉强得摇摇头,微笑道:“文
狄,你们争执都是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不会骗我的,对吧?”
“吟哥---我们非要在院子里谈这个吗?”柳文狄难堪得吐出一句话,随后便沉默下去,他周身温暖熟悉的气
息也渐渐变得不可捉摸,闪烁其辞的目光尤其令人恼火---
受不住那难堪的沉默,更是不甘心那沉默带来的隐忧,唐吟探寻的手渴求地抚摩上他温暖的脖颈,扬脸渴望得哽
咽道:“所有一切都是我在胡乱猜测,包括那道伤痕,文狄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不是吗?”越来越弱的浑浊呢
喃声,揪得柳文狄愧疚的心撕裂般疼痛。
“吟哥,原谅我一次,原谅我一次,再不会了----”心疼地垂头吻去他脸颊上的泪珠,柳文狄再也顾不上颜
面,手下,甚至跟踪尾随唐吟的人物,此时此刻,只想平复他心上的伤口,如今才知道,比起让那双阳光般明亮
的大眼睛染上阴云,那些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虽然摇摆多年,但吟哥追逐的步伐却从未间断,心底深处,扪心
自问,自己又何曾期望过他放弃这这份痴缠爱慕,忘记自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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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碰我----”感觉到他柔软唇在脸颊徘徊,又带来那股熟悉亲切,刻入心肺深处的温柔诱惑,可惜唐吟
只要一想到这诱惑的味道,另外一个人也占有沉迷过,戾气就直逼胸口,当下猛得吊起黑眉,僵硬道:“该不会
是你心甘情愿的,那猫子眼的粗烂功夫,如何
制得住你----”
“吟哥,不要再提了,我是有些不安,毕竟那张脸,可是---”柳文狄退开两步,茫然若失得望着恼羞成怒的
小人,再也不知道可以解释什幺,吟哥是龇必报的主,在他很小的时候,这点就表露无疑,如今---
“柳文狄,柳文狄,哄得我呆愣愣去为你盗兵符,如今又辛苦骗薛寒带解药给你---你--”唐吟嘶嚎声一高
过一声,凌厉高扬,理智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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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耍我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是你付不起的代价”倔傲得一甩头,唐吟立刻冲院外大喝道:“跟了我一路的兄弟
,你上当了。霍捷信里将送印之策交代得一清二楚,真的兵符我已经偷偷送走。柳楼主这里的是鱼目混珠之物-
--真要拦截,不要耽误时日在这里,去鞍----”
“不要连累霍兄弟---”柳文狄心头一凛,诧然蹙眉,猛地跃起,奔近他身边,一把捂住他的口,响亮愤怒的
声音还是宣泄到院中四处,连屋内呆坐得三人也不安得站起来-----
“脏手不要碰我---”看见唐吟费力挣扎下,肩头头后背开始沁出微红,一抹尴尬难言迅速染上细长的眉眼。
不忍心弄得他伤口破裂,只有放轻手臂力道,提起身来,往后院小屋冲去。更是一刻也不敢再看他又羞又恼水汪
汪的眼眸。
腰下一滑,却是唐吟挣扎中的手臂扯过腰际,摸索了个空,耳边又传来他雷鸣般的声音:“居然连人带剑都送给
他了,报仇的兵刃都没留下----”
随后是毫不留情的重重一击,待柳文狄捂腹弯腰蹙首之际,挣脱出来的人狂乱得冲上院门,扭头恶狠狠道:“看
来小月还是比你痴心,冷落她多年,依然在那破院苦苦等待,从无二心----现在我真开始后悔抛弃他们母子
了。”
心抽痛得如同被自己的怨恨划开,唐吟再也无心咀嚼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只想加快步伐只想离开此地,找个地方
大哭一场。
“吟哥,不要走----”听见那几句话,追到院边的人不觉呆了,突如其来的寥寥数语带来难以言喻的失落,
加杂腹部一波波的绞痛,修长的身体微微颤战栗着,一颗颗澄净的汗珠布满额际,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伸出去的
手臂僵硬在空中,心虚的喊声也微弱如蚊----
“柳楼主手下这幺多人,不差我一个---”
“噗”的一声,冷言冷语,疾退的人冷不防同跨入院内的老者撞了个满怀,正待出声喝骂,扬目一扫,吓得后退
了两步,转身向旁侧院墙上方跃去---
“吟哥,我再不会放你离开身边半步”哀求无益,柳文狄也急躁起来,轻哼一声,掌风一扫花间,带起花枝叶影
集结成一道光带,将唐吟窜至空中的身形生生击落下来。虽然未用上伤人的力道,依然是让被击中的人涩痛难当
。
当着这幺多人,狼狈不堪得被打落下来,唐吟更是着恼,目光中灼热更盛,手腕翻转,将连鞘的短刀一提,攻向
身后纠缠不放的人。
柳文狄勉强侧身躲过,在未出鞘的刀身上轻轻一点,却没料道他使得是个虚招,刀上无势,推刃而至的溢满劲力
却忽然泄去,反扑的力量立刻倒撞入自己体内。好在力度不大,混乱中依然可以起身,蹿近攥住他握刃的臂膀,
可惜数日被这不时发作的古怪毒物纠缠,孱弱的身体虽然勉强接住他突如其来击上小腹的力量,却撞得绞痛难当
,头晕目眩。手指如勾,依然牢勒在唐吟的肩头----
“再给我一次机会,发脾气也要呆在我身边。”抬起唐吟渐渐变色的瑰丽脸庞,却发现唐吟晶莹似水的双眸里忽
然涌上泪花,肆意得随着白晰的脖颈倘落下来---
喘息半天,唐吟才哽咽着笑起来,泪眼朦胧的笑颜依然灿烂动人:“真是很想原谅你,可惜做不到。我天生气量
狭小,你是知道的----
虽然唐叔叔困了我七八年,将这脾气憋改了好些,我还是很想把你们劈成一块块,搬回唐门当镖靶子用。光想不
做,已经是万幸了,你还指望我留下来?”
柳文狄脸色恍然一变,再也无法恢复时才的强硬,腹中气息翻涌,慌忙吸气压制,望见唐吟眼中无法痊愈的痛楚
,就知道他动了真怒,带着杀意的熊熊火焰放纵出来,一定会将席夜楼烧为灰烬,看来他被敌人截走,还真是天
道相助了。
“柳文狄,你还要留存一点颜面在啸风立足,就放他走---”正自迟疑,一个严厉果断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柳文狄忧心难舍的泪光中,右臂一痛,重重的剑鞘击落了阻挡唐吟的手臂,顺带着将心中所有幸福的冀望也击落
下来,不甘心得高喊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唤却被涌上喉头的腥味堵住,再压不住腹中发作的毒物,几缕生寒之
气在体内横行无阻,逆息而行,犀利迅速得要刺穿身体脱困而出。
“义父,薛寒---”
顾不上回答,柳战偏过脸,扫见身形迅速闪灭的蓝色人影,向侍立的雷菲歪头示意,也不追赶,只是忧心忡忡的
望着倚靠自己勉强站立的人,被握住的手传来炽烧的热度,闪着银光的泪珠颗颗溢出,从来不抱怨的人突然黯声
叹息起来:
“不论我如何努力,都不能成为柳欣---所以义父从来不帮我,只会逼我放弃珍惜的人,就像七八年前的如玉
楼一样---”目光闪动,柳文狄捂住口,缓缓软倒下去,指间流淌的鲜血迅速滴落下来,将胸前的衣襟染得一
片晕红---
“反正是最后一次,薛寒也将解药带走了。就让我说个痛快,要骂义父也只能骂一次”感觉到这次腹底翻搅个不
停,闹得无法停息,吐出几口血,神志微清人抓住柳战扶持的手臂,很神伤地言道:
“一切都不曾改变,义父还是因为柳欣的死记恨我,所以看见我快乐,你会痛苦-----往后,义父再也不用
因为看见我幸福而烦恼了.”固执得吐出最后一句埋怨,渐趋朦胧的眸光努力望向唐吟消失的方向,搜寻无获,
失望至极的人终于闭上眼睛,安静得倒落在他怀里---
听见那些断断续续却是埋藏已旧的指责,柳欣微微怔住,严谨的神色呈现些徐的迟疑,虽然转瞬即逝,却被站立
一侧的叶梅收入眼底----
赤色缠绵 (69) 稚子之心
墨蓝色的帘幕,幽寂不堪得低低垂落着的,将屋内的烛火掩映得更为凄凉,柳战扫了眼刚悠悠转醒的义子,见其
俊雅清逸的脸庞上依然笼罩着难言的寂寥和浅浅疲累之色,尽管心中痛惜,还是耐不住涨至发端的怒气,厉声教
训起来:
“早看你们不对劲---不过也无妨,柳欣还不是风流不拘的性子,一样将啸风领引得有声有色---”拈须静
思半晌,他又断然道:
“你体内的毒颇为古怪,除了解药,恐怕只有倚靠雄厚的柳门内功可解。虽然完全逼出,但为父消耗过大,数日
之内必须闭关。不如留下梅儿替我守关,其它人手你可以带走救人---
“有劳义父损耗内力,为我疗伤逼毒--下毒的是东义的遗留旧部,现在的扬州圣偷薛寒”仿佛失望得发觉自己
尚在人世,旋即恢复了恭敬之态的柳文狄小心地望着他,无精打采得应道:“我也是百思不解,为何薛寒不下立
时毙命的毒物,竟然让我一路拖到衡阳。”
“再见此人,要小心提防---”柳战一震身,面黑黑道“我也察觉有些不对,但方才你那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不逼出来,铁定会毒发死去---我还不想无人送终。”沈吟半刻,关切之情还是显露出来。
“已经较量过了,只是事有偏差。”看见柳战眼底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慈爱,心防彻底崩溃的人放弃了平日的小心
谨慎,凑近身子,亲切得倚靠着坚强如盘石的老人,晦暗道:“我宁可被毒死,不要见到今日花院里难堪的一幕
---”
“真是没出息,我还是得尽早寻觅传位之人”柳战无可奈何得抚摸两下他的脖颈,轻轻推开他,小声询问道:“
雷菲,席夜楼两人之中,谁是你中意的继承大位之人?”
“席夜楼,虽然---虽然---“迎上义父满腹狐疑的目光,柳文狄苦笑道:
“我以为义父被困,梅儿反叛,所以仓促转了一半内力给他,加上‘魁八剑’如今武功上,他应该胜出----
”
“气度人品如何?”
“嗯---虽然我相信他们,但两人我都看不透---”收拾起渐渐温煦如春的眸光,柳文狄心虚得应道:“义
父近日去了何处,变了很多----”
“被十八路的雇佣杀手围困,险些阴沟里翻船,好歹这副老拳头还有用处。”
握了握拳头,目光模糊起来的老人又陷入回忆中。
“柳文狄---我以前对你不好吗?临死之前狠狠诅咒我,如果真有不测,你是想让义父愧疚一世吗?”仿佛想
起了什幺,柳战一吊黑眉怒目道,看见吓得敛眉敛色,战战兢兢不敢再言语的义子,立刻回悟过来,汕笑道:“
好象是有点凶,义父呼来喝去习惯了---对柳欣也是如此,不要往心里去,为父不会再难为你了。”
看见柳文狄垂下眼睛,一副不信任的样子,柳战顿了顿,敲敲他的额头,戏弄道:
“为父也曾年轻过,嗜好男风,那还不容易,救出席夜楼后,这里会有七八上十个漂亮人物任你挑选,个个赛过
那个唐吟----”
“义父,你损我---”满面尴尬的柳文狄,立刻缩回床上,不再出声。
只听身侧苍老的声音又硬哑道:“被那围困的人马拖住时,为父就以为大限将至。那感觉压迫得我至今喘不上气
来,日间又见你毒气发作,神智不清,更是心惊肉跳。
看来人一老,威风八面的日子就已经过去。现在的柳战是个糟老头,只想平安度日。可惜连日心绪不定,不祥之
感盘旋不去。这次你救出夜楼后,一步也不要离开,留守在此,直到这危机过去-----
“孩儿休息数日,就会复元。义父多虑了。倒是义父近日只剩下两成功力,要注意调养才是---”柳文狄细声
地应道,满足舒心的笑意浮上苍白的 脸颊,有心想象儿时一般抱住他承欢撒娇,可一瞥见那墨黑如潭的锋利眼
瞳,又心下畏惧,伸手多次,终是缩了回来。
好在日子还长,待救回席夜楼,再安慰迟暮之意横生的老父不迟----
可能是情绪骤起骤落,尤为烦累,聊了不一会儿,柳文狄便觉意兴懒懒,心中被唐吟的话语刺伤之处又开始隐隐
作痛,继而眼皮沉得快跌落下来----
“打个盹儿,再陪义父”柳文狄喃喃地言着,双眼沉重地闭合,握住柳战的双手也渐渐松开,无力得往下滑落。
恍惚中,感觉被人静静抱住,沈稳厚重让人心安的心跳声持续传来,待温暖有力的手掌慈爱地揉了揉凌乱的长发
,才扶放回床上。
倦意朦朦中,依然能感到义父罕见亲昵的举动,一股温暖的热潮卷过心底,将被唐吟伤透的心又滋润激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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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是义父委屈你了,日后我会补偿的。”柳战转神看了看跳跃的烛火,淡淡道:
“被那十八批人马逼入困境,走投无路中,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柳欣的死可能不是你一个人的错,算上我,还
有另外一个罪魁祸首,为父会帮你斩除祸患的----有时杀人不一定要自己动手----”
----------------------------------“吟哥---”待柳文狄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