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说,我并没闹别扭,更不会拿他的师弟怎麽样来泄愤。可是陆霞突然又亲热万分地靠过来,揽著我的胳膊把我拽上云朵,我只得随著他浮上天空。
他一边说:"天庭一半的兵力估计都在东海对抗魔族,还有一小半在搜寻秦又的魂魄──自然,他们不晓得你已经破除封印,是搜不到的。而且你运气也够好,碰上清羽的天劫,还不知死活地出手拦截了。天雷翻番的速度可不是说来玩的,我本以为你们两个都要就此完蛋,没想到你果真跟传说里的一样,强得简直不是......简直令人匪夷所思,竟然整个天庭的火力都为此一劫耗尽了,此刻大约太上老君和玉帝正急得乱转。趁这个机会若能混过去,到时候省得有人来找清羽的麻烦是最好,不过怎样说服这小子和我们串供,也挺麻烦。"
不知为何,我突然变得不是很想搭理他,只是闷声被他引著,也懒得管会去哪里。我只是觉得突然跟他生分了许多。既然连他都讨厌这样子的我,我当初又为什麽要为了他变成这样?做了这几世人,其实我早已看穿,生死不过那麽回事儿。如果活在世上总是连一个知己也难求,却总能被重视的人血淋淋地背叛,那我真觉得自己已经活够了。就好像葛兰。其实我有一半差不多明白他为什麽想杀我,却也有一半不明白为何他真能下得了这麽狠的手。
其实这些并没什麽,对我来说,应该早已习惯了。
所以我一点也没恨陆霞。如果我是沈进,又或者我真是秦又,或许他也会真心待我。可惜就是魔族,他完全有权利为自己的立场和好处考虑该做什麽。
陆霞带著我停在扬州郊外的一处庭院。"这是我在凡间的一处住宅,这里位置不易被人发现又很方便,先让清羽在此处休息几天吧。"
我奇怪极了。"你那时不是说自己很穷麽,怎麽还有房子?"
陆霞抬脚迈进门槛,我跟了进去,院内假山闲池小桥园圃台榭,榴花院落,细柳亭轩,比当时沈家的豪宅不知要迤逦细致多少。陆霞一边带著我往里走一边说道:"我好歹也是一派掌门,怎会连一处别墅都置不起呢。至於当时......不过是逗你玩罢了。"
他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我随之进去,将陆清羽安置在床上,又问:"你这里是否有下人仆役?怎麽一个人没看见,房间还整洁如新。"
他一拂袖子,陆清羽被天雷烧得焦黑破烂的衣服跟抹得乌七八黑的脸蛋顿时变得干干净净,齐齐整整。他左手发出白光,罩在陆清羽的胸腹部位。他道:"你莫要老是忘了,我可是神仙,如假包换的神仙。"
我说:"既然是神仙,那为何要耽在这凡尘?"为什麽不跟著廉贞星君,去西方念念经,尝尝王母的蟠桃宴,跟太上老君扯扯淡......
他手上的白光暗了一暗,不过还是立马答道:"我修为还不够,只能在凡间多修行一段时间。"
我说:"原来是这样。那麽陆清羽有你在这里,应该也不会有甚麽危险了,不过倘若日後你们因此有什麽麻烦,请一定设法通知我,我不会让天庭因为此事责罚你们的。"
陆霞放下右手。"你要去哪里?"
我说:"你这地方离我上上辈子的居所太近了,总令我触景伤情。当年我做沈进的时候,还什麽也不知道,过得也很开心。现在我什麽都知道了,你却和我如此生分,还如此讨厌我的样貌,我只想走远一点的好。"
他看我的表情顿时显得有点空白,吞吞吐吐地安慰我说:"也没有......说讨厌也只是逗你玩罢了,真的......"
我明白,他还是有些良心不忍,比起廉贞星君来,他毕竟心肠好多了。
我说:"没关系,我明白。"
他说:"......我,我真的是逗你的。"
我认识他几十年,头一回看他讲话如此结巴。陆霞心肠还是挺不错的,可是这种程度的安慰话就连我都骗不过。我说:"好罢。那你跟我说说,沈进,或者秦又,或者我,你比较爱跟哪一个呆在一块儿?"
他愣了一愣。果真,这回就算是瞎话,他也编不出来来了。
我笑了一笑。"我自己也知道,我这幅模样和沈进,跟秦又都差的太远,你嫌弃我也是自然。"陆霞不像廉贞星君一样给我直面的打击,可正是他对以前的沈进还存了一丝情分,所以不忍跟我说更重的话的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我所受打击更甚。
第三十三章
陆霞说:"你过来。"
他要我过去作甚麽?我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乖乖靠近去。陆霞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揪住我搭在肩侧的几绺黑色卷毛,用力扯了几扯,然後绽出笑容:"还不错嘛,挺有弹性的。"
我疼得抽气,一伸手逮住他一绺漆黑且顺滑的长发,却下不了手。陆霞继续饶有兴致地伸手掰我的腮帮子,一边掰一边说:"这两边掰圆一点,再拿锅铲拍一拍,就会比较像秦又了~"开玩笑!我的人壳子有那麽丑吗?
我愤懑地瞪著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陆霞,反驳的话被卡在腮帮子里说不出口。他的脸越凑越近,好,这是你自找的。我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将被他捏得生痛的脸压上去,一口亲下。
我也不明白,为什麽要突然这样,只是被他掰著掰著不由得就很火大,然後其他的事情就都忘记了。照理说,我和他做这种事已经是第三次,而且前两次明明都是他主动,可是现在的陆霞被我一亲之下,就好像自己亲的是条烧火棍,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用力把脸扭开。
我更火大。不管怎麽说,第一次算咱们两厢情愿,第二次却是你占我的便宜,所以今天这便宜我是占定了。我用力撬开他的牙关,攻城掠地。虽然我的吻技一荒废便是几百年,再捡起时不知如何,不过陆霞最爱在人面前倚老卖老,其实却也只是只可怜的童子鸡──这可是葛兰说的,葛兰对我虽然不厚道,但看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绝不会有错。
刚刚还掐著本魔王的尊脸气焰十分嚣张的陆霞,此刻变得像一只掉进滚水里的软脚虾。他不抱希望地扑腾了两下,瞪著眼睛可怜兮兮地望著我,脸上蒸腾起熟透的红色,我把握这最後的机会,用力地深入地占著他的便宜,突然,我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很差,身子也不住抽著,拼命想说什麽可是被我堵著嘴说不出来。
我只好放开他的嘴唇。一旦离开我的钳制,他立刻像是得救一般,一手抚著胸口用力地干呕。
我退後一步。罢了,都是这种结果。不是你的,怎麽求也求不到,这便是命。
我默然转身离去。魔族和天庭又在打仗,又是黑云压城,风云变换的时际,那里有过去不少跟著我出生入死的旧部,葛兰这个向来只袖手旁观我冲锋陷阵的不知能把他们领成个什麽样子,我冲著部下的面子,去照应照应他们也未尝不可。
听到身後陆霞咳了两声,我不得不回头问道:"你没事吧?"
陆霞直起腰,一手搭上我肩膀,一边捂著嘴继续咳:"哪有像你这样的,你这哪里是......你这根本是谋杀亲师吧,你是不是想把我呛死啊。"
......
虽然还是有些受打击,不过被我的舌功呛到跟被我恶心到,毕竟是两码事。这麽糊里糊涂地,我便又觉得没什麽要走的理由了。气喘平之後,陆霞自己上街转了一圈,严令我呆在家守住昏迷中的陆清羽,绝不可出门一步,说是怕我的样子太厉害会吓到路人。这没什麽,本魔王的气势一向很足,走过的地方鸟雀昏在半空跌下来摔死,池中的小鱼翻起肚皮吓死,都是常有的事,不过只要陆霞不讨厌我,就都没什麽关系。
陆霞回来的时候,拎了一些药材和一些菜蔬。他升起药炉,又走近床前把了一把陆清羽的脉相,皱著眉头道:"还不见好转。"不过又似安慰我地道:"不过没甚麽,其实一定不会有事。当初就算你不出手,到最後十有八九也是会过去的,师尊预先都安排得挺好,又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就算过程比较惨烈一些,最终失败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就像哪怕我当初......"
我问:"你当初怎麽样?"不知当初陆霞遭受天劫的时候是什麽样。如果那时我在他身边,就算明知没必要,可能还是憋不住会出手。他"啊"了一声,却提起另一件事岔开话头。
轻风拂面,明月照人。天气好且静,我跃上房檐顶。旁边人影闪过,陆霞也跟著上来。"你一声不吭跑到房顶上来做什麽?"
我说:"吹吹风。"其实我看著陆霞在房内忙碌,便一直想著是不是将刚才那个差点把他呛住的亲吻推倒重来,不过冷静想想陆清羽就在不远处,於是便上来先吹吹凉风。
陆霞一手搭在我肩上,一边说:"有时候我说的那些话,你也别太当真,我说的话向来不能全信。我以前不也常常跟你开开玩笑麽,怎麽现在这样反应就大得要命。"
我问:"那哪些话该当真,哪些话又不该当真?"
他愣了一下,夜色太暗我看不清他的脸色。然後他道:"那个嘛......损你的多半就别当真,我这人,没什麽别的爱好,就是爱损人,你那麽较真做什麽。"
我说:"那我当真地问你一句,我之前问你那句话,沈进,秦又,还有我,你比较爱跟谁呆在一块儿?"
这回他半刻没说话。我叹了口气。我说:"你不答也行,凡事强扭不来,我天生就是这个命。"
他接著也叹了口气。然後悠悠地道:"也不是不能答。你可否先告诉我,廉贞星君,陆清羽,还有我,你心里究竟......是向著谁。"
原来是惦著这个。我沈吟半晌,正斟酌著回答,他突然又截住我的话头:"这个问题便不用答了,我也不想知道。"他目光飘向远方,不知是否是和我一样,也想到了多年前那个夜晚。
他说:"台上人咿咿呀呀吹拉弹唱,明明在一旁听得挺热闹,却不知为何自己也被卷进戏里去。陪著唱了一回,又陪著唱了一回,却发现人人都是个角,只有我是个龙套,这算个什麽事儿呢。"
我刚要张口,他又继续道:"其实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清羽的来历。他是某一日师尊抚琴时,琴弦割破手指流下的一滴血,渗著那琴几千年的灵气,被师尊混合了仙元塑出魂魄,送到人间投胎。我起先不知道你的来历,更不知道你投胎做人是为了师尊,但你一见清羽就著紧,那时我就存了几分疑虑,结果果然是如此。"
我大窘,含含糊糊地道:"我,我是曾动过邪心,也不是不喜欢清羽,可那跟喜欢你是两码事。"
他扬了扬眉,反问道:"喜欢我?"
无错,我从未敢说过我喜欢他。以前憋著是因为廉贞星君,可现在又是为了什麽?我突然觉得心潮澎湃,决定将憋了许久的真心话全部告诉他。
陆霞的身形本来就单薄,比起青春洋溢小身板长得也结实的陆清羽来说要好推很多,我热血上涌,将他直接在房顶上摁倒,暧昧无比地压在怀里,然後严肃著表情道:"你想不想知道为什麽我的封印会被破除?想不想知道?"
不给他否定或是反抗的机会,我挨一挨他发烫的脸颊,继续道:"我的封印是由执著所化,自然也只能由更深的执著所解。你知不知道,你撺掇我跟著葛兰回魔境之後,我遭受了多可怕的凶险。若不是想著你,我早已变成一缕游魂,不然就是飘在魔境的冰天雪地之中,不然就是已被天庭缉拿归案。若真是那样的话,你别说秦又,就连我这样的也见不著了。你还能说我不够喜欢你麽?"
他沈默了片刻,"唔"了一声,说:"若是能变化的执著,那也算不上是什麽执著。"
可是嘴上这麽说著,他却任由我压著,算是十分配合。我再接再厉地挨上去:"我不管,反正你害我变了心,几百年努力毁於一旦,你也必须为此负责。"
他扯了扯嘴角,吐出两个字:"啊呸。"
哦,这句话我就当作没听到,可是你叫我别把你的话全放在心上的。我的身体紧贴著他的身体,手下没忘了动,"撕拉"一声,然後我听到他的惊叫:"你干什麽?"
我无辜地道:"诶?反正你是神仙,衣服撕破了之後照样可以变好啊。"然後紧锣密鼓地继续解除著神仙们繁复的衣饰,我耐心很小,所以解不开的地方便用力"!!"撕开,陆霞一边像泥鳅一样妄图在我的动作下挣出生天,一边压低声音怒气冲冲地冲我嚷叫:"不行!"
你刚刚不是才说过,你说的话不可全信,所以这一句我就只有选择不信啊。我一边往外甩著他的玉带,扔著他的玉佩挂饰,汗巾,还有一堆乱起八糟的符咒玩意,眼看就要到达目的地......
陆霞气急败坏地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狠命摇:"师父说的话你还听不听啊?翅膀硬了是吧?不行!你搞清楚,这可是屋顶上!"
是麽?既然如此,那就择可听者听之罢。我乖乖道:"好罢,那就按师父说的办。"我抱起陆霞,转移战场。
红绡帐暖,五更不寒。
我支起陆霞的腰,将他的身子又翻了一圈背对著我,他一手揽著枕头,一手抓住已经被不知几回合的大战蹂躏得不成样子的锦被,眼里泛著水汽:"你,你到底有完没完啊,我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麽拆。"
我笑著亲一下他的眼角:"还老?我叫你师父可是你占便宜,当年我扬名三界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没生出来呢。"说话的同时我用力将腰一沈,陆霞闷在喉里"嗯"的一声,锦被都几乎被他的指甲抓破,然後将口鼻埋在枕头里,整个身子又软下来。
我停下律动,尽量轻柔地将他的脸捧起来让他喘气。"很难受麽?难过我就不做了。"
陆霞把我的胳膊扒拉下来,按在怀里,虚软无力地说:"你你你,不要那麽卖力......行不行。"
我说"哦",然後缓慢地划著圈圈运动著自己的腰,将陆霞整个上身搂抱在怀里,温柔地对他说:"你不要憋著,想叫就叫出来嘛,这也是一种乐趣。"
陆霞从紧紧咬著的牙齿缝里又漏出一句:"呸。"然後又喘了一口气道:"清羽就在隔壁房间,你也不想想他万一半夜醒来了该怎麽办。"
我堵住他的嘴唇。"这种时候就别管别的了,一天到晚操那麽多心,你累不累?"
他流了许多汗,嘴唇也有些发凉。我便抽身出来去倒了一杯温水,回来的时候他正闭著双眼靠在床侧休息,我将水喝进口里,捧起他的下巴,将水渡进他嘴里。他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说:"休息吧。"
他漆黑的长发垂在腰际,虽然有些被汗水濡湿,但更衬得白玉似的腹肌与腰线让人移不开双眼。我本来是想为他清理一下下身的汗滞和污迹,但是手指一接触到那带著清凉的光滑的肌肤,便改了主意,我就势扳开他修长的双腿,说:"最後一次。"
第三十四章
明明记得昨夜睡著的时候陆霞是被我箍在怀中,可是为何一睁眼身边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我从床上弹起,冲向门外,却感觉到陆霞的气息就在附近且平稳,方才稍稍安心。
走到陆清羽房门跟前,听到里面有说话声。隐匿自己气息之後我侧耳细听,似乎是陆霞的声音:"可惜这魔王武艺实在高强,那日你也曾见过他独力对抗数千万亿倍普通雷殛的天雷仍毫发无伤,只怕就算合你我二人之力仍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你现在带伤且生病......"
陆清羽应该已经醒了,听见他似乎是在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就算毫无希望也要认真一试来对付我什麽的。我竖起耳朵继续听著,只听得陆霞又道:"清羽,此刻天庭正是用人之际,我也还罢了,你年轻又正当有为,怎能将力气使在不相干的地方。和其光,同其尘,方能以弱胜强。你十几年都学了些什麽?本派的教义可不是教人去拿鸡蛋碰石头的。"